声明:本书由奇书网(www.qisuwang.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隔壁的秀才有点俏》作者:香槟色玫瑰   【文案】   第一次见,裴还觉得隔壁的寡妇行为粗鄙、彪悍异常;   第一次见,顾如槿觉得隔壁的少年郎黑心黑肝、麻木变态;   第二次见,裴还觉得,小寡妇不守妇道竟然勾引自己;   第二次见,顾如槿觉得,小秀才长得可真俊,是姐的菜;   小剧场1:   顾如槿撑着把油纸伞,穿了身鹅黄色绣牡丹的抹胸襦裙等在小秀才回家的路上。   小秀才缓缓走近,眉眼含笑地看着她,“闭上眼!”   ……   闭着眼的顾如槿,“好了吗?”   远处是小秀才锁院门的声音。   顾如槿……   小剧场2:   黄昏,裴还穿着薄衫站在秋雨里将自己淋成落汤鸡。   小寡妇的马车从远处过来,不等裴还说话,马车疾驰而过。   “刚刚是不是有个人站在路边?”   “没有啊!这么冷!傻子才在这里淋雨!”   躲避不及滚进路边小沟里的裴还……   这是一个夫妻联手打败土豪,干翻权贵,扶持儿子坐稳江山的故事。   【1V1双洁,种田,经商,权谋】 第一章 三娘回来了   初秋的晌午,太阳还是毒辣辣的,一辆稍显破旧的马车缓慢的行驶在乡间的小路上,多日未下雨的地面惊起一阵尘土飞扬,车夫戴着斗笠看不清容貌。一个同样带着斗笠穿着气质却明显不同的老汉赶着另一辆马车跟在后面,车旁戴着斗笠的骑驴青年腰间配着刀,应是个护卫。   一只略带薄茧的手轻轻调起窗帘,一个模样算得上清秀的年轻妇人从马车内探出头来,“来福,还没到吗?”顾如槿略显焦急地问道。   跟在马车后的青年驱驴上前,“回夫人,过了前面那座山应该就到了。可是少爷饿了?小的去找些水来吧!”顾如槿摆了摆手示意来福去找水。   放下灰扑扑的布帘子,顾如槿将哼哼唧唧的小娃娃抱在怀里轻哄,身旁一个约莫两岁的男童熟睡着,小手紧紧地抓着她的衣角。   谁也想不到外表破旧的马车内里却完全不一样。内壁四角挂着银质的缠枝牡丹镂空香球,内里放置的香丸散出丝丝清凉,让人神清气爽。黄花梨木的宽大木榻足以睡下两个成年人,木榻左边一侧放着一张小几子,上边收着一些孩童的木偶玩具。两边车壁一排一排的小柜子,里边放着各式点心水果并一些退烧止血的常用药物。这样的马车在一般的小地方是很难见到的。   而后面那辆马车就简单的多了,内里没有什么装饰,只有一排的座位整齐地放着几个包裹和一些炊具,车厢内放着两个大箱子装着各式的衣服被褥新鲜皮毛等物。   在这古代纯净的环境里没有现代大城市的热岛效应,马车行走间翻飞的窗帘带来一缕缕清风。   顾如槿穿越到这个世界已经十年了,十年来她看着那个浅浅对她笑的女娃长成一个亭亭玉立的女子,看着她成亲生子,她以为自己会一辈子陪着那个人。可老天爷总是喜欢在她的人生路上拐上几个弯,上一世她以为自己的人生会是一部小清新爱情剧,没想到是一部犯罪刑侦剧,来到这里先是宅斗,再是宫斗,现在她也不知道她的路又要往哪个方向拐了。   “夫人,前面有一口井,我们可在那里休息一下。”来福的声音打断了顾如槿的思绪,她已经很久没有想起以前的事了。   虽说已进入秋季,秋老虎也还是很厉害的,但要赶在天黑前找到落脚的地方,几人在井旁的树下只歇了一刻钟便又启程了。   望山跑死马,一行人又赶了一个多时辰的路才在天黑前看到了他们的目的地—一个叫柳树坡的偏远小山村,顾如槿记忆中原身顾三娘的家乡。   小村落几十户人家三三两两地散落在半山腰上,一条一米多宽的小溪自山顶潺潺流入山脚下的小湖。村口坐着几位中年妇人,身旁摆着针线框子,嘴里说着家长里短,几个蹒跚学步的孩童在旁边的树下玩闹着,有几户人家的屋顶已经升起了袅袅炊烟,端的是怡然自得的田园风光。   “几位婶子,请问咱们村子里可有一户顾姓人家,家里三女两子,长子安郎,次子福郎?”来福对在村口坐着闲聊的几个妇人拱了拱手,问道。   “你们说的是顾老三家吧!他们家男娃老大叫安郎小子叫福郎。”一位四十出头的妇人热情地接话道。   “不知这位婶子怎么称呼,我家主人是来此寻亲的,这位婶子可否带我们去这户人家里看一看?”来福说着对着接话的妇人又作了一揖。   “哎呦,你们城里人就是礼数多,叫我李大婶就行了,他们家就在前边,跟我来吧。”   李大婶收了手里的活计,挎着针线篓子,摆手示意一行人跟上。   果然跟着李大婶顺着进村的路上了坡拐了个弯就到了。   不高的泥坯墙围成一个大大的院子,有些旧但不破败的木门敞开着,可以看到院内扫的干净的土地面。   门口一颗柿子树,八月金秋柿子已经开始成熟了。   “桂枝在家吗?家里来客人了,快出来看看。”李大婶熟门熟路地往灶房里去了,看来是和这家人很熟悉。   话音刚落,只见一个黑瘦的妇人边擦手边迎了出来。   “杏香姐,怎么了,谁来了?”   “在村口遇到的,说是找姓顾的家中三女两子,男娃叫安郎福郎的,不就是你家吗?”李大婶指着停在门外的一行人说道。   “这……怕是找错了吧,我家哪里认识这么富贵的人家。”这马车可不是村户人家能买的起的。   “问问不就知道了。”李大婶拉着黑瘦妇人上前。   “你看她是不是你们要找的人。”李大婶推了推妇人。   “夫人,我家主人来此寻亲,不知您是否有个女儿名唤三娘,十年前在县城丢失了?”来福上前作揖道。   “三……三娘,是我闺女,你是……”黑瘦妇人有些激动道。   “您这女儿可有什么身份信物?”   “信物倒是没有,只是三娘手臂上有一道一指长的疤,是她小时候出去玩被树枝划伤的,当时流了好多血。”   “夫人您稍等!”   来福回到马车前隔着车窗对着里面说着什么。   只见车帘子被一双白皙的手轻轻掀开,车夫来旺将马凳摆好,先是抱下来一个男童,肉乎乎的脸圆圆的大眼甚是可爱,接着一个通体气派的年轻妇人怀抱一个七八个月大的婴孩缓步走了下来。妇人身姿窈窕纤长,着一身水青色交领窄袖襦裙,腰间系着同色腰带,外搭一件浅绿色绣白茶花褙子,挽着妇人髻,插着几根银簪点缀着,长相只算的上秀丽,只是如玉如脂的瓜子脸上一双黑亮的眼睛温润澄澈,望过来时如一湾溪水。怀里的小人儿还不到一岁,白白嫩嫩的脸,眉眼精致,如仙童一般。   “……娘,我是……三娘”第一次喊娘,顾如槿多少有些别扭。   “三娘……你真是我的三娘?”看着与小时候有些相似的面容,顾李氏又惊又喜不敢确认地上前两步伸出手想要摸一摸,但看到顾如槿身上的衣着,又缩了回来,颤抖着在身上擦了又擦。   “娘,是我!”顾如槿浅浅笑着。   “我的三娘回来了!这些年你到哪里去了?”顾李氏眼泪扑簌地往下掉。   “桂枝啊,闺女好容易回来了,赶紧进屋吧,我就先回了。”李大婶也在心里替好姐妹高兴。   “哎,哎,进屋……进屋!”顾李氏抹了把脸忙又引着顾如槿往屋里去。   顾如槿回身对李大婶福了一礼道,“多谢婶子引路。”随即跟着顾李氏往屋里去。   主屋是三间青砖砌的瓦房,东西各一间厢房应当是主人住的屋子,中间一间留作会客,只是房子看着有些年头了。院子东侧是三间泥坯房,靠着泥坯房搭了一排鸡笼,鸡笼到围墙垄了一块菜地种着不知道什么菜,这个时节还是绿油油的。院子西侧是一间青砖砌的灶房,西南角是一间茅房。院外的柿子树延伸进来,在院子里遮出一片阴凉。从院门口到各各房间都铺了石子路,以防下雨天踩脏鞋。   坐在屋里唯一一张椅子上,顾如槿默默在心底感叹这家人真的好穷啊!站在门口望一眼真是一览无余啊!除了一个四方桌就只剩下几个小板凳了,好在屋里收拾的还算整洁,可见女主人是个勤快的。   “三娘……你渴不渴……饿不饿。”顾李氏红着眼睛看着顾如槿。   “盼娘,给你三姐烧些热水来。”李氏出了正厅门,站在院子里对着灶房喊道。“盼娘长得特别像你,你还没见过呢,你爹给她取名盼娘就是盼着你回来。”李氏语无伦次地说着,多年未见的隔阂使她不知道怎么表达关心。   “盼娘!盼娘!你来一下。”李氏又去喊了盼娘过来。   不一会儿走过来一个小姑娘,穿着洗得发白的灰色粗布衣服,瘦瘦小小却也并没有乡下姑娘的黑瘦,可见没怎么下过田。   “这是你三姐!快叫人!”   “三姐!”小姑娘怯生生地叫了一声。   “你爹呀,最疼她了。”李氏瞪了一眼害羞的小姑娘说道。   “来让姐姐看看!”顾如槿将小姑娘叫到跟前,看着她比自己还粗糙的小手道,“姐姐给你带了礼物,只是行李没有收拾好,只能明天给你了。”   随即叫了来福进来吩咐他归置行李。   来福得了话去院外打发了帮忙赶车的老汉,和来旺一起将马车卸了,院门小马车进不去,只能放在门口。两匹马和一头驴拴在柿子树上,马车上的行李一件一件地往泥坯房里搬,行李多需要整理,只得先找个空地儿放着。   来福先将吃食拿出来,点心水果放在了四方桌上,粮食野味给了李氏。   李氏有着局促地摆手说道,“不……不用,家里都有……你们留着吧。”   “娘,我们到家了,这些东西都用不上了,你看能用的就收起来吧。”   “哎……哎,那娘去做饭啦。盼娘你陪着你三姐。”李氏嘱咐盼娘留下作陪就去了灶房。   盼娘的眼睛早就被桌上的点心吸引了,乖巧地答应了。   顾如槿将点心盒子往她身边推了推小姑娘开心地拿着吃了起来。   怀中的小娃娃乖乖巧巧地坐着,也不哭闹,只用一双乌溜溜地大眼好奇地看着四周,男童却是有些拘谨紧紧地靠在顾如槿的身旁。顾如槿伸手捏了捏男童的小脸儿,孩童腼腆地笑了笑。   可怜两个孩子跟着他们奔波,几乎转了半个盛景国,现在也许可以停下来歇一歇了。   盛景国至今已传至第七位皇帝了,先帝景文帝平庸无能,却好享乐奢靡,只能虚耗祖宗基业,还好有先辈遗风及忠臣死谏才没酿出大祸。只是八年前景文帝突然驾崩,留下遗诏由十岁的皇九子继承帝位,安国公赵元旭为辅政大臣辅理朝政。至此盛景国陷入水深火热之中,皇室宗亲、忠臣良将死的死贬的贬,前朝后宫里应外合架空幼主,边境各国不断骚扰,可谓内忧外患,百姓生活自不必说,如顾三娘这样的家庭在村子里也不是最穷苦的了。   顾如槿前世是个警察,与未婚夫青梅竹马,两人一起考了警校,毕业后被分配到同一个警局,原本以为两人会顺顺利利的过一辈子,只是在婚礼前未婚夫却出了车祸。顾如槿知道那不是意外,但是她没有证据,她只能隐忍不发默默跟踪调查,最终将凶手绳之以法,在抓捕过程中却遭到剧烈反抗,胸部中枪当场身亡。   十年前二十八岁的顾如槿在十岁的顾三娘身体里醒来,当时她发着高烧趴在路边的水沟里,是那个眉眼带笑纯真烂漫的女娃路过救了她。这么多年过去了,顾三娘的记忆早就模糊了,她只能凭借依稀的记忆判断出顾三娘家乡大致的方位。于是他们一路走走停停,走了大半年才找到这里。   希望接下来的日子能平安顺遂。 第二章 父亲兄长和弟弟   “他娘,他娘,这谁家马车停咱家门口了?是二哥还是书香回来了?”一个中气十足中年男音在院外响起。   “他爹,是三娘,咱家三娘回来了。”   “三娘?真的是三娘?”中年男音激动地拔高了音调。   “娘,三妹回来啦,在哪呢?”   “三姐真的回来了?”   “真的是三娘,在屋里呢!”   几人说着话便一起涌进了屋里。   打头的是一个有些驼背的中年男人,中等身材,只比顾李氏壮一些却也更黑一些,长相中规中矩,一脸的憨厚,这便是家中男主人顾老三顾书桥了。后头跟着一个二十岁左右的青年是顾家长子顾安郎,生的一副好相貌,浓眉大眼的,比中年男人高一些,是个结实的壮小伙儿。再往后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是顾家幼弟顾福郎,没有兄长的好模样,但也能看出是个机灵的。几人都是一脸激动,最小的小少年更是红了眼眶。   顾老头顾子砚年少时读过几年书,后来去秀才先生家里做过几年侍弄笔墨的书童,肚里有些墨水,自诩为读书人,与村里的泥腿子不同。得了主家恩赐与伺候秀才娘子的丫鬟结了亲,婚后两人便在柳树坡这个小村庄落了户,二人生了三子一女。长子顾书恩娶了隔壁村的郑氏,成婚没几年失足落了水感染风寒病逝了,郑氏被娘家强行拉了回去改嫁了,留下的独女也在十年前与顾三娘一起在县里走失了。次子顾书生年少聪颖,十几岁便过接连过了府试院试,更是娶了镇学先生的女儿焦氏,婚后生了两女两子,两个女儿都已出嫁,长子才刚满十二聪明伶俐深得顾老头喜爱,次子刚满五岁被一家里人宠贯着活泼好动,一刻也不消停。顾老二之后未能更进一步如今四十多岁在镇上做了个教书先生。三子便是顾三娘的爹,娶了离柳树坡十几里地的李家村的女儿李氏,夫妻两人都是老实本分的,虽不得顾老头夫妇喜欢但也未曾被苛待。幼女顾书香借了二嫂焦氏的光嫁给了镇上的一个落魄秀才,生了一双龙凤胎。   “爹。”顾如槿抱着怀里的小娃起身屈膝行礼。   “哎……哎……回来啦……回来就好……这娃娃是……”顾老三看着两个白嫩软糯的小人儿问道。   屋里的人瞬时把目光都集中在了两个小家伙儿身上,小娃娃见得人多也不怕生,抽出含在嘴里的小手冲着周围人咿咿呀呀的打招呼。   “大的是钰哥儿,跟他爹姓徐名靖钰,小的是弘哥儿,跟我姓顾名璟弘,钰哥儿叫姥爷”钰哥儿怯怯地叫了声姥爷,弘哥儿也跟着挥着小手呀呀地叫着。   “爹刚回来赶紧收拾收拾吃饭吧,有什么话饭后再说。”听得此话顾家几人只能收起眼中的疑虑,简单的收拾了一下准备吃饭。   小小的方桌上摆满了饭菜,怕顾三娘吃不惯顾李氏特意将家里的一点白面都用上了,两个荤菜也都摆在了她的面前,就连来福来旺也每人端了满满一大碗肉去了院子里。   看着对面的一家几口只拘谨得夹自己面前的菜吃,顾如槿一人给他们碗里夹了一大块肉。一家人吃了一顿极其安静的晚饭。   饭后,顾如槿将早就被饭香勾的来回扭动哼哼唧唧的小娃娃揽在怀里喂食肉糜糊糊,钰哥儿由来旺领着出去洗漱。按说顾璟弘才不满九个月吃母乳是最好的选择,只他们四处奔波不知归处,找的奶娘都不愿跟着他们。如果能在这里安顿下来,正好在村子里再找一个。   顾家五口就坐在不远处不时往这边瞄几眼,顾福郎更是急得一直踢旁边的兄长。他小时候是被顾三娘带大的,那时家里人都为生计奔波,看孩子的重任便落在的也是个孩子的顾三娘身上,从在襁褓中到长到五岁顾三娘走失两人几乎形影不离。十年过去了,顾福郎仍记得小时候三姐会保护他不被村里其他孩子欺负,会去山里给他摘甜甜的野果,会在夜里轻轻拍着他哄他睡。   “当年婆母救了我把我带回家,后来公婆相继离世,去年冬天相公也被强盗杀害了,家中叔父将我们赶了出来,我们无处可去,只能来寻爹娘。”顾如槿边一勺一勺地喂着小娃娃吃饭,边淡淡地说道。   虽简短地几句话,可听在顾家几人心中却不是滋味,寄人篱下,又以身报恩,如今又剩下他们孤儿寡母的不知道吃了多少苦?   看得几人的表情,顾如槿便知道几人心里的想法。   “公婆待我如亲女,相公也对我爱护有加,出门的时候叔父也给我们一些安身的银钱,一路上有来福来旺护着,我未受半点苦。”   听得这话顾家几口才都松了一口气。   “来福来旺都是从小伺候相公的,这次我们娘仨儿也是多亏了他们才能活到今天,他们就是我的家人。”   “是是是,就应该这样。”顾老三接话道。   时隔多年,一家人并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一时间都沉默了。   “我给家里人都带了礼物,明儿整理出来再给你们。”   “你能回来娘就谢天谢地了还要什么礼物啊!今儿晚上你先住你哥的房间,来福兄弟和来旺兄弟就先在东屋将就一晚上,还有那两匹马,那可是金贵的畜牲可不能拴门口,就先赶到东屋里吧。”说着李氏起身赶了顾老三父子三人各自去忙活,自己也进了东厢房里。   顾氏夫妇两人的屋子房间虽大摆设也是简单,只一张大床靠墙放着,对面放着一张小床是顾盼娘住的,床头摆着两个大大的箱子,平时用来收衣服和被褥,窗户放着一张桌子,桌子上摆着针线篓子和一把掉了齿的梳子。   李氏打开放被褥的箱子,从最底下翻出了一张崭新的细棉布床单,又抱了一床前几天刚晒过还没有来得及缝被面的被褥去了顾氏兄弟刚收拾好的屋子。   “这些被褥都是做了没几年的,娘前几天都拆洗过了,你今晚先将就着,明天娘再给你做新的。”顾李氏边帮顾如槿铺床边说道。   “这些就可以,我们带的还有铺盖,娘不必费心了!”两个孩子已经睡着了,顾如槿只能让来福抱了大的自己抱着小的,等着李氏铺好床铺。   夜里顾安郎兄弟两个用板凳搭了张简易的床,来福来旺睡在了东侧的泥坯房里,大家凑合了一夜。   清晨,天刚蒙蒙亮,顾如槿是在一阵劈柴声中醒来的,夜里睡的还算好,以前赶路的时候他们也经常睡马车,现在有张床,有个遮风避雨的屋子已经很好了。   屋外太阳还未升起,空气中弥漫着薄薄的雾气,顾李氏已经起来做早饭了,劈柴的是顾安郎,顾老三在清理灶房旁的空地,顾福郎和盼娘在喂鸡。公鸡喔喔的打鸣声,母鸡咯咯的下蛋声,混合着一家人忙碌的响动,顾如槿站在窗口看着,勾了勾唇角,心里一片平静,他们以后的生活也会如此闲适安宁吧?   顾如槿穿了衣衫,用柳枝沾了盐清了口。这个时代盐还是挺贵的,但是讲究了两辈子,顾如槿在这点上不能凑合。顾璟弘小娃娃还睡的香甜,徐靖钰却是在顾如槿起身的时候已经醒了,这孩子太缺乏安全感了,她也是花了好长时间才跟他亲近起来。   “钰哥儿这么早就醒了,要跟弟弟再睡一会儿还是要起来?”顾如槿亲了亲徐靖钰嫩嫩的小脸蛋儿柔声细语地说着。   徐靖钰看了看熟睡的弘哥儿,向顾如槿伸出了手。   帮徐靖钰穿好衣服擦了脸,顾如槿抱着他走出了房门。   顾如槿和顾氏兄妹打了招呼,跟顾老三问了早安。   “爹,在做什么?”   “三娘,钰哥儿怎么起这么早啊?”顾老三看到娘儿俩憨憨地笑了起来。   “钰哥儿胆子小了些,有些怕生。爹清理这些东西是有什么用吗?可以让来福他们帮忙。”   “不用不用,爹自己就能行。我和你娘说好了,在院子里再起几间房,你和来福兄弟俩也有个新的住处,你哥过了年也要成亲了。入了秋家里也都闲了,抓紧着做活,很快就能盖起来。”   “爹不用和我们客气,来福两人虽没做过这些,可是力气也不比爹小,爹只管用他们。”   “哎哎……好。你们快回屋去外边凉,别让孩子冻着了。”顾老三摆着手赶着娘儿俩进屋去。   早饭是昨晚的剩菜重新回了锅,贴了掺了白面的玉米饼子,大米粥只有顾如槿碗里有米,顾家几人只有希拉拉的汤水,顾如槿看了看也没说什么,带头吃了起来。   饭后,顾如槿叫来福来旺帮顾老三搭把手,自己扶着顾璟弘慢慢地学走路,小娃娃嘴里咿咿呀呀地不知在说些什么。徐靖钰拿着顾安郎给他的小木偶安静地坐在板凳上看着娘和弟弟。顾李氏则带着盼娘搬了小凳子坐在屋门前捡豆子,庄户人家都比较爱惜粮食,那些收割之后剩下的零星豆荚也要背回来再捡一捡。   “三娘,你彩珠姐你还记得不?那时候你姑带彩珠去县里相看人家你非要跟着一起去,这一去两个人都没回来。”顾李氏说着便又红了眼眶。   “娘,我这不是回来了吗!我那时发了一场高烧有些事都记不清了。”对顾如槿来说顾三娘的记忆像看了场电影,这么多年过去了大多已经模糊了,只能扯了谎。   “你大伯娘知道你回来一定会来问的!真是老天爷保佑!你能遇到贵人还能回来!这天杀的拐子定会遭报应的!”提起这事儿李氏就有些咬牙切齿。   拐子?那可不一定!那人说当时自己身上的衣着打扮虽不算名贵却也精致,乍一看还以为是小户人家的小姐呢。有哪个人贩子拐了人之后还要包装一下的?只是这些事情都这么多年了她也不想追究。   “大哥也快二十一了吧,怎么现在还没成亲?”顾如槿岔开话题道。   “可不嘛!上个月刚满二十一,那姑娘她爹前年死了,她要给她爹守三年的孝,这不就推到明年了。”说起顾安郎婚事顾李氏也是发愁。那周秀秀也是个好姑娘,只是上边有个疯老娘,下边有个不满十岁的幼弟,这周老头一死那个家里天都要塌了。   “你大姐二姐还不知道你回来了,要不要让人帮着带个信儿?”   “是应该给送个信儿。”   “你大姐家离得近,就在南边几里的牛家村,家里人口简单除了你姐夫就只有一个八岁的小弟,她公婆也都是老实人,只是你大姐接连生了三个闺女,她婆婆有点不大顺气。你二姐家离的就远了,只在逢年过节的时候能回来,那个家啊是老老小小十几口挤在一个院子里,当时我和你爹都不大同意,只是你姐从小就是个有主意的我们做爹娘的也不能硬拦着,这些年回来也没说过家里的事情,也不知道过的到底如不如意。”李氏絮絮叨叨地说着家里的事情。   “你爷奶几年前就跟你二伯一家去镇上了,咱们挑个日子要上门走一走的。”   “好,您看着挑吧,哪天都行。” 第三章 大姐   顾老三家走丢的三丫头竟然又回来了,这个消息只两天就在村子里传开了,听说还是坐着马车有两个护卫护送回来的,这顾老三家只怕要发达了!顾家这几日不断有人上门,有真心道贺的,也有来凑热闹的,东家一个鸡蛋,西家两棵葱,在这个时代村户人家虽愚昧无知,却也没有大奸大恶之人。顾如槿也在这几天里见了不少婆子媳妇,两个小家伙儿也被围观了无数遍被夸了又夸。   这日早饭时顾老三便和李氏商量着盖房子的事,家里现在有四个劳力,再请个有经验的老手照应着,三间泥坯房在冬天之前就能建好,原来的三间泥坯房也要修整一下一间做牲口棚两间放杂物,顾三娘带回来的马还有驴子可是比人还金贵的牲口。家里添了几口人还有不少物件要添置,得亏顾老三学过几年木匠,手艺在村里也算凑合的,桌子板凳都能自己做,不然添这么些物件他们老两口又要发愁了。   安顿好的第二天顾如槿就将给顾家人的见面礼收拾了出来,虽然不知道家里都有些什么人,但她手里的东西多,大人小孩的都有,只挑拣着送些合适的。   给李氏了一套花开富贵的银头面,式样比较简单,数量也不多,只三个发梳,一对儿钗和一对儿步摇。本来李氏说什么也不肯收下,顾如槿说了,让她留给盼娘或者给儿媳作聘礼,她才收下了。给爷儿仨的是每人一张鹿皮几张兔皮,让李氏做了小靴和背心,冬季穿起来保暖,本来备了文房四宝,只是听李氏说爷仨儿都不是读书的料,这些都用不上。给盼娘的是一个银项圈,一对儿银镯子,还有几朵绢花,这是想着家里会有小辈儿,提前在县里买的。   这些东西给下来让李氏直念叨着过日子要精打细算,这些都是富贵人家的东西,他们庄户人家吃饱穿暖就感谢老天爷了云云。   听得二老要动工了,顾如槿便回屋拿了早就准备好的两个银锭子给顾老三。   “不行不行,你的钱你好好收着将来给两个娃儿,爹娘这里够用的。”顾老三赶紧把银锭子推了回来,局促地摆着手。   “爹娘只管收着,我们还要住不是,而且兄长明年要娶亲,盼娘也大了,自是要多盖几间。房子也要收拾的好一点儿的,盖成青砖大瓦房,地面也铺上砖,这样住着才敞亮。”   听得此话,顾氏夫妇才收下银子,他们自己那点儿钱,盖三间泥坯房倒是够,大瓦房只够盖一间的。   一家人吃过早饭,顾老三出门去请人,来旺背了竹篓牵了牲口出门去打草,顾如槿牵着徐靖钰在院子里散步,来福扶着顾璟弘跟在身后。   “夫人决定要留在这里吗?”来福低着头恭敬地问道。   “还没有,只是想看看这家人的品性。”虽然原主是这家的女儿可是她不是,她想给两个孩子一个安稳纯真的童年,财帛动人心,若是品德有失他们也不必非要就在这里。   “小的知道了。”   “你跟来旺去县上把翠屏接来吧,想来她身体也该差不多好了。”   “小的一人去就好,来旺留下来吧。”   翠屏是他们在岳州城买的一个丫头,现在顾璟弘小家伙儿还小,过几个月等他会跑会跳了一个人就看顾不过来了,他们在路过府城时见有罪奴发卖就顺道买了一个。翠屏是前任岳州知州的家奴,据说是一直伺候老夫人的,规矩极好,他们一路观察下来也确实不错。路过县上的时候她染了风寒,就让她留在县里休养,顺便打听一下这里的风土人情。   去县里一个来回得近两个时辰,顾如槿便打发了来福早去早回。   来福走后顾如槿将板凳摆在屋檐下,将两个小家伙儿安置在凳子上,手里拿了本三字经一句一句反复地教着。徐靖钰虽才刚满两岁,口齿还不甚清楚,顾如槿已经开始对他启蒙了。书读百遍其义自见,自小受到熏陶,成长过程中自然会慢慢明白的。   顾盼娘偷偷戴了姐姐送给自己的绢花,也搬了板凳坐在门口,眼巴巴地望着这边。顾如槿招了招手让她过来跟着一起念。   清冷的女声和软糯的童声传到墙外引得路过的村民窃窃私语,走到院子外面的顾元娘心里的喜悦又冷淡了几分。   这一路进村遇到的大娘大婶不停地拉着她说妹妹坐的马车是怎样的气派,头上戴的金叉身上穿的绸缎是怎样富贵,爹娘要过上好日子了等等。顾元娘原本以为三妹在外面吃苦受罪这好不容易才回了家,自己还在婆母面前求了好久才能带着是刚出生的女儿回来看一看苦命的妹妹,没想到……没想到什么顾元娘自己也不知道,只是不该是这样的。   “元娘,怎么抱着孩子站在外面?快进去吧,三娘在院子里呢!”刚从外面回来的李氏看到大女儿站在院门外,喜悦地上前接过顾元娘怀里的孩子。   “娘,是三妹在院子里读书吗?”   “哎呦!可不是你妹妹呀!钰哥儿那孩子才刚刚会说话就开始跟着念书了。”李氏边开院门边笑的满脸褶子地骂着。   钰哥儿,这是富贵人家才有的称呼啊!   顾元娘跟着李氏进了门。   院子里两个娃娃玉人般白白嫩嫩地的,大的头上梳着两个小辫子一本正经地坐着,嘴里吐着不慎清晰的文字,小的手里拿着个木偶伸手扯着哥哥地衣服摇摇晃晃地想站起来。清丽的妇人挽着头发,头上插着根葡萄纹白玉簪,耳朵上挂着水滴白玉耳坠,白色衣裙橙色的半袖,简单大方又显得朝气蓬勃,与这破败的小院格格不入。   “三娘,别念了,你大姐来看你了!钰哥儿,我们歇一会儿,姥姥给你洗果子吃。”李氏将手里攥着的几个小红果子伸开给徐靖钰看。   “去吧,洗洗手,不可多吃知道吗!”顾如槿伸手摸了摸徐靖钰的脑袋,小孩子刚读了几句就坐不住了。   “你们姐妹先说着话,娘去把灶火生上。”说着将手里的娃儿递回顾元娘怀里。   徐靖钰乖乖地由李氏牵着去了灶房。   顾如槿将挣扎着要果子的顾璟弘揽在怀里,对顾元娘说道:“大姐坐吧,今儿天气好,坐着晒晒太阳。”   “唉,好。”顾元娘淡淡地扯了扯嘴角,“盼娘这绢花哪来的,戴着倒是好看。”   顾盼娘赶紧将头上的绢花取了下来,咧着嘴笑道,“三姐姐给的,娘说我还小不让戴,大姐可不能跟娘说啊。”   “听娘的话好好收着!”顾元娘不赞同地看着盼娘。   盼娘得了大姐的教训不高兴地回屋去了。   “大姐家里可还好?听娘说大姐刚刚添了小闺女,身体可还好?”顾如槿看着顾元娘抱着怀里的婴儿,也不怎么和自己说话,就找了个话题随便聊着。   “家里挺好的,你姐夫忙着晒苞米就没跟我一起回来。妹妹这些年可还好,两个孩子还这么小,妹夫怎么没有陪你一起回来?”   “相公去年冬外出时遭了土匪已经去了,我和孩子们无处可去才投奔到娘这里。”顾如槿语气淡淡地听不出喜怒。   顾元娘讪讪地扯了扯嘴角讷讷地哦了两声。   “娘,吃果果,甜,弟弟,吃。”洗了手的徐靖钰欢快地跑了过来,将手中的两个果子递给顾如槿。   “钰哥儿真乖,给大姨娘和妹妹吃。”顾如槿指了指身旁的顾元娘。   “大姨娘。”徐靖钰依偎在顾如槿怀里,歪着头,将手伸向顾元娘。   顾元娘看着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心都要化了,这两个孩子长得实在是太好了,大大的眼睛忽闪忽闪地,与村头那些人嫌狗厌的娃儿们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比镇上二伯家的堂弟和小姑家的表弟还要出色,自己要是有个这样的儿子,看哪个不羡慕她。   “娘。”徐靖钰看着妇人直愣愣的盯着自己,有些害怕的往顾如槿怀里缩了缩。   软糯的声音惊醒了沉浸在自己臆想中的顾元娘,她慌乱的站了起来说道:“钰哥儿乖,大姨娘不吃啊,大姨娘去看看姥姥去。”   走出了两步顾元娘回头看了两眼徐靖钰又看了看抱着野果子流口水的顾璟弘,似是下了什么决定的扭头往灶房去了。   看到顾元娘这样顾如槿虽不知她心里打的什么主意,却也升起了一丝警惕。   顾元娘去了灶房之后就没再出来,偶尔从里面传出几声压抑的哭声,母女两个似乎起了争执。顾如槿也没有好奇的去打听,她跟原主的大姐才第一次见面,并没有升起多少亲近感,对她的事也没有多少好奇心。   没一会儿顾老三和顾家两兄弟就回来了,兄弟俩看到长姐抱了小外甥女回来自是抱在怀里逗弄了一阵。   徐靖钰也被两个舅舅抱着闹着出了满头的汗,小家伙儿顾璟弘更是在他娘的怀里啊啊叫着蹦着,累的顾如槿也是出了一层薄汗。   初秋的季节,尚未升至中天的太阳将温热的阳光撒满整个农家小院,孩子稚嫩的欢笑声,屋子里女人砰砰砰的切菜声,院子里男人哗哗哗筛粮食的声音,交织在一起悠悠扬扬地传至远方,仿佛这世界的一切艰难曲折贫困苦难都被隔离在外,这世间许许多多的人他们的幸福仅仅来源于一碗热饭,一个遮风避雨的茅草屋。   来福带着翠屏在午饭前赶了回来,还买了不少的米面粮油等日常所需,来旺跟在马车后面进了门。马车进进出出引来了不少村人的围观,看着两个护卫来回往灶房搬东西更是看直了眼睛。   “哟,老三家的,这有个有钱的闺女就是不一样,你看买这些东西得花多少钱啊!”有个妇人扒着低矮的围墙阴阳怪气地说道。   “就是啊,老三呐,你们家这几天可是天天吃肉,我家小山都受不了,天天跟我闹,你看孩子还小,家里有剩余的肉汤给孩子解解馋呗。”又一个妇人接了话,是隔壁邻居柳四叔家的婆娘。   “嗨,看四婶说的什么话,都是三娘他们在路上打的野兔野鸡,就给两个孩子补身子的,她们娘仨吃了多少苦颠簸了几个月才到家,怎么也得让他们把亏损的身子补回来呀!”李氏虽没有什么文化,但在娘家的时候也是长姐,自有她的精明在,也是个会过日子有成算的。   驱散了门外围观的众村民,李氏心里盘算着晚上要和当家的商量一下把这围墙加高一点,这院子里添了几头牲畜,别被人惦记上了。 第四章 陈水镇   看到来福来旺一趟趟往灶房搬东西又是面又是肉的,还有几匹细棉布,李氏不时朝顾如槿看几眼,张了几次嘴也没能说出一句责备的话,倒是顾元娘摸着这个看看那个,啧啧感叹。   “爹娘沾了妹妹的光真是要过上好日子了,看这细棉布可是比咱身上穿的粗布好多了,这要做成衣裳穿在身上可舒服了。”   “咱乡下人家还要下地干活呢!穿那细棉布可不都糟蹋了!”李氏语气里带着责备。   “娘,话可不能这么说,妹妹有钱了孝敬爹娘是应该的,可惜了我是个无用的,没能给爹娘做过一针一线,还让几个孩子跟着我吃苦,一年到头连半点荤腥也没见过。”   “那等会儿大姐走的时候带些肉回去给孩子们解解馋。”看着顾元娘写满小心思的脸,顾如槿也并没有在这点小事上计较。   “带回去她们也吃不上一口,都是我这个做娘的没本事,不能给他们生个弟弟……”说着这话顾元娘的眼睛直直地看着顾如槿怀里的顾璟弘。   “元娘,说这些做什么,去灶房给娘打个下手。”李氏呵斥道,元娘也不知道是魔怔了还是怎么了,以前在家的时候村子里的人谁不夸一句温顺能干,她也知道元娘在婆家不好过,可是谁家的媳妇不是这样熬过来的,只有自己立起来了才能真正过上好日子。   虽然家里添了不少东西,可精打细算的李氏仍不敢大手大脚的挥霍,午饭也只炒了两个肉菜,三个素菜,给两个孩子蒸了鸡蛋羹,主食也只有顾如槿吃的白面馒头,其他人都是杂面窝头,这对于顾家人来说也只有过节的时候才能吃上。   顾元娘心里很不是滋味,果然是都喜欢男孩啊!自己带着三个女儿回来从来没有过这种待遇,自己在婆家受气,刚出生的小女儿被婆婆扔进小树林,是自己跪下求了又求,丈夫才去把女儿抱回来的,回娘家来娘却连一点点忙都不愿意帮自己。   翠屏在饭前给顾家人见了礼,老爷太太姨奶奶的叫了一通,吓的顾家人连忙摆手。   饭后,顾如槿将给顾元娘的礼物拿了出来,是一套喜鹊登梅的银头面,只是比李氏的少了一把头梳。顾元娘欢喜地接过,插在头上试了试,只是很快便取了下来交给李氏保管,她若是带回家必定要被婆婆收了去。给三个外甥女的都是一对儿银镯子,只小小的这个女娃给了一个银锁片,两个大的给了几朵绢花。   顾元娘稍坐了一会儿就起身回家了,她不敢多待只怕孩子们在婆婆手中遭了罪。走的时候只带了两朵绢花,回去让孩子们在屋里偷着戴。   顾如槿照例领着两个孩子在院子里遛弯儿,李氏便说起了去镇上看望顾家两个老人的事,顾如槿也没什么意见,只问了需要准备什么礼物,李氏便说有多余的细棉布她给两人做身衣裳就行,晚上熬个夜两天也就完成了。   那几匹布本来也是给顾家人买的,顾如槿只留了两匹,其他的都让翠屏抱去了李氏的屋里。   顾如槿来到这个世界,在那个高墙大院里谨小慎微,也就顺应时代学了女子该学的一切技能,女红这些东西都是她们姐妹平时用来打发时间的,只是自己做的不好,她更喜欢舞刀弄棒。去年冬天出来到现在,母子三人还没有秋天的衣物,顾如槿便寻思着多做几件,也有个换洗的。   既然上了手李氏便把家里几个人的衣服都做了出来,还用剩余的布给两个孩子缝了两个老虎布偶,里边填了剩余的边角料,喜的两个孩子走到哪里都要抱着。   这日清晨顾家大小都穿了新衣,带上家里攒的一篮子鸡蛋和给两个老人新作的衣裳便都上了马车出发去了镇上。坐的是那辆拉行李的马车,大大小小的挤一挤刚好能坐下。顾家人不是第一次坐马车,但以前坐顾老二家的马车,都是拘着不敢动弹,这次坐自家闺女的马车感觉自是不一样。盼娘兴奋的摸摸这看看那,见顾如槿并没有不悦,更是欢快地撩起帘子往外看。   李氏看着两个孩子身上款式别致花纹精美的衣服,想上手摸一摸却又怕自己手上的老茧将这么漂亮的花纹给勾了丝,只能看了又看,眼中尽是喜爱和欣慰,三娘能有这样的手艺以后不管怎样日子都不会过得太差。   一家人说着笑着很快便到了镇上,陈水镇离柳树坡坐马车只半个时辰的路程,只是一路上多是山路,若步行便是一个体力活。陈水镇因坐落在陈河畔而得名,镇上还有个不小的码头,有船只往来,因此陈水镇比有些闭塞的小县城还要繁华。   顾如槿让翠屏去买了几样蜜饯点心一家几口便到了顾老二顾书生家所在的桐花巷。桐花巷里住的都是有功名的读书人,但在镇上生活又都附庸风雅的隔三差五相约出去喝茶品诗,各家自是都不甚宽裕。   将马车停在巷子口,来福留在车上等着,来时便说好一家人坐一坐就回去,也不会等太久。   到了门口翠屏上前敲了门,开门的是个中年妇人,李氏称为姜妈妈,应该是家里雇来的洒扫妇人。姜妈妈将一家人引进院子里,便去叫了当家主母焦氏。   焦氏自小在镇上长大,父亲是镇上德高望重的镇学先生,待字闺中的时候,镇上多少青年才俊上门求娶,要不是顾书生长了一副好皮囊又讨了自己的欢心,自己是怎么也不会嫁给这样的人家的。听得老三家上门,焦氏也是不徐不缓的给手上的荷包收了针才迎了出来。   “三弟妹许久不上门了,快屋里坐吧。姜妈妈去把老爷子和老太太请出来,就说三弟一家来看二老了。”焦氏嘴上热情却也并不见招待茶水,只让姜妈妈请了两个老人出来。在焦氏看来这个在乡下种田的三弟一家也不会有什么大出息,根本不值得她费心招待。   看着焦氏明显没有聊天的意思,顾家几人在这个读书人家的主母面前也十分拘谨地不知道开口说什么,这样的沉默直至顾老头夫妇出来。   李氏将带来的鸡蛋蜜饯点心一并交给姜妈妈,并将做的新衣给两个老人看了看,老太太周氏夸了李氏两句并说了好好过日子不要破费等等。顾老头简单地问了顾老三几口人的吃穿以及田里的收成便没有更多话了。这个三子无论相貌品性还是天资都太过普通,跟自小聪颖的老二一比那着实容易让人忽略,就连早逝的长子当年在村里年轻一代中也是出类拔萃的,只是不知道老三怎么就生的这样平庸,顾老头本就不太看重,再加上这一年到头也见不着几回面就更是生疏了。   “你们今天带这位娘子过来是有什么事吗?”周氏看了看坐在末尾抱着孩子的年轻妇人,对李氏说道。带着这么一个白嫩细致的妇人来这里,周氏只能想到是有什么事情要求到老二。   “哦,哦,你看我!”李氏拍了拍腿站起来将顾如槿拉到跟前对老太太道,“娘,这是三娘啊,咱家三娘,今天就是带她来见您的。”   顾如槿将顾璟弘交给身后的翠屏,站在堂中对顾老头夫妇恭敬的福了一礼叫了声祖父祖母。   顾老头夫妇惊讶地对视了一眼,一旁的焦氏手一抖茶水洒在了衣袖上,周老太太走到顾如槿跟前仔细地从上到下打量着。   “你真是三娘?”虽是疑问的语气,可是周老太太已经确定眼前的人就是顾三娘,那眉眼间与老头子是有几分相似,也能看出有小时候的样貌。   “是啊,娘,不说这长相,就是她小时候留的那条疤都是一样的。”李氏欢喜地接话道。   “你怎么回来的?我是说你怎么找到回家的路的?”周老太太语气略有古怪地问道。   “三娘命苦啊!她当家的死了,连同两个孩子都被她叔父给赶出来了!这奔波了几个月,一路打听问路才找到家来的。”李氏并未察觉周氏的异样,哽咽地说道,她不能提起这些提起来心就疼。   “彩珠呢?彩珠回来了吗?”周氏焦急地问。   “彩珠还不知道在哪里受苦呢?三娘是被人救了,不然就死在臭水沟里了。”李氏边抹眼泪边说。   周氏也跟着红了眼眶,女娃虽不比男娃金贵可到底是她顾家的血脉,两个孙女的走失一直是他们老两口心中的一根刺,头几年里老头子没少为这事发脾气。现在总算见着一个了,看着过去的日子过的还不错,他们也就稍稍放心一些了。   “快都坐下吧,三娘能好好的回来是好事。快晌午了我这就叫你二哥回来,一会儿你们爷几个喝两杯。”焦氏已恢复了镇定,连忙上前扶着老太太阻止她再问下去。   “二嫂不用麻烦,我们这么多人,马车也在门口等着呢,我们就是带三娘过来认认亲,这就回去了。”顾老三不好意思地摆摆手,自家来了这么多人这屋里都坐不下。   “你们来了连饭都不吃怎么行呢?”   “二嫂不用跟我们客气,这一大早出来家里还有些活没做呢,我们现在回去刚好能赶上晌午前把苞米豆子都再晒一晒。”李氏也忙上前说道,一大早出来这鸡都没喂,今天要少收好几个鸡蛋呢。   “你看看这真是不巧,思儒到了启蒙的年纪,你二哥今儿带了他去拜会老师了,你们来一趟连兄弟的面都没见着。”焦氏颇为得意地说道。她的两个儿子是她的骄傲,镇上谁见了不夸一句好教养。   “都是自家兄弟这有啥!”   顾老三一家人辞别了父母嫂嫂,出了巷子便直奔家去,站在门口的焦氏看着他们走远了急忙唤了自己的贴身丫头画儿两人一起出门去寻顾书生了,这个时候自己单独面对公公婆婆肯定是要被骂的,只能找相公来商量对策。   顾如槿一行人一路闲聊很快回到了家中。   李氏大老远便听到院子里几只母鸡咕咕的叫声,心疼坏了。这几只母鸡自己养了两年一日三喂从未缺过一次,它们也可劲儿下蛋,在村子里也是出了名的,只是饿成这样也不知道今天的蛋能不能下了。   来旺留在家里看家今天就没有出门,只是他不知道这鸡要喂什么便也没有管。   李氏喂了鸡便开始张罗着做了这大大小小十几口人的午饭。   吃过饭顾如槿照例哄了两个孩子睡了午觉,农家人只有在炎热的夏季才有歇晌的习惯,顾老三吃过饭便出门去商量盖房的事儿了,顾安郎兄弟俩则在院子里翻着刚摊开的粮食,盼娘也在一旁帮忙,李氏拿了针线筐坐在正屋门口用剩下的细棉布做着袜子内衬,这细棉布在她看来是精贵的东西不能浪费了。翠屏不知道能做些什么便也搬着凳子坐在李氏的身侧帮她穿针引线,不一会儿李氏便发现翠屏竟也是女红高手,手艺比自家闺女还好。接触了几天,姑娘小小年纪进退有度讨巧又贴心,有这样的人在女儿身边帮衬着她自己就更放心了。 第五章 一只王八   房子的事情从镇上回来的下午便商定了,请了村里的老手李有根,又叫了关系好的柳二哥柳贵良及他的两个儿子柳源、柳江,李大婶的丈夫李铜锁及儿子李金虎来帮忙,一人一天是二十五文钱,因为是同村并不管饭。再加上顾家父子三人、来福来旺,一共十一个人,三间砖瓦房也就一个个多月就能完工,加上桌椅摆设花的时间,在下雪之前应该能住进去,只是最要紧的是先把门扩一下,马车也不能总是放在路边。   自古以来都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柳树坡及这周围几个村的人便是靠着村后的小牛山度过一个个天灾旱年,村民们平时也会去山上采些野菜菌子,有打猎的好手也能经常猎到些野兔野鸡獐子小鹿之类的。小牛山只是一座小山,翻过小牛山有一条挺宽的河,河对岸便是大牛山,过了大牛山便是盛景国与耶罗国的边境要塞拦虎关,这大牛山上本就凶险万分,且经常有士兵巡逻,一不小心就会被当成奸细,如不是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候村民们是不会过去的。   开工第一天的任务就是去小牛山上砍些足够使用的木头,先做成板子方便晾晒。   吃过早饭顾家几人便推了板车出了门,翠屏听说山上有几颗桂花树,想着采些桂花晒干了做些花茶小食,便跟着上山了,顾如槿考虑到两个孩子也是很久没去外面玩了,就让翠屏牵着大的自己抱着小的也跟了上去,最后盼娘也来凑热闹。   顾安郎兄弟两人看到两个外甥,便将两个孩子安置在板车上,时快时慢地推着逗得两个孩子咯咯大笑。   一行人在打谷场和李有根几人会合便一起上了山。   小山本来也不险峻又有村民经常上山,路还算顺畅,很快一行人便到了地方。   将带来的小毯子铺到一块平整的地上,周围的荒草枯叶简单的清理了后,把两个孩子放上去,又在周围摘了些不知名的野花让他们玩,顾如槿蹲在不远处查看周围的植物顺便看顾着两个孩子。   顾如槿虽读过几本医书也跟老师傅学过几手,只是这未经过炮制的草药却认不得几种,只想着找几棵有雅趣的野花野草回去种在窗下也别有一番意趣。   兄弟俩在毯子上打打闹闹互相丢东西,顾璟弘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往哥哥怀里撞,直接将徐靖钰压在了地上,徐靖钰的脑袋磕到地上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听到声音顾如槿赶紧丢开手里的东西跑了过去,徐靖钰捂着脑袋哭的鼻涕都下来了,顾如槿摸了摸他捂着的地方确实起了一个包,幸好不是伤在要害,看着徐靖钰面色并无异常她便也放心了大半。看到哥哥哭了顾璟弘也吓到了,红着眼眶撅着嘴眼看也要哭出来了,顾如槿赶紧将他也揽到怀里,又拍又抱又安抚的,兄弟俩的情绪总算稳定了下来。   顾如槿这才顾得上去查看这件事的罪魁祸首—一只乌龟,不知道什么时候爬到了徐靖钰身后。乌龟大小有顾如槿脸那么大,估计有些年头了,乌龟也受了惊吓缩着脑袋不肯再出来,将乌龟放进带来的篮子里盖好盖子,顾如槿见兄弟俩又玩闹了起来就放心了。   那边翠屏也听到了孩子的哭声,看到顾如槿在哄孩子也没有叫自己的意思,就没有过来。倒是盼娘原本在菜野菜,听到哭声便过来做着鬼脸逗两个外甥开心。   一会儿的功夫翠屏连枝带叶的已经采了一篮子的桂花,只等回去仔细挑捡些品相好的炮制晒干就能做花茶了。   翠屏将篮子放在两个孩子身边便去帮顾如槿挖野花,她自小在深门大院里长大,听的看的都是些金贵花草,自是不认得这些山上的野花野草的,只是主子想要,她便也帮着挖一些。   顾如槿找到了些野菊花,黄的白的挖了十几株,又在不远处的草丛里挖到一只野兰花,不是什么名贵品种,现在不是花期只是叶子还是翠绿的,生机盎然。   伐木是个力气活,看他们一时半会儿也没有要回去的意思,顾如槿便带着孩子和翠屏一道往山下走。   到了家中,将那只乌龟拿出来清洗干净找了个稍大一点的竹筐放了进去。两个孩子没见过这个,新奇地围着看想伸手抓,她便让翠屏看着他们,免得被咬伤了。   将几株野菊花种在灶房的窗下,顾如槿在院子里的角落里找到一个合适的陶盆将那株兰花栽了进去,摆在了水井台上。虽是株不名贵的野兰花,但兰花就要有兰花的风骨,不能随随便便就处置了。   等李氏回来后看到有些眼熟的陶盆,欲言又止地叹了口气,这个陶盆虽然闲置了,但用来养一株野花也是有些浪费了。她不知道女儿以前生活的环境具体是怎么样的,但通过这些天的相处也能窥见一二,只是到底她已经失去了依仗实在不能再这样铺张下去了。是的,在李氏看来女儿现在的生活实在铺张了些,这些天已经花去了十几两银子,她还有两个孩子要养,还有三个仆人要发月钱,日子还要精打细算的过,以后自己可是要多提点一些。   男人们砍了一天的木头整齐地堆在院子的空地上,顾如槿带翠屏一起将摘来的桂花细细挑捡了分盘晾晒,一天的时间就这样过去了。   午夜,皎皎的月光透过蒙了麻布的窗子打进室内,斑驳地洒在桌子上,安静了一天的乌龟偷偷伸出了头。它细细打量着床上人睡着的一大两小,那个小娃娃的一身紫气自己倒是第一次见,虽然还很稀薄,这个女人身上是黑红之气,一身浩然正气却又沾了人命,倒是奇怪。它的一双绿豆眼中人性化地闪着疑惑。   它应该说是他,是现代一家百货公司的老板,他白手起家一路打拼,没想到却死在了自己亲弟弟手里,再睁眼就来到了这里,成了一只乌龟,并且莫名其妙地多了望气的本事。   他叫王云林来到这里已经二十多年了,也见了形形色色的人,比如八年前那个满身黑气的人,手上沾了不少人命,再比如那个臭小子一身的橙色之气,将来必定封侯拜相,还有那臭小子的养母一身蓝色之气,应当是几世行善积攒的。只是这两个人这样的却是第一次见。   观察了一会儿,他又将脑袋缩了起来,这些又关他什么事啊,做了二十多年的缩头乌龟,有时他真的想再死一死。   顾如槿半夜醒来总感觉有人在偷看她,只是环视四周,屋里也没有可以藏人的地方,翠屏在地铺上睡着也没有醒来。   顾如槿拿起桌子上的棍子戳了戳装死的乌龟开玩笑道,“原来是只好色的王八蛋。”   王云林瞬间怒了,这小姑娘怎么胡说八道,他都可以做她爷爷了。王云林睁开绿豆眼轻蔑地瞥了一眼顾如槿。   “哟!原来能听得懂人话呀!”顾如槿看到乌龟眼里的鄙视,惊异地又戳了戳他。   王云林这次没有了反应,他两世加起来都七十了,何必跟一小姑娘计较呢!   看到乌龟没有再回应,顾如槿自嘲地笑笑,真是压抑太久了,竟然跟一只乌龟说话。   第二日早晨,翠屏早早地起来烧了热水,以备主子们起来梳洗用,她以前是老太太屋里的大丫鬟,多数时候只负责跑个腿传个话,这些端茶倒水的活还是自己小时候做二等丫头时做的。只是今时不同往日,她没有被卖去不干净的地方,就已经谢天谢地了,这些活她自是要重新拾起来的。   虽过了几日,李氏仍不习惯这样早起就被人伺候着洗漱的日子,直对翠屏说,让她不必做这些,照顾好两个孩子就行。   而顾如槿暗中观察着翠屏的所做所为,对翠屏越发满意了。看得清自己的处境,知道自己的身份,是难得的明白人。   早饭依旧是李氏做的,这项活计顾如槿和翠屏都帮不上忙,顾如槿是只会说不会做,而翠屏只会做一些精巧细致的点心,当初老太太最爱的就是她这手艺。   饭后,顾如槿给两个孩子收拾了一番,翠屏给小姑娘顾盼娘重新梳了头带了两朵绢花。顾老三疼惜幺女,盼娘长到七岁还没有扎耳洞,前几日看三姐姐和翠屏姐姐带着长长的流苏耳坠子,便羡慕地嚷嚷着要翠屏帮着扎了耳洞,现在耳朵还是红红的。   两个孩子昨儿刚得了新的玩具,早起便念着要看,顾如槿便找了个缺了口的盆盛了水,将那只乌龟放了进去,又拿了点心屑让孩子投喂。   顾盼娘也蹲在旁边拿棍子戳着乌龟玩儿。   王云林龇牙咧嘴地吓唬几个小孩儿,他最烦这些小孩子了,一个个的真是一点都不可爱,那个臭小子小时候还要拿他炖汤喝,幸亏他机智自己爬进了臭泥沟里,昨天他就不该一时好奇跟着这几个小魔头。   顾老三拿了自己的木匠工具准备锯木头,顾安郎在给他打下手,这些手艺他都要学起来的,将来自己成了家家里修桌椅板凳的活都能自己做。   李有根早早地便来了顾家,领着几个劳力包括来福来旺准备打地基。   李氏拿了顾如槿给的皮毛出门去找姐妹做针线活,只是过了两刻钟便沉着脸回来了,放下针线篓子就要去收屋檐下的野味,顾如槿知道定是村里有人又说什么了。   顾如槿带回来的三只野鸡、五只野兔,李氏担心一时吃不完,前几日抽了空就一一收拾干净了挂在屋檐下风干,没想到却引得路过的村民的注意,很快村里人便都知道了,顾老三家果然发达了,这肉都多得吃不完了,有上门说酸话的,有明着要的,更有不要脸面的撺掇自家小子翻墙进来偷拿的,得亏家里一直有人,没让人得手。   有的人就是这样,看到和自己一样在困苦中挣扎的人突然比自己过的好了,就难免心里不平衡,嫉妒,就要说酸话挤兑两句,但对那些本就生活在上层社会的人却恭恭敬敬地不敢有一丝抗拒。   顾如槿边和翠屏一起捡桂花边对李氏说道,“娘不必理会那些风言风语,咱们只把日子越过越好便是了。家里以后吃肉的时候多了,肉可以藏起来,肉香却盖不住,一家人没偷没抢的,就大大方方的让他们看,看多了就习惯了。”   李氏也知道是这个理,只是前几天还一起做针线活,妹子长婶子短的叫着的,这几日就变了,明里暗里打听自家的事,打听三娘夫家是哪里的干什么的,说一些有的没的。她一个半截入土的泥腿子不怕别人说什么,只是三娘还年轻,还要嫁人,这名声坏了,以后可怎么办呀!   “娘若是担心东西有人惦记,就给交好的各家分分吧,再拿些我带回来的东西给村长家送去。”顾如槿不甚在意地说着,有来福来旺再身边这些东西想要多少有多少,就是那大牛山上的白虎也是轻而易举的。   “哎!”李氏欢欢喜喜地答应了。   她也有此意,村长家是一定要去拜访的,交好的几家也都是有来有往才逐渐亲近起来的,这个时候不能让人家觉得自家有东西就藏着掖着,以后离了心就再难相处了。再者说他们得了闺女的好东西,以后有事儿自是会帮着说几句的。只是东西是闺女好容易带回来的,自己也不好意思随意处置了。 第六章 村长   李氏得了顾如槿的话,很快便将东西分配好了。几家来帮忙干活的,一家一只野鸡四块点心,点心本来就不多,给各家孩子尝尝鲜。教顾老三木匠手艺的老师傅李常运,柳二哥的弟弟柳贵山,李氏同村嫁过来的闺中姐妹李春萍,以及柳氏老族长七爷爷,一家一只野兔。另外村长家送了一只兔子,半封点心。隔壁寡居的裴家娘子毛氏送了半封点心,一叠宣纸。   老木匠李常运无儿无女,当年相中顾老三老实本分,想将自己的手艺传给他,也好有个徒弟给自己养老送终。顾老头考虑到老三不是读书的料,学一门手艺总比种田好,就同意了。谁料想顾老三也不是做木匠的料,老师傅带在身边调教多年,顾老三仍是只学了自己手艺的三成,做些简单的桌椅板凳没有问题,能卖上价钱的精细物件就不行了。只是一日为师终身为父,顾家逢年过节该给的孝敬是不会少的。   而柳二哥兄弟俩与顾老三是自小的玩伴,三家关系一直亲密,各自有事都会帮忙的,只是柳贵山家中田地不多,每年这个时候都是去镇上做苦力挣些钱好过冬,今年的活计早就找好了,顾老三便没有叫他来帮忙。   李春萍跟李氏是没出五服的本家堂姐妹,闺中时也总是一起做针线活儿,李氏的婚事还是李春萍牵的线,两人逢年过节回娘家也会问一问对方要不要一起。   柳氏老族长是柳氏的上一任族长,村里人都尊一声七爷爷,年轻时也读过书,知理明事,从来不欺负他们这些外姓人,就是外姓人被柳氏人欺负了他也会给做主的,在村子里很是有威信。   而隔壁的毛氏也是一个苦命人,新婚没半年丈夫服了苦役,后来就没回来过,毛氏贞洁,宁死也不改嫁,一直守到现在。寡妇门前是非多,两家虽只隔了一道院墙,来往却不多,只是毛氏有困难的时候李氏也会搭把手。不过毛氏的养子十六岁的少年郎,是村里唯二的秀才,小小年纪已是仪表堂堂风姿不凡,是陈水镇大多数姑娘的心仪对象。   看着这么多东西一家一家地送出去,李氏心里也是不舍,只是这些人情往来是必要的,闺女刚回家,是要拿些东西笼络一下人心。李氏不知那些点心一封都要二两银子,不然她得当宝贝似的守着,点心屑都不舍得扔。   村长柳学鸣看着桌子上放着的收拾好的野兔和点心,抽了几口旱烟沉思了一会儿,便叫了自家老婆子进屋。两人在屋里嘀咕了几句,老婆子柳孟氏便叫上了自家长媳小孟氏拿了几个鸡蛋掐了把小青菜便出了门。   柳学鸣今年四十二岁,有三儿一女,女儿嫁了邻村焦家庄村长的儿子,去年女婿接了亲家的班,现在是焦家庄的村长。长子次子都成了家,长子柳智满是当接班人培养的,娶了孟氏堂兄一个老秀才的女儿小孟氏,怀了几次只保住了一个女儿,如今小孟氏在婆家的日子很不好过。幺子柳智渊是村里另一个秀才,今年十八岁,尚未娶妻,只是比起裴家十六岁的秀才郎还是稍显逊色。次子同样是被忽略的,柳智深是个普通的庄稼汉,娶了同村的女儿,小两口踏实肯干,除了上交给老娘的钱,自己也存了不少的银钱,如今一双儿女活泼可爱,两人的日子过的很是舒心。   村长家住在村里最好的位置,和七爷爷家是邻居,门口有一大片的空地,是村里的打谷场,柳氏的祠堂也在那里。孟氏婆媳两个出了家门,顺着坎儿往下走过两排村社便到了顾老三家门口。   隔着院墙看到院子里一个清秀佳人挽着妇人头,只单单插着一根看不清花式的银簪,着一身淡紫色荷叶边半袖内搭白色衣衫,白皙如脂的脸颊,尖尖小小的下巴,低眉浅笑着对身边梳着双髻的女子说着什么,这应当是三娘了,只一眼孟氏便知道这顾三娘并不像村里妇人说的那样不干不净的。只是这样的女子哪怕带着两个孩子也必定有大把的人上门求娶,何况还有丰厚的资产,难怪他们要说些酸话了。   “书桥家的,在家吗?”隔着围墙孟氏对里面喊道。   院子里做工的几人纷纷看了过来,笑着跟孟氏婆媳打招呼。   “嫂子怎么过来了!”李氏开了院门引了孟氏往堂屋去。   见有人来家里,顾如槿忙吩咐翠屏沏茶。   “三娘,这是你学鸣伯家的,叫婶子!”李氏叫了顾三娘来认人。   顾如槿屈膝叫了一声婶子,翠屏在顾如槿身后半步跟着行了礼。   孟氏赶忙上前将顾如槿扶了起来道,“好孩子,你在外边受苦了,到了家里就不必如此讲究了。”   “这是你清茹嫂子,你智满哥家的。”孟氏指着自己身后的小孟氏介绍道。   “清茹嫂子。”顾如槿再次曲膝行礼。   小孟氏上前一步拉着顾如槿的手道,“妹妹客气了!”回过头又对孟氏说道,“娘,你看三娘妹子这细皮嫩肉的,我都怕给摸坏了!”   “你这猴子,快跟你妹子去玩吧,我们老的在这说说话。”孟氏笑骂道,小孟氏以后要做村长夫人的,在外的脸面她这个婆婆是一定要给的。   “走,妹子,咱不在这讨他们嫌,你给嫂子说说你这脸是怎么保养的,这脸皮比十五六岁的小姑娘还好,嫂子可真是羡慕啊。”   小孟氏扯着顾如槿去了院子里,又惹来孟氏的一阵笑骂。   “三娘妹子这几年在外边过得怎么样?跟嫂子说说有没有受委屈。”小孟氏堆着笑脸拉着顾如槿的手说道,来的路上婆婆已经交代了任务,务必要打听清楚这顾三娘在外边到底是干什么的。   顾如槿听了这话便知道了婆媳来的目的,边看着翠屏挑捡着桂花边道,“哪里有受什么委屈,公婆待我极好,相公和我算是一起长大的,自也是敬我爱我的。”   “这么好的人家必也是读书人家吧?”小孟氏接话道。   “家里是做茶叶生意的,在渭南府也有些名声,徐家虽是生意人家却也对家中子弟管教甚严,相公也有些学问,就连我也跟着学了些字。”顾如槿笑着答。   “渭南?离咱们这里有上千里地呢!”小孟氏惊叹道,渭南是离京城最近的一个州府了,在家的时候听父亲说起过,那里繁华一点不比京城差。   “是呢,我也只记得咱们这里大概的情况,连是哪个县都不知道,一路打听过来,走了许多岔路,幸好有翠屏她们一路跟着。”顾如槿也十分感慨地说着。   翠屏是半道上买的,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来前已经说好了是一起从家里出来的。   “阿弥陀佛,幸好是遇到了好人家,这徐家相公想必也是个俊俏的小郎君吧?看俩孩子生的好模样。”看着在一旁玩耍的两个男孩,小孟氏也是暗自羡慕。   “相公在我眼里自是顶好的。”   此时屋内,孟氏借着给顾如槿说亲的名义对顾如槿的事情也是一番打听,而李氏不知道这婆媳俩的用意只当是孟氏好心,只是婚事还是要暗里问问三娘的意思,自己是不好做主的,便只说让孟氏帮忙留意些,有好人家了可以相看一下。   孟氏婆媳又略坐了一会儿,眼看快晌午了,便起身回家了。   回家的路上婆媳两人对了各自得的信息,便肯定了心中的猜测,又听着婆婆提到给顾三娘说亲的事儿,小孟氏便动了心思。   家里的银钱向来是婆婆管着,只是那些钱除了家里的开销就都用在小叔读书的事儿上了。婆婆也算开明允许儿子媳妇存些私房钱,二叔是个泥腿子抛得开脸面去镇上做些活计,夫妻俩能多存些钱,自己相公是要接公公的班的却是不能做那些,自己做的绣品也不是顶好的每次也得不了几个钱,二叔家的儿女经常有零嘴,自己女儿却只能吃人家给的,她这做娘的心里也不是滋味。   再说读书可是个无底洞,寒门学子有那气运一举高中的,没有背景没有人脉做了官也是窝窝囊囊,如她们昌陵县的县太爷,年轻时也是意气风发,总是来家中和父亲谈诗论调,畅想未来,现如今拿着微薄的俸禄,还被县丞压的死死的,而有些人时运不济一辈子也没个做官的机会,如自己的父亲,曾经也是翩翩少年才子,却一辈子靠娘亲绣花养活。   这次是个机会,不说李氏,就是顾三娘身边的丫鬟戴的耳坠子都是银的,想来顾三娘身上带了不少银钱。若是小叔娶了她,以后小叔身上的花销就有着落了,再者说小叔也是个读书人,配她一个守寡的商人妇是绰绰有余的,如是自己促成了这事儿,那顾三娘还不感激自己?以后她家女儿也能戴上好看的绢花。   小孟氏越想越是觉得这是个好主意,只是这事儿得先跟自家相公商量了。   婆媳二人回了家,柳学鸣老夫妻俩又是在屋里一阵嘀咕,孟氏将自己看到的听到的一一对老头子说了。柳学鸣暗自琢磨了一下,那顾三娘即是个好的,他也就放心了。他们村子里可不能出那些不干不净的人,不然村子里未婚的姑娘说亲都不容易了。   心里装着事情,小孟氏一下午都心不在焉的,被孟氏骂了好几次,心里也不恼,好容易挨到天黑吃了饭,小孟氏便拉了丈夫女儿回了屋。   看着自家婆娘推着自己进屋,又插了门栓,柳智满调笑道,“今儿个怎么这么猴急啊?”说着便一把抱起小孟氏往床上去。   小孟氏双手推着压在自己身上的丈夫说道,“你个臭男人,我是真的有事跟你商量!”   “有什么事,不着急,一会儿慢慢说。”柳智满的一只手已经解开了媳妇的腰带。   “你姑娘还在呢!先说正经事!”   柳智满一回头果然看见自己女儿正吃着手指站在床边看着自己,顿时便收了兴致。   “今天我跟娘去了顾三叔家……”   “见到那顾三娘了,长得怎么样?”不等小孟氏说完,柳智满接话道。村里的婆娘们一直在传,说那顾三娘打扮的花枝招展,走起路来屁股一扭一扭,搔首弄姿的定是从楼子里出来的,他们男人也开着玩笑说要去偷看呢!   小孟氏太了解自家男人的心思了,当初如不是自己长得好看会写字,自己男人也不会看上自己。   狠狠剜了自家男人一眼,小孟氏在心里对顾如槿也有了不满。   “长得就那样吧,算是清秀,穿戴也简单素净,识些字,并不想村里传的那样。关键是有钱,身边带着个丫鬟,两个仆从,两辆马车,只这些都多少资产了,何况头上戴的身上穿的都是好东西。”小孟氏越说越惊叹。   “那是挺有钱的。”听得婆娘说那顾氏并不是风骚艳丽,柳智满就失了兴趣。   “娘今天说顾三婶有意让三娘再嫁……”   “你不是要让我娶她吧!”柳智满吃惊道,只是这事儿也不是不行关键看自家婆娘愿不愿意!   “你想哪去了?就你这样还想娶个小的,人家那样的什么样的正经太太做不得?”小孟氏怒道,这要是让婆婆听到了,婆婆一定会同意的,自己嫁进来也有五六年了却没能生个儿子,前头几胎都没保住,这以后还不知道能不能怀上了,婆婆若不是碍于脸面,早就休了自己了。   “说正经的,我是想把她说给老三,这样老三以后无论是念书还是做官的花销就有着落了。”她一定要把这事儿办成了省的自己男人再惦记。   “这能行吗?咱爹娘一心想给老三娶个县里的小姐,咱娘指定不同意。”   “那要是老三自己看上了呢?”那顾三娘看着可是比县里的小姐还气派呢!   “你是说……”   夫妻俩人又在屋里嘀咕了一阵才睡去。 第七章 偷偷相看   第二日一早,小孟氏做完了家里的活计,跟婆婆交代了一声便又来到了顾如槿家中。   顾如槿一家也是吃过早饭,各自在忙活自己的事情。顾如槿依旧拿了本启蒙书在教徐靖钰念,顾盼娘之前也学过几个字,会写自己的名字,顾如槿便拿了树枝,在地上教她写字。   听小孟氏上门说跟自己聊得来,找自己一起做绣活儿,顾如槿感到诧异,自己昨天也没有聊什么。不过她们要想在村子里立足,跟未来村长夫人交好是很有必要的。   让翠屏上了茶,顾如槿便让盼娘去一边练刚教的两个字。   一个上午小孟氏一直东拉西扯说些村子里的家长里短,还要顾如槿不要在意村子里的风言风语。顾家人一直怕顾如槿想不开,便不敢在她面前提村子里的流言,其实她一直都知道,还知道这些话都是谁传出来的,只是她不是这个时代土生土长的女人,并不在意这些。   小孟氏还以为她故作坚强,毕竟流言猛于虎,这世道对女人太过苛刻了,便又劝了两句。   坐了个把时辰,快晌午的时候小孟氏起身回了家,她还要回去跟二弟妹一起做一家人的饭呢!   连续几日小孟氏都照时照晌的登门,顾如槿也看不明白她到底想做什么,不过无论什么目的总有显露的一天,该着急的不是她。   这日是镇上学院的休假,小孟氏按照跟自家男人制定好的计划引了顾如槿来家里。   远远地看到自家婆娘领着一个步伐轻盈裙带微飘的小娘子往家中走来,虽看不清长相,只单看那纤细修长如柳迎风的身姿就足以吸引人的目光。果然是人比人气死人,自家婆娘想当年也是村里一枝花,如今跟这顾氏一比,就好像玉米窝头和白米饭,没有太多才情的柳智满只能这样形容。   看到自家男人傻站在院门口,小孟氏推了他一把,引了顾如槿去了自己屋里。   进门有一个瘦小的女娃在地上玩耍,衣着整洁干净,圆圆的眼睛看到陌生人进屋好奇地盯着,靠墙的床铺上摊着件拆开的花棉袄。   小孟氏早上到家里来说想仿着钰哥儿身上的衣裳给孩子也做一身,只是男孩和女孩的样式到底不一样,让顾如槿去自己家中帮忙裁一下。一路走来,顾如槿也是打着看小孟氏有什么目的的主意。现在看到屋里的场景,便以为自己多想了。   做女装顾如槿更得心应手一些,钰哥儿身上的衣服还是自己仿着女装样式琢磨出来的,两人在屋子里一番讨论,很快衣服就裁好了。之后小孟氏又说家中托人带了二两新茶,是上好的白茅茶,让顾如槿尝尝味道怎么样。   茶很快沏好了,看了色泽,轻抿了一口,顾如槿便知道这并不是什么新茶,也不是白茅,只是去年的陈黄壳,是银毫中的最次等,想来不是小孟氏撒了谎便是她们被人骗了。   顾如槿本不想多说,只是小孟氏一直问口味怎样,若是不好,定要找那人算账云云。   顾如槿不愿撒谎便对小孟氏道,“不知嫂子这茶是几两银子买的,若是超过了二百文一两便是被骗了。”   小孟氏本来只是拿茶叶当借口,留顾如槿一会儿,好让自家男人找了机会叫小叔出来,听了这话,猛的站了起来就急急慌慌地往外走。   出了屋门,只听小孟氏扯了嗓子喊道,“当家的,当家的,你快来呀!”   月前刚收了粮食交了税,村里人大多闲在家还没出门做工,柳家人只柳学鸣出门溜达了,小孟氏一嗓子引了家里人都出来了。   孟氏恼怒的大声呵斥道,“作死的小蹄子,光吃不下蛋的东西,我跟你爹还没死呢!”   “娘,你不知道,三弟被骗了,他二两银子买的茶叶是假的,连五钱银子都不值!”被孟氏一呵斥,小孟氏就有些胆怯了,只是心里也是委屈且心疼的,那可是二两银子呀!有那钱给闺女买块布做几身衣服也够的,闺女也不用拣别人剩下的。   听得此话孟氏疑惑地眼光看向三子柳智渊。   柳智渊却皱起了眉头,脸带怒色地道,“大嫂听谁说的胡话,我同窗托人从仁化带回来的,我厚着脸皮问人家讨了这么一点,怎会有假?大嫂平时在家多做些家务,莫要整天和村子里的妇人道别人长短。”   听得这话孟氏又是满脸骄傲地道,“你三弟是读书人,你听你三弟的准没错!以后你就不要整天往外跑了。”   “不是的娘,是三娘,顾三叔家的三娘,是她说的。”说着回身拉了站在屋门口的顾如槿急切地说道,“三娘妹子,你说,那茶是不是假的?”   本来不想惹是非的顾如槿如今卷进了别人的家事中,只是那茶确有被骗的嫌疑,她只是说实话而已。   “上等白茅茶汤色清澈明亮,香气清幽如兰,滋味鲜甜爽口。你这茶茶色偏暗,香气也几乎没有,喝进嘴里有点涩,还有一点霉味,你们自己应当也尝的出来。这是银毫中最次等的黄壳,还是去年的陈茶。”顾如槿上前一步对众人道,这种茶她还是在当年帮着理事的时候只尝过一次,。   柳家人这才注意到家里来了外人。   小孟氏一下子有了依靠,挺直腰杆对柳智渊道,“就是,我都能喝的出来,小叔见过世面的人应当也喝的出来。”   其实孟氏也喝出来了,只是乡下地方有人一辈子也没喝过茶叶,有条件的也只是用糖水待客,她自以为茶水都是这样。   小孟氏接着又道,“小叔不知道吧,这是顾三叔家的三娘,人家家里可是在渭南府做茶叶生意的,从小喝着茶长大的。”   “老大家的,这事以后再说,你先招待三娘。”孟氏心里也信了八成,只是她不能让外人看了儿子的笑话。   “婶子不必客气,我家中还有事,就先回去了。”说着对孟氏施了一礼,便起身回家了。   小孟氏将她送到门口连连对她说着抱歉。   这厢,看没有了外人,柳家二儿媳裴氏也开了口,“既然三娘说的这么有理,不如小叔去了学里再问问同窗?”   孟氏也道,“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渊儿去学里问问怎么回事,若是别人不认就算了,不要得罪人。”   “还有你,老大家的,跟我进来。”   看婆婆拉得老长的脸,小孟氏也有些胆怯。   关了门,孟氏斜眼睨着小孟氏“说吧,你把她一个寡妇领家里来干什么。”   “娘,没干什么,就让她帮着裁衣服。”小孟氏怯怯地捏着手指。   孟氏显然不信小孟氏说的话,让小孟氏去院里将柳智满叫了进来。   “说说吧,你们夫妻俩是不是打了娶人家来做妾室的主意。”孟氏虎着脸对大儿子说道,说实话,小孟氏进门多年只生了个女儿,她是早就想让老大再娶了,只是自己娘家的脸面也不能不顾,要是小孟氏开了窍主动给老大娶个妾室,那她这个婆婆也会给足她正室应有的脸面的。   “娘,这不能啊,咱这样的人家怎么娶妾,没有这规矩!”见自家男人支支吾吾的不开口,小孟氏着急地说道,“倒是三弟还没娶妻,三娘回来可是带了老多钱了,你看她们家人穿的戴的都快比上镇上的地主了。这事儿要是成了,不说三弟读书赶考的银钱,就是娘也能戴上金簪玉镯穿上绫罗绸缎了,还有丫鬟使唤。”   孟氏听了之后惊异道,“那顾三娘当真带了那么多钱回来。”   “娘自己算算那马车那仆人,还有他们一家身上穿的头上戴的,娘也不是没看到,盼娘那个小丫头都戴上好看的绢花了。”自己还是在定亲的时候娘给买了一朵,戴了好多年,破了也舍不得扔。   其实小孟氏也不是很清楚顾三娘手里还有多少钱,但总比她们自己手里的多。   裴氏站在自家屋里透过窗子往外看,只见婆婆叫了大伯一会二又叫了小叔,心觉必定有事,便拉了自家男人去窗下听墙角。   只听屋内柳智渊抱怨道,“大嫂今天是无事可做了吗?一直扰我读书。”   一早上被婆婆和小叔接连训斥,小孟氏心里也很委屈,自己这是为了谁?   “渊儿,读累了也该歇歇,娘正好也有事与你说说,娘没什么见识,若说的不对,你也别怪娘。”孟氏慈爱地看着自己的小儿子,“渊儿今日见那顾氏觉得怎样?”   “娘是什么意思?”柳智渊皱了眉头,听称呼那顾氏应是已经成亲了,轻易评论别家女眷不是读书人所为。   “渊儿也不小了,该是成亲的时候了。那顾氏去年死了男人,带了大笔的银钱回来,光马车都有两辆。娘的意思呢,你今日也见过她了,若觉得好,娘就跟你爹商量了,给你娶回来,以后需要打点的,咱们出手也能大方些。”想来顾氏一个商人妇能进他们读书人家的门,必定感恩戴德。   “娘说的什么话,儿子是读书人,怎么看中那些身外之物。再说儿子将来要去京城赶考,若有幸高中有的是高门大户的小姐相配,那顾氏只是个寡妇,儿子一辈子无进益还好,若是去京里做官,不是让同僚笑话吗?”他不是没看到那顾氏的颜色,只是想到以后多得是名门贵女让自己选,这事便不能成。   “娘若是喜欢她,就让她先做个妾室吧。”自己以后若做了官,妾室也是有人争着做的。   “这……只怕不成吧,这是在打你顾三叔的脸!”孟氏迟疑地对儿子说道自己虽然觉得儿子千般好,可也不能不顾别人脸面。   “就是,咱们一个村子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怎好平白让人家女儿做妾?”若真上门去说,只怕两家要结仇了,小孟氏在心里嗤笑了一声,小叔真是好大的脸。   门外裴氏同样在心里撇嘴,小叔也真是,碗里的还没吃到呢就想着锅里的!   裴氏娘家也是柳树坡的,曾祖来历不详,是被人打瘸了腿扔在了山上,就在山上住了下来,一直独来独往的,裴氏祖父是个弃婴被曾祖捡回来养大了,后来便有了裴氏父亲及两个叔叔。裴氏父亲裴柱是长子,懦弱木讷,却有幸娶了个厉害媳妇,家里地里养女教子样样都行,才把日子过起来了。裴氏二叔便是顾如槿家邻居毛氏的丈夫裴梁,当年服苦役一去无音信,后来听别人说在江州见过他,毛氏央了娘家兄弟一起去找过,回来的时候就带回了个八岁的男孩儿,便是十六岁的秀才郎裴还。裴氏的三叔裴栋是村子里有名的混混东家摸狗西家偷鸡的,娶的婆娘也是个泼辣的,村子里基本无人敢惹他们家人。而裴家也只有长房裴柱一家跟村子里的人亲近。   裴氏的母亲家里是屠户,长得五大三粗的,一直嫁不出去,这才嫁给了裴氏父亲,当年也是母亲相中了村长的二子柳智深,使了些心机将裴氏嫁了过来。果然母亲的眼光是好的,柳智深不愚孝知道护着媳妇孩子,这些年裴氏过的很是顺心。   听得屋里几个人的讨论,裴氏心里也有了计较,小叔自视甚高,将来定是要吃亏的,自己还是另做打算吧。 第八章 毛氏与裴还   裴氏拉了柳智深回了屋,将自己的打算跟柳智深说了。   “你也听到了,小叔竟想人家做妾,顾三叔肯定不会同意的,爹根本就不会去提,还不如我回家与二婶商量了,把那顾氏说给裴还,我看裴还做官的几率更大一些,咱们说成了这门亲事,那顾氏还不感激咱们。”小叔以后不一定在村子里,可是他们还要在这村子里生活,不能被人戳脊梁骨。   柳智深却摇头道,“你们都被钱财迷了眼,我可听说顾氏还带了两个孩子呢,你们有没有想过两个孩子怎么办,也不能放顾家吧,没有这个道理,那就只能带着或者送人。这事儿咱们先别掺合,等娘那边的消息,要是让娘知道你劫她的胡,回头又要骂你了。”   那怎么能行呢!这边婆婆要是说成了,都是大嫂的功劳,还有他们夫妻什么事?自家男人不让自己掺合,裴氏虽心有不甘,可也知道是这个理,急不得。   裴氏和小孟氏都惦记着这事儿,都时刻听着上房的动静。果然晚饭后不久从公婆屋里传出了公公的怒呵声。   “你们简直是胡闹,这事儿不成,无论正室妾室都别想了,老三既然惦记着京里的高门小姐,也正好让他好好读书,别想这些有的没的,你要觉得咱家供不起他读书那就让他别读了。”柳学鸣将烟杆子敲的砰砰响,气愤地说着,老三读了这么多年书,真是白读了,碗里的还没吃下去还想着锅里的。   看到老头子发火,孟氏呐呐地开口说道,“这怎么能怪渊儿呢?都是老大家的,平白没事出了这么个馊主意。”   “好了,这事儿谁也不许出去说,只当没提过。”柳学鸣怎会不知自家老婆子是什么德行。   “那渊儿眼看都十九了,咱们不给他说门亲事,万一被外面不干不净的勾了魂怎么办。”这可不是她老婆子胡说,前几年一个老秀才不就跟个寡妇跑了,丢下儿子媳妇不管。   “你明日再问问他有没有中意的姑娘。”柳学鸣也不希望儿子真出什么事儿,娶个回来也能管着他些。   柳家人的打算顾如槿当然不知道,她以为小孟氏只是想利用她挑起家里的矛盾。从村长家出来,一路也有不少友好的村民跟她打招呼,她都一一问了好。   回到家中家里来了位客人,正是毛氏。   毛氏瘦瘦小小的只到顾如槿的鼻子那么高,穿着身洗的褪色了的灰色粗布衣衫,袖口还带着几个小小的补丁,身上不见任何饰物,梳的整齐的头发也只用一根灰布条绑着,细眉杏眼,脸色却有些蜡黄,嘴唇也色泽暗沉,常年劳动的手上有许多老茧和伤疤。   毛氏娘家是离镇上不远的十里河村的,十几年前毛氏爹做苦力被掉下来的货物砸到了头,用尽家里的钱财也没能救回来,主家给了些补偿,但毛氏家里大哥要娶亲,小弟还小,家里顶梁柱塌了,一家人都活不下去了,于是毛氏十两银子把自己卖给了会打猎的裴梁。只是后来裴梁一去再无消息,毛氏就一直守着,就是死了她也要葬在裴家坟地里。   当年听说裴梁在江州,毛氏不远千里赶去找他,只想看看他好不好,可是江州城那么大他们人生地不熟的也没找到人,倒是在回来的路上遇到一个脏兮兮的小孩儿,小孩儿浑身像在土里滚过了一样,眉眼却精致如画,抱着一只乌龟,一直跟着他们,毛氏心软便将他带回了家,那小孩儿便是裴还了。   “三娘回来了,你裴婶子找你呢!”看到顾如槿进门李氏赶紧喊了她招呼客人。   “裴婶子好!”顾如槿照旧行礼问好。   “哎!不必客气。”毛氏赶紧起身略显紧张地道。   “婶子找我何事。”顾如槿疑惑地问。   “是这样的,我家还儿养了只乌龟,很是宝贝,昨日休假回来没找见,听人说你捡了一只,我想看看是不是还儿那只。”   “婶子请稍等。”   顾如槿回了屋里将装乌龟的筐子拿了出来道,“婶子看看是不是。”   毛氏将乌龟龟壳翻了过来确认尾巴处有一个小小的伤疤,便道,“就是这只,我家还儿小时候调皮,不小心给烧了一块儿疤,就在尾巴这儿。”说着生怕顾如槿不相信,将乌龟推到她面前让她看。   顾如槿看了一眼道,“婶子确认了就好。”   “那婶子就将它带回去了,还儿还在家里到处翻找呢!”   毛氏拿了乌龟便起身告辞了,她一个寡居的人不便在别人家多待。   见自己新得的宠物被人拿走了,徐靖钰拉着顾如槿的衣衫眼巴巴地看着。顾如槿将他抱在怀里,承诺明日再给他买一只,才换来他腼腆的笑。   毛氏家中,看到浑身泥土脏兮兮的乌龟,裴还嫌弃地将它丢进了水里。   少年身姿挺拔,一双好看的丹凤眼中透着不悦,鼻梁高挺,眉眼如画,唇红齿白,墨发尽数高高地束在头顶,白色的学子袍,脱了外衫,只穿着一身束袖里衣,指节分明的手上也是带着薄茧与疤痕。   少年伸手将水里的乌龟捞出来狠狠地擦着,薄唇轻启道,“老祖是看上隔壁寡妇了,待在人家家里不愿回来?”   王云林继激动地四肢乱挠,这些年轻人就喜欢欺负他老人家。   “那你说不是看上人家了,你明明能自己回来,为什么还非要让我去找。”少年将乌龟举到眼前,四目相对,认真地看着它的绿豆眼。   少年知道,老祖看上那顾氏必定有它的理由,就像当年它固执地跟着毛氏,让他们得到了安稳的生活。   哼,那是老子给你找的媳妇!王云林在心里恨恨的说着,可惜少年听不懂,不然一定以为他家老祖脑子坏了,他连顾氏是圆是扁都不知道。   这乌龟是裴还曾祖父从京城万佛寺中求来的,据说沐浴佛光极具灵性,曾祖临终前留了遗言,要后辈子孙供养乌龟终老。裴还小的时候是不相信这个说辞的,只以为父亲逗自己玩的,直到家中突变,他们流落在外,这只乌龟帮他找到了安身之所。   其实这完全是个误会,当初王云林第一次离开那个困了几年的大院,一时好奇东走走西看看,突见毛氏身上蓝色之气浓郁,便想跟着她探明原因,谁知道这臭小子那么容易就跟陌生人走了。   幸好二人不知道彼此的心声,不然必定一个黑脸,一个更加趾高气昂。   不过那丫头身上浩然正气跟这冷心冷肺的臭小子正好互补。   次日,朝阳初升,雾气昭昭,刚入秋不久的山上天气已经很凉了,晨起要穿上薄袄。   翠屏早早起来生火了,而顾如槿也是在天刚刚亮的时候就醒了,看着两个孩子在自己身边睡的香甜,顾如槿勾了勾唇,这里的生活还不错!顾如槿在心里想。   柳家,小孟氏妯娌俩也是早起生火烧水,农闲的时候农家人一天只吃两顿饭,村长家里条件还算宽裕,便学了城里人一日三餐,只是早饭也是稀稀的红薯粥,一人一个窝头。   饭桌上,小孟氏和裴氏都时不时看一眼自家婆婆,昨晚的动静俩人都听到了,只等婆婆宣布结果了。   孟氏在两人惴惴不安的眼神中终于开了口,“昨日的事,你们谁都不要往外说了,以后也不许再提。老大家的,你以后没事也不要再去顾家了,好好在家里做活计,想想法子早点生个儿子。”   婆婆眼神尖利地看着自己,小孟氏嘴皮动了动说了句知道了。   而裴氏则在桌子下踢了踢柳智深的腿,引来坐在她怀里的儿子好奇的目光。   “渊儿一会儿到娘屋里来。”转头看着看着柳智渊一脸慈爱   吃过早饭,柳智渊进了孟氏屋里,母子俩谈了一会儿,孟氏便欢喜地送了柳智渊出门。   镇学每十天休假一日,今天他们要回学里,他和裴还是一个村的,俩人被家里叮嘱了要结伴而行。   柳智渊去裴还家里叫他,路过顾如槿家门口,只见一女子穿着桃红色交领窄袖衣衫,腰间系着玫红色腰带,弯着腰在给一个约莫两岁的男童擦脸,乌发如墨,皓腕白皙,姿态端方,柳智渊不由多看了一眼。可惜了是个寡妇,还有两个孩子,柳智渊如是在心里想。   裴还开了门见柳智渊站在自家院墙下往邻居家看,不由得皱了眉。其实两人关系一直不亲近,裴还看不上柳智渊好高骛远眼高手低,柳智渊心中暗妒裴还天资聪颖机智过人,就是这份嫉妒让柳智渊放弃县学的名额留在镇学,誓要与裴还比个高低。   “智渊兄,可以走了!”裴还低沉的声音打断了柳智渊的思绪。   两人结伴出了村子。   小孟氏回了屋还在跟柳智满抱怨,小叔真是异想天开,那高门大户的小姐怎会落到他们这草窝里云云。   而裴氏那边则心里暗喜此事没成,她要先回家和娘商量一下,在柳智渊出门后便领着两个孩子回了娘家。   顾家,顾如槿领着孩子在柿子树下晒太阳,温热的阳光随着树叶的晃动在地上洒下斑斑点点的影子,翠屏将前一日收起的桂花重新摊开晾晒,李氏给家里男人孩子做着棉靴,前几日做的木板已经晒好了,顾老三领着顾安郎在做院门,新房的地基已经挖好了,只等青砖送到就能动工了,在此之前他们先把院墙加高,把院门改了好过马车。   一大早来福就去镇上给徐靖钰买乌龟了,只是买回来后徐靖钰却并不爱玩,顾盼娘也直说没有那只好玩儿,那只不怕人。   看孩子们没什么娱乐活动,只能跟在自己身边念书晒太阳,顾如槿也是绞尽脑汁的想着前世的玩具,前世亲戚家孩子都玩的滑板车不知道能不能做出来。   顾如槿回屋画了个雏形,叫来顾福郎让他看看能不能做出来。滑板车样式简单,通过顾如槿又比又划的讲解,顾福郎说能试试看。   顾福郎年纪小可脑袋瓜比父亲和大哥聪明,木匠手艺一学就会,李常运直呼自己老了眼睛看不清了,不然定要将自己的一身手艺传给他。   说干就干,顾福郎利用父亲剩下的边角料,一个上午的时间就做好了一个模型,检查了各个部件并没有什么问题,下午便上手做大的了。听三姐说这个要孩子骑上去玩的,顾福郎将把手轴承轮子各个部件都细细打磨了,生怕孩子骑上磕着碰着或划伤了手,又用了一天的时间才做好。   家里的院子虽是土地却也平整,下午顾如槿就在院子里教徐靖钰骑滑板车,教了两次徐靖钰便能自己慢慢骑着走了,看到新奇的玩具顾盼娘也缠着二哥给做了一个。   到了晚间吃饭的时候,顾福郎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爹娘觉得那滑板车怎么样?”顾福郎问道。   “这玩意儿怪新奇的,我看钰哥儿玩了一下午可开心了。”李氏接话道。   “那爹呢,爹觉得怎么样。”   “不错,你的手艺超过爹了。”顾老三喝了一口稀粥夸赞了一句。   “那爹娘觉得咱卖滑板车怎么样?”顾福郎满脸期待地看着李氏夫妻俩。   “卖滑板车,有人买吗?”李氏有些迟疑。   “娘也说了,钰哥儿玩儿的很开心,其他孩子肯定也喜欢,只要我们价格不是太高,总会有人舍得花钱买的。”顾福郎自信地说道。   “三娘觉得呢?”顾老三觉得女儿见过识广想问问女儿的意见。   “可以先做几个去试试,耽误不了几天的功夫”顾如槿是支持顾福郎的,难得少年郎有上进心有想法,应当鼓励。   “那就先试试吧。”顾老三决定道。 第九章 兄弟相争   其实滑板车结构很简单,扶手、板、轮子三样部件一结合便是成品了。   家里订的青砖还要几天才送过来,院墙有来福来旺帮忙,不差他一个半大小子,利用这时间顾福郎做了十辆滑板车,头两个比较慢都用了一天的时间,后来做多了就熟练了,一天能做两个,又在顾如槿的指导下在车上做了装饰。   只是少年毕竟还小又是第一次自己做生意,不知道怎么打开市场。顾如槿便给他出了个主意,将顾盼娘带出去,让她在街上玩滑板车吸引人气。   这日一早,天未亮,顾福郎便套了驴车带着自己做的滑板车和顾盼娘一起去了镇上,李氏不放心两个孩子,就装了一篮子鸡蛋也跟着去了。   到了镇上天已经亮了,秋天是收获的季节,集市上有许多各村赶来的农人卖着家里的瓜果蔬菜,换几个钱能在冬天吃个饱饭,像他们这样的人家是不会拿粮食出来卖的,交过粮税后自家人都不定够吃。   顾福郎将驴车停到集市口,那里有专人看着,只要给两文钱保证不会丢。   几人找了个空地,顾福郎将滑板车摆了出来,这次做的匆忙也不知道能不能卖出去就做了每个大小都是一样的没有细分。   经过几天的练习,顾盼娘已经玩的娴熟了,在街上骑了一个来回从街头到街尾,果然吸引了五六个孩子跟了过来。   “小童要不要试试,让姐姐教你怎么玩。”一个约五岁的小男孩跟在顾盼娘身后前眼巴巴地看着她玩,顾福郎拿了个滑板车上前问道。   小童欢喜地点头。   看到同伴可以玩,其他孩子也涌了上来争着要玩。顾福郎要他们排好队,一个人只能玩一会儿,最后几个孩子没有玩尽兴。顾福郎便说想要拿回家玩得花钱买,让他们回家问问父母给不给买,几个孩子欢喜地跑着回家了。不一会儿就有孩子拉着自家父亲或母亲回来了。   “小哥儿,你这什么车怎么卖啊?”一位三十来岁的大婶上前问道。   “二十五文一个。”第一笔生意顾福郎还是很紧张的。   “二十五文!你这就是小孩子的玩具,不能吃不能喝的卖这么贵!”大婶说着便要拉着自家孩子走,只是孩子正在兴头上哪里肯听话。   “我们这滑板车是独一份的别处没有,若是玩的爱惜些能玩好几年呢!等孩子大了不玩了,家里的其他孩子能继续玩,二十五文很划算的。”看到大婶要走,顾福郎赶紧拦住接着道,“这样吧,咱头一宗生意,我给你便宜五文钱,你给我开个张有个好兆头。”   其实他本来就想卖二十文一个的,是三姐说定会有人讲价,不妨卖二十五文,有人讲价就便宜五文钱更能吸引人,果然便宜了五文钱,大婶便要了一个。   看有人买其他观望的人也有掏二十文钱买的,顾福郎说什么也不卖,对那人道,“刚刚是开张生意图个彩头,之后就不能卖那个价了。”这也是顾如槿教的,这样后来买的人就会后悔没有第一个买,心里动摇就更容易成交。   顾福郎接着又道,“这样咱们几个叔叔婶子有要的就一起,三个以上我一个给便宜三文钱。”   几人互相看了一眼,有掏了钱的也有扯着孩子回家的。   一会儿卖出去了四个滑板车,挣了八十六文钱,顾福郎心里很是激动,这是他第一次自己挣钱。   一早出来母子三人只一人吃了一个窝头,顾福郎拿了六文钱买了三个包子,分给李氏和顾盼娘一人一个,自己吃了一个。顾盼娘欢喜地大口吃着,李氏则唠叨着买馒头就行。   之后一上午滑板车又卖出去了三个,眼看要晌午了李氏的鸡蛋也卖完了,三人便收拾了东西赶了驴车回家,路过点心店顾福郎又花了十几文钱给两个外甥买了一封点心。   回到家中,顾老三和顾安郎正在做午饭,父子两人做的并不熟练,锅碗瓢盆摆了一灶台,看着灶房里乱七八糟的,李氏将父子二人赶了出去,叫了顾盼娘帮忙烧火,手脚利落的李氏很快就整好了一顿午饭。   饭桌上,顾福郎兴奋地说着今天的事情,夸赞三姐果然料事如神云云。李氏将顾福郎挣的钱收了,只给他留了十文钱的零花,其他的给他攒着说亲用。   而顾安郎就不那么高兴了,家里似乎就他没用,都二十一了也没有什么本事。   吃过饭,顾如槿领着孩子们午睡,顾安郎便敲响了父母的门。   “爹,娘,我想和二弟一起做滑板车,明年我也要成家了,我想多挣些钱。”顾安郎开门见山地说。   “安郎啊,这件事爹会帮你去说,只是仅此一次,刚开始的时候你不帮忙,看到别人挣钱了你又想插一脚,现在福郎还小不会跟你计较的,以后可不能这样了。”顾老三也知道自己儿子的底细,因为是长孙当年也是娇宠了一段时间,性格有些自私,好在也不算太过。   之后几天兄弟两人一口气做了二十个,这次做的更精细些,还分了大小,小的十五文大的二十五文,有了前面几个孩子的宣传,这次去很快就卖完了,有个人价都没讲就买了三个,兄弟二人很是高兴,这样下去他们一个冬天能赚好几两银子呢!   而顾如槿却要泼他们冷水,这只是一锤子买卖,有些木匠手艺的看两眼就会做,而高手更是能做出精品,二人要想多赚钱就赶紧多做一些出来。   果如顾如槿所料,在二人第三次去卖滑板车的当天下午便有人找上了门。   常氏木工在陈水镇已立足百年,是镇上的一个大族,经历风霜雨雪,即使在常氏只剩下老弱妇孺的时候也未曾丢了木匠手艺,常氏出品之精细,机关之巧妙,在整个岳州府都是有名的。这代的常氏的掌权人是上代掌柜的两个儿子,老大常谨之继承了木匠手艺,老二常慎之做了铺里的掌柜。   常慎之前几日看到有小孩儿在街上滑来滑去的便觉新奇,这样的小玩意儿还是第一次见,就让铺中小二去买了三个来研究,本以为是什么复杂的工艺,原来只是有两个轮子在下边,东西制作粗糙简单可巧在心思,他们常氏已经很久没有出新品了,这是个机会啊!   一番打听之后,常慎之带着小二直奔顾家,小二上前表明了身份,李氏夫妇赶紧将人请进了堂屋,常氏他们夫妻当然知道,他们家的农具就是在常氏木工买的,只是不知他们的掌柜怎么到他们这穷乡僻壤来了。   “常掌柜喝口茶,这是小女从府城买的。”顾老三说的骄傲,只是转念一想常氏木工在府城也有铺子,自然是喝过不少好茶的。   常慎之端起碗抿了一口茶,本不在意的表情瞬间变了,“好茶!”这种茶他只在几年前知州府办喜宴的时候喝过一盏,浓香醇厚回味无穷令他至今难忘,他以为这顾家人只是一家子种地的,现在看来他得重新估量了。   “咱们开门见山,我相中你们家的滑板车了,不知这可是书桥老弟做出来的。”顾家的情况他已经打听过了,顾书桥的师傅李常运也是个木工高手,当年他爹常氏的老掌柜还来请过他,不过被他拒绝了。   “不……不是,我的手艺不行,这是我家小子做出来的。”顾老三有些难为情地说道。   “那我能见见他吗?”常慎之将碗里的茶饮尽说道。   “常掌柜稍等一会儿我去叫他们。”李氏欢喜地出门去叫了兄弟二人。   见进来的是两个人,常慎之又问,“这小玩意儿是哥儿俩一起想出来的?”   “不是。”兄弟二人异口同声地回答道。   “是我想出来的。”顾安郎抢先一步又说道。   顾老三上前拉住顾安郎对常慎之说道,“这是我家女儿想出来给孩子玩的。”   “原来是个女子想出来的,可惜了!”常慎之惋惜地说,他还想要这个人才为他所用呢。   “能否再为我添一碗茶。”常慎之厚着脸皮说道,“你家这个滑板车我看了,做工粗糙用料也不行,木材也不耐用,可能不过月余就坏了。”   听他这么说,顾福郎满脸不服气地想要辩驳。   “那常掌柜的意思是?”老实的顾老三却是能沉得住气的。   接过李氏递过来的茶,常慎之吹了吹浮沫,心里甚是心疼这么好的茶这些人不懂得怎么沏。   “我们常氏能做出更精致更结实的,能将它卖到府城甚至更远的地方。”   听得此话顾家人都黑了脸,感情是来抢东西的!   “我知道你们心里是怎么想的,这小玩意儿懂些手艺的都能做出来,我常氏想做直接就能做何必来你们家里呢?”常慎之细品着碗里的茶接着道,“我本来是想要那出主意的人,没想到是个小娘子。”常慎之颇为惋惜,沉吟了一阵开口道,“我常氏从不做独门生意,作为补偿,你们兄弟两个谁手艺好就跟我走,以后就在常氏做工。”   顾安郎激动地上前,顾福郎却是为难地看着哥哥。   顾老三伸手拦着兄弟二人对常慎之道,“能不能让我们商量一下?”   “这样吧,你们考虑一晚,明日直接去店里找我。”常慎之看着空了的碗又暗自砸了砸嘴,起身对顾家人说道。   顾如槿带着两个孩子和顾盼娘在打谷场玩了一个时辰,出了一身汗。回到家中却见顾家四口人一人一个板凳坐在院子里,顾氏夫妇手里都做着活计,顾安郎低着头靠墙坐着,顾福郎不时看大哥一眼。   “爹娘是遇到什么难事了吗?”顾如槿面带疑惑。   “今日常掌柜来咱家,就是常氏木工的掌柜,说是相中咱的滑板生意,想让你大哥或你小弟去他们常家做工。”看到娘几个回来,李氏赶紧起身将顾璟弘接了过来,回答道。   顾如槿边往面盆里舀水边说道,“这是好事啊!这常家做人也地道。”   “是好事!只是对咱家却是祸事,搅得兄弟相争。”顾老三讲手里的工具撂在地上,接着对顾安郎道,“老大,爹今天就告诉你,明日无论是谁去也不会轮到你,你有多少斤两爹还不知道。”   “不去就不去!”顾安郎嗡嗡地回了一句起身回了屋。   “爹,就让大哥去吧,我以后再做别的就是了。”顾福郎闷闷地对顾老三说道。   “爹娘先别急,我去看看大哥。”安抚了顾老三夫妇,顾如槿擦了手去了顾安郎两兄弟暂住的房间。   “大哥,我进来了。”顾如槿站在门口对躺在床上的顾安郎道。   顾安郎扭了扭身并不理她。   “大哥是要和小弟争未来吗?不错,这是个机会,谁进了常氏以后就能飞黄腾达过上人上人的生活了。”顾如槿面带笑容言辞讽刺。   “三妹把常氏想成皇城了吗?只是去做学徒,要给师傅端茶递水洗衣捶背,将来也不一定能做成大师傅。”顾安郎气愤地说道。   “那你何苦跟小弟争呢?”顾如槿见他肯跟自己说话,笑着问道。   “我也不想跟小弟争,只是我明年要成家了,秀秀家里那个情况我身为丈夫也不能装做看不见,我要能多挣些钱让咱家过的好一点,我吃再多苦也愿意。”顾安郎语气里也带着许多无奈。   周秀秀家的情况李氏也给顾如槿说过,成亲以后定会成为顾安郎的负担,但是他们却不能背信弃义。   “我并不觉的这次是大哥的机会,反而是小弟更有天赋一些。”顾如槿耐心地劝解着,“这次就让小弟去吧,我再给大哥想个挣钱的营生。”   “爹已经决定让小弟去了,我能有什么办法。”顾安郎并不相信顾如槿有什么主意。 第十章 粉条   第二日天未亮,整个村子笼罩在一片白茫茫的雾气中,顾福郎穿了李氏之前做的只穿过一次的新衣,和顾老三两人一人揣了两个窝头便赶着驴车上路了。二人到了常氏木工的铺门口时铺子刚开门,小二打着哈欠将门板一块儿一块儿地打开,说明了来意小二赶紧将二人请进了店里。常氏能经历百年风雨,不是没有原因的,除了精湛的手艺,良好的运营,便是这识人用人态度。   小二领着二人去见了常慎之,父子二人将带的见面礼一小包茶叶和一小包桂花拿了出来。听说是茶叶,常慎之非常高兴,决定给顾福郎安排一个好师傅。看到对方喜欢自己送的见面礼,顾老三心里舒了一口气,昨天见常掌柜多喝了几口料想他应该喜欢这茶。   其实这茶只是普通的龙井,连顶级都算不上,只是翠屏用桂花重新熏制了,这是她的另一项手艺,以前不小心打翻茶叶偶然发现的,经过不断琢磨才有了今天的成果。   细细叮嘱小儿子一番,要勤快多做事少说话之类的,顾老三便赶着驴车回去了。   顾如槿既然答应了要给顾安郎想出一个挣钱的营生,随后几天便绞尽脑汁地想着这个时代的技术能造出来的东西。   这日看到李氏在稀粥里面加的红薯块儿,顾如槿便想到了前世自己最爱吃的酸辣粉,那时小区门口有家老字号的酸辣粉,她每过一段时间都要言真陪着她去吃一次,言真吃不了辣就每次只看着她吃。后来呢?后来言真出车祸了她发现自己其实也不能吃辣,一吃就辣的掉眼泪。   她只知道酸辣粉是红薯做的却不知道具体怎么做,应该跟做凉皮差不多吧,前世有一段时间老妈迷上了做凉皮天天在家琢磨,那段时间她吃凉皮都快吃吐了。这个时代白面金贵,不能让她糟蹋了,况且天越来越冷,凉皮肯定卖不出去,酸辣粉倒是正好能吃。   说干就干,做凉皮要用淀粉,粉条应该也要,顾如槿先拿了十几块红薯洗干净切条晒干,用李氏借来的小磨盘将红薯干磨成粉,这她就不会做了只能让李氏帮忙,磨成粉之后便是洗浆了,经过反复漂洗沉淀,十几块红薯只得了一碗淀粉,之后又让来旺去镇上打了个薄薄的模板,将淀粉搅成糊薄薄地摊了一层,第一次试揭不下来,模板内刷了油再试,第二次揭下来都碎成了一块儿一块儿的,顾如槿有些气馁了,她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李氏看着女儿郁闷地坐在屋檐下,心里舒了口气,终于不糟蹋粮食了。   遇到困难就放弃不是她做人的原则,顾如槿细细查看了各个环节,发现古代的手工磨并不能像现代机械一样将粉磨得细细的,她磨得面粉质感粗糙,这样的话经过反复过滤出粉量会更低的。   “娘,红薯几文钱一斤?”她必须算好价格,不然赔本了就不好了。   “咱们一般是不卖的,红薯能填饱肚子,冬天要靠它过冬呢!”   “我是说镇上的粮食店一般卖多少钱一斤。”顾如槿边搓着手里的淀粉边继续问。   “应该卖两文钱一斤吧!”李氏也不太确定。   红薯两文一斤,一斤红薯出二两粉,若再磨一遍的话红薯粉能再细些,一斤粉就能出两斤粉条,也就是四斤红薯能出一斤粉条,一斤粉条大概能做十碗酸辣粉,假如七文钱一碗,也就是一斤红薯能卖十八文,除去红薯、青菜、花生之类的成本,一斤能赚十文钱,多少能赚点儿,顾如槿在心里算了一笔账。   顾如槿将这笔账算给李氏听,李氏一下就不心疼了,若真成了这可是有赚头的,若不成大不了自己少吃点。   两人又将红薯淀粉重新过滤了几遍,没想到一下子去了一大半,看来她还是高估了古代手工作坊的出产率,这样的话成本就会更高一些。   傍晚,顾老三父子俩及来福来旺结束了一天的劳作,青砖前天送来了,三天的功夫墙已经砌了半米高了。上了桌,父子俩不见饭菜,只一人面前摆了一碗黑黢黢的像药一样的东西,还有股刺鼻的味道。   “孩子他娘,你这是做的什么呀?”顾老三皱了皱鼻子问道。   “这是三娘做的,快尝尝味道怎么样!”李氏满脸期待地看着父子两人,刚做出来的时候她已经尝过了,又麻又辣又酸的,不过还挺好吃,吃过之后出了一身汗,浑身舒畅。   听是闺女做的新奇玩意儿,顾老三拿筷子挑了一根,吸进嘴里又辣又酸的。   “三娘这是面条吗?劲道是劲道,只是这味道有些奇怪。”顾老三咳了一声对顾如槿说道。   “大哥觉得呢?”顾如槿看顾安郎连吃了两口,期待地问道,“这是我想出来的营生。”   “我跟爹的看法一样,这味道有点怪。”   看来自古以来男生都不能接受这玩意儿,顾如槿颇为失望地想。   “我们可以把面条做成其他味道的。”看到三妹有些失望,顾安郎想到了一个主意。   对呀,粉条有许多种做法又何必非要做酸辣粉呢?   见爷俩不爱吃这个,李氏手脚麻利地炒了个青菜,自己拿了个窝头将两碗酸辣粉都吃完了。   饭后收拾妥当,顾如槿招了顾家人来商议此事。   “我本来是想让大哥去卖酸辣粉的,可是你们都不爱吃,想来其他人也很难接受,我又想了个主意。”看了顾家人一眼,顾如槿看门见山地道,“我们将粉条晒干了直接卖,这个东西方便耐放,可以带在路上煮着吃。”   “我今天跟娘算过了,若做精品的话六斤红薯能出一斤粉条,除去人工,红薯的成本是十二文,用自家的红薯成本会更低,我们卖成品三十文一斤,也就是一斤红薯能赚三四文钱。”顾如槿接着又道。   “这是新东西卖那么贵能有人买吗?”顾安郎开口说道,一斤红薯能挣三四文钱说起来是诱人,可东西做出来了卖不出去怎么办。   “物以稀为贵,新东西才好卖高价。”顾如槿看着顾安郎道,“这生意是给大哥的,大哥应该积极一些,这几天我跟娘先做出一些来,我们做好之后大哥就去试试。”这几天她也看出来了,这个兄长心不坏,只是有些畏手畏脚,又有些自私,希望他以后不要越长越歪。   “三娘,这不行,主意是你想的这怎么能给你大哥呢?”李氏急切地说道。   “娘放心,我要想做生意可以做其他的。”   “老大,无论这事儿成与不成,你都要记着三娘为着你的心。”顾老三倒是赞同顾如槿的做法,他们老两口已经过了大半辈子了,万一他们哪天去了,有这份情谊在,老大不会不管三娘的。   “爹,我知道,我会永远记得三妹的好的”顾安郎保证道。   第二天一早,吃过早饭,顾家人便开始忙各自的任务了,男人们继续砌墙盖房子,女人们则由李氏主导着做粉条,毕竟以后这个生意主要是顾家人来做,等生意走上正轨以后,顾如槿就可以功成身退了。   先是将红薯洗净削皮切条晾晒,这个活只有李氏做的来。一个上午,李氏切了六十来斤红薯,累的胳膊都抬不起来了。下午,顾如槿和翠屏一起帮着晾晒,这马上要进入深秋了,阳光并不毒辣,晒了好几天才把红薯条彻底晒干,之后磨粉沉淀过滤成型,用了十天的时间做出了十斤粉条。   这日顾家父子二人便带上新做的粉条去了镇上,只是他们意气风发地去却垂头丧气地回,除了给顾书生家的二斤粉条,其他的一斤也没卖出去。看到新吃食大家都好奇,只是问了价格之后又都望而却步了,肥猪肉也才三十文一斤。   “没人要就算了,我们自己吃了。”看到父子二人有些丧气的样子,李氏边给父子俩舀水洗脸边道。   “那也只能这样了。”顾安郎有些闷闷地说道。   “明日你们再去酒楼试试。”顾如槿对顾安郎说道,“陈水镇南来北往的客商多,酒楼生意应该很好,你们再去试试。”   顾安郎本来想说算了,却被顾老三抢了话,“行,明天爹再去试试。”   趁下午的时间,顾如槿指挥着李氏用粉条做了菜,试了几次看李氏越做味道越好,就对李氏说晚上就吃这几道菜。   晚饭,桌子上摆了五六个菜全是粉条,练手的菜李氏也舍不得扔就全摆出来了。   “爹和大哥尝尝怎么样?娘的手艺还不错,只是咱家调料不全。”顾如槿对父子俩说道,“这个是蚂蚁上树,这个是猪肉炖粉条,这个是凉拌的,包子也是粉条馅的。”父子俩吃着顾如槿介绍着。   “嗯,好吃!”父子俩吃的赞不绝口。   “明天让娘和你们一起去,若是酒楼买粉条可以让娘教他们这些菜的做法。”顾如槿接着道,想来尝过这些菜掌柜应该会买他们的粉条的。   次日一早顾家三口人直奔陈水镇最大的酒楼—德运楼。德运楼是这几年才开起来的,来了之后直接将当地的土霸王品味居给压了下去,成为陈水镇最红火的酒楼,当大家都以为两家会杠上的时候,品味居竟然关门了,后来就传出了德运楼的东家是县太爷的亲戚,因为有人看到他多次出入县衙后宅。   在德运楼的后门远远看到送各种食材的队伍排的老长,顾家三口在队尾站着,等了半个多时辰终于到他们了。   管事的是个年轻后生,约莫二十多岁,见着生人便对他们道,“要吃饭去前边,这里是接货的后门。”   “我们不是来吃饭的,我们这里有新鲜吃食,不知道你们收不收。”顾老三上前作了个揖。   “老哥头次卖东西吧!我们的野味都是有固定货源的,不收生人的。”管事客气地道。   “不是野味,是我家新做出来的粉条。”   “粉条?倒是没听过,我看看!”   “我这里有做好的菜和馒头,管事您先尝尝?”李氏上前将带来的篮子掀开,里边放着两个小碗,一个盛着菜,一个放着两个包子。   “这菜倒还真没见过。”管事看了篮子里的东西,拿起包子尝了一口,赞道,“味道鲜香,不错不错。”包子不大三两口就没了,管事意犹未尽地咂咂嘴。   “那管事看能不能收了我这粉条?”顾老三笑着问道。   “这个我做不了主,等我去问问掌柜的。”吃人家一个包子就帮人家跑跑腿吧。   不一会儿一个身穿灰色交领长袍,留着山羊胡身材微胖的中年男人慢慢地走了出来,管事恭敬地跟在身后。   “我看看是什么好东西值得你小子颠颠地跑来跟我说。”走到跟前中年男人调笑地对管事说。   管事上前将李氏手里的篮子接过来道,“掌柜的看看,新鲜吃食,我尝了一个是真好吃。”   掌柜刘更年接过管事递过来的包子三两口吃完擦了擦手说道,“还不错。”   刘更年询问了价格后却嫌贵。   “你们这是什么做的,要这么高的价。”刘掌柜皱了皱眉头,这家人是穷疯了吗?   “掌柜的,这是红薯做的,您别看这东西是低贱之物,味道您也尝了,我们是取了精华的,我家老婆子用了十天才做出这十斤来。这东西用水泡一泡,一斤变三斤能炒六盘菜,这一盘菜才五文钱的成本了。”顾老三笑回道。   刘掌柜对一斤变三斤的说法表示怀疑。顾老三边便可以当场实验,顺便让李氏再做几个菜给刘掌柜尝尝。 第十一章 奶娘   刘掌柜将顾家一家三口领进了小厨房,大厨房一般是不让外人进的,这个小厨房是店里伙计小二休息用饭的地方,里边带了个小灶台。   顾老三将扎成半斤一捆的粉条拿出来一捆,用灶台上放着的温水浸泡,大概过了一刻钟,顾老三将发好的粉条捞出来淋了水份,又将它放在刘掌柜拿来的秤上称了重一斤半还多一点。接着李氏问刘掌柜要了猪肉豆芽分别做了猪肉炖粉条、黄豆芽炒粉条和凉拌粉条,酒楼调料齐全甚至有些李氏都不知道是什么,做出来的菜比在家里的味道鲜美了许多。   刘掌柜看这一家子实诚没有半句虚言,做菜也不避着他们,又尝了李氏做的菜,农妇手艺有限,不过粉条确实鲜香滑嫩。   “你们这粉条现在还有多少。”刘掌柜擦了擦嘴问道。   “掌柜的,现在还有不到七斤,掌柜的要的多的话我们过几天还能送来。”知道刘掌柜这是有买的意图,顾老三赶紧说道。   “我就先要这么多,毕竟是新品我得看看效果怎么。”刘掌柜喝了一口管事递过来的茶对顾老三说道。   李氏将几个菜又做了一遍给大厨看,菜式简单大厨看一遍就知道怎么做了甚至能做的更好,顾氏一家人拿了刘掌柜付的二百二十五文钱欢欢喜喜地回家了。   “娘一个人十天就能挣三百文,这比一个劳力去镇上做活都强。”有了挣钱的门路顾安郎非常兴奋地朗声说着。   坐在车头赶车的顾老三也是一脸喜色,“这都是三娘的功劳。”   “知道啦!爹!”顾安郎知道顾老三的意思,三娘是他亲妹子,他还能不管她吗?   回到家中,顾如槿知道东西卖出去了,看到顾家人挣了二百多文钱就欢喜的又是打酒又是买肉的,顾如槿也笑了出来。   顾老三给来福来旺也一人倒了一碗酒,两人均是一脸严肃的拒绝,直到顾如槿开了口才接了过去。   饭桌上顾家几人都很兴奋,就连顾盼娘想要带上银镯子李氏都笑着答应了。   吃着饭顾如槿便问了村子里谁家媳妇刚生过孩子,来这里有快一个月了,该给顾璟弘找个奶娘了,九个月的孩子正是吃奶的时候,这一个月孩子都没有好好吃饭,只有饿极了才会吃一点。   李氏想了想说道,“东边你柳二伯家的儿媳孩子刚三个月,村长家二儿媳孩子不满一岁你裴大叔家的=孙子刚出月子。”   村子里只有几十户人家,除了结了仇的一般红白喜事都要随礼的。   “我想给弘哥儿找个奶娘,这里边谁的品性好一些?”顾如槿咽下嘴里的饭,不紧不慢地说道。   找奶娘!顾家几人具是抬头看向顾如槿,农家可没有找奶娘的,这会被人笑话摆谱的。   李氏欲言又止地看着顾如槿,不知道如何开口。   “你大姐……你大姐也是刚生完,你看她行不行?”李氏想起大女儿上次求自己的事情,有些难以启齿。   “对对,你大姐行。”顾老三不知道这其中的事情,十分赞同让大女儿来,一来大女儿可以回来在家里住一段时间,二来也不会让外人知道找奶娘的事情。   看着顾家人一脸期待地看着自己,顾如槿点头同意,若是顾元娘自己不老实,顾家人也无话可说。   李氏看女儿点头又是欢喜又是忧的,她知道大女儿处境不好,这项活计可以给她增加些收入,还能回来补补身子,可是又怕大女儿不知道珍惜,硬要生事。   吃过饭李氏就拿了十几个鸡蛋出了门,大女儿在的牛家村离的不远,李氏脚程快两刻钟就到了。   站在篱笆门外,李氏对着院子里的两个小女孩喊道,“杏花!梨花!”   正在洗着衣服的牛杏花听到有人喊,抬头,看到许久不见的姥姥站在自家院外,欢喜地在身上擦了擦手跑去开了院门,而牛梨花还小并不太记得外面的是谁。   看着两个这么小的孩子这才刚吃过午饭就在院子里洗衣服了,李氏怜惜地将怀里的篮子放下一手拉了一个,问道,“娘呢?”   “娘去捡柴了,奶奶说家里柴不够了,让娘多捡一些好过冬。”四岁的牛杏花并不会撒谎。   李氏听了直叹气,这吃过饭也不让歇会儿,只是闺女已经嫁人了,娘家也不能为这点小事就找上门来。   “那杏花去喊娘回来,就说姥姥来了。”李氏对牛杏花嘱咐道。   顾元娘的婆婆钱氏听到院子里有动静以为两个丫头又偷懒了,掀开窗帘刚要骂,谁知自己亲家在院子里站着,一口气便憋的直咳嗽。   “亲家母怎么来了?”钱氏拍了拍胸口顺了气。   “老姐姐在家呢!我来看看元娘。”一家人都躲在屋里,可真是享受!看到听到声音的牛家人都探出了头,李氏如是想着。   “娘,快进来吧!我去找找元娘。”顾元娘的丈夫牛壮堆着笑脸将李氏请进了屋里。   “杏花已经去了,等会儿应该就回来了。”对于这个女婿李氏这两年越发不满了,当初看他一家人老实本分才应了这门婚事,结果这女婿是老实过头了,一味听老娘的话不知道护着媳妇。   很快顾元娘背着竹筐胸前抱着小女儿手里牵着牛杏花便回来了。   “娘怎么来了?”拉了自己母亲进屋,顾元娘开口,语气有些急,她不是不愿意自己亲娘来看她,只是不愿娘家人知道自己的处境。   “娘来跟你商量个事儿。”李氏接了外孙女端给自己的一碗水,接着道,“你三妹啊想给弘哥儿找个奶娘,你这不是刚生产完,娘就来问问你的意思。”李氏跟闺女解释着自己来的原因。   顾元娘听得此话眼睛瞬间亮了,这孩子要是吃自己的奶能不跟自己亲吗?只是转念一想婆婆不会让自己去的。“我婆婆指定不会让我去的。”顾元娘失落的垂着头。   “你放心,你三妹给了话,这一个月呀就有五钱银子,家里有肉有菜有白面馒头,刚好你也补补身子。”李氏拉着闺女的手开心地说着。   “真的?”顾元娘笑弯了眼,一个月五钱银子到明年开春就是三银子,看婆婆还怎么说。   “娘等着,我跟婆婆说一声。”顾元娘起身便要去婆婆屋里。   “着急什么?娘还没有说完呢!把孩子们也带去,看孩子们瘦的,你小时候咱家再难也没让你们姊妹几个瘦成这样。”李氏拦着自家闺女心疼地说道,“你跟你婆婆这样说。”李氏在自家闺女的耳朵边上轻声出着主意。   另一边钱氏的小儿子牛二壮将听来的墙角说给自己娘听。   “净吹牛!”这顾氏的妹子能这么有钱?   “一会儿她就过来了,不信你自己问!”见自己娘不信自己的话,牛二壮不高兴地说着。   “娘的乖乖娘怎么不信你呢!娘是不信那李氏!”见儿子不高兴,钱氏将儿子搂在怀里哄。   牛二壮出生的时候,他爹牛长山着急回来没看好脚下的路从山头上滚了下来,结果不但没受伤害捡了个破了洞的荷包,里边有一张十两的银票,估计是县里的公子来玩耍时掉的,钱氏一直说是小儿子带来的运气,就一直娇惯着,都八岁了还心肝宝贝地叫着,牛二壮在家里更是无法无天,对顾元娘连句嫂子都没叫过。   钱氏等了一会儿,自己那个倒霉儿媳还真的过来了。   只是……   “三钱银子?老大家的你可别糊弄老娘。”周氏眼神尖利地看着儿媳,眼底充满怀疑。   “娘听我说完。”顾元娘知道定是小叔又听了墙角,不然以婆婆的性子,三钱银子把自己卖了她都愿意。   “我娘说了若是杏花梨花能过去陪着孩子玩儿,可以每人给一钱银子。”顾元娘接着道。   “真的?”钱氏黑着脸问道,这杏花要是不在衣服都没人洗了,只是想想一钱银子又心动不已。   “我拿了钱回来娘不就知道真假了!”知道婆婆不会拒绝,顾元娘说话也不那么客气了。   娘几个收拾了一番就跟着李氏走了,其实也没什么带了,一人也就一件换洗的衣服。倒是杏花和梨花听说要去姥姥家都兴奋的一路上又蹦又跳的。   到了家,看着这一下子又增加了四口人,住宿便成了问题,原本李氏夫妻俩带着顾盼娘住一间,顾如槿带着两个孩子和翠屏住一间,顾家两兄弟支了板凳在堂屋凑合着,来福来旺住一间泥坯房,另外两间放了牲口和马车,这下只能让来福来旺腾地方了,幸好之前做了许多板子已经晾晒好了,可以直接做成床。   一个下午,只来福来旺跟着来帮忙的柳贵良父子和李铜锁父子继续建房,顾老三父子俩则赶了一下午的工做了两张床。   晚饭李氏做的很丰盛,三荤三素,窝头稀粥摆了满满一桌,四岁的杏花和两岁的梨花两眼放光地看着盘子里高高堆起的肉,闻着香味都流口水,她们只在过年的时候能吃上一块肉,平时的肉都是进了二叔的嘴里连娘都吃不到。   饭桌上李氏不停地给两个孩子夹菜嘱咐他们慢点吃喝口汤,看着孩子们连嚼都不嚼就把菜咽了下去,李氏满是心疼,只怕在家里两个孩子都没吃饱过。   “大姐,咱们自家人就要把话讲开了省得误会,我这里就先给大姐讲讲规矩。”顾如槿一脸认真地看着顾元娘。   “对,就得把规矩讲在前头,元娘你要好好记着。”李氏赞同三女儿的话。   “月钱待遇想必娘也跟大姐说了,只是这钱也不是白得的,下奶的汤大姐要每天喝,不能吃的东西大姐一口也不能吃,每天都要弘哥儿喝完奶才能让小妞妞喝,另外大姐若是做不好或者弘哥儿不喜欢的话,我也不会客气”顾如槿接着说道。   “你放心,大姐都知道。”没有了婆婆的欺压,顾元娘心情明朗了许多。   也不知道顾元娘记没记心里,丑话她已经说了,到时也别怪她,顾如槿如是想着。   而顾元娘却不以为意,她都奶过三个孩子了,还照顾不了一个九个月大的娃娃。   秋季天越来越短,一家人吃了饭洗洗便躺在了床上。   “咱家三娘啊就是有本事!”李氏感慨道,三娘回来才一个月家里起了这么大的变化,福郎有了工作,安郎也有了营生,就连元娘都能挣钱了。   “是啊!若是孩子们以后能念着三娘的好多照顾一些,咱俩哪天走了也放心了。”顾老三对此事颇为忧心。   “咱家孩子都是咱看着长大的,错不了!”李氏却对自己的孩子信心十足。元娘只是心里苦,等她过些舒坦日子会好的。   两人说着话慢慢的睡去了。   月朗星稀,如水月光照进室内洒下满地银光,一切静悄悄的,秋虫的鸣叫也没有了夏日里的尖锐,细细地悄悄地催眠曲般催着人入睡。   顾如槿将顾璟弘踢开的被子重新盖上,也闭上了眼睛。   而另一个屋里,顾元娘揽着小女儿,看着大女儿和二女儿滚来滚去,开心的闹着。   “娘,我们以后都不用干活了吗?”牛杏花问。   “……嗯。”顾元娘并不想打破孩子们的这份欢喜。   “娘,我们明天也能吃到肉吗?”牛梨花问。   “嗯。”顾元娘这次倒说得肯定。 第十二章 府城郑家   顾元娘严重的营养不良,奶水自己孩子都不够吃,更何况又多了一个。当初顾璟弘未出生的时候顾如槿专门去跟老嬷嬷们学了些产后调养的知识,但那些都得是母体健康的情况下的法子,之前找的奶娘也都是奶水充足,从来没有过还要给奶娘调理身子的例子,顾如槿有些后悔,只得跟李氏商量了,先给顾元娘调理身体,期间是没有月钱的,让来福又从镇上找了个临时的奶娘回来。   顾老三夫妇带着顾元娘去镇上找大夫把了脉,问了些调理的饮食方子,李氏每日两次看着顾元娘将一大碗药喝下去才放心,她得好好看着元娘,不能辜负三娘的一番心意,而顾元娘也怕丢了这份差事,更想快点拿到钱不然没法跟婆婆交代,谨慎地按照顾如槿的要求行事,连水都不敢多喝一口。   奶娘的问题算是暂时解决了,家里的房子也盖了一半了,只剩下房梁和搭瓦了,房梁的木材已经晾晒好了,只等成型了,瓦也预定好了,过了两日便送来了。   到了约定的时间,砖瓦作坊的人一车一车的大瓦拉进村,又引起了村民的围观。   “这顾三叔家真是不一样了,看这青砖大瓦房!啧啧,这周家姑娘也是好福气,耽误了三年换了一栋房子。”   “要说呢!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呸,我家要出了这么个闺女,我早投河了!”一个中年妇人鄙夷地说道,就那顾三娘的模样,定是挣了些不干净的钱,哪有那么好的运气被拐子拐走了还能嫁个大户人家。   中年妇人是村子里柳氏的媳妇,名张大英,为人泼辣掐尖要强爱占小便宜。   “呦,有些人眼红喽!可惜呀人家看不上你闺女。”一个圆脸妇人阴阳怪气地接话道,村子里谁不知道,张大英的闺女当年看上了顾安郎,一直死缠着人家,可惜人家看上的是周家姑娘。   圆脸妇人同为柳氏媳妇,名唤孙红桃,两家是出了三服的本家兄弟。   “我呸!那顾家给我家闺女提鞋都不配!”张大英翻着白眼抬手扶了扶头上的银簪,她闺女可是嫁了镇上杂货铺的公子,将来那可是老板娘,这不闺女前几天给自己带了只银簪回来,说是府城最新的样式,这可是连村长夫人都没有呢。   “哼!不要脸到处勾搭人的娼妇!”孙红桃怒骂道,当年那吴家本来是来相看她家闺女的,结果被那不要脸的给勾搭走了。   “你骂谁呢!”张大英拔高了声音指着孙红桃厉声呵道。   “谁接话就骂谁!”孙红桃毫不退缩地翻了个白眼。   “你个老娼妇!”张大英骂着就要上前扯对方的头发,结果被自家男人拉住了胳膊。   “他娘,算了!咱回家去!”张大英的男人柳铁柱劝道,当初自己就说不能干那事儿,都是一个村子一起长大的兄弟,这以后还怎么来往?   “你没听见她骂你闺女呢?”张大英恨恨地看着自家窝囊的男人。   “好了好了,咱回家去吧。”柳铁柱抹了把脸上的唾沫星子,夫妻俩拉扯着回家去了。   看过了热闹大家也都散了各自回家去了,而有的人却将闲话听到了心里。   不管村民们的心思各异,顾家人依旧过着自己的日子,有了临时的奶娘,顾元娘闲了下来便帮着李氏一起切红薯条做粉条,过了几天了,镇上的酒楼依旧没有消息,李氏也不敢做太多,要是卖不出去自家吃都吃不完。   顾元娘尝过粉条的滋味,直夸好吃,也为弟弟有了一个好营生开心。   买了粉条的次日刘掌柜便推出了新菜,谁知这新鲜吃食超出了自己的预料,尤其是猪肉炖粉条,那些河道上监工的管事们都结伴来吃每人两碗菜两个馒头吃的饱饱的,只两天那七斤粉条就卖完了。看到这种情况,刘掌柜连忙写信给东家,若是这粉条能给东家大赚一笔,自己可是功不可没的。   郑熙呈接了刘掌柜的来信说是有新鲜吃食,却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一路从府城查账走了五六天才到陈水镇。   德运楼的东家是岳州府的郑家,郑家是以船运发家的,第四代当家人郑熙呈的父亲是个善于钻营的,掌权以来,郑家男子买官女子联姻,飞速扩展。几年前郑家将最小的姑娘送进了安国公府,那姑娘有番邦血统,冰肌雪骨,明眸皓齿,一笑倾城,是郑家倾尽全力培养出来的利器。而那姑娘也并没有令郑家失望,进府第二年便生下了个小公子,如今连安国公夫人都要避其锋芒。自此郑家在京城也有了一席之地,在岳州府更是地头蛇一样的存在。   看着面前盘子里既没有色也没有香的一坨东西,郑熙呈这种连御膳都尝过的大少爷便没有想尝一口的。   “就这吃食也值当你传了信让本公子跑一趟。”郑熙呈眼神轻扫了刘掌柜一眼,敛下眉眼淡淡地说道。   刘掌柜作了长揖,恭敬道,“大公子,您听小的回禀。”自己急于邀功没考虑到讲究的富贵人家这种吃食并不能上桌。   “嗯。”郑熙呈轻抿了口茶,示意刘掌柜继续说。   “大公子,您先尝尝这包子。”得了东家允许,刘掌柜夹起一个鸡蛋大小的白胖包子小心翼翼地放进东家碗里。   郑熙呈执起筷子将包子放进嘴里,包子大小刚好,成年男人一口就能吃一个。   “嗯!味道还不错,鲜香劲道!”郑熙呈自己又夹了一个便不再吃了,他们这样的人家衣食住行皆有讲究,这么多年他也习惯了,再好吃的吃食也最多吃两口。   “这包子便是粉条做的!”刘掌柜抬眼看了一眼东家,继续道,“这粉条小的买了七斤多,两天就卖完了,这几天也不断有人点。”   “小的觉得这种东西虽然上不得台面,但可以在底层推广,咱们德运楼在各个县镇都有,那些贩夫走卒最爱吃这个了。”刘掌柜卖力地推荐着,他一定要让东家看到自己的价值。   “既然如此那就让卖这玩意儿的人来见上一面吧。”郑熙呈有了自己的想法。   顾老三第一次做生意匆忙之间也忘了给刘掌柜留个地址,刘掌柜一番打听找到了顾家老二顾书生。   听了德运楼的东家找自家那个没什么本事的三弟,顾书生甚是疑惑,不过还是套了马车去传了话。   坐在自己熟悉的堂屋里,顾书生轻拢衣袖,看着桌子上放着的一碗茶,微微蹙了眉,这老三家怎么还学别人喝起茶来了,喝茶要用上好的茶具,谁家用碗盛啊?明明不懂,还要附庸风雅,顾书生摇了摇头。   看着院子里乱七八糟的东西摆了一院子,听着干活的几个村民大嗓门地调笑声,顾书生真想立马回去,只是自己这次来的目的还没说呢。   “我听娘说三娘回来了?”顾书生语气中带着试探。   “是啊!回来有一个月了!”说起自己的三女儿,顾老三眉眼都带着喜色。   “她这些年都去哪儿了?有没有受苦?”顾书生看着顾老三的脸色,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半。   “在离京城最近的渭南府!在别人家里应该会受些委屈,应该没遭大罪!”当初闺女刚回来的时候,顾老三还特地去打听了渭南府在哪里。   “嗯!回来就好!老三你什么时候认识德运楼的东家了?”顾书生起身双手背在身后,斜斜地打量着顾老三,问出了自己的另一个目的。   “二哥你还知道我,我怎么会认识德运楼的东家呢?”顾老三老实地坐在凳子上扯着嘴角笑着,他从小就活在顾书生的阴影下,不自觉就矮了一截。   “老三你也不必瞒我,今儿早上德运楼的刘掌柜来让我给你带话,说东家要见你。”顾书生怀疑地看着顾老三。   “你说刘掌柜啊!那应该是想买粉条的!”听得德运楼的刘掌柜找自己,顾老三喜不自胜,看来是自家粉条受欢迎,连东家都来了。   “粉条?”那是什么?   “就上次我给你送去的,你没在家,我给嫂子了。”说起粉条,顾老三说话都带着底气。   “可能时间久了我忘了。”实际上焦氏看不上顾老三给的东西,早就将那二斤粉条给了姜妈妈,而此事更是没跟顾书生提过。   知道顾老三跟德运楼东家没有关系,顾书生失望的同时又有些小庆幸。长子顾思进到了进学的年纪,顾书生一心想给他找一位名师,却一直不得门路。乍一听闻老三认识德运楼的东家,顾书生是又惊又疑,难道老三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攀上了府城郑家?一路上他也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十几年前他去府城参加乡试时就被同窗拉着去了德运楼,还在那里认识了一个郑家庶出的公子,当时他看同窗端茶倒水地伺候着那人,最后那郑家公子买了个官,也提携了那同窗一把,后来自己也想走些门路却偷鸡不成蚀把米,最终蹉跎了一生。   送走了二哥,顾老三欢喜地叫来李氏和顾安郎,把德运楼东家要见他们的消息说了,顾家三口一直不安的心终于放下了。   次日一早顾老三便带着顾安郎又去了镇上,二人在德运楼后门等了一个多时辰才被叫了进去。   刘掌柜领着二人进了后院,隔着一个小池塘,远远地看到廊下一个身穿湖蓝色锦缎长袍,头上戴着玉冠的青年男子躺在躺椅上,男子大概三十多岁,面白无须,闭着眼睛,手里的折扇时不时地敲着手心,身旁的小几上放着一摞账本,身后一左一右地立着两个小厮,一个中年管事坐在小凳子上在汇报着什么。   三人又在院中站了一刻钟,那中年管事走后,小厮才叫了几人上前。   “大公子!”刘掌柜问了安,便站在一旁不说话了。   “粉条就是你们家做出来的?”郑熙呈闭着眼直接问道。   “是小的家里做出来的。”看着前呼后拥的富家公子,顾老三脸上堆着笑大着胆子上前答话。   “嗯,那东西本公子尝了,味道尚可,只是上不得台面,也亏你们费劲心思做出这些东西。”郑熙呈微眯着眼看着父子二人,不知如此唯唯诺诺的两人是怎么想出这个点子的。   “明礼!”郑熙呈对身后的小厮招招手,一个小厮捧着一个托盘,另一个小厮拿了小凳子摆在父子二人面前,托盘上放了笔墨纸砚和一个荷包。   父子二人对视了一眼,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疑惑。   “公子……”   不等顾老三说完,郑熙呈手里的扇子轻轻地在小几上敲了两下,又闭上了眼睛。   小厮明礼上前道,“我们公子乏了,你快把方子写出来拿着银子走人。”   听得自家的营生又被人惦记上了,父子二人具是心中惊恐。   “刘掌柜……”顾老三看向站立一旁一直不说话的刘更年。   刘掌柜也是心中诧异,只是东家决定的事情不是自己能阻挠的   看刘掌柜连眼皮都没抬一下,顾老三又将目光看向廊下的郑熙呈。   “十两银子,也省了你们费时又费力的辛苦,我劝二位还是快写吧。”明礼有些不耐烦的说道,这些乡下的泥腿子真是不识趣。   “小哥……我们……这法子……是我家婆娘想出来的,东西也是她做的,要不我回家去问问再写吧。”顾老三也一时决定不了,只得想法拖延。   “公子!”明礼回头请示郑熙呈。   “派个人跟他一起回去。”郑熙呈几不可闻的声音传来。   明礼指了院子里一个跑腿的小厮跟着顾家的驴车回了柳树坡。   看着多了一个人跟着一起回来,李氏满是疑惑还没问出口,就被顾老三拉进了屋里。   “这怎么能行呢?我们自己做一个月都能挣一两银子!”李氏气愤地说道。   “你小点声儿!我这不回来跟你商量吗?那公子看着气派着呢!我们胳膊怎么拧得过大腿?”顾老三心里也是憋着一口气,只是他们小门小户的庄户人家怎么跟高门大户的富贵人家比呀!   “那……要不问问三娘有没有什么主意!”李氏迟疑地说道,其实她是不想女儿牵扯进来的。 第十三章 彪悍寡妇   另一边顾如槿已从顾安郎口中知道了事情的经过,若对方出五十两银子自己肯定就劝着顾家人把方子给了,十两银子,那德运楼的东家还真是奸商,但是他们又不能和对方硬碰硬,得想个折中的法子。   而堂屋里坐的小厮已是不耐烦了,平时跑腿怎么地也能得个几文几十文的赏银,到这乡下来连碗水都没人上。   顾家人得了顾如槿的主意,便又跟小厮商量着去见他们家公子,小厮一听便怒了,这家人是在耍着他们郑家玩吗?   “你们是个什么东西,我家公子是你们相见就能见的?”小厮指着顾老三的鼻子骂道。   顾老三刚要告罪,顾如槿将他拉到身后,一脚将小厮踹翻在地道,“我们是什么东西也轮不到你个奴才说,若因此耽误了你家公子的生意,看你狗腿还保不保得住!”   “是是是,姑奶奶饶命!”小厮是贯会欺软怕硬的,看这小娘子如此彪悍,连忙讨饶,心里却已经想好了等见到公子给这家人好看。   “还不快带路!”   顾如槿将见到人该怎么说怎么做一一交代给顾老三,又让来旺跟着一起去,若真有什么事来旺一人便可以将顾家父子平安带回来。   小厮领着几人直接进了德运楼的后院,远远地看到那个叫明礼的在院子里对着刘掌柜说着什么,那小厮便一嗓子嚎了出来。   “明大爷,您可要为小的做主啊!”   “闭嘴!爷刚歇下!你是想找死吗?”明礼低声呵斥道。   “大爷!大爷!您可得为小的做主啊!那一家人蛮横无理,不写方子反而还将小的打了一顿。”那小厮小声哭诉着,还露出自己被踹的发紫的肩膀给明礼看。   一听自己派去的人竟然被打了,明礼也是大怒,打狗还要看主人呢!这是在打他们郑家的脸。明礼一声令下,院子里的小厮护卫便都围了上了。   顾老三父子俩一脸懵地看着自己被一群人围在中间,而来旺则只是淡漠地扫了一眼。   明礼挥了挥手,便有人冲了上来,眼看就要将几人打倒在地,只见来旺不紧不慢地抬起脚两下便将冲在前头的几人踹出了几米远,一时间画面如静止了一般,连顾家父子都震惊地看着来旺,今天接连受到刺激,先是闺女一脚踹翻一个大男人,接着是整天蒙头做事的来旺竟然是个高手。明礼更是没有想到这个庄稼汉打扮没什么存在感看起来还没有身旁的父子俩壮实的男人身手竟然这么好,只怕自己带来的护卫都不是他的对手。   正当明礼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身后的房门从里面打开了。只见一个小厮将廊下的桌椅仔细地擦了一遍,又摆上了一套精致的茶具,恭敬地请了屋里人出来。   郑熙呈昨晚连夜查账上午又听了管事的汇报,刚小憩一会儿,就听见外面吵闹了起来。   “怎么回事?”郑熙呈皱眉不悦地看着院子里的混乱场面。   “公子……”   “这位公子,我家有另一桩生意要与你做。”不等明礼告状,顾老三先开了口。   “你家做生意还打上门来了?”郑熙呈讽刺地开口,乡下人果然一点规矩都没有,不过这几个人倒是有胆色竟敢在别人的地盘上闹事。   “我们这里有另一个方子,可以十两银子给您,交换我们继续做粉条生意。”顾老三不理会郑熙呈的讽刺,继续说着回来的目的。   “哦?继续说!”   “是一道甜品方子,方子好不好您可以先看过再说。”说着顾老三将顾如槿写好的一张纸拿了出来。   明礼接过纸张呈给郑熙呈看。   一手漂亮的簪花小楷,笔锋却不见柔弱反而透着干净利落。   “说说你们的要求吧!”郑熙呈看着只写了一半的方子说道。   “咱们想跟东家继续做粉条生意。”顾老三笑着继续道。   “好!”郑熙呈爽快地答应了。   因为女儿说了对方一定会答应的,顾老三面上倒是没有多少惊讶。   接着双方商议了一番,顾老三提出的要求郑熙呈都一一答应了,签了协议按了手印,顾老三拿了十两银子将剩下的半张方子交给郑熙呈。   这来回两趟折腾了一天,回到家已是晚霞满天,村民们都回家了,村子里极为安静,李氏也做好了饭菜站在村口等着父子二人。   远远地看到驴车过来,李氏赶忙往前迎了几步。   “他爹饿了吧?事情办完了吗?他们有没有为难你们?”李氏急切地问着,父子二人走后她就一直担心,还不如直接拿十两银子将方子卖了算了。   “放心!都办好了,走回家去。”顾老三高声说着,语气里含着喜悦。   回到家中,李氏摆了碗筷,原来的桌子早就不够坐了,顾老三又钉了两张方桌,如今家里奶娘翠屏和来福来旺一桌,摆在院子里,顾元娘几个和盼娘一桌,顾如槿和顾家夫妇顾安郎一桌,屋子里坐的满满当当的,这要不是顾如槿一直贴补着,顾家早就支撑不住了。   “三娘,你还真是料事如神,那公子看了上半张方子,就答应了咱们的要求。”顾老三绘声绘色地说着今天在德运楼发生的事情,难得一个老实的庄稼汉有那么多话,他窝囊了半辈子今天竟然敢面对那么多人,还跟大户人家的公子谈成了一桩生意。   而顾安郎却反常地安静,时不时看一眼顾如槿,几次想张嘴说些什么。   顾如槿歪头看着他,“大哥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   “我就是问问,没有别的意思。”顾安郎也不好意思开口怕三妹误会自己贪得无厌。   “我们为什么不做甜品生意,反而用那方子换粉条生意?”那甜品方子能得那富家公子看中而放弃了粉条方子,可见是个好的。   “那大哥猜一猜是为什么?”顾如槿反问顾安郎,这些生意上的事情以后还是要顾安郎多动脑筋的。   “是因为他们高门大户我们不好得罪吗?”顾安郎只能想到是这个原因。   “甜品生意虽然赚的多,但是成本也相对较高,定价就比较高,我们无法打开销路,而我们舍弃甜品方子跟他们搭上关系签下协议,之后我们的粉条生意会顺顺利利再无阻碍。再者若是我们做了甜品生意,又有人来买方子,我们要怎么办?”   还有一个原因顾如槿没有说,双皮奶自己只做给三个人吃过,没有其他人知道,而郑家定能将双皮奶推广出去,若是那三人看到了就应该知道自己平安无恙。   顾如槿敛下眼中的思绪认真的看着顾安郎,她也不是经商高手,希望顾安郎能举一反三自己学会思考。   顾安郎也知道这是三妹在教自己做生意便郑重地将话记在了心里。   顾家人已经从翠屏口中知道了德运楼背后是府城郑家,而郑家生意涉及各行业遍布岳州府,所以他们签的协议是德运楼要每月从顾家收一百斤粉条,每斤三十文,若以后顾家有新吃食也优先考虑德运楼,而顾家不限定只供应德运楼,若有其他订单也可以接。这样一来相当于郑家让出了陈水镇的市场,郑家吃肉顾家喝汤,而对于他们这样生活在底层的人家,能有一个月一两多银子的进项已经很满足了。   次日李氏便拜访的村长和几户交好的人家,放出风声说要收红薯面粉,五文一斤,下午又让顾老三赶着驴车送她回了趟娘家,跟娘家几个兄弟说一声。   这个消息只一天就传遍了附近的几个村,有欢喜的有怀疑的更有那好奇打探的。   第二日便有人背着一袋子红薯面上了门。   来人衣着光鲜,头发一丝不苟地梳在头顶甚至还抹了头油,长着一双吊白三角眼,嘴角噙着流里流气的笑,是村子里有名的无赖柳铁蛋,经常和裴家老三裴栋一起勾肩搭背地出入赌坊妓院,一旦沾上这两个人都要惹一身骚。   李氏看到这人站在自家门口,心道坏了,今早男人们又上山伐木去了,家里开始做粉条晾晒的架子就不够用了得多做几个,这眼下只自己娘几个在家。   “呦!婶婶啊!我这儿有几斤红薯粉你收不收啊?”开口的语调便带着调笑。   这人应该喊她嫂子的不知道又要作什么妖。   “你带回去吧,我家不收你的东西。”不知道又是从哪里抢来还是偷来的,自家要是收了又是一桩麻烦事。   “婶婶,你怎么能不收呢?我这都是好的,仔细磨了好几遍的。”说着便将袋子打开让李氏看,这是那老不死的老头磨的,肯定不会差。   “快叫三妹妹出来看看。”他早就听说那小寡妇又白又嫩又有钱,他铁蛋大爷今天定要见上一见。   “谁是你妹子,你快滚,我家不收你的东西。”李氏说着转身就要拿扫把赶人。   对于自己被赶这件事柳铁蛋是身经百战,眼看李氏的架势便知道她要干什么,“三妹妹,哥哥来卖红薯面了,你收不收啊?”柳铁蛋边往里闯边扯着嗓子喊。   顾如槿正哄着顾璟弘吃奶娘的奶,盼娘领着几个孩子在院子里玩耍,顾元娘在灶房切着红薯条,听到声音几人都探出了头。   “这是哪位哥哥呀!我家收红薯面,拿过来吧!”顾如槿噙着笑眼神一片冰冷。   李氏伸手拉着顾如槿不让她往前,顾如槿反手拍了拍李氏的手背,让她不用担心。   柳铁蛋看着含笑的顾如槿眼都直了,这小寡妇当真比那暗娼里的姐儿更带劲。   “三妹妹,你看我真是来卖红薯面的,这是我家老头子磨的,你放心买。”柳铁蛋嘿嘿笑着来到顾如槿面前,伸手便要摸向顾如槿的脸,他可听人说了,这个小娘儿们就爱勾搭人。   只见顾如槿抓住柳铁蛋的手腕用力反手一拧,前世押送罪犯时标准的姿势,对方一嗓便叫了出来,“臭婊子,放开你大爷!”   顾如槿当真听话地放开了他的手,柳铁蛋待要继续骂,却见顾如槿撩起裙摆漏出精致的绣鞋,抬脚踹在柳铁蛋屁股上,柳铁蛋噔噔噔几步便扑在门外摔了个狗吃屎,一时疼的不知道该揉哪里。   门口看热闹的人一阵哄笑。   裴还刚走到顾家院门口,隔着一群人便看到了这一幕。   前几日毛氏的大嫂也就是村长二儿媳裴氏的母亲,来裴家说着关于隔壁三娘和裴还的亲事,毛氏也见过那顾氏,是个好的,行事姿态放在镇上的小姐堆里也是拔尖的,大嫂说的什么手里有钱身边跟着仆人伺候着,毛氏倒是不在意,她只是觉得世道艰难,一个寡妇带着两个孩子生活不易,自己倒是愿意不过不知道还儿愿不愿意,就找了个卖红薯面的借口,让今日休假的儿子去隔壁见一见那顾氏。   想到昨晚娘一直在说顾氏,今天又让自己来顾家,裴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只是这顾氏行为如此粗俗,力气还不小,这在自小见惯了袅袅婷婷雅正自持的高门贵女的裴还看来简直粗鄙。   裴还在不远处站了一会儿,提着袋子转身回了家。   而院子里顾如槿并不知道自己被人嫌弃了,踹了人后拎着柳铁蛋带来的红薯面放在他面前道,“不要浪费粮食,快滚吧。”   “你给老子等着!”放下狠话,柳铁蛋袋子也没提趔趄着走了。   见没有热闹看了,围着的人有的回家去了,有的上前问红薯面的事情。 第十四章 黑心少年   李大婶听说了铁蛋那无赖上了顾家的门,赶紧让自家男人提了早上装好的十斤红薯面去了顾家,并嘱咐他要帮着顾家把人赶走,李铜锁笑自家婆娘瞎操心,自己还能不帮着吗?只是等李铜锁到的时候柳铁蛋已经走了,散去的人群中三三两两地说着顾三娘怎么怎么泼辣,李铜锁拧着眉头厌烦极了,这柳铁蛋果然是沾上都没好事,好好地小娘子怎么就落了个泼辣的名声。   在村子里男子都少有能治得住柳铁蛋的,更别说女子了,村子里父兄窝囊的小姑娘小媳妇没少让他占便宜,只是柳铁蛋也不是个傻子,不敢做太出格的事,最多也就嘴上过过瘾。而顾如槿一只手就制住了柳铁蛋这在柳树坡可是稀罕事,不一会儿就传遍了整个村子。   李氏看着没事人一样的顾如槿,愁容满面,落了个泼辣的名声这以后还有什么好人家能上门提亲呀,早知道这样自己说什么也不能让她出这个头。   而这件事情仅仅成为村民下饭的谈资并不影响各自的生活。   陆续的有人上门卖红薯面,观望的人看真的是五文钱一斤便都赶忙将自家的红薯面拿了出来的,怕晚了顾家人不收了,有些生意头脑的人便琢磨着去外地收红薯来赚个差价。这其中也有偷奸耍滑的,只是看着顾如槿冷着脸站在那儿,便没胆子再往前了,生怕自己被一脚踹出去,那半辈子的人都丢光了。   到了下午得到消息的人更多了,家里乱糟糟的,顾如槿就领了弘哥儿、钰哥儿、顾元娘的两个女儿和盼娘在村口的大柳树下玩,往上看是弯弯曲曲的小路在高树怪石的遮掩下时隐时现,不时有村民在山上捡柴或是挖野菜,往下看是一片一片的梯田铺向山脚下的平地,被农人收拾平整的田地露出黄土地,苍凉壮阔。   大树下还有其他孩童在玩耍,看到盼娘和钰哥儿脚下的滑板车都露出了艳羡之色,盼娘是在村子里耍惯了的,有小伙伴围了上来还没开口,盼娘大方地让出滑板车给别人玩。而钰哥儿只是坐在顾如槿身边自己摆弄滑板车,看到这么多孩子也不愿和他们玩   “盼娘!”看着小孩儿这样顾如槿便叫来了盼娘交代了一声。   盼娘得了话飞快地跑回家去,不一会儿手里提着个小布袋子不知道里边装着什么。   盼娘将布袋子递给顾如槿,顾如槿没接直接对她道,“你去跟孩子们说是钰哥儿请他们吃的,让他们带着钰哥儿一起玩。”这点心是翠屏用糯米做的,软糯香甜,小孩子应该会喜欢。   顾如槿推了推徐靖钰示意他跟顾盼娘一起,徐靖钰这样不是很情愿地跟在顾盼娘身后,这孩子还是应该多和同龄人交往,性格会更开朗一些。   孩子们玩的开心,也有盼娘在身旁看着,顾如槿便抱着顾璟弘四处走走,小家伙儿不安分在怀里扭来扭去。   绕过大柳树向下走不远是一片不矮的小树林,顾如槿不认得是什么品种,树上结着红红的小果子,村里也没人摘。   顾如槿刚走近要细看,便看到小树林另一边一对男女在纠缠着,密密的小树隔着只能看到大概的人影。   女子略微有些发黄的头发有一半挽成了发髻,插了两朵粉色绢花,着一身粉色交领衣衫玫红色石榴裙,弯眉杏眼,颇有几分姿色,男子侧着身子低着头看不清长相,只是背影挺拔,长身玉立。女子此时正坐在地上白皙的双手抓着男子的衣角,仰着头,娇羞地看着男子。   “既然脚不能走了,那还要来做什么,不如就将它留在这里吧,我可以帮你。”嗓音低沉略有些沙哑,并不难听,吐出来的话却是残忍至极,   裴还带了老祖出来在溪边晒完太阳,刚走过一片小树林就有一个女人扑了过来,这条路只是一条比较陡的小路,平时很少有人走这边,裴还走这条路是因为这条路可以直接到他家门口,而这女人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意图便不难猜了。   裴还只淡漠地扫了对方一眼,目不斜视地从对方散在地上的衣角上踩了过去。   女子一时错愕地瞪大了眼睛,怎么跟娘和姐姐说着不一样呢。   眼看着少年就要走了,女子也顾不上其他双手慌忙地扯住眼前飘过的衣角,“裴公子,奴家脚崴了,你能扶奴家起来吗?”   于是便有了顾如槿看到的那一幕。   这女子便是张大英的小女儿柳莲香,姐姐当年就是用这个方法,在吴家公子去那柳芳草家相看的时候将吴公子引去了自己家,就算那柳芳草的爹再有本事又如何,她还不是嫁了个不中用的老猎户。   柳莲香从第一眼看到裴还的时候就喜欢上他了,刚开始张大英并不同意,裴还只是个捡来的孩子,那毛氏更是个穷光蛋,后来裴还小小年纪便考上了秀才,张大英才答应了,为了这门亲事张大英还特地买了本书让柳莲香念。   张大英跟别人不一样,她虽然也稀罕儿子,可也舍得下血本,她将两个闺女养的跟大小姐一样,十指不沾阳春水,只为了能说上一门好亲事,将来能帮衬娘家兄弟。   眼看闺女再不说亲就成老姑娘了,裴还却连个眼神都没给过,张大英打算故技重施,女人嫁的好,过好了一辈子,别人只会羡慕,谁还记得当初是怎么嫁的。   今日她拿出了大闺女前几日刚给带回来的石榴裙,仔细地给小闺女描了眉涂了胭脂水粉,绢花荷包帕子一样不少地给闺女戴上,在母女俩看来镇上的秀才娘子也就这样了。   吃过午饭母女俩就在地势较高的打谷场时刻看着裴还的动静,看到裴还出门了,柳莲香跟着下了坎,等在了裴还爱走的这条路上,远远地看到少年往这边来了,柳莲香计算着时间在裴还经过的时候往他怀里扑去,接下来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没想到少年竟然眼看着自己摔在了地上还向后退了好几步。   “奴家是青楼妓子的称呼,不知姑娘在哪家挂牌?”少年眼含讽刺地接着说道,嘴角的笑容越发明显了。   柳莲香被这笑容晃花了眼,怔怔地看着少年,“奴……奴……”   “姑娘有时间可以多读些书,《女戒》便是很好的一本书!”接着少年扶额道,“你可能不知道《女戒》是什么,不如我送你一本?”   如此翩翩少年郎却长了一副黑心肠!   少年不再理会地上的女子用力扯回自己的衣角,轻嗤了一声,转身换了另一条路。   只是这样被迫听了几句墙角的顾如槿被人逮了个正着。   “哦哈哈哈……这树上的果子可真甜……呵呵呵呵。”顾如槿赶紧背过身去伸手摘了颗果子咬了一口,嗯……好酸啊!原来是山楂啊!顾如槿的脸都皱成了包子。   裴还听到身后的吸气声,嘴唇勾了勾,眼底溢出一丝笑意,他小时候被裴大富硬塞了一把这种果子,酸的晚饭都没怎么吃,为了不让对方恶作剧得逞自己硬是眉头都没皱一下。   见人走远了,顾如槿赶紧将嘴里的山楂吐了出来,跟现代经过培育的山楂不同,这野山楂又小又酸果核也大难怪没人摘着吃,若是能做成山楂糕孩子们一定爱吃。顾如槿叫来盼娘让帮着一起摘果子,盼娘一听这酸涩的果子能做成好吃的,多少有些怀疑,翠屏姐姐做的点心好吃,这个应该也不差吧,盼娘在心里想。   两人摘了果子领着几个孩子回了家,有些孩子还没玩尽兴就一直跟着他们。走到家门口正好隔壁的院门从里面打开了,一时大人小孩几双眼睛都看向了院门内的裴还。   四目相对,顾如槿还有些尴尬,“裴公子出去呀!”   “嗯!”少年轻声发出一点鼻音。   进入深秋,山上已经很冷了,少年仍是一身单薄的藏青色细棉布长袍,好看的凤眼眼角微微上扬,鼻梁直挺,唇色殷红,当真是清风霁月艳绝无双,难怪有女子投怀送抱,只是眸色如墨深不见底,望进去不见一丝光明。   裴还看到顾盼娘怀里用衣服包起的一兜红果,好看的眉头轻挑了一下,这顾氏口味可真独特!   顾盼娘轻声叫了声裴还哥哥,身后的几个小萝卜头也都规规矩矩地叔叔哥哥叫了起来,村子里的孩子都被家里人耳提面命地交代过,见到裴还要懂礼貌,不能惹事,而裴还骨子里带着一股骄矜之气,让村子里的人都不敢在他面前放肆。   但怀里的顾璟弘似乎十分喜欢这个很好看的叔叔,在顾如槿怀里不安分地朝裴还招手。   裴还看到小娃娃漂亮的眉眼眼中闪过一丝疑虑,这个小孩儿的五官给他一种熟悉感。   一群人擦肩而过,顾如槿领着一群孩子进了门,而裴还往村外走去,柳智渊昨天没有回来,而裴还也在镇子上找了个抄书的活计,今天下午去交抄完的部分。   顾家的院子里已经没那么多人了,只是乱七八糟的东西放了一院子,基本上无处下脚,顾盼娘将怀里的红果放下就又带着一群小孩儿风风火火的走了。   李氏看着几人出去摘了一堆不能吃的果子回来,只当是给孩子们玩的。   顾如槿根本不知道山楂糕怎么做,只能跟翠屏说了大概过程,让她自己去琢磨。而翠屏心灵手巧,山楂糕也简单易做,将山楂洗净去核试验了几次便有些模样了。   当天晚饭过后家里每个人都吃上了酸酸甜甜的山楂糕,男人们对这东西不热衷,李氏和顾元娘虽觉得好吃却也不是贪嘴的人,而盼娘、杏花、梨花几个小姑娘却是十分贪恋,一人吃了好几块还要再拿就被顾如槿阻止了,这东西少吃点开胃吃多了就不好了。   李氏没想到没人要的红果竟然也能这么好吃,直说让几个小姑娘明天多摘些回来,下元日快到了,公婆和二伯一家会回来的,到时让他们也尝尝。   而顾元娘来的这几日,看到粉条生意做的红火,说不眼馋那是骗人的,只是这是生意是大弟的,她说什么也不能抢。可眼下这山楂糕不一样,大弟已经有了好营生,小弟也在镇上学手艺,以后娘家的日子会越来越好,三妹手里有钱定看不上这仨核桃俩枣的生意,若自家做了这个营生挣了钱三个孩子也能过上好日子,婆婆也不会再给自己脸色看了。何况这山楂满山都是,根本就没人要,这不要成本的生意不做白不做。   顾元娘越想越兴奋,一晚上翻来覆去的,顶着两个黑眼圈早早地起来生了火在灶房等着李氏。   听了顾元娘的打算,李氏沉默了一会儿道,“你自己想清楚了!这生意你做了,挣的银子能不能落你手里?”   李氏知道她去跟三娘说三娘肯定会同意的。   只是那牛家没有分家,元娘夫妻俩挣的银子,肯定要交给婆婆的,这其中有多少能落在一家五口身上?   而李氏愿意帮顾元娘去说,一是也想让元娘娘儿几个能过的好一些,二呢也是想让元娘承三娘一份情,将来姐妹几个能够相互扶持,不让三娘吃了亏。   “娘放心,我会和壮哥说让他留下点的。” 第十五章 山楂糕   吃过早饭,顾盼娘几个提了篮子便风风火火地跑出去摘红果了,这山楂糕是他们这段时间吃的最好吃的点心了。   昨天一下午就收了将近二百斤的红薯面,李氏将家里存粮食的大缸腾了出来,将红薯面存了进去,只是看着还有几个袋子堆在地上,李氏盘算着得让顾老三去镇上再买两口大缸。   将十斤面粉倒进大锅里,锅是几天前刚买的,足够做一大家子人的吃食,再将一桶水倒进锅里,李氏拿着木勺在锅里用力搅拌。   “娘……”顾元娘在李氏身后拉了来李氏的衣袖。   “娘答应你的事情不会忘的!只是你要记得你能有个挣钱的营生,全是你三妹大方,娘也知道你日子不好过,只是再难也不能忘本。”李氏也不回头只看着锅里的面浆。   “娘说的哪里话!三妹是我亲妹子,我还能不记得她的情。”顾元娘讨好地说道。   “你若真记得那是你亲妹子,前几日就不会还跟我提那件事。”李氏有些很铁不成钢。   村子里有个说法,没有孩子的领养一个便能引来孩子,顾元娘第一次见顾璟弘便起了心思,想将顾璟弘抱回去养几年,她让李氏帮她跟顾如槿商量,结果被李氏一口回绝了。顾如槿要找奶娘的时候,李氏也是存了私心想让大女儿的日子好过一些才叫了大女儿来的,没想到大女儿还惦记着那件事,不到天灾旱年的时候哪个做娘的舍得把孩子给别人养!   “娘放心有了这桩生意,我定不会再提那件事了!”顾元娘欢喜地保证。   李氏看着顾元娘笑逐颜开的脸,心里微微叹息,他们亏欠三娘太多了。   刚和好的面浆需要沉淀一会儿,李氏趁着这个时间便去了顾如槿的屋里,徐靖钰被翠屏领出去找村子里的小孩儿玩儿了,顾璟弘坐在床上掰着木偶的脑袋,顾元娘的小女儿牛桃花也在这个屋里睡觉,奶娘在一旁照看着,顾如槿让来福将自己的两个大箱子搬了进来,此时正将箱子里的衣服一件件地翻出来。   “三娘,在忙什么呢?”李氏站在门口看着屋里摊了一床的衣服。   “娘进来吧!”顾如槿听到声音赶忙将屋子里的椅子腾出来好让李氏坐,接着道,“天越来越冷了,我把衣服拿出来晒晒,过几天就要穿了。”   “那你忙着,娘跟你说件事儿!”李氏坐在椅子上接过奶娘递过来的一杯茶。   “昨日翠屏做的山楂糕挺好吃的,你看这个营生可能赚银子?”李氏接着道。   “赚还是多少能赚点的!是大姐想做这个营生吗?”顾如槿低头整理着衣服,随口问道。   “是你大姐,她家里过的艰难,娘想着她要是能有个营生,多少会好过一些。”李氏有些讪讪地说着。   “等翠屏回来我让她跟大姐说。”顾如槿却并不放在心上,她手里的钱足够他们过日子。   “哎哎,好,那你先忙着,娘去做粉条了。”看顾如槿脸上并没有什么异色,李氏在心里舒了一口气。   顾元娘看到李氏出了堂屋门赶紧从灶房迎了出来,“三妹答应了吗?”顾元娘挽着李氏的手臂期待地问道。   “答应了,等翠屏回来教你。”看着站在自己面前讨巧卖乖的女儿,李氏也是不忍再责怪。   说着话两人进了灶房。   顾如槿将三人的衣服都整理了出来,撑了竹竿挂在院子里晾晒,山上环境潮湿,幸好箱子里衬着牛皮纸,不然还要一件一件地洗一遍。   顾元娘看着一院子的衣衫襦裙披风大氅羡慕极了。   “你可别再惦记你三妹的东西了。”李氏看着大女儿不时看向院子里,提醒道。   “娘,你说什么呢?我是那样贪得无厌的人吗?”顾元娘的脸上有些躁得慌。   “你们夫妻俩好好干,这些衣服以后你也能做着穿。”   “我知道!”这些衣服穿在身上干活都是累赘,她哪里能穿这些衣服,她只是有些羡慕,哪个女人不爱穿衣打扮呢。   徐靖钰在外面玩了一上午,出了一身的汗,进了院门看到娘站在屋檐下,便扭着身子从翠屏身上下来,幼犬般摇摇晃晃地冲进了顾如槿的怀里。   顾如槿将他抱起来,拿了帕子给他擦着汗,对翠屏说道,“你去把山楂糕的做法交给大姐。”   翠屏得了话进了灶房,灶房本就不大,李氏和顾元娘在里边做粉条也转不开身,再进来个翠屏更是拥挤,二人只得拿了小瓷盆在院子里临时搭了个小灶。   翠屏为了讨主人的欢心,昨晚上又琢磨了改进方法。   二人各自抓了两把山楂洗净去蒂,烧了热水将山楂放进去煮,煮了大概一刻钟翠屏将山楂捞出放在准备好的小盆里,又用木勺捣了一刻钟见山楂成了糊才停手,接着用粗麻布将山楂核过滤出来,翠屏还在里面加了半碗李氏过滤好的红薯面浆方便成型,整个过程用了半个多时辰,期间还要不停的搅拌。   顾元娘看着翠屏一把一把地往里加糖,便有些心疼,这细绵糖可是二十文钱一斤呢!平时家里买一斤都能吃上半年。   制作过程简单易学,顾元娘也是做惯家务的,一上手便会了,只是她不舍得往里加糖,做出来的酸味居多,顾盼娘尝过之后直说大姐做的不好吃。   “大姐自己算一算成本,这一斤细绵糖一斤山楂就能出两斤山楂糕,若是出去摆摊可以切成小块,五文钱一块,这样一斤就能卖二十文,还是能赚些钱的。”顾如槿仔细地跟顾元娘算着帐。   “你也不要贪心,有个营生总比你们两口守着几亩地强多了。”李氏也安慰着有些失落的顾元娘,“做法就听你三妹的,不要偷工减料,做出来的好吃才能卖的好!”   吃过午饭,顾元娘收拾一番便回家去了。   牛家也是刚吃过午饭,婆母钱氏、公爹牛长山、小叔牛二壮都在家,唯独不见丈夫牛壮。   钱氏看到自己的倒霉儿媳突然回来,也是一阵慌乱。   “你咋回来了?是不是你们娘俩骗老娘呢?”看到儿媳没去几天就回来了,钱氏只能想到是李氏母女两个联合起来骗她的。   “娘说的什么话,我们在你这里骗到什么了?”婆婆怎么说自己都行,但是不能说自己娘。   “娘你尝尝,这个好吃!”牛二壮拿了一块山楂糕往钱氏嘴里塞,牛二壮虽然无法无天可也知道谁是自己的靠山,在钱氏面前也是讨巧又贴心。   “二壮,你怎么能拿我的东西呢?”看着自己房子桌子上的篮子被掀开,里边的几块山楂糕也没了,顾元娘大怒。   “什么你的我的,咱家的东西怎么是你的了?”钱氏蛮不讲理地道。   “壮哥呢?我有事找他。”顾元娘简直被气笑了。   “大壮……去地里了。”说起牛壮,钱氏似乎有些气虚。   一家人躲在屋子里,让壮哥一个人去地里,婆婆真是拿壮哥当牛使了!听到牛壮去了地里,顾元娘只顾着心疼,也没多想这个时节地里有什么活计。   “我去找他!”顾元娘说着就要往外走。   “别……让二壮去吧。”说着给牛二壮使了个眼色,牛二壮将顾元娘挤到一边飞快地出了院门。   很快牛二壮兄弟俩便回来了。   看着跟在牛二壮身后空着手的牛壮,顾元娘心里的疑惑一闪而过,只是惦记着这次回来要说的事情,也没有过多纠缠。   “壮哥,我三妹给我了一个点心方子,我回来跟你商量一下。”   看着顾元娘并没有多问自己去哪里了,牛壮心里舒了一口气。   “什么点心?”钱氏接了话。   “就是我篮子里放着的,已经被小叔吃完了。”顾元娘心里还是有些气闷的,说话就不那么客气了。   “怎么不多带些回来?”钱氏也就吃了一口,确实好吃。   “娘以为那是地里的红薯吗?”听着钱氏的问话,顾元娘刚憋下的气又升了起来。   “好了,不是回来说营生的事儿吗?你不说我就走了。”牛壮不耐烦地说道,这顾氏真像娘说的一样,尖酸刻薄。   “我妹子帮我算了,这一斤细绵糖一斤山楂出这两斤山楂糕……”   “啥?还要细绵糖?”一听还要放细绵糖,钱氏拔高了声音,他们家还是老大成亲那年买过一斤细绵糖。   “娘能别打岔吗?”顾元娘厉声说道。   “你们吵吧,我走了!”牛壮不耐烦两人的纠缠,站起来就要走。   “壮哥!你听我说完!”顾元娘起身拉住牛壮,讨好地拉了拉牛壮的衣袖,“这点心,一斤就能挣十文钱呢!是个好营生。”   她知道婆婆对自己不满,壮哥每日夹在两人中间也是左右为难。   “一斤真能挣十文钱?”白面才八文钱一斤、大米才十文了,这一斤点心就卖二十文?钱氏有些不相信。   “试试不就知道了,这山楂咱们这里满山都是,花不了多少本钱。”顾元娘心里还是不大如意,也不回头看钱氏只看着牛壮。   “那你还去你娘家不?”钱氏想要留顾元娘在家里干活。   “怎么不去?那是稳赚不赔的买卖,怎么能让给别人呢?”家里还有个奶娘等着自己退出呢!   钱氏不再应声,她也不是一味胡搅蛮缠,在银钱这方面算的比谁都清楚,这个生意还没着落还不知道能不能挣钱呢!   在家里待了一下午,教会了丈夫做山楂糕,临走时又跟丈夫说了悄悄话交代了几句,顾元娘在晚饭前回了娘家,与从镇上休假回来的顾福郎一前一后进了家门,李氏自是欢喜不已,晚饭也格外多炒了个菜。   自从顾如槿回来之后家里的伙食上了不止一个档次,顾家几口人脸颊上都有了些肉,就连来了没几天的杏花梨花看上去比以前精神多了。   “咱们一家人就差二姐了。”看着一家大人小孩十几口人,热热闹闹欢欢喜喜地,顾福郎感慨道。   “三妹回来娘没给二妹捎个信儿吗?”顾元娘抬头看着李氏,眼神也是亮亮的。   “应该早就收到信了,可能家里有事绊住了。”二闺女就算离的再远,这都一个多月了也该回来了,李氏心里有些担忧,现在她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二女儿了,其他孩子都在身边他们老两口还能看着些。   “小弟在常家做的怎么样?”顾如槿偏头看着顾福郎,一双杏眼在烛光下闪着光。   “就还行吧!”顾福郎悄悄看了一眼大哥。   “做学徒很辛苦,你好好学!”顾安郎知道顾福郎是怕自己闹别扭,回来也没有提起在常家的事。   “你大哥现在可比你强,有自己的生意咯!”顾老三难得地调侃着大儿子。   “爹!”顾安郎难为情地挠挠头。   “真的吗?大哥做了什么?”顾福郎一直悬着的心放下了,他就怕大哥因为这这件事不跟自己亲了。   “还不是三妹给想了个赚钱的营生。”说起这个顾安郎心里也是欢喜,他是长子,以后还要给爹娘养老,有了这粉条生意,他更有底气一些。   “还有还有。”这是顾盼娘也兴奋地喊着,“大姐也有了赚钱的生意,是三姐姐教的!”顾盼娘像个小迷妹一样崇拜地看着顾如槿。   “我那生意还没有着落呢!”虽这样说着,可嘴角的笑意遮也遮不住。   一家人一会儿说着粉条的事儿,一会儿畅想着山楂糕的生意,一会儿又说着顾福郎在常氏的生活琐事。   杏花梨花看着娘开心,她们也开心地摇头晃脑地闹着,顾璟弘兄弟俩也跟着笑,只最小的牛桃花在顾元娘怀里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不知道大家在说什么。 第十六章 二姐   人果然经不起念叨,次日晌午顾家人正吃午饭时,一辆载满行李的牛车停在了顾家门口。   “娘!我回来了!”   来人二十出头,一身褚色粗布长衫,干净整洁,头发也一丝不苟地梳在脑后,头上别着根木簪,顾家姐妹都有的杏眼,略有些肉的鼻头,只是脸色有些白,眉宇间的舒朗之气让人看起来干练大方。   这便是顾家二闺女,和顾元娘一胎双生的顾惠娘。   听着声音李氏还没迎到门口顾惠娘便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   “惠娘!怎么这个时候才到?你当家的呢?孩子们呢?”看到顾惠娘自己一个人进来了,李氏接连问了几个问题。   “他们在门外呢!三娘呢?在屋里吗?”娘捎了信儿说三妹回来了,她当时就着急着回来,只是婆家那边有事直到现在才脱身。   “惠娘,你慢点!”顾惠娘的丈夫王同山怀里抱着一个一岁大的孩子,身后跟着一个四岁的小姑娘,手里提着一封点心跟着进了门。   王同山今年二十七比顾惠娘大五岁,身材高大壮硕,皮肤黝黑,剑眉星目鼻梁高挺,很有男人的阳刚之气,怀里抱着的小男孩儿名叫王知学,与他有七分相似,只是眼睛却更像顾惠娘的杏眼,身后的小女孩儿是二人的长女,名叫王知知,更像顾惠娘多一些。两个孩子大多数时候跟着夫妻俩在县里,比村里孩子要精致一些。   “你三妹在屋子里呢!你们先进去,娘给你们拿碗筷。”李氏接过王同山手里的东西说道。   “我们雇了一辆牛车在门外,我先将他打发走。”王同山将孩子也递给李氏。   “到家门口了,怎么还让人走呢!”   李氏跟着出来,看到一车的被褥炊具,便以为是给自家带的,接着道,“咋还带了这些来了?家里都有。”   “先将行李卸下来我们进屋再说。”王同山道。   李氏又喊了安郎兄弟俩出来帮忙。   另一边,顾惠娘进了屋,原本宽敞的堂屋此时摆了两张四方桌拼在了一起,一家子人都在,看到二姐一家进门,顾福郎赶紧让出了自己的位置,顾元娘也将梨花杏花拉了起来,大家一番推让,正好李氏喊了安郎兄弟俩出去,大家才都坐下。   “三妹,我是二姐,你还记得我吗?”顾惠娘看着屋子里唯一陌生的妇人,一脸期待地问道。   “二姐,我自然记得的。”顾如槿面带微笑地叫人。   “比小时候好看多了!你记不记得你小时候调皮,整天在外边疯跑,黑瘦的像个猴子一样。”说着顾惠娘就红了眼眶,那时到了饭点,自己总是满村地找人,后来大了些也有了小弟才老实了。   “你三妹发了高烧许多事都不记得了。”李氏几人刚打发了牛车回来,听到顾惠娘的话,一脸心疼地说着。   “你怎么过了这么长时间才收到信儿,是出了啥事儿了?怎么还带着行李?”李氏接着又一连问了几个问题。   “嗨!还不是家里的事。我们分家了,以后也不回去了,就在咱们村子里搭个草棚子先住着。”顾惠娘不甚在意地说着。   李氏的心一下就揪了起来,这哪是分家呀,不会也是被赶出来了吧?   顾惠娘的婆家在邻县武陵县,离柳树坡有七十多里地,平时坐牛车都是赶路一整天,天黑前就能到,这次是拉了一车的行李,而且顾惠娘的身体还没完全恢复,走的便慢了,他们昨天出发了,今天晌午才到。   几年前顾惠娘跟着李氏夫妇去镇上二伯家,那时王同山在镇上品味居做跑堂,只是他并不甘心一辈子做跑堂就偷偷学了算账记账的本事,没想到被掌柜的发现了说他偷看酒楼账册,将他打了一顿赶了出来,他浑身是伤落魄地躺在街头,顾惠娘刚好路过看到这一幕,便买了个馒头悄悄地丢给他,之后顾惠娘只要去镇上就能碰见王同山,一来二去两人便互生了情愫,夫妻俩成亲后便回了武陵县,王同山在县里小酒馆做帮工,顾惠娘就在县里找了个帮厨的活计。   王同山是家里的老大却不是亲生的,下边有三个弟弟两个妹妹,刚到王家的时候王家人待他极好甚至还送去学堂读过几年书,然而在王同山大弟出生以后王同山便成了多余的,他们成亲后住的都是临时搭的草棚子,王家老两口像蚊子一样紧紧地盯着夫妻俩,弟弟妹妹更是把他们当成钱袋子,幸好王同山也不是个傻的,每次给王家的钱都打了折扣,夫妻俩多少存下些银子。   一个多月前中秋节他们夫妻在娘家这边住了几天,没想到王家二弟撬开了夫妻俩租住的院门,将屋子翻了个底朝天,银子一分不剩,顾惠娘的嫁妆柜子也被拿去卖了,里衣肚兜散了一地,顾惠娘豁出名声不要将事情闹大了,更是当着全村人的面一头撞在墙上,一家人便在族长的主持下分了家,夫妻俩给王家老夫妇二十两银子养老,自此跟他们家再无关系。   顾惠娘丢了半条命也并不后悔,只要能让丈夫儿女摆脱那一家子,即使她死了也愿意。   而如今她还好好活着,一家人还在一起,她相信自己的福气还在后头。   王家的事王同山成亲前便跟顾惠娘说清楚了,顾惠娘却并没有嫌弃,更是将家里瞒得死死的,现在也不打算说。   “娘可不要嫌弃我。”顾惠娘向李氏撒着娇。   “娘只是心疼你,你吃苦受罪从来没对家里人说过。”李氏不知道女儿在那个家里过的怎么样,想来是不怎么好,不然谁家会把长子长媳赶出来。   “爹娘放心,我王同山十三岁出来打拼,跑过堂,拉过船,做过苦力,一定不会让惠娘和孩子们吃半点苦的。”看着顾家人都放下来碗筷看着自己一家人,王同山保证道。   这是成亲时王同山对李氏夫妻俩说过的话,他也一直是这样对顾惠娘的,即使家里人再作贱他,他也没让顾惠娘受过半点婆母妯娌的气,就是这次,仅仅这一次,以后再也不会了。   “你最好能做到。”顾老三哼了哼。   “快吃饭,我肚子都饿扁了,今儿早上就啃了个馒头。”顾惠娘赶紧进转移了话题,山哥从小过的苦,这终于守得云开了,是好事。   其实夫妻俩从昨晚就没吃过什么东西只喝了几口水,当时为了给顾惠娘看伤,王同山连他们定情的银镯子都给当了,给王家的二十两银子,还是找王同山一起长大的几个兄弟借的,仅剩的十几文钱还给娘家买点心了。   看着夫妻俩不愿多说,李氏也没再继续追问,给王知知夹了一筷子菜,喊着大家一起动了筷子,只是饭桌上的气氛便有些沉闷了,连小孩儿都拘谨地吃着自己碗里的菜。   饭后,李氏收拾了碗筷将桌子擦干净摆上点心水果,又沏了茶,一家人就围坐在一起说话。   顾如槿让翠屏从箱子里拿了一套葡萄缠枝的银头面给顾惠娘,两对儿银镯子两个孩子一人一对儿,一个长命锁给怀里的小男孩儿,两朵珠花给小女孩儿。   顾惠娘自是一番推让,李氏和顾元娘说了大家都有,她才收下。   “你三妹是在你走后没几天回来的,两个孩子大的叫靖钰,小的叫璟弘。”李氏对顾惠娘说着顾如槿的事情,接着介绍了翠屏、来福来旺以及奶娘。   听着妹妹因祸得福,却又突遭变故,顾惠娘也是唏嘘不已。   “房子已经盖好只剩下内里修整了,就让安郎几个男的凑合着住几天,这堂屋腾一腾让你娘给你做个帘子,你们夫妻俩带着孩子们先将就着,等新房子去了潮气咱再安排。”顾老三安排着一家人的住宿问题,幸好还剩些木板凑合着可以做一张床。   “惠娘你不愿说,爹娘便不问了,只管在咱们村子里住下,什么时候想回去了再回去。”李氏接话道,只要孩子们过的舒心,他们老两口也不怕别人指指点点点。   “我就知道娘最疼我了!”顾惠娘悬着的心也放下了,她知道自己拖家带口的回娘家住一定会被村子里的人说闲话的,可是她不在意,她只在意爹娘的态度。   “让爹娘费心了,我会尽快挣些银子盖房子的。”正是落难的时候王同山也没有客气,只将这份情记在心里。   “我为我闺女操心我乐意。”顾老三心里对这个女婿还是有些怨气的。   “是是是。”王同山讨好道。   “家里的花销你们不用担心,现在家里也做着生意,你三妹还贴补着,日子还能过的去,你们只管做你们自己的事情。”李氏接着道。   “看咱家院子里晒的粉条,一斤都能卖三十文呢!小弟也在常氏做学徒,将来不愁出路。”顾元娘指着院子里上午刚挂上的粉条,说着家里的变化,“三妹比咱有本事,你有啥困难跟三妹说说让她给你出出主意。”   “就是,我能进常氏也是三姐的功劳,这粉条也是三姐想出来的。”说着碰了碰顾安郎的胳膊问道,“是吧大哥?”   顾惠娘进院门就看到院子里挂的一串一串的东西,着急着见三妹也没来得及问,现在知道了,原来是粉条!还是三妹想出来的!   “你三妹见多识广,你们有空就多问问。”顾老三也说道。   一家人说了一会儿话,帮着顾惠娘一家安置了行李,便又各自忙开了。   在牛车上颠簸了一天多,顾惠娘夫妻俩只坐着休息了一会儿便开始帮着干活了,倒是两个孩子倒在床上睡着了。   李氏和顾元娘在厨房忙活着,顾惠娘便进来了。   顾惠娘也是做惯活计了的,手脚麻利,看李氏和顾元娘做了一遍很快就上手了。   另一边,王同山也帮着顾家父子修整房子,来帮忙的李有根几人昨天就没让来了,墙上刷上白石灰,地上铺上青砖,这些都不着急,家里几个人可以慢慢来。   看着岳父家里这青砖大瓦的房子,王同山在心里感叹岳父家真是大变样,对顾如槿也充满了好奇,他自小走南闯北去过不少地方,还算有些见识,那妻妹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出来的。   晚饭,李氏特地炒了粉条菜让二闺女一家尝尝鲜,这粉条现在也就在他们家能吃的到。   “嗯!好吃!还是三妹脑子好使能想出这种东西来。”顾惠娘吃的赞不绝口。   “好吃就多吃些,这在外面可吃不到。”顾元娘边给梨花杏花夹菜边对顾惠娘说道。   晚霞将天空染成粉红色,院子里好似笼了一层薄纱,村子里不时传来一阵犬叫声,一家人围在桌前,说说笑笑,心里却一片宁静充实。 第十七章 钱氏上门   顾惠娘一家安顿了下来,王同山第二日便坐着送顾福郎的驴车去了镇上,陈水镇比他们县城还要繁华,更好找活做,顾惠娘则留在家里给李氏搭把手。   李氏和顾元娘两天便能做十斤粉条,现在还没有其他订单,他们也不用做许多,只是怕惠娘夫妻俩不自在,就任由他们帮忙。   已经入了深秋,小山村湿气重每天早上都会起浓浓的大雾,在这个贫穷的年代每家每户并没有足够御寒的衣物,等天气再冷一些或是下雪了,许多庄户人家都不能再出门了,只能在屋里生了柴火取暖。   顾盼娘便领着一群小萝卜头跟着村里的伙伴一起上山捡柴,没有大人监督,几人每日捡回来的柴还没别人家一人捡的多,只是家里做工剩下的碎木头足够家里烧一个冬天,李氏便也没有强求,只当她领着孩子们玩。   新房整修的差不多了,顾老三领着顾安郎做家具,床目前还不够用得再做几张,每屋一个柜子,一张桌子,板凳椅子都还要再多做些,光这些都够他们父子俩忙活半个月了。   闲适的日子一天天过去,这日家里来了一个不速之客,便是顾元娘的婆婆钱氏,进门也不说话便开始哭。   “亲家母,你这到底是发生什么事儿了?有话好好说。”李氏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看着坐在地上的钱氏。   “还不是你女儿,把我们家给害了呀!”钱氏抹了把鼻涕指着李氏唾沫星子都喷出来了。   “你这话怎么说的,元娘怎么害你们家了?”听钱氏这么说女儿,李氏自是不愿意,脸上带上了怒色。   “是你家三闺女,出的什么馊主意,我们家买了几十斤的细绵糖全赔进去了!”说到这里似乎戳到了钱氏的伤心处,哭的更大声了,引得村民在门外探头探脑。   “娘,你别这样!”顾元娘伸手拉起钱氏,尴尬地看着娘家人,要做那生意是自己提出来的,即使赔了也怪不到别人头上。   “那婶子是想怎么样?”顾如槿冷淡地开口。   “我们家赔了好几百文钱,这够一家人吃好几个月了。”钱氏也不说要怎样,就是哭。   顾如槿一听便知道钱氏来的目的了,无非是想讹些钱。   “那山楂糕我们家人都吃了,味道酸甜不会卖不出去,想必是婶子偷工减料了吧!”顾如槿说出这句话,暗自观察着钱氏的脸色。   钱氏被猜中了心思,便拔高了声音道,“明明是你的方子有问题,做出来的东西没人买!”   “既如此,你把家中做的山楂糕拿来,若是味道不错,我就买下来。”顾如槿看着钱氏的眼睛,含笑说道。   “这……那不能吃的玩意儿我早扔了。”钱氏毫不心虚地扯着谎。   刚开始时她确实按顾元娘教的法子做的,也并不敢做太多,可见着卖的好,就一日一日的增加,为了节约成本多赚些银子,糖也越放越少,到最近这几日味道没有以前好了,买的人少了,每日都剩下大半,剩下的他们也不舍得扔第二日接着卖,这样循环往复,生意越来越不好,这刚刚起步的生意便黄了。   “婶子当我是三岁小孩儿吗?”顾如槿冷哼。   “娘!我都说了要按方子来,你们真是……”顾元娘甩袖子就要走,简直要被婆婆气哭了,这么好的营生就给作没了。   做生意就是这样口碑要是没了,就再也挽回不了了。   “就是那方子有问题,你让你三妹再给咱一个好点的方子。”钱氏拉着顾元娘不让她走,顾家三闺女给的方子是真挣钱,只十几天就挣了半两多银子。   “婶子这是要讹我们?欺负咱们家没人吗?”顾惠娘这时也弄清楚事情的前因后果了。   这时顾老三父子也围了上来,妇人之间的事情他们不方便插手,但也不影响他们助威。   李氏也知道自家几个闺女的脾气,不说三闺女一脚能踹翻一个大男人,就是二闺女自小也是个泼辣的,再纠缠下去怕伤了和气,李氏便劝着钱氏道,“老姐姐还是快回家去吧,生意慢慢做总会再起来的。”   “只这两天我们就赔了几百文钱,哪还有本钱再做生意。”说着钱氏的泪就又要掉下来了,“元娘不是还有些工钱呢!这都快一个月了就提前结了吧。”   “元娘身子虚,三娘一直在给她养身子,哪里来的工钱?”李氏也被气笑了,感情还想着这桩事儿呢!   “没有工钱?你们一家是骗我们元娘来给你们白做工呢?”一听没有工钱,钱氏也不哭了,指着李氏的鼻子厉声骂道。   “好个不讲理的老虔婆,我大姐在你家里吃苦受罪亏损了身子,我们出钱养着,还没向你问罪呢!你倒是恶人先告状。”顾惠娘上前一步挡在李氏面前。   “娘!”顾元娘红着眼眶去拉钱氏,她就是这样懦弱的性子,不像二妹勇敢地挡在娘面前。   “你别拉我,你个干吃饭的东西,看你被人家欺负成什么样了!”钱氏甩开顾元娘的手黑着脸斜睨着她。   “翠屏,将亲家太太请出去!”顾如槿被吵的头疼,冷声喊了翠屏,来福来旺收下不知收敛出手必定伤着人,而自己也不想和一个老太太动手。   “亲家太太请吧!”翠屏浑身气势一变上前几步冷着脸挡在钱氏面前,眼神充满不屑和鄙夷,这是他们以前惯用的手段,一般人见着这样的眼神便心生怯意。   “请……请什么请,结工钱……结了工钱我们就走!”钱氏往后退了两步,却还是胡搅蛮缠地嚷嚷着。   “呵!亲家太太好大的脸!大姨奶奶在我们家不说吃食,单补身子的党参、燕窝这些每日就要二两银子,亲家太太算算该给我们多少?”翠屏也是头一次见如此厚脸皮的老太太。   李氏疑惑地目光看过来,她跟老头子一起去抓的药,不是二十文钱一副吗?   “你说吃……就吃了?我还说我们元娘被你们饿瘦了呢!”听到那么贵的东西,钱氏便漏了怯,但她也并不相信顾如槿会给顾元娘吃那么好的东西。   “那正好咱们还收着药方子,屋里也还有剩余的,亲家太太要不要看看。”   “那是你们自己要给她吃的,跟我们可没有关系。”听翠屏如此说,钱氏急忙撇清关系。   “娘!我们回家说去!”看婆婆似乎被吓退了,顾元娘赶紧拉了钱氏出了院子,婆媳两人吵吵嚷嚷地走远了。   顾元娘婆媳走后,顾家人都各自散去,只是都颇为担忧顾元娘的处境,回去必定要被钱氏骂一场。   “大姐就是性子太软了才让她婆婆如此拿捏。”顾惠娘在灶房和李氏小声说着刚才的事情。   “还不是没有儿子闹的!”李氏叹了口气的道。   当初李氏就是打听了牛家底细,说是钱氏夫妻老实,家里人口也不复杂,才同意了这门亲事。成亲头两年那钱氏也确实是个好的,见着他们娘家人也客客气气的,只是顾元娘接连生了三个闺女,钱氏对顾元娘生了怨气,更是觉得他们顾家欠了他们牛家的,见到李氏夫妇也总是颐指气使的。   “那还是大姐不中用,要是我……”顾惠娘愤愤地说着。   “要是你怎样?把你婆婆打一顿?”李氏横了一眼二闺女,调笑道。   “娘,我是那样粗鲁的人吗?”顾惠娘娇嗔道。   院里,柿子树投下的阴凉被新房子占据了,这个季节阳光和暖,正是晒太阳的时候,顾如槿便在院子里摆了矮榻,上面铺了棉毯,顾璟弘和顾元娘家的桃花、顾惠娘家的知学三个不会走路的在棉毯上玩耍,由奶娘在一旁看护着。矮榻是顾老三怕孩子们坐地上沾上湿气特意用剩余的木材做的,只有三寸多高也不怕孩子们摔下来。而几个会走路的孩子都被顾盼娘带出去了。   顾如槿和翠屏搬了板凳在院子里给两个孩子做着衣服,小孩子长得快去年的衣服都小了,顾如槿本想裁了给孩子们做成玩偶,顾元娘看到了便捡了几件杏花能穿的拿了去,衣服都是她没见过的好料子,即使是男孩的衣服她也愿意让闺女穿,大姐拿了自然也不能落下二姐家的,顾惠娘便也拿了几件,剩下的也被李氏收了起来不让她浪费好料子。   “那牛家老太太可真是胡搅蛮缠。”翠屏试探的语气说着,她不知道自己的表现主子满不满意。   “这乡下地方的老太太就是爱占些便宜,没有太大的恶意。”顾如槿做着手里的绣活儿,并不抬头。   “夫人这是绣的什么?”听顾如槿语气中并没有异样,翠屏舒了口气,这里的日子虽然清苦,可也不用担心自己的命运,她还是很喜欢的,以前在知州府,经常有丫鬟犯了错被发卖或是被打死的,还有些小姐妹被主子爷看上收了通房的,那可是连妾都不如。   “你看看是什么。”顾如槿将自己绣了一半的料子展开让翠屏看。   只见大红色的细棉布上一只猫咪只绣了头部,雪白毛发,宝蓝色的眼睛,毛茸茸的甚是可爱。   “夫人这针法倒是第一次见,绣出来的猫跟真的一样。”   “这是以前的一个姐妹教的。”顾如槿知道自己在李氏看来精巧的绣工,在翠屏这样的绣工高手看来只是一般,胜在绣法新奇,构图灵巧,顾如槿小时候学过素面,描出来的花样子更逼真。   这是给徐靖钰做的棉披风,下雪了可以穿着出去玩,屋里缓和可以随时脱下。   翠屏也知道这种手艺一般不会教给外人,便不再细问。   桃花玩了一会儿看不到娘便开始哭闹,幸好奶娘奶水充足每日也喂她吃几口,哭着吃着慢慢地睡去了。   顾元娘是在午饭后回来的,眼眶红肿,进了院门看到李氏又趴在李氏怀里哭了起来。   “娘!你说我为啥就是生不出儿子?”想着刚才婆婆当着村人的面骂自己是不下蛋的母鸡,顾元娘便想一头撞死,“我每天晚上出去摸蛤蚧,吃的没有一百也有五十了,怎么就是不行呢?”   “娘!”看着自己娘哭的伤心,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的梨花杏花也跟着哭了起来。   “元娘,命里有时终须有,你魔怔了!”李氏跟着一起流泪,自从生了杏花以后,大闺女吃了多少苦,到处打听偏方,可若是命里就没有如何能强求。   “大姐!你别哭了!你看孩子们也哭了!”顾惠娘咬着嘴唇不知道怎么劝解,她是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既恨顾元娘自己不硬气,又心疼她有苦说不出。   “娘,带着大姐进屋,翠屏去舀点水给大姨奶奶洗脸,二姐给大姐下碗面,想必大姐还饿着肚子呢!”顾如槿将撇着嘴的钰哥儿弘哥儿揽进怀里对众人吩咐道。   李氏拉了顾元娘进屋,翠屏舀了水倒了茶又上了一盘自己做的点心,顾如槿将几个孩子领进厢房让顾盼娘陪着一起玩,顾家的娘儿几个坐在了堂屋说话。   顾元娘止住了哭声,拿面巾擦了脸,对李氏笑了笑道,“娘放心,我不会有事儿的,我还有三个孩子要照顾,我要是出了什么事儿她们就没人管了。”   “你能这样想就对了,无论到什么时候爹娘都不会不管你们的。”李氏拉着顾元娘的手语重心长地说着。   “娘是天底下最好的娘!”顾惠娘活跃着气氛。   “就你嘴甜!”李氏瞪了一眼顾惠娘笑骂道。   顾老三夫妇虽然没有什么本事,却极疼爱自己的孩子,不管是顾安郎兄弟俩还是顾元娘姐妹都不偏不倚,不像有的人家作践自己亲闺女。 第十八章 方子   之后的几天顾元娘的心情一直阴郁,才有些肉的脸颊又瘦了下去,脸色也比之前暗淡了。   在顾如槿听到李氏一个早上第三次叹气时,便让翠屏叫了李氏进了自己的屋子。   “娘也希望大姐能生个儿子吗?”不等李氏坐下顾如槿便直接问道。   “没有儿子等你大姐老了谁来照顾她?”她自是希望大闺女能有个后的,不说牛家怎么样,就是大闺女自己也能有个人养老送终。   “既然这样,我这里倒是有个方子。”听到李氏这样说顾如槿也知道这是事实,这个时代闺女嫁人了就是别家人了,没有儿子就是绝了后,死后连个烧纸的人都没有。   “真的?有用吗?”听得此话李氏惊喜地站了起来。   “娘先听我说。”顾如槿指了指凳子示意李氏坐下,接着道,“方子有七分把握,还要配合沐浴和同房时间。”   屋子里只有娘儿俩,顾如槿说话也没有什么顾忌。   “方子简单药材也常见,只有一味药引咱们县里不一定能买到。”这也是顾如槿这么多天才说出方子的原因,以前老师傅都是小心翼翼地将这位药材放在最高处,应是比较稀缺的。其实那老师傅只是怕有人利用药材将自己缠入纷争之中。   “用药有些猛极损身子,而且生产过程极为凶险,早产的几率非常大,最重要的是之后应该就再不能受孕了。”只是顾如槿知道,这个后果对于急于求子的人来说反倒不那么重要了,多的是人想要尝试。   “这……”一听这么严重的后果,李氏便有些犹豫,生孩子本来就是在鬼门关走了一圈,更何况是早产。   “娘想清楚了再问问大姐,若是娘不愿意大姐冒险……”顾如槿话还没有说完却被一个声音打断了。   “我愿意……只要能生个儿子!”顾元娘手里抓着门帘子语气有些急切,生怕李氏和顾如槿反悔。   她本来是想喊娘出去帮忙的,没想到却听到了这件事情。   “元娘!”李氏张张嘴喊了一声,却不知道怎么劝解。   “娘!我愿意的!”顾元娘坚定地说道。   看到顾元娘进来,顾如槿看着她身后的翠屏一眼,没再说什么,铺了宣纸磨了磨,快速地写下一张只有五味药材的方子。   “娘拿着,三天后若大姐还是想要,娘就给她吧。”吹干了墨迹,顾如槿将纸折好放进李氏的手里。   “娘知道了!”李氏知道这是在给大女儿三天考虑的时间。   李氏母女出以后,顾如槿叫了翠屏过来。   “夫人赎罪!是奴婢自作主张了!”翠屏垂着头恭敬地跪在顾如槿面前。   “你起来吧!以后不可如此!”她知道翠屏的用意,亲姐妹十年未曾来往,小时候的情谊早就消磨了,从她回来顾元娘说话做事总是带着小心思,她如何没有看出来,只是顾元娘也没有犯下不可饶恕的错,顾如槿便不欲与她计较。   今日她与李氏说话翠屏就在堂屋做绣活儿,顾元娘进来她却没有拦。翠屏的用意也很明显,想要顾元娘感激自己,若能死心塌地地对她便更好了。   “谢夫人宽恕!”翠屏磕了个头站了起来。   三天时间很快就过去了,这三天里顾元娘都很安静,照常吃饭做工照顾孩子,可李氏知道自己女儿的性子,并没有松一口气。   果然,第三日吃过晚饭,顾元娘便跪在了李氏夫妇面前。   “元娘这是干什么?快起来!”顾老三并不知道方子的事情,看到闺女跪在自己面前,刚想拉她起来却被李氏拦住了。   “我就知道会是这样,娘不是不愿意给你,娘只是心疼你,若你有个万一你让孩子们怎么办?让爹娘白发人送黑发人吗?”李氏咬着牙,硬是没让眼底的泪留下来。   “女儿不孝!”顾元娘倔强的只是磕头说着不孝。   “罢了罢了!你是几个孩子的娘了!娘也管不住你了!”   李氏起身将锁在抽屉里的纸拿出来放在了桌子上,又从衣柜的里层摸出一个盒子,开了锁,将里边一个最大的银角子拿出来和方子放在了一起。   “你拿去吧!”李氏背着身子也不看顾元娘一眼。   “多谢娘成全!”顾元娘磕了头拿着桌子上的方子和银子出去了。   顾老三看着闺女进来又出去,一脸疑惑地看向李氏,李氏便将事情原原本本地讲给顾老三。   “你真是老糊涂了!你将那方子撕了不就完了!”顾老三难得地对李氏发了脾气。   “你个老东西!你自己的闺女你自己不知道,若不了了她的心愿她能罢休吗?”李氏的火气也上来了,“就那蛤蚧不是没有吃死过人,她听咱的话了吗?”   听李氏这样说,顾老三也沉默了,他女儿的性子他如何不知,自小就拧的很,他只是不愿看到女儿这样。   夫妻俩相对无言地坐到半夜。   “睡吧!咱们明日跟她一起去镇上!”顾老三叹了口气,招呼着李氏躺下。   第二日,李氏做了早饭温在灶上,便和顾老三一起坐着驴车带着顾元娘去了镇上济世堂。济世堂的大夫看了方子却不知道这是做什么的,李氏只说里调理身子的偏方,大夫听了直摇头,这些人真是不拿身体当回事儿,这没看大夫没把脉怎么能直接拿了偏方来抓药呢!大夫虽然腹议着,手上的动作却不停。   “这个药引子咱们这里没有,你们要买只怕要去府城了!”这药引子怎么好像是男人绝子用的?大夫疑惑地打量着一家人,哪个男人这么倒霉?   “大夫只管抓其他四味就行了。”之前已经得了顾如槿的话,听到没有药引顾家几人也没有惊讶。   几人抓完药没有停留直接赶了车回去。   “明日爹娘陪你一起去府城。”走在回去的路上,顾老三说了今天上午的第一句话。   “娘还要做粉条,我让壮哥陪我去吧!”顾元娘眨着眼睛将眼底的湿意掩下。   “粉条停一停也没关系,你回家说了,你婆婆又要纠缠,等真怀了孕再跟那边说吧。”李氏看着车窗外,淡淡地道。   “听你娘的吧。”顾老三也劝着。   一早上听到院外的动静,顾如槿便知道了顾元娘的决定,只顾惠娘不知道家里发生了什么事,疑惑爹娘和大姐一早去了哪里。   次日,顾如槿让翠屏跟着他们一起去了府城。   府城岳州府在盛景国东南,这里气候温和,春秋短冬夏长,也算四季分明。因为盛景国的主河流兰江流经此地,北通政治中心京城,南下沿海,岳州城便成为南方内陆最繁华的城市,而陈河是兰江最大的支流。   顾老三花了五十文钱托了商船的杂工将一行人带上了船,商船高三丈,两层甲板,桅杆上飘着一个带着郑字的旗帜。   杂工将几人领到船底杂工房,只交代了不要乱走,便出去做工了,看着脏乱的大通铺,几人也没有嫌弃,就连翠屏也只是微皱了一下眉,三个月前她住的牢房比这更脏。   一下子走了四个大人,家里便有些乱了,幸好顾惠娘也是能干,打理一家十几口人的饭菜只让顾盼娘打个下手,粉条也没有搁下,由顾惠娘和顾安郎一起做,这期间顾安郎送了一次粉条。   闲时盼娘领了牛杏花、王知知满山疯跑,几个还走不利索的便留在在了家里。   “娘,龟龟!”徐靖钰从外边跑回来,拉着顾如槿往外去。   “龟龟呀!小龟龟比小兔兔跑的快是不是呀?”顾如槿抱着顾璟弘拉着徐靖钰的手,学着徐靖钰的语气说话。   “没有没有!小兔兔偷懒!”   “我们钰哥儿真聪明,就是小兔兔偷懒才输给了小龟龟,我们钰哥儿要做个勤奋的小龟龟好不好!”顾如槿点了点徐靖钰的小鼻子眼里含笑。   奶娘听了也跟着笑却并没有放在心上,而王云林却怔在了那里,他马上要冬眠了,近几日越来越懒得动了,本想趁午时天气暖和出门溜达溜达,却看到隔壁小屁孩自己在和蚂蚁玩,小小的孩子蹲在树下看起来很孤单,他忍不住便想靠近,没想到却听到了这样的对话。小龟龟?小兔兔?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是他熟悉的那个故事吗?还有人跟他一样吗?此刻他脑子里闪过无数个问题,只是他现在是只不会说话的乌龟,没人能听懂他的语言。   “娘,龟龟回家。”徐靖钰指着地上的乌龟,示意顾如槿帮他拿回家。   “不行哦!龟龟有自己的家,我们不能拿回家。”顾如槿看着徐靖钰认真地说道。   徐靖钰却是不依,趴在顾如槿怀里,也不说话。   顾如槿知道这是孩子在闹脾气,半年前孩子受了些惊吓,醒来后就胆小不安有些自闭。   “那我们去问问龟龟的主人能不能跟龟龟玩一个时辰好不好?”顾如槿也是不忍看着孩子这样。   听得顾如槿这样说,徐靖钰才笑着点点头。   顾如槿带着徐靖钰直接敲响了隔壁的院门。   毛氏寡居多年,为防万一院墙修了两米高,院门更是用的上好的榉木做的,结实耐用,看着还算新,应该是做了没几年的,门槛上还开了个很窄的小门,不知道做什么用的。   听得敲门声毛氏却不敢贸然开门只在门内谨慎地确认了来人身份。   “三娘怎么来了?快进屋坐吧!”对于顾如槿的到来,毛氏很是热情,看顾如槿的眼神很是慈爱。   而顾如槿却被看的有些莫名其妙。   “婶子我就不进去了,我家钰哥儿很喜欢你家的乌龟,我们可不可以跟他玩一个时辰吗?”顾如槿没有进屋,直接表明来意。   一听事关乌龟,毛氏也不便随意做决定,还儿养的乌龟极有灵性,喊他他也会有回应,还儿一向是当人一样来养的的。   “我们也不拿回家就在外面跟它玩一会儿,我会看着钰哥儿不让乌龟受伤害的。”看到毛氏犹豫,顾如槿保证道。   “要是老祖不愿意你们也不要强求!”毛氏知道老祖不喜欢的话就会咬人,几年前大富想把老祖抢走便被咬了手指头,从那以后只要大富来家里老祖便张着嘴要咬人,不过上次老祖在顾家待了两天都没回来,想来是喜欢顾家人的。   “老祖……是乌龟的名字?”顾如槿满脸黑线。   “还儿总是这样叫,我便也跟着叫了。”毛氏不好意思地捋了捋耳边的头发。   那黑心少年品味还真不一般!   得了毛氏的同意,顾如槿便搬了两个小凳子,将顾璟弘揽在怀里坐在在自家院门外的柿子树下看徐靖钰和乌龟玩。   此刻王云林却是抓耳挠腮地想知道小兔兔和小龟龟到底是不是他想的那样,急的四肢乱挠,逗得顾璟弘咯咯笑。   徐靖钰似乎将乌龟当成了小伙伴,和它一起捅蚂蚁窝,挖小土坑,玩的不亦乐乎   日渐西下,凉风渐起,顾如槿让奶娘拿了棉披风将睡着的顾璟弘抱了进去,在徐靖钰意犹未尽的目光中将乌龟送回了裴家。   一个下午王云林也没有听见什么有用的信息,无精打采地缩着脑袋。 第十九章 玉佩   夜静悄悄的,温度也日渐降低,一日冷似一日,顾如槿给两个孩子擦了手脚,放进奶娘暖好的被窝,便点了灯在烛下做着绣活儿,这些棉袄要赶在下雪前做出来,不然孩子们要受冻的。   徐靖钰的披风已经做好了,是大红色棉布内里加了薄薄的一层棉花,背后绣了灵猫戏蝶图,猫咪憨态可掬,蝴蝶艳丽多姿,顾元娘姐妹俩看了直说也要给孩子们绣一个。而顾璟弘还小便没有做披风只做了一个直襟大袄可以从头裹到脚,在胸前绣着一个卡通娃娃,现在顾如槿便在给这个卡通娃娃收针。   若是王云林在此一定会认得这个娃娃便是前世流行的q版小人。   顾如槿只做了一会儿便吹了灯,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她便十分爱惜自己的眼睛,几乎不在夜里做针线活儿,这里可没有缓解疲劳的眼药水也没有近视镜。   裴家,夜半,月光朦胧,王云林硬睁开迷迷糊糊的眼睛,从门槛的小门爬出来,爬到顾家门口,却发现顾家根本进不去,顾家没有裴还,不会在每扇门上给他留一个自由进出的小门。   王云林的眼皮逐渐无力,慢慢缩了手脚,在顾家门口睡着了。   翌日一早,来旺出门放马一眼就看到睡在门前石板上的乌龟,知道这是大公子喜欢的乌龟,便将它放在了井台边上。   顾家几人也陆续起来了,顾如槿擦了脸清了口,用木炭在眉间勾勒几笔,本来柔和的眉眼变的有些俊朗。   转身将徐靖钰从床上抱起穿了衣服,便领着他出去了,而顾璟弘离了娘的怀抱不安地扭了扭。   王云林被嘈杂的声音吵醒,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到一片莹莹之光在自己面前晃,再看去便惊得瞪大了眼睛,这块玉佩怎么会在这里?   突然眼前一黑,便听到一个调笑的女声,“果然是只好色的王八,你不会是龟仙人吧?”   龟仙人?她是和自己一样吗?所以昨天的小龟龟小兔兔就是他想的那样?王云林一时间也停止了挣扎。   顾如槿正在给徐靖钰擦脸,却听见徐靖钰指着井台上睡着的乌龟喊龟龟,原来是那只乌龟醒了,只是着乌龟该不是个傻的吧,怎么呆呆地盯着自己方向看?   顾如槿将擦脸巾扔在乌龟身上,看乌龟也不动,也没在意,伸手将滑落的玉佩放进衣服里。   这玉佩是她出来前,那人挂在自己脖子上的,说是他爹留给他的遗物,让自己帮着保管,若是有生之年能再见就还给他,若是再不能相见就让自己留着当个纪念。   这玉佩玉质虽是上等的羊脂玉,却带着不少杂质,巧的是它竟然跟她死前拿到的证据里的玉佩一样,就是少了一半,完整的玉佩,正面是个云字反面是一座山,现在她手里拿的便是云的那一面。   玉佩很薄,只有半个小指的厚度,能从中间打开,内侧两边都是一些凹陷的纹路不知道是什么。   她的未婚夫名叫言真,在出车祸前在追查一个百货公司老板坠楼的案子,言真死后她重查这个案子,发现证物中少了一个玉佩,这玉佩的事儿还是她无意中听言真打电话的时候提到的,她也没有见过,可她调取案宗的时候却没在里面见到什么玉佩,档案记录里连提都没提,后来这个玉佩便成了指认凶手的关键性证据,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王云林从擦脸巾里爬了出来,见顾如槿扯着小娃儿的手走远了,他也顾不得其他直接从井台上摔了下去,没想到翻了壳,再也爬不起来了,直到徐靖钰吃了饭来找他玩,才将他翻过来。   一个上午王云林焦躁地在地上爬来爬去不知道如何表达才能让顾如槿看的懂。直到下午看到几个小萝卜头拿着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他才想起来扭着身子当着顾如槿的面在地上写了几个阿拉伯数字。   谁知顾如槿看到之后却抬脚将地上的字抹去了。   王云林又陷到了自我怀疑当中,难道一切都是巧合,这个时代也有一个仙人叫龟仙人?   其实顾如槿的内心并不平静,她不知道为什么一个乌龟竟然会写阿拉伯数字,想想自己都能来到这个世界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呢!只是这些年她谨慎惯了,不愿漏出一丝一毫的异样。   王云林在顾家待了一天,被几个小萝卜头叽叽喳喳地吵的头痛,傍晚顾如槿借口送它回家,一人一龟才有了单独相处的机会。   “你真是龟仙人?”顾如槿蹲在自家院外的柿子树下,背靠着墙,左右观察了一下,见四下无人才小声地开口道。   王云林本来蔫蔫的,听到这话瞬间来了精神,扭着身子就又要写字,顾如槿赶忙制止它,“你写的太慢了,你就点头摇头就行。”   王云林点头表示明白。   “你能听懂人话?”   点头。   “你是这个世界的?”这句话顾如槿问的小心,若答案不是自己想的那个,她也不知道要不要灭口。   摇头。   “那你知道度娘……知道马爸爸吗?”顾如槿又抬头谨慎地看着四周,心里既期待又忐忑。   疯狂点头。   “好了好了!”顾如槿伸出一根手指头按着王云林的头不让他动。   “你怎么……成了一只王八?”顾如槿表情认真严肃,似乎并没有嘲笑的意思。   王云林愣在了原地。   “我先送回去,你明日能出来吗?”   王云林再点头,裴还交代了毛氏不要限制它的自由。   一人一龟约定了明日见面,各自往家走。   只是王云林似乎听到了压抑的笑声,回头见顾如槿肩膀一耸一耸的,王云林心累地缩了缩脑袋,他也不想做一只只知道缩头的乌龟好吧!   翌日,快晌午的时候王云林才爬进顾家的门,他现在一天比一天睡的时间长,昨日是强打起的精神。   顾如槿打发奶娘带着孩子们在院子里玩,窝在顾如槿的屋子里,都有一肚子的话想跟对方说,可是面对一只不会说话的,沟通起来实在是太难了,大部分都是顾如槿问王云林点头或者摇头。   “三娘,你在跟谁说话呢?”顾惠娘走到窗台下给几棵菊花浇水,只听三妹在屋子里嘀嘀咕咕的,声音小也听不清在说什么。   “没谁,在教育这只王八好好做人呢!”顾如槿眼含笑意地调侃道。   “它能听懂啥?”顾惠娘听了也只当是她闲着无聊,也没当回事儿,笑着走开了。   见顾惠娘走远了,顾如槿戳了戳躺在桌子上装死的乌龟,开心地笑着,眼睛里都盛满了欢喜。   “你知道昆市吗?那是我的家乡!”顾如槿盛着笑意的眼底似乎起了一层雾,“我的家人都在那里!”   昆市,这两个字日日绕在心头,却再没有提起过。   刚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她害怕被人发现异样,不敢回顾家,甚至连话都不敢开口说,那时候他们还以为自己是个哑巴,整日在自己面前比手画脚。后来,慢慢地适应了这个世界说话做事的方式,才稍稍放松了一点。   听顾如槿说起昆市,王云林怔了怔,他有多久没有听到这个城市了,有二十年了吧。困在这个龟壳里,每日走不出也不敢走出几里路,看到的草都比他高许多,随意一个小孩就能将他翻的底朝天,看不到甚至听不到熟悉的事儿熟悉的人,这一困就是二十年!   一人一龟相对沉默的坐着,各自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中,他们都孤单太久了。   日暮西山,屋里越来越昏暗,顾如槿点了灯,摊开一张宣纸,磨了墨,张开有些干的嘴说道,“你呢?你的家乡在哪里?”   王云林用爪子沾了墨水,歪歪扭扭地在宣纸上写了个简体的昆字。   看着那丑的几乎认不出来的字,一滴眼泪在宣纸上晕染开。   另一边,顾元娘一行用了两天时间赶到府城,翠屏带着顾家人直奔药房,他们没舍得花钱在府城停留,当天晚上就乘了另一艘商船往回赶。   几人又用了两天时间赶回陈水镇,下船时已是过了酉时,一行人谢绝了顾书生的留宿,赶了寄存在他家里的驴车,乘着月光回到了村子,村子里静悄悄的,这时候大多数的人家已经睡下了,驴车的响动惊起了一阵犬哮。   顾惠娘和盼娘又是一阵忙活,生火、烧水、做饭,一行人风尘仆仆地的赶路,累的也没有说闲话的心思,收拾了一番便睡下了。   第二日顾如槿才得知,他们并没有买到药引,那药引子要二两银子一副,顾元娘便没让买。   小牛山背面背阴有水源且丛林茂盛,蛇虫鼠蚁较多,也会有猛兽出没,村子里的人不敢去那边,但会有胆大的药农来采药,富贵险中求,若是能找到一些稀缺的药材顶的上农人几十年的收入。而顾元娘便打算去小牛山看看,若是真找不到再花钱买。   他们花了几十文钱请药房的大夫给画了个图样,又问了药材的特征习性就回来了。   “我们也没问清楚那药的价格,身上带的银子也不够买五副的。”李氏心思沉郁,前几年听说有只大虫从大牛山那边过来了,村子里都没人敢去山那边。   “是我考虑不周了。”顾如槿有些抱歉道,她的方子是从宫里传出来的的,没有考虑那么仔细。   下午顾老三去村尾请了村子里身手最好的阎猎户,约定了明天一早上小牛山。   阎猎户名叫阎东阳,是顾家隔壁柳四叔的表侄儿。五年前阎东阳的外婆柳四叔的寡婶孙氏病危,柳四叔兄弟几个正商量着孙氏的田产分配,阎东阳却拿着信物上了门,自称是孙氏远嫁独女的儿子,孙氏看到信物含着泪咽了气。柳四叔兄弟自是不服气,没想到阎东阳身手了得,将兄弟几个揍了一顿,他们便老实了。   阎东阳二十多岁,身材高大,长相硬朗,炯炯有神的双目带着些杀气,身上穿着虎皮坎肩内里只穿了件束袖薄衫,有力的双手垂在身侧。   他背着弓箭砍刀站在顾家的堂屋里,堂屋一下便显得拥挤了。   要带的东西昨晚上便准备好了,看到阎东阳来,顾老三也没让他多等。   二人离去之后,来福却悄悄地摸到了过来。   “夫人,那阎猎户看着不是一般人,手上应该沾过人命。”来福跟在顾如槿身后,声音低沉。   “看着不像亡命之徒,让来旺去打听一下。”那人虽看着有些杀气,可眼底却没有嗜血麻木。   来旺得了命令,便出门去打听了。   来旺虽然在这个家里话不多,可是却是最善打探消息的。   只是小村庄闭塞,最终也只得了一个以前在大户人家做过护卫的消息。   顾如槿只得吩咐了让来福二人盯着些,不要对他们构成威胁便好。 第二十章 断腿   “嘭!”这是早上李氏摔坏的第二只碗了,自顾老三出门后,李氏心里便一直跳个不停。   “三娘!”李氏收拾了碎陶片,隔着窗子跟院子里逗着一只乌龟玩儿的顾如槿说话。   “娘你说。”顾如槿将一块肉屑喂进王云林嘴里,拍了拍手站起来。   “你能不能让来旺兄弟上山看看你爹,我这心里慌的厉害。”李氏手里干着活儿,歪头看着顾如槿。   “行,我跟来旺说。”顾如槿一口便答应了,“娘你也别太担心,阎猎户身手不错不会有事的。”   李氏也知道阎东阳经常出入后山,有他跟着应该不会有事儿的,只是自己从老头子走后就觉得不舒服,碗都打碎了两只,做粉条更是不停地出错。   二人正说着话,只听后山一声吼叫,李氏的心一下便沉到了底。   李氏恍恍惚惚地抓着顾如槿的手,“三娘!你要救你爹呀!娘知道你有本事,你一定要救你爹!”   “娘别急!不一定是爹!我这就让来福上山去看看。”顾如槿安慰着李氏心却也提了起来。   院子里顾元娘、顾惠娘、顾安郎都白着脸。   “娘,那是什么声音?”顾安郎语气急切,脑子一片空白。   “大哥,你们都冷静,我让来福来旺去山上看看。”顾如槿镇静地安排着事情。   “对!对!来旺叔一定能救爹!”顾安郎见识过来旺的身手。   来福来旺得了吩咐,找出许久不用的佩刀出门往山上去。   村子里家家户户都探出头来,面含担忧地往山上看,不知道山上到底什么情况。有些老人甚至跪了下来祈求山神爷爷不要发怒。   村长也召集了村里的壮劳力拿着耙子锄头铁锹跟着上了山   来福来旺上山循着声音很快找到了阎东阳,阎东阳胳膊受了伤流了些血却并没有大碍,只是却不见顾老三。   原来,之前顾老三二人上山直奔后山潮湿的蛇洞,那老先生说了这药材喜阴暗潮湿,需得丽纹蛇的粪便滋养才长得壮,所以找到蛇洞便能找到了,阎东阳虽经常上山,小牛山的背面却没有来过几次,二人找蛇洞费了一番功夫。   丽纹蛇虽说有剧毒,但比较懒惰,一般不会咬人,倒是没有什么危险。只是那药材生长缓慢,有的洞口只有一两株成熟的,有的洞口甚至没有,二人在山上转了一个时辰才将药材凑齐。   之后二人却迷了路误入了虎穴,那是一头成年的母虎,二人遇见的时候母虎躺在血泊中,血泊里还有一只小东西在挣扎着。二人本想悄悄地绕过去,只是母虎刚生产完,正需要进食来补充体力,怎能放过就在眼前的食物。   阎东阳看那母虎有些体力不支,自己还能顶一会儿,就让顾老三先跑。   果如阎东阳所料那母虎后劲不足,一人一虎缠斗了两刻钟,阎东阳拼着胳膊受伤一刀捅进了母虎腹部。   来福来旺找来时,阎东阳正捂着胳膊靠在树上休息。   “你们是书桥叔家的人吧!他往那边跑了,你们赶紧去追。”看到早上在顾家院子里见过的两人,阎东阳赶紧指了个方向让两人去追,顾书桥没有打猎的经验,又是第一次进后山,若是再迷了方向就完了。   来福来旺二人对阎东阳抱了抱拳表示感谢便往那个方向追去,只是根据估算的时间和脚程二人追了一刻钟都没见到人,两人心里沉了沉。   “没找到?”阎东阳怕血腥味引来其他猛兽,只歇了一小会儿揣上小虎崽,也往这个方向找来,三人碰面均是面色凝重。   “没有!”来福摇头。   “二位兄弟再找找,我回去喊人!”这个季节食物比较少,一个人在这大山之中迷了路可就凶多吉少了。   阎东阳下了山正好遇见村长一行人。   “现在书桥叔不见了,我们得去找找。”阎东阳简单地说了一下情况。   “大家一个村子的,谁都有遇到难事的时候,我也不逼你们,若是愿意的就跟我上山,他们顾家若不记得你们的恩情,我也不会轻易饶了他们。”村长沉吟了一阵,对一起上山的村民说道。   “村长说啥呢,这是人命关天的事,我们自是该帮忙的。”李铜锁先站出来说话。   有人愿意,有人退出。   最终,村长挑了几个年轻力壮的跟着阎东阳一起上了山,也没有派人去通知顾家人,人怎么样还不知道呢,现在去说了一群妇孺也是干着急。   只是下山的几人边走边议论被守在山脚下的顾盼娘听个正着。   “娘!娘!我爹不见了!他们说我爹不见了。”顾盼娘飞快地跑进来,被门槛绊了一下也没在意,大大的眼睛红红的。   “你爹……你爹……”李氏紧紧地抓着顾如槿的手,白眼一翻话没说完便晕了过去。   “娘!”一时间兄妹几个喊娘的喊娘,哭的哭,乱成了一团,顾元娘白着脸呆呆地坐在凳子上。   “好了!都不要围着娘!盼娘也不许哭!”顾如槿大声呵斥。   几人散开,顾如槿用力地掐着李氏的人中。   “三娘……你爹……”李氏悠悠转醒。   “娘放心,我一定会把爹找回来的。”顾如槿保证道。   山上,一行人汇合后,在一个坑洞里找到了浑身是血昏迷不醒的顾老三,洞口在一个斜坡下方被枯草掩盖着,距离他们遇见母虎的地方不远。   坑高有三米多,顾老三应是从斜坡上滚落,摔在了洞里,身上的都是些皮外伤虽流了血也不是很严重,最严重的是腿,掉下来的时候磕在了石头上,骨头断了,这是来福检查之后的初步判断。   来福用枯藤结了绳子,从洞中将顾老三背了上来,一行人下了山。   李氏看着人浑身是血昏迷不醒地被背回来,当场就又晕了过去。   “来旺去将马车上的止血药拿来,二姐看着娘,大哥先去请最近的大夫来看着,来福套上马车去镇上请个最好的大夫。”顾如槿镇定地安排着事情。   “盼娘去灶房烧水给各位叔伯沏茶洗漱,翠屏端些点心过来。”看着站在院子里来帮忙的村民,顾如槿继续道。   “三娘,你先照顾好你爹娘。”柳学鸣是第一次见顾如槿,暗自满意地点点头,家里出了事也没有哭闹慌乱,安排得当,进退有度,比顾家的长子都镇定,可惜是个寡妇还带着两个孩子,不然跟老三正好相配。   “三娘你听你学鸣伯的,咱们就不给你们添乱了。”李铜锁摆手道,人家家里出了大事,自己怎么好意思坐在院子里吃茶。   柳学鸣带着几人起身告辞顺便将院门口挤着看热闹的人打发走。   顾安郎赶着驴车请了离得最近的焦家庄的大夫。   焦大夫早些年学过医术,成家后就在自己家里看诊,附近几个村子谁有个头疼脑热外伤流血,都去他那里拿药。   焦大夫先给顾老三把了脉,检查了身体。   “病人失血过多外伤严重,已经敷了上好的金疮药血已经止住了,老夫再开几副草药,若是没有发热就没有什么大问题,按时服药养养就好了,只是这腿恕老夫无能,若是能请得府城回春堂的杨大夫,还是有希望治好的。”焦大夫查看着顾老三腿上的伤势,摇着头对站在身后的顾如槿说道。   “多谢大夫,烦请大夫再帮我娘看看。”顾如槿又引了焦大夫去了自己屋里。   见大夫进来,坐在床边的顾惠娘赶紧让开了位置。   李氏的身体并无大碍,只是受了些惊吓,焦大夫只开了两副安神的药。   来福赶着马车去济世堂请了镇上最有名的大夫,得到的答案是一样的。   送走两个大夫,顾家兄弟姐妹聚在了堂屋里。   “等娘醒了,我会带着爹去府城的。”看着屋子里四双眼睛满怀希冀地看着自己,顾如槿开口道,这个时代卫生条件差,也没有抗生素,一旦伤口感染那可就麻烦了!还是尽快去府城找个高明的大夫。   “三妹!”顾惠娘哽咽地拉着顾如槿的手不知道说什么。   “是我没用!”顾安郎垂着脑袋,无力地叹气。   “不说这些了。”顾如槿不在意地摆摆手道。   顾元娘坐在门外,低着头不说话。   一家人午饭还没有吃忙到现在,顾惠娘便起身叫了盼娘来帮忙,二人简单地做了些饭菜,几人默默地吃着。   李氏喝了药很快就醒了,顾老三却一直没有动静。顾家兄妹几个和李氏一起守在顾老三窗前,谁也没心思干别的。   次日是下元日,常氏木工放了假,顾福郎回来看到顾老三躺在床上人事不省,跟着守在了顾老三身边。   直到掌灯十分顾老三才动了动眼皮,慢慢醒过来。   “爹醒了!”顾盼娘趴在床头看着顾老三睁开眼,惊喜地叫出声。   顾老三刚醒便觉浑身痛的手脚都不能动弹。   “老婆子,我的腿是不是断了?”他记得自己掉下暗坑腿上传来一阵剧痛,随后便没了意识。   “老头子,先喝口水!”李氏端了一碗水喂顾老三喝。   “我以后是不是站不起来了?”顾老三看着一家人面色凝重地围着自己,有些惊恐地问道,这老大还没成亲,老二还没说人家,自己若是不能动了,这一家子可怎么办呀?   “他爹,就是小腿骨断了,等过两天你身上的伤口结痂了,三娘就带你去府城看腿。”李氏吸着鼻子不敢哭出声。   “去府城?不去!就在镇上抓副药就行了!”一听要去府城,顾老三便有些抗拒,上次去府城一副药就要二两银子。   “老头子,你听话,大夫说了你这腿找府城回春堂的杨大夫看了就能痊愈。”李氏也心疼银子,可是老头子的腿要紧,这银子以后慢慢挣。   “爹!你放心!这次是我欠三妹的。”顾安郎知道自己作为长子,敬养父母该是他的责任,现在反而要靠嫁出去的女儿帮忙。   “老头子,你就听话吧!等你腿好了,多挣些银子给三娘留着。”李氏也劝道。   “爹不用替我心疼银子,我手里的银子足够咱们花的。”顾如槿也劝道,他们从徐家得了一大笔财产。   “你这丫头,财不露白,可不能这样说!”李氏嗔怪道。   被顾如槿这么一说,屋子里的气氛也不那么凝重了。   顾惠娘端了熬好的药进来,李氏一口一口地喂着顾老三。   “我采的草药呢?是不是丢了。”顾老三在胸口摸了摸,这才发现自己的衣服已经被换过了。   “草药我已经给元娘了。”为这草药老头子遭了这份罪,还不如一开始就在府城花钱买呢!   “元娘,你放好咯!”顾老三看向站在门口一直不出声的顾元娘。   “爹!”顾元娘这才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有庆幸有后悔有恼恨。   “元娘,别哭!”顾老三慈爱地看着顾元娘。   “爹!都怪我!”顾元娘带着哭腔自责道。   “爹不怪你!”顾老三安慰着顾元娘道。   李氏也劝着让顾元娘不要哭,只是顾安郎兄妹几个却没有说话。   顾老三体力不支喝了药,吃了两口饭,很快就睡去了,李氏便劝着几个儿女去休息。   翠屏跟奶娘已经哄着孩子们睡下了,见顾如槿进来翠屏又跪了下来。   “都怪奴婢,若奴婢不多事,老爷也不会遭此大罪!”翠屏垂着头小心翼翼地告罪。   “起来吧,不要动不动就跪下!我也没有怪你,谁又能料到会出这种事情呢!”顾如槿接过奶娘递过来的茶,抿了一口,淡淡地道。   “多谢妇人宽恕!”翠屏磕了头才起身。   翠屏舀了水伺候顾如槿洗漱,奶娘将牛桃花抱给顾元娘,几人便歇下了。 第二十一章 下元日   第二日是十月十五下元日,水官阳谷帝君的生辰,这一天南门山静安观有盛大的道场,人们会先在家中祭拜先人,再去静安观里拜一拜,请求水官解厄。而镇上顾家老夫妇及顾书生一家也会早早地回来祭拜。   顾老头顾子砚并不姓顾而姓宋,小时候也读过几年书,后来兰江发大水,良田变汪洋,饿殍遍野,顾老头也成了孤儿,无奈自卖自身做了顾家的书童改姓顾。顾家也只顾秀才一支,顾秀才高中之后便带着祖上积攒下来的积蓄举家去了京城,留了祖宅在这里。原先每年还有子弟回来祭拜,时间久了就只来信吩咐顾老头每年清扫祭拜。   顾老头得主家养育也是个知恩图报的,这么多年一直兢兢业业地看顾着祖宅,每年两次祭拜年年不落。   顾老三昨日刚遭了难,李氏一夜没有睡安稳,一早便起来准备祭祀的贡品,今年做的格外用心,希望先人和神仙看到自己的诚心,保佑老头子早日痊愈。   太阳初升,雾气还未完全退散,一辆马车便进了顾家。   赶车的是顾书生的长随墨书,二十来岁,在顾书生家有五六年了,墨书前不久刚来过顾家,看院门开着就直接将马车赶了进来。   停稳马车摆好马凳,先下来的便是一身宽袖长衫的顾书生,双手背在身后环视院内见院子被收拾的整洁干净,满意地点点头。接着便是特意穿了身素衣的焦氏,焦氏下车后伸手扶了婆婆下车,再之后便是顾老头、顾思进、顾思儒。   李氏请了一行人进屋,将饭菜摆好。   有老头老太太在,吃饭便没有那么随意了,男人一桌由顾安郎陪着,女人和小孩摆了两桌。   “老三呢?出去了?”老太太周氏不见自己小儿子疑惑地问道。   李氏摆碗筷的手顿了顿,眼眶瞬间就红了,“当家的昨日摔断了腿,在床上躺着还没醒!”   “老三家的,怎么回事?”顾老头听到小儿子摔断了腿,担忧地问道。   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李氏。   “当家的跟人上山摔了一脚,腿磕在了石头上。”李氏捏紧手里的筷子。   “请了大夫没?大夫怎么说?”周氏接着问。   “请了,说是要去府城回春堂找杨大夫还能痊愈。”   “能痊愈就好!”周氏叹息道。   家里出了事,一家人便匆匆吃了饭。   等顾老三醒来,周氏等人进去问了一番,看着李氏伺候着吃了药喂了饭,顾老头便带上贡品领着男人们去了祖宅。   男人们走后,李氏便陪着周氏焦氏婆媳俩在堂屋坐着。   “你说老三怎么遭了这份罪呢?”周氏虽不疼爱这个小儿子,可到底是自己的亲儿子。   “娘放宽心,府城的杨大夫我也听说过,是接骨圣手,这名声都传到京城了。”焦氏劝慰着。   “真的?二嫂知道这个杨大夫?”李氏听了焦氏的话眼含惊喜地看着她,他们只知道找杨大夫看,却不知道杨大夫医术到底怎么样。   “那可不,听说杨大夫祖上是御医,他家里祖传的接骨膏经常断货”其实焦氏也只是听邻居秀才娘子说的。   “那就好那就好!买不到的才是好东西。”李氏嘴里念叨着。   听得此话,周氏也放宽了心,接着问了李氏家中银两可够,怎么盖了这么多房子,三娘在家还住的习惯吗,又问了院子里挂着的是什么东西,李氏都一一说了。   因为今日要出去,顾家姐妹几个便都挤在顾如槿的屋子里边做着绣活儿边等着男人们回来。   顾氏祖宅就在村尾,同阎猎户家隔了一人宽的小巷子,祖宅的院子有顾家现在院子的一半大,院子里春季清过的野草又涨了一人高,这个季节已经枯萎了,几间青砖大瓦房看着有些年头,却并不怎么破败,这些年顾老头时时修整,还是可以住人的   几人虽每人都拿了农具,可老的老小的小,能动手的竟然只有顾安郎兄弟俩,最小的顾思儒更是帮倒忙,将顾安郎兄弟俩捆成堆的干草撒的到处都是,等将院子里外打扫完,摆了贡品行了礼,已经是半个时辰以后了。   “安郎,你爹咋样了?”阎东阳从外面回来正好看到顾安郎兄弟俩和几个面生的人从邻院出来。   “身上的伤没什么大碍,只是腿断了要去府城抓药。”提起顾老三的伤顾安郎便满面愁容。   “不要心疼银子,要是不够的话只管来找我。”接骨再续可是要花不少银子的。   “多谢东阳哥!”顾安郎面含感激。   等男人们回到家,顾如槿就让来福来旺又套了两辆马车,一家子只留了顾安郎和顾元娘在家照顾顾老三。   李氏领着杏花、盼娘,顾惠娘领着王知知、王知学和顾福郎一起坐了经常赶的内里没什么装饰的马车,顾如槿领着顾璟弘、徐靖钰和翠屏、奶娘一起坐了那辆装饰豪华的马车。   翠屏看着车里的装饰敛下了眼底的惊讶,倒是奶娘并没有看出都用的什么材质,只感叹这马车装饰的还真别致。   而顾老头一行则惊讶于老三家里竟然有两辆马车了。   南门山因山脚下有块石头形似大门而得名,在柳树坡的西面,处于昌陵县的县界也是岳州府的边界,翻过南门山便是黔洲。   南门山海拔较高,峰体险峻,树木林立,每年九月九登高之时漫山红叶,瑰奇绚丽,似霞如烟,引得游人不远千里来此赏景,据传是一得道仙人在此参悟修成正果,飞升之时霞光万丈,将这万千树木染沉了红色。   每辆车花了三文钱寄存在半山腰的农家,一行人便步行上了山。   静安观就坐落在南门山的山顶,是为了纪念那个仙人建造的,千层梯由半山腰一直修到三门殿,一级一级地爬上去寓意修道的艰辛。   由来福来旺背着两个孩子,顾如槿独身一人走到一半便累的气喘吁吁,更别说背着孩子李氏和顾惠娘,只是李氏惦记的早些占个好位子听道长讲道硬是咬着牙一口气爬了上去。顾老头夫妇毕竟年纪大了就缀在后面慢慢地往上爬。   静安观占地有十几亩,穿过三门殿走过窝风桥,便是一片较大的平地,此时立着幡杆,摆着供桌。   将带来的水递给李氏喝了一口让李氏歇一会儿,顾如槿便吩咐来福来旺去排队占位子,其实那些位置都是有钱人家捐了香火钱换的,他们这样的普通人家只能早早地来占个外场的位子站着听。   等周氏几人上来了,李氏便打发儿女带着孩子们四处转转,自己和婆婆妯娌一起挤进了人群。   顾老头父子俩要去凉亭喝茶,顾思进也学着爷爷和父亲一板一眼的像个小大人一样,顾思儒活泼好动不愿被父亲拘着到处乱窜。   顾如槿几个难得出来也不愿在亭子里吹凉风,便在观内闲逛着。   静安观依地势而建,房屋殿堂高低林立,过了三门殿左右两侧建着钟楼鼓楼,广场的另一端便是玉皇殿,大殿巍峨宏大,殿里供奉着玉皇大帝,庄严肃穆,大理石地面能映出人影,四根高大的立柱绘着人物彩绘,顾如槿不知道是谁。主殿左右分立着药王殿财神殿等,其后是三官殿真武殿。各殿都有参拜的人,属三官殿人最多。站在台阶下都能看到里面人头攒动,只顾惠娘进去拜了拜,顾如槿和顾安郎领了一群孩子等在外面。   南门山要比小牛山高不少,气温更低一些,顾如槿特意给两个孩子穿上了新作的棉衣。徐靖钰的披风带着兜帽滚了一圈毛边,顾璟弘的对襟大袄将小孩儿从裹到脚,胸前绣了个大眼娃娃跟顾璟弘有几分相似。   “你说爹的腿真的能治好吗?”出了三官殿一行人向后山走去,顾惠娘愁容满面,她其实是有些怨大姐的,要不是她爹怎么会遭这样的罪,这腿要治不好可怎么办呀!   “放心,杨大夫医术很好,一定能治好爹的腿的。”顾如槿以前也听过岳州杨慈骨科圣手的名头。   “三妹也听说过杨大夫?”听顾如槿这么说顾惠娘多少有些心安。   “翠屏上次去府城听别人说的。”   两人正说着话,穿过一个月亮门,前方传来一片噪杂,不远处的翠竹遮掩的石桌旁五六个学子围坐在一起,似乎起了争执。   “裴言真你别不识抬举!”一个公鸭嗓大声地说着。   裴……言真!顾如槿捏紧手指,一下就捕捉到了这两个字。   “就是!郑大公子让你喝杯酒是抬举你!”几个声音起哄道。   “言真兄,大家都是同窗,喝杯酒也没什么!”一个有些熟悉地声音跟着劝道。   “抱歉!家规不可违!”声音冷冷清清的说着抱歉,却并没让人感觉有多少歉意。   “家规?你那寡娘给你定的家规?”郑大公子嗤笑,他早就看裴言真不顺眼了,仗着有些机灵就在学堂里卖弄,学堂里夫子也都护着他,自己几次想收拾他都被他躲了过去。   听得提到自己娘,裴还黑沉的眼眸冰冷的看向对方。   “看什么看,整天装的跟棵葱似的,你以为本公子不知道你的底细。”郑大公子被裴还的眼神看的有些发毛。   “呵!我的底细?是外室子还是跟姨娘通奸?”少年脸上带着笑意,直直地盯着对面郑大公子的眼睛。   “裴言真!”郑大公子猛地站起来,瞠目看着裴还,“老子今天弄死你!”   郑大公子是郑县丞养在外边的女人生的儿子,且是在正室嫡子之前出生的,一直是县丞夫人心中的一根刺,没想到这小子被接回来之后自己不争气,跟他爹的姨娘滚到了一起,就被郑县丞发配到了这陈水镇,当然这其中那位正室夫人有没有插手就不得而知了。   虽是被发配来的,四季钱粮衣物仍照例送来,所以镇上的人并不知道,郑大公子是被他爹放弃了的。   周围几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听了如此秘密他们会不会被一起弄死。   裴还却只是勾着唇,看着他。   今日下元日学堂放了假,裴还本是要回家的,却被柳智渊强拉了,没想到这群人是要刁难自己的,只是不知道柳智渊知不知道这群人的目的。   “郑熙呈大公子好大的威风呀!”一个带着调笑的女声传来,一瞬间就冲散了这里剑拔弩张的气氛。   “呦!不是郑熙呈大公子呀!我还以为是郑熙呈大公子要弄死人呢!”顾如槿稳了稳心神,带着一行人走近。   “敢问夫人是……”听得对方提到本家少主,郑大公子谨慎地看着对方,他知道今天这里来了许多外地人,说不定哪个是自己不能得罪的。   “渭南徐家。”顾如槿姿态高傲地瞥了他一眼。   “原来是徐夫人,在下冒犯了!”渭南徐家他听他爹提起过,虽比不上郑家,可也是渭南的大族。   “嗯!”顾如槿轻哼了一声站着也没有要走的意思。   “夫人要在这里歇下吗?在下先告辞了。”郑大公子跋扈却也不眼盲,知道分寸。   等一行人走后,顾如槿端着的气势一下就放松了。   “你叫言真?可是知己所言真的言真?”看着行礼告辞的少年,顾如槿小心翼翼地问道。   少年眉目疏浚,气质清雅,听得此话眼神锋利地看向顾如槿。   顾如槿此刻心里激荡不平,并没有注意到少年的眼神。 第二十二章 姓裴名还字言真   “在下姓裴名还字言真。”少年垂下眼帘收敛眼底的杀意。   “裴言真?”顾如槿低声呢喃,“那你左肩可有三颗痣?”   “三妹!”顾惠娘在身后扯了扯顾如槿的衣袖,这要被别人听到了可就说不清楚了。   “没有!”少年眼底的杀意近乎要凝成实质了。   “没有?怎么会没有呢?应该有的呀?就在左肩上!”原本强自镇定的顾如槿听得对方说没有就慌乱了。   “三妹!”顾惠娘扯着顾如槿的胳膊示意裴还离开,“你这是什么样子?”   而背过身去的裴还看向不远处一个庄稼汉打扮的青年微眯着眼睛几不可查地点了一下头。   “三妹你应该是认错人了,裴秀才是在你走丢后才来咱们村的。”顾惠娘看着失魂落魄地坐着的顾如槿,也不忍她难过,只是她和裴秀才应当是没有交集的。   “是啊!认错人了,我认识的人已经死了!”顾如槿勾唇勉强的笑了笑。   “三妹不要难过!妹夫他在天有灵一定会保佑你和孩子们的!”顾惠娘想当然地以为她说的是两个孩子的父亲,拍了拍顾如槿的肩膀安慰道。   一行人休息了一会儿也没有闲逛的兴致了,估摸着道场也该结束了,便去前边跟李氏几人汇合了。   李氏担心顾老三的伤势着急着回去也并没有注意到顾如槿的情况。   顾如槿一直沉默地垂着眉眼,对她来说已经死了十几年的人了,乍然听到那个名字心一下就疼了起来。   此时已是午时,静安观的斋饭也是远近闻名,平时可以在观里吃些素斋,只是今日人多便不对外开放了。   他们一行人在山脚下吃了素面便乘着来时的马车回去了。   马车晃晃悠悠地行驶狭窄的山路上,突然从侧面山坡上冲出一只野猪,直冲着顾如槿的马车而来,拉车的马受到了惊吓,一声嘶鸣就要往前冲去,赶车的来福赶紧勒紧马缰,马一声长啸,收势不住往另一旁的山坡下翻去,幸得来福反应快,迅速拔出腰间的匕首砍断缰绳,一个鹞子翻身双手撑着车壁稳住了马车,而那匹马砸在了山坡下的树上,一路翻滚着往下去了。   “夫人!可有受伤?”来福站在马车旁隔着车门问道。   “我并无大碍,倒是翠屏磕到了头!”顾如槿打开车门,将翠屏怀里的顾璟弘接了下来,小家伙儿还咯咯地笑着,并没有受到惊吓,刚刚幸好翠屏及时护住了他,不然受伤的就是他了。   “你将匣子里的止血药拿出来,让奶娘给翠屏简单地处理一下,我们一会儿去镇上再让大夫把把脉。”顾如槿将顾璟弘递给来福,又将徐靖钰接了下来,这孩子受了惊吓,此刻白着脸呆呆地瞪着大眼。   “钰哥儿,娘在这里!你看看娘!”顾如槿将徐靖钰抱在怀里,盯着他的眼睛轻声哄着。   “娘!”好半晌徐靖钰才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听得徐靖钰叫娘,顾如槿才放了心,能哭出来就好。   出了事前边的两辆马车也停了下来。   看着徐靖钰趴在顾如槿的怀里小声啜泣,李氏都要心疼死了。   “怎么会这样?是不是我刚刚添的香火钱太少了?”家里刚刚有些收入,就接连发生事情,李氏眉头狠狠地拧在了一起,心里也是一阵后怕,那马若是在这山路上狂奔起来,那可是要命的事儿!   “要不我们再去添一些吧!”顾惠娘接话道。   “都走出这么远了,等下次吧!”顾如槿却并不信这些。   李氏母女俩只得作罢。   焦氏也听了婆婆的嘱咐过来问了情况,见只有一个丫鬟受了伤,流了些血,便回去复命了。   这个时节野猪不是受了刺激不会这样横冲直撞,来福来旺环视四周,见每个山头都有人,也无法判断哪个有嫌疑。   此刻不远处,有两个人转身离去。   “主子!是属下失误!没想到他们竟然有如此高手!”低沉的声音略微带着惊讶。   “暂且收手,你去领罚。”少年的声音冰冷异常。   来旺很快寻了马回来,马身上被树枝划了几个口子流着血,顾如槿让来旺给马上了点止血药,又让他带着翠屏去了镇上。少了一辆马车,顾如槿领着几人去了李氏乘的那辆马车上,一行人挤挤还是能坐下的。   而顾书生一行也在岔路口和他们分了手。   家里,顾元娘抱着孩子守在顾老三的床前,顾安郎自己在院子里做着家具,看到只有一辆马车回来自是又问了一番。   奔波了大半日,徐靖钰也受了惊吓,顾如槿只进屋看着一下顾老三的情况便回了自己屋,顾璟弘被奶娘一哄便睡着了,徐靖钰却紧紧地抓着顾如槿的手,眯着眼睛不愿意睡去。   没过多久来旺带着翠屏就回来了,李氏看着翠屏额头上包着一块布,心疼的不得了,直让她赶紧回屋休息,这姑娘才十八岁,这如花的容貌要是留了疤,可就不美了!   来福来旺交换了眼神一起去了院外,二人站在柿子树下说着话,看到村口一个少年缓步走来,白色的学子袍行走间衣角翻飞,精致的眉眼衬着微醺的秋阳,如一幅山水画。   少年的身后远远地跟着一个庄稼汉赶着一辆牛车。   来旺眯了眯眼,“那人我见过。”声音清脆好听,如娇娇软软的女娃。   来福斜睨了他一眼。   来旺咳了一声,再出声声音低沉醇厚,“在观里一次,在镇上一次,这又一次。”   来福眯了眯眼,看着牛车,沉吟了一会儿道,“你跟着他!看他什么目的!”   这要搁以前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现在夫人不让他们随意动手。   错身而过,裴还目不斜视地往前走。   夜半,圆月如银盘,顾如槿从梦中惊醒,梦里一会儿是言真指着自己肩膀的三颗痣笑着对她说,阿瑾你看,三颗连着的痣是前世情缘未了,你说是不是你前世负了我,一会儿是他浑身插着管子拉着她的手对她说这辈子先放过她,一会儿又是清俊的少年说自己姓裴名还字言真。   顾如槿抓着胸前的玉佩对着窗子照进来的月光怔怔地出神。   到底是不是言真?还是巧合?若只是巧合,又为什么让自己来到这个世界。   一墙之隔,王云林日渐陷入沉睡,今日臭小子回来给他整理了冬眠的小窝,王云林此刻正睡得香甜,有个声音一直在耳边说着什么言真不言真,巧合什么的。   ‘别吵!’   突然一个沙哑的声音在顾如槿耳边响起。   “谁?”顾如槿猛地瞪大眼睛,警惕地看着四周。   “夫人?可是要起夜?”翠屏在睡梦中被惊醒,起身点了灯。   “你可有听到什么声音?”顾如槿微微支起身子,捏着被角问道。   “没有啊!夫人是听到什么动静了吗?是不是家里招贼了?要不要我喊来福哥起来看看。”翠屏的心一下子也提了起来。   “你去问问他可有听到什么声音。”来福是习武之人无论是耳力还是警惕性都比自己高。   翠屏出去后,顾如槿靠在床头,无意识地婆娑着手里的玉佩。   刚才的是什么声音,难道自己幻听了?   ‘小寡妇,半夜不睡觉在叨叨什么呢?’   抓紧手里的玉佩,这次顾如槿确定她确实听到了声音。   小寡妇说的是自己?可是从翠屏出去之后自己就没有说话。   另一边王云林也彻底惊醒了,自己在裴家不可能听见小寡妇的声音,刚才是在做梦吗?   ‘小寡妇!’王云林试探地喊道。   没人回应,王云林缩了缩脑袋,看来真是在做梦!   翠屏回来说来福并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那是只有自己能听到?顾如槿心中惊异。   吹了灯,顾如槿躺在床上在心底问,‘你是谁?’却没人回应。   这下顾如槿彻底睡不着了。   拿着玉佩对着月光照来照去,看着玉佩上莹莹的光泽,这又是怎么回事?顾如槿心里想。   ‘小寡妇?’那个声音又传来,带着惊喜。   王云林还没陷入梦乡就又听见了隔壁小寡妇的声音。   ‘你是谁?’顾如槿怕翠屏听到,翻了身小声地问道。   没人回答。   顾如槿恢复原来的动作,举着玉佩,重新问道,‘你是谁?’   ‘我呀!王云林!你怎么这么久才理我?’王云林兴奋地叫着。   顾如槿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王云林是谁?’放下玉佩又问。   果然没有了声音,还真是这个玉佩的原因,这玉佩难道还是个法器?   重新举起玉佩,对面的声音又传来了,‘小寡妇,你怎么不说话?我是王云林!隔壁裴家的,我们昨天还见过!’   ‘你是……那只乌龟?’自己昨天只见过裴家的乌龟。   ‘不是!我是大仙!’王云林不想承认自己是只乌龟。   ‘呵!龟仙人吧!’顾如槿在心里嘲笑道。   被它这么一搅紧张的气氛便散了。   ‘小寡妇我为什么能听到你的声音?难道我真的要成仙了?’王云林兴奋的四肢乱挠,成仙了是不是就能变成人了?   嘭!桌子上的茶盏被它踢到了地上。   “老祖!”少年带着怒气的声音传来。   ‘本老祖在呢!’作为一只没有声带的乌龟,他只能在心里嗷嗷!   看着兴奋异常的乌龟,少年只是默默地将墙上的箩筐取下来,将乌龟扣了进去,还在上面压了一摞书,这是他惩罚乌龟的方式,他家老祖偶尔抽风的时候他便将它扣在筐子里。   ‘臭小子又关老子禁闭!’王云林在心里骂骂咧咧的。   ‘王八蛋,你小点声!’另一侧的顾如槿就遭了秧,耳边是那只乌龟喋喋不休地咒骂。   ‘小寡妇,臭小子他又把我关了起来!’王云林委屈地向顾如槿告状。   ‘臭小子……是裴公子吗?’顾如槿内心忐忑,他到底是不是自己认识的人?   ‘就是那个臭小子!’王云林愤愤地说道。   ‘裴公子他……左肩上有没有痣?’问出这句话,顾如槿屏住呼吸等着对方的答案。   三秒,对面的声音传来,‘这个本来是个秘密……别人我可不告诉!臭小子小时候是有痣的,从肩膀到后颈一连三个,不过几年前他自己给剜了!血淋淋的……’王云林啧啧地说着当年的旧事。   得了对方肯定的答案,顾如槿心如狂潮,在这静谧的夜里她能听到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声。   好半晌两行泪在眼角滑下,顾如槿将手搭在额头上,嘴角却止不住地往上扬。   原来……老天爷是这个意思!   ‘小寡妇,你睡着了吗?’自己嘚吧嘚吧的对方却没有回答,王云林以为对方睡着了。   ‘言真他为什么要把痣剜了?’收起眼泪心底又涌起了心疼,不知道他这些年过的怎么样。   ‘小时候家里遭了难他怕别人认出他就把身上的标记全抹去了!’王云林语气闷闷的。   那段时间他们又要忍饥挨饿又要躲避搜捕的人,整天跟着一群乞丐与狗抢食才活了下来,他也是在那时候见识到了一个孩子复仇的意志。   ‘那时候他多大!’   ‘八岁!’   一时间二人都沉默了。   ‘你说我是不是要成仙了!我要是成仙了会不会像西游记里的龟丞相一样整天背着龟壳!’受不了这沉重的气氛,王云林调笑着。   ‘人家那是东海的丞相,你是什么?柳树坡的村支书吗?’   一夜,王云林叽叽喳喳地说着,顾如槿偶尔插一句,不会不觉天就亮了。 第二十三章 决定   清晨,天边鱼肚泛白,来旺从院外翻进来,刚好落在起夜的顾安郎面前。   四目相对,两人均瞪着眼睛看着对方。   “来旺叔,你怎么这么早就出去了?”来旺叔的身手果然了得,自家院墙有两米高,他就这么轻轻松松地跳了进来。   “嗯!练一下身手!”声音带着憨厚,毫不心虚地扯着慌。   “来旺叔你真刻苦,这么早起来练功!”顾安郎对来旺的崇拜更上了一层,这么勤奋难怪身手那么好!   二人回了各自的房间,还能听到顾安郎嘟嘟囔囔地说着学两招什么的。   一晚上,一人一龟东拉西扯的,有说不完的话,直到月亮西移,没有了月光的照耀,两人的对话便中断了。   一夜未睡,顾如槿顶着两个黑眼圈,精神却还好。   她知道今日裴还要回学堂,天不亮就起来洗漱,描眉涂脂,梳了花火髻,戴了放在箱子底下从没拿出来来过的红宝石点翠牡丹头面,穿一身鹅黄色大袖对襟襦裙,胸前的玫红牡丹娇艳欲滴。   做完这一切,顾如槿却又愣愣地坐在了床边,看着镜子里娇媚美艳的人儿,顾如槿又慢慢将发簪卸掉,重新洗了脸,将弯弯地柳叶眉画成男人般有棱有角的剑眉,原本明艳的脸便成了勉强算得上清秀,换了件天青色绣兰花的薄袄,出了门。   顾如槿站在顾家院墙外,静静地听着裴家的动静。   裴家,裴还今日学堂还有课,母子二人也是天不亮就起了,毛氏煮了稠米饭又炒了自家院子早上刚掐的小白菜,母子二人沉默地吃着早饭,毛氏时不时给裴还夹菜。饭罢,毛氏帮裴还整理着换洗的衣物,怕裴还在学堂吃不好,毛氏每次都给他烙几张葱油饼,做些肉干肉酱之类的让他带走,裴还每次给她带回来的烧鸡烧鹅她也总是再让裴还带走一大半。   接过毛氏给自己的包裹,裴还一件一件地往外掏东西,毛氏张张嘴却不敢劝,还儿这几年越发有主意了,自己都不敢反抗他。   裴还只简单地带着两件厚衣服,拿了几张葱油饼和一瓶肉酱,打开了院门。   听见响动,低着头的顾如槿立马抬起了头眼里盛满期待。   裴还走出家门口就对上了一双黑亮的眼睛,明亮明亮的仿佛能照进人心里,裴还愣了愣。   “裴公子去学堂吗?”顾如槿平静地开口。   “嗯!”裴还垂下眼帘轻哼了一声。   看着少年郎孤傲的背影远去,顾如槿扯出了个大大的笑容,昨晚她已经从老祖那里知道了裴还是这个时代土生土长的人,他不记得没关系,只当他们重新开始,顾如槿在心底给自己打气。   顾惠娘看着顾如槿脸色不太好地从外面回来,不知道怎么安慰。   一家人简单地吃过早饭,顾安郎先赶了驴车送顾福郎去镇上,顺便将顾惠娘给王同山整理的衣物带去,王同山在镇上找了个看管仓库的活,每月只能请一天假回来,夫妻二人便商量了,等王同山找了房子一家人就去镇上住。   顾惠娘和顾元娘在灶房做粉条,李氏则守着药炉子给顾老三熬药。   顾如槿抱着顾璟弘在屋檐下看着翠屏将自己绣好的料子裁剪缝补,两个孩子冬天的棉衣还没有做完。徐靖钰在不远处蹲着玩儿。   见来福过来,翠屏知道他有事向主子回禀,便找了个借口走开了。   “夫人!”来福垂着恭敬地行礼,“昨日我们的马车被抹了母猪尿!”   “是有人故意要我们的命?”会是谁呢?一定不是京城那边的人,若那些人出手,只怕三辆马车上的人没人能幸免,可是自己也没有得罪过其他人。   “来旺昨日遇见一个庄稼汉,一直跟在隔壁裴公子身后。”   顾如槿两只手指轻敲着小几子,跟着裴还有什么目的?   抬头示意来福继续说。   “那人应该是在保护裴公子,来旺跟他交了手,被他逃了,那人的武功路数和我们一样。”来福心里也是惊疑不定。   “跟你们一样?那应该是京城的人。”京城的人为什么保护裴还呢?   “是我们的人,我们最初是十二个人,后来有六个人被派出去执行绝密任务就再也没见过了。”那些人一去不回,他一直以为那些人都死了。   “绝密任务?跟裴还有什么关系?”这下顾如槿就更迷惑了。   来福没有回答只是安静地站在顾如槿身后等待主人的命令,他们的原则就是将信息原原本本地汇报给主人。   顾如槿思索了一会儿也理不出头绪,只能等晚上问问老祖那只乌龟了。   “藏锋!”顾如槿认真地看着来福喊出了这个从没有喊过的名字。   “属下在!”声音虽轻,却是从未有过的严肃恭敬。   “我决定要留在这里!将来或许要亡命天涯,又或许是平庸一生,我想问问你们可愿意一直跟着我?”顾如槿轻轻地问着,她还是不习惯以主子的身份替别人做决定。   “主子在属下们就在!”来福语气坚定。   “联系其他人吧,我们也要为以后做打算。”她有这么多人要守护,不能连还击之力都没有将来任人宰割。   来福走后,顾如槿回了屋铺纸磨墨在屋子里写写画画,一整天都没有出来。   而另一边,裴还仔细地将手里的小纸条看完,拿了火折子将纸条点燃。   到了晚上,顾如槿拿出玉佩对着月光在心里默默地叫着王云林的名字,过了许久都没人回应。   又过了两日,玉佩还是一点回应也没有。   裴家,王云林也是日日子时强打起好精神,却没能再听到小寡妇的声音。   顾老三的伤口已经结了痂,又请了焦大夫把了脉,确认身体经得起来回颠簸,顾如槿便计划着去府城了。   翠屏熟门熟路是一定要带的,两个孩子离不开自己,来福来旺要跑腿提行李,还要带上奶娘,再加上李氏夫妇,还有嚷着要去的顾盼娘,顾如槿便找人租了一艘客船。   客船不算简陋,除去船老大夫妇,还有三间房,翠屏和奶娘在顾如槿房间打地铺,剩余的房间刚好够住。   这种小客船根本不会带灶房,一行人在镇上买了三天的干粮,又买了孩子们爱吃的点心蜜饯肉干等零嘴,直到快午时才出发。   两个孩子第一次坐船,都很新奇,徐靖钰难得地在船上跑来跑去,顾璟弘也是瞪着大眼东看看西瞧瞧。没想到的是,二人当天下午便吐了起来,到了傍晚顾璟弘更是发了高烧,一行人只得在铜州停船,顾如槿带着来福来旺抱着两个孩子上了岸。   铜州处于岳州城下游,因出产铜矿而出名,铜州的铜矿杂质少更易提炼,一直是直供户部的,因此铜州城的官差士兵比较多。   顾如槿经来福提醒,在街上买了个幕篱戴在头上,将顾璟弘紧紧抱在怀里,几人直奔药堂。   抓药,熬药,等顾璟弘吃了药睡下已是戌时,顾如槿吩咐来旺出去找住处。   本以为很快就能找到,没想到等了半个多时辰来旺才回来。   “属下见到了赵家大公子!”来旺低声在顾如槿耳边说着。   “赵桢?他怎么会来这里?”顾如槿疑惑地问。   “属下不知,他们也是刚刚进城,属下不敢跟踪,只听到说明日要去旗县。”赵大公子身边也跟着高手,自己若是被发现,他们这么久的努力就全完了。   “旗县?”顾如槿看向来福。   “旗县在铜州南边,靠近昌陵县,辖制只有三个镇,那边土地自古便不产庄稼,人口比较少。”来福回忆着以前收集的消息,旗县的信息很少,谁也不会注意一个还没有陈水镇大的县城。   “其他人可有回应?”顾如槿又问。   “避月已经在来的路上了。”来福答。   “等我们回程了,让来旺去旗县走一趟,打听一下最近有什么异常。”避月是个思路清奇的小姑娘,并不擅长打听消息。   一行人在客栈歇下直至次日下午顾璟弘退了烧,才又上船出发。   怕孩子们不适,顾如槿嘱咐了船家不必赶时间,又走了两日才到岳州府。   岳州府繁华程度直逼京城,官宦人家的公子哥儿们衣着光鲜油头粉面,骑着马就在大街上走,百姓也是敢怒不敢言。   熙熙攘攘地人群中,翠屏在前头领路,顾如槿和来福一人抱着一个孩子,来旺背着顾老三,李氏紧紧地拉着顾盼娘的手,其他人跟在身后。   到了回春堂药童却说要找杨大夫得提前排号,最近的号也在六天后。   原来找杨大夫看诊的人太多,回春堂便用竹板制了号牌,从一到六十,一天十个号,六天一轮,若是碰到贵人相请当天的号还要后延,而昨天刚把这一轮的号放完。   翠屏有些愧疚地看着顾如槿,她并不知道找杨大夫竟然还要排号。   “还要六天,要不我们回去吧!咱们这么多人又是吃又是住的,这得多少银子?”本来就不是很愿意来的顾老三开口道。   “爹稍等一会儿!来旺去问问有没有人把号让出来,我们可以花银子买。”古代应该也有黄牛吧。   来旺去问了还真有人愿意卖,顾如槿花了一两银子买了第二天上午的号,心疼的顾老三直念叨她。   几人吃了饭,安置了住宿,顾如槿要领着两个孩子逛一逛,顾盼娘吵着也要去,李氏连忙交代了要小心不要撞到别人不要花钱等等。   前任知州治下甚严刚正不阿,将岳州府打理的繁荣昌盛,可惜被京城本家连累,被抄了家,现任知州是安国公的亲信,虽趋炎附势但能做到知州的位置还是有一定本事的。   掌灯十分,道路两旁的店铺都挂上了灯笼,有些小贩已经收摊子回家了,有些却是刚出来,顾如槿带着盼娘和两个孩子由翠屏领着逛了这岳州城最热闹的街道,又尝了当地的名吃,便在湖边歇了脚,刚准备回去,却迎头碰见了一群人。   对面两个还算俊俏的公子哥儿一人怀里搂着一个姑娘,身后还跟着几个小厮打扮的人,一群人热热闹闹地往这边走。   两个姑娘眉宇间有几分相似,小巧的瓜子脸莹白如玉,柳眉大眼,明艳动人。左边的姑娘穿着素净冷冷清清的也不说话,右边的姑娘倒是画着魅惑的妆容跟身边的公子调笑着。   两个姑娘看到他们这一行人身体均是僵了僵,复又慌乱地移开了视线。   翠屏看着一行人走远了才收回了视线。   “跟他们认识?”顾如槿随口问着,翠屏本来就是岳州城长大的,碰见熟人一点也不奇怪。   “认识……打头的两个是通判家的公子,那两个姑娘是……沈家的嫡女。”看着眼前喊着自己翠屏姐姐的两个小姑娘落到如今这般田地,翠屏像是心里堵了一块儿石头一样闷闷的。   她们家大人一定是被冤枉的,就连京城的大老爷也不是贪赃枉法的人,偌大的沈家连京城带岳州三百多口人,斩首的斩首,充军的充军,走的走散的散,当真是伴君如伴虎!   翠屏心里难过,可又能怎样呢?她已经易了主,不再是沈老太太身边谁见了都要尊一声姑娘的大丫鬟了,只能将这份难过压在心底,只怕以后连给老太太烧个纸都不能了。 第二十四章 来喜   两个孩子昨晚玩的久,第二日便起不来了,顾如槿只得吩咐了来旺背着顾老三和李氏一起先去排队。   李氏看着手里顾如槿刚塞给她的两个十两的银锭子,红了眼眶,他们老两口欠闺女太多了!   李氏几人走后顾如槿又睡了回笼觉,等两个孩子醒了才起来,几人又是一顿忙活,等吃过饭已过了辰时。   担心李氏夫妇不舍得花银子买好药,吃过饭顾如槿又带着一行人去了回春堂。   远远地看到回春堂门口围着一群人,似乎在看热闹。   走近了看,来旺背着顾老三和李氏站在一边,对面一行五人,两个小厮抬着一个竹椅,上边坐着一个穿着朴实却颇具气势的老者,老者腿上搭着毛毯子,身旁跟着一个青年,青年身旁还站着一个小厮,回春堂门口还立着两个药童打扮的人,三方人马被一群看热闹的人围在中间。   “这两个牌子一模一样,咱们也不知道怎么分辨。”一个药童开口道,以前也有外地人进城就被骗的,都是花了银子拿不到号,沈大人在的时候还抓进去了好几个,出现两个一样的牌子还是第一次。   “这是我闺女花了一两银子买的,肯定不是假的?”李氏红着脸急赤白咧地辩解着。   “那就对了,在下的牌子是下人前日在回春堂领的,大婶应是被骗了。”青年长相儒雅举止斯文看来也是个读书人。   “我们被骗了?怎么会这样呢?”李氏不知所措地看向来旺。   “不可能!”来旺坚定地说,卖号的那人一脸憨厚,脸色悲戚,应是家中遇事才把号卖了,若是他连个人都看不准,怎么撑得起他‘探风’的称号   “娘,怎么回事?”顾如槿带着一行人拨开人群走了进去。   “三娘,咱们被骗了!人家的号是自己领的。”看到顾如槿,李氏仿佛找到了主心骨。   原来,李氏三人一早来到回春堂门口,那一行人已经在等着了,双方还打了招呼,没想到等叫到他们这个号时双方就傻了眼,两个牌子连回春堂的人都分不出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我们的是真的!”见顾如槿看向自己,来旺再次强调。   “烦两位小哥儿再仔细看看!”顾如槿将手里的牌子递给门口的药童,来旺的能力她自是相信的。   已经被要求确认两遍的药童有些不耐烦,“你家这个肯定是假的,人家那个是在我们药房领的!”   见药童拒绝,顾如槿也不恼,将自己的牌子收好,又转向对面的青年,“可否让我再看一眼你的牌子?”   见这妇人还在纠缠,青年好脾气地拿出自己的牌子,好让对方死心。   牌子上书回春堂,中间一个大写的九字,右下角刻着一只药壶,是回春堂的标记寓意悬壶济世,做工精致,边缘细致光滑,两个牌子除了长期打磨出来的包浆,其他的都是一模一样,这包浆平时没人注意,也不能判断真假。   “敢问小哥儿,你们这竹牌用的什么竹子?”顾如槿又看向药童问道。   “当然是五年的高山南竹。”小药童说的颇为自豪。   “五年的南竹确实难得。”顾如槿听后点点头。   “来福!”顾如槿将手里青年那块牌子递给来福。   接过牌子,来福疑惑地看向顾如槿。   “捏碎!”顾如槿有些想翻白眼。   只见来福轻轻一捏,竹牌便从中间列开了。   看到自己的竹牌被捏碎,青年便有些恼了,“你这妇人真是胡搅蛮缠!”   “先生莫急!”顾如槿眼含笑意安抚着青年,扭头指着一个方向对来福说道,“去将那个卖竹篓的老汉领来。”   老汉就在不远处,来福很快就回来了。   “老人家安好,您帮我看看这块竹牌是不是五年的南竹!”顾如槿行礼问安轻声细语地说着。   “小娘子真是折煞老头了。”老汉接过顾如槿递过来的竹牌,接着道,“南竹是南竹,倒是没有五年,最多两年!”   “多谢老人家!”   听了这话,周围人都颇为意外,原来那青年拿的才是假的,还好这小娘子机智。   那青年也是脸色一变,冷着脸问着身后的小厮,“长青这是怎么回事?”   “公子饶命啊!”那叫长青的小厮连忙告罪,说出了实情。   原来前日他在路上看热闹耽搁了,到回春堂的时候号已经被领完了,有个人就找到他说他手里有号不用了可以几十文转给他,他怕回去被公子责罚,就花了三十文钱买了一个。   “你真是……”青年被气的无话可说,他在这里跟别人理论半晌最后却是自己的错   “好了!先回去吧!”上坐的老者发了话,语气中带着毋庸置疑。   “父亲……”父亲的腿拖一日便受一日罪。   “无妨,走吧!”再大的罪他都受了,何况这点疼痛呢!   一行人匆匆而去,没了热闹看,周围人也散了。   看对方走了,李氏心里舒了一口气,重新露出了笑容。   “三姐姐好厉害!”顾盼娘眼含崇拜地看着她。   顾如槿摸了摸她的头。   接下来便很顺利地接了骨拿了药,出来时刚好到了午时,顾如槿又带着一行人去德运楼吃午饭。   李氏看着顾如槿点了好几个菜,也没有开口数落。   德运楼生意火爆,一行人等了不短的时间菜才上齐。   李氏夫妻俩看着小二不时端着粉条菜从自己身边走过开心地看了看对方。德运楼的粉条菜卖的好,他们家的生意也会跟着好的。   顾盼娘倒是没有那么多心思,开心地大口吃着。   吃过午饭李氏夫妇便想着回去,顾如槿劝着让她在岳州买些衣服首饰,明年顾安郎成亲做聘礼,她也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好看的料子给孩子们再做些衣裤,盼娘也跟着起哄想再玩半天,最终一行人又留了一夜。   “你给的银头面我给添上就行了不必再买。”今日诊金药膏都花了二十多两,李氏舍不得再多花闺女的银子。   “娘那套就自己留着,咱再逛逛看到有什么好的再说。”顾如槿抱着顾璟弘和李氏并排走着。   女人哪有不爱逛街的,李氏嘴上说着不买,进了成衣铺子却看着这个也喜欢看着那个也好看。   最终李氏又给顾安郎买了身新衣,给家里的小姑娘们一人买了支珠花。   顾如槿给来福几个一人添了身冬衣。   逛了一下午,蜜饯点心糖人来福手上提的满当当的。   回到客栈,远远地看到一行人拉扯着一个小姑娘,小姑娘约莫十五六岁,面若桃瓣,眉如墨画,丹唇贝齿,眉间一颗红痣衬的小脸儿如仙童一般艳彩照人,胸前挂着牌子上书卖身二字,多情的桃花眼此刻正直愣愣地盯着拉她衣袖的男子不见半分光彩。   看清小姑娘的长相,顾如槿嘴角抽了抽,避月的脑回路还是异于常人。   看到顾如槿一行人,小姑娘眼里才有了光泽,嘴角扯了扯似乎是想笑。   “这小姑娘的长相竟然出来卖身!”李氏也是第一次看着这么好看的人,愣了好半晌,啧啧惋惜,这不被人盯上才怪呢!   “夫人!我要卖身!很便宜!”避月抽出被男子拉着的衣袖,跪在顾如槿面前说道。   “额!小姑娘你找错人了!我们不买丫鬟!”李氏怕顾如槿心软答应,赶紧拦在前头,这长相放在他们家,他们只怕要鸡犬不宁了。   “娘!”顾如槿拉了拉李氏,低头看着避月,“多少银子?”   “十两!”   十两银子买这么个可人儿确实很便宜。   “不是!我说总要有个先来后到吧!”男子看着自己被轻飘飘甩开的手愣了一下,那边就开始讲价了。   “你不是说一百两吗?怎么变成十两了?耍着大爷玩儿呢?”男子带着几个跟班将一行人围在了中间。   “公子误会了,这是我家妹妹,耍脾气闹着玩儿呢!”顾如槿耐心地解释着   “闹着玩儿?在这岳州府只有我闹着玩儿的份!”男子弹了弹衣袖冷哼,“给大爷带走!”   “公子这是打算强抢民女了?”顾如槿也冷了脸。   李氏在一旁狠狠地拉扯着顾如槿的衣袖,这公子一看就不好惹,她可不想为了一个陌生人将闺女赔进去。   “呦!谁说本公子强抢民女,本公子是合理羁押。”男子态度甚是嚣张。   周围看热闹的人也不敢出声,这是新任知州府的二公子,他们怕惹祸上身。   正当大家以为这一行人要倒大霉的时候,却听中间的女子笑着道,“既如此,你将她带走吧!”   那男子也是楞了一下,嗤笑道,“算你们识相。”   “妹妹,你且去他府上玩几天,姐姐明日一早回京,你过几天就追上来。”顾如槿摸了摸避月的头,嘱咐道。   避月点了点头,跟着那男子走了。   周围人才开始议论开来,有说这家人窝囊的,有说那小姑娘可惜了,也有人笑那姐姐天真,那女孩儿的容貌进了狼窝怎么可能还会出来。   李氏看着那群人走远了,才舒了口气,也在心里感叹可惜了!   第二日中午在船上再次看到小姑娘时,李氏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娘,这是来喜,来福来旺的妹妹。”顾如槿给李氏介绍着。   “来……来喜!”这么好看一个小姑娘叫这么个名字?   而知州府里,知州夫人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小金库还有地上留着哈喇子傻笑的儿子,当场晕了过去,那可是她夫妻俩攒了半辈子的钱啊!   途径铜州时,来旺下了船,又行了一日,在申时正停靠在了陈水镇的码头,来福赶了寄存在镇上的马车,一行人回了柳树坡。   去了趟府城带回来这么个如花似玉的人儿,顾安郎看的眼睛都直了,李氏狠狠地在他背上拍了一巴掌,他才红着脸出去了。   顾元娘和顾惠娘看着爹的脸色好多了,提着的心便放下了。   当日晚饭过后,李氏召集了顾家人,算了这一来一去的花销。   “三娘是外嫁女,虽然来投靠我们,可她还有那么多人要养活,我和你爹商量了,粉条生意挣的钱我给安郎存着,将来你们夫妻成了亲再交给你们,除去这次的花销,地里的收成以后每年分给三娘一半。”   “敬养爹娘是我的责任,咱们把粉条生意分给三娘一半吧,地里的收成爹娘留着,郑家前天派人来又增加了一百斤,以后生意越做越大,我们都能赚不少钱。”有银子赚顾安郎也不是小气的人。   “你能这样想爹娘都很开心。”安郎越发懂事了,李氏心里很是欣慰。   对于顾家人的决定,顾如槿也没有说什么,给她的她就收着等有需要了再拿出来。   殷勤地伺候了顾老三几日,看着他日渐好的脸色,顾元娘便放心地提出了回去,爹因为她遭了这么大罪,兄妹几个都在心里埋怨她,她都知道。   李氏也没有多留,只是从她寄存在自己这里的银头面里拿了支银簪给她,让她拿回去好给婆婆交差,顾元娘再不舍得也知道,这只银簪可以免去自己和孩子们的一顿打骂,她倒是无所谓,只是孩子们还小。   将簪子揣进怀里贴身放好,顾元娘收拾了衣物领着孩子们回家去了。   “娘,我想留在这里,回家奶奶又要让我们干活了?”   “有娘在,娘会护着你们的。”顾元娘摸了摸牛杏花的头,想着包裹里的药,心里升起了希望。   顾惠娘和李氏站在门口看着娘家几个远去,直到看不见,才忧心忡忡地回了家。 第二十五章 满月宴   回来没几日家里来了客人,来人是李氏的大弟李昌文。李昌文是个身高八尺的壮汉,身材壮硕,皮肤黝黑,留着络腮胡,穿着灰色长袄上面打着补丁,赶着一辆牛车,车上放满了一袋一袋的东西。   “大姐!大姐!”李昌文站在院门外扯着嗓子喊道。   “来了来了!”李氏听到声音眉眼带笑的迎了出去。   “大姐,我给你送了一百多斤的红薯面。”看着李氏出来,李昌文也是爽朗地笑开了。   母子几个帮着卸了车,李氏给李昌文舀了水洗手,又拿着面巾帮他拍打着身上的灰尘。   “怎么这么久才来呀?可是家里有事?”距离上次自己回娘家已经一个多月了。   “还不是春娘吗?”说起这个李昌文脸上带上了心疼又有些喜悦,“挺着大肚子非要帮着磨红薯,撞在了柱子上早产了。”   “咋那么不小心呢?孩子怎样?男孩女孩?春娘怎么样了?”李氏皱着眉一连问了几个问题。   “男孩,身子有些弱,春娘还好,现在能下床了。”说起婆娘孩子,李昌文眉宇间溢满了幸福。   “母子平安就好!”李氏心里舒了一口气,这还好是七个月,俗话说七活八不活,要是八个月就凶险了。   “娘,你倒是让大舅进来呀!”顾惠娘看着在院子聊起来的姐弟俩,语气好笑又无奈。   “对!进屋坐吧!”   李昌文忙摆手拒绝,“我还得去下家报喜呢!”   接着又拿出了带来的一兜子红皮鸡蛋递给李氏,“后天的席面,大姐记得带上外甥和外甥女。”   见李昌文这就要走李氏赶紧数了六百个铜板给他,两人自是一番推让,最终李昌文收了钱走了。   李氏将他送到门口看着人走远了,转身回了屋,只两日的时间,她还要准备见面礼。   按照他们的习俗,李氏用红布包了二十个铜钱,又用两日时间给孩子做了件小袄,便带着一家老小回了娘家,只留了顾安郎一人照看顾老三。   李氏带着儿女到的时候,李昌文正在院门口接宾客,看到这高头大马停在自己院门口,引得邻居宾客纷纷回头,李昌文脸上也充满了疑惑。   “昌文!”李氏打开车门眉眼带笑地看着站在院门口的大弟。   “大姐呀!”李昌文也反映过来,赶紧迎了上来。   李氏几人依次下了车,周围人小声议论着两个小娃娃的长相,等来喜下了车,周围一下就安静了。   看着呆愣着得大弟,李氏皱了皱眉,这来喜的容貌确实太盛了,这以后还不知道是福是祸!   “昌文,娘呢?”   “娘?啊……娘在屋里呢!”李昌文红着脸指着堂屋。   “我先去看娘。”李氏领着一家子老老小小进了院门。   李氏的母亲袁氏是个瞎眼的丑老太太,脸上有一道狰狞的疤,从嘴角到太阳穴,像一条蜈蚣一样挂在脸上,是被李氏的奶奶划的。李氏的父亲体弱多病又是家里的独苗,李氏的爷奶怕李家断了香火,便在县城里花二两银子买了个黑瘦的丑丫头,谁知道丑丫头长大了却并不丑,反而将村子里的姑娘都比了下去,李氏的奶奶怕自己走了之后袁氏生了野心,便拿树枝在袁氏的脸上划了一道疤。   李氏的爷奶在时家里条件也算宽裕,自从两个老人走后,家里基本上是靠袁氏一个人撑起,后来没几年李氏的父亲也撒手人寰,老太太白天种地晚上纺布做绣活儿,一人拉扯着十三岁的长女李氏、八岁的长子李昌文、三岁的次子李昌武、一岁多还不会走路的次女李桂花,硬是将几个子女抚养成人成家立业,也是在那时候袁氏熬瞎了眼睛。   此时,袁氏自己坐在堂屋里,周围围着几个孩子手里拿着树枝,不时地戳袁氏一下,也不见其他大人。   袁氏也不恼,只安静地坐着。   李氏进来,看着娘扯着嘴笑着,嘴里念叨着不要调皮。   李氏的心一下就疼了起来,她知道孩子们都怕娘,甚至两个弟媳也禁止侄子侄女靠近娘,可是娘她老了,正是享受天伦之乐的时候,现在在孙子的满月宴上却只能孤单地坐着,被几个孩童戏弄。   一股无明业火自心口直冲脑门,李氏上前几步,将几个孩子赶了出去。   “你为什么不生气,为什么不将他们赶出去。”李氏厉声道。   “桂枝回来了,他们在跟娘玩儿呢!”听得闺女发脾气,袁氏仍是温声细语。   “娘!”李氏带着哭腔,喊了声娘却再说不出斥责的话,娘她太苦太孤单了。   “娘!”顾惠娘上前拉了拉李氏的衣袖,示意她今天不能哭。   “姥姥,我是惠娘,还记得我吗?”顾惠娘歪头看着袁氏,即使袁氏看不到她也带着笑,她小时候也很怕袁氏,袁氏却每次都给他们这些孩子准备很多零嘴,时间长了就不那么怕了。   “惠娘!来到姥姥跟前来。”袁氏慈爱地朝声音的方向招招手。   顾惠娘将怀里的孩子递给李氏,上前伏在了袁氏的腿上,“惠娘好想姥姥!”   “你这皮猴子!”袁氏摸着顾惠娘的头,脸上的笑意将那道疤扯的更加狰狞。   “姥姥,你猜猜我是谁!”看着袁氏因为顾惠娘的一个动作就湿了眼睛,顾如槿也上前调皮地说道。   “你是……三娘吧!”说道这里袁氏的笑意更大了,上次女儿回来说三娘回来了。   “是我!我还带了两个重外孙来。”说着将怀里顾璟弘的小手递给袁氏。   “好!好!好!”袁氏捏捏手里的软嫩的小手连道了三声好。   顾璟弘还小并不知道害怕,只拉着袁氏的指头玩儿。   跟袁氏闹了一会儿,李氏又带着女儿去了大弟媳王氏的屋里。   王氏已经出了月子,李氏进来的时候正抱着孩子跟屋子里的几个妇人说话。李氏此刻心里有气也不愿跟她多说,只将做的小袄给了王氏,怀里的礼钱却没往外拿,顾惠娘和顾如槿看了,也默默地将自己准备的礼物收了起来,只一人给了一个十文钱的红包。   李氏几人出去之后,王氏撇了撇嘴。   堂屋里袁氏的小女儿李桂花也到了,此时正跟袁氏说着话。   李桂花圆圆的鹅蛋脸,一双眼睛大而灵活,跟李氏有三分像,李氏长的更像她早死的爹,而李桂花更像袁氏,皮肤因常年劳作而晒得有些黑,身旁站着两个十岁左右的男孩儿。见李氏出来姐妹俩亲亲热热地坐在了一起。   李桂花小时候跟李氏的感情更胜过跟袁氏的,那时候袁氏忙着做工很少看顾几个孩子,而最大的李氏就成了大家长,在家里洗衣做饭将几个弟妹收拾的妥妥帖帖的,直到后来李氏嫁人了,李桂花才跟袁氏亲近起来。   “姐,那姑娘你知道是谁家的吗?”李桂花悄悄地指着来喜低声地问道,那小姑娘容貌艳丽,眼神却呆呆的,身边跟着的人自己一个也不认识,他们家啥时候有这样的亲戚了?   “知道!”李氏看着来喜几人站在门口,引得院子的宾客不是往这边看,语气中带着无奈。   “是大嫂家的亲戚?”李桂花撇撇嘴,那王氏要有这么个亲戚早就嚷嚷的全天下都知道了。   “是我家三娘的丫鬟。”   “哦!对对!我听咱娘说了三娘回来了,在哪儿呢?”提到外甥女李桂花也不再关注那漂亮小姑娘了。   “三娘,这是你小姨。”李氏歪头对身后的顾如槿说道。   “小姨安好!”顾如槿上前一步对李桂花行了礼。   “哎哎!回来就好,你娘惦记你这么多年,终于把你盼回来了!”李桂花也替姐姐开心。   李桂花拉着顾如槿的手又问了有没有吃苦受罪等等问题,顾如槿都一一回答了。   问完顾如槿,李桂花又抱了抱两个孩子,看孩子乖巧可爱,直说不舍得撒手。   宴席快开始的时候李昌武一家才来,李昌武以前是个游街串巷的卖货郎,这些年攒了些本钱开始跟人天南海北地倒卖货物,长子李占祥也十四了,便跟在了李昌武身边,只留婆娘小王氏和次子李占庆在家。   席间顾如槿又见了大舅家的长子李占平和长女李平平,二人之前在灶房帮忙,见着这个没什么印象的表姐也只是简单地打了声招呼,翠屏来喜几人因是下人的身份没有上桌,只在堂屋小几子上摆了几盘菜,而李大舅李二舅又将顾如槿的情况问了一遍。   听得顾如槿说婆家在渭南姓徐,李昌武吃了一惊,不过转念一想应不是他知道的那个徐家,那样的大家族怎么会允许自己的子嗣流落在外。   李氏兄妹几个也难得聚齐,李氏心中的那点阴郁也散了,李昌武天南海北地说着自己的生意,说到兴头上还要家里的男人都跟他一起出海。   李昌武还要再说却被自己婆娘小王氏掐了一把。   “你掐我干嘛?”李昌武搓着自己被掐疼的大腿,不悦地看着小王氏。   “吃饭吃饭!”小王氏尴尬地笑着让大家吃饭,若是把大家都带上,自家还有什么赚头。   小王氏的小心思大家也都不在意,出海是用命赚钱,她们也不想男人们出去。   “昌武,出海危险,能不干就不要干。”袁氏虽上了年纪脑子却不糊涂。   “娘,你不懂!”富贵险中求,何况他已经跟兄弟们商量好了。   自己说了儿子却没有听进去,袁氏待要再说,却被小王氏打断了,“娘你别添乱!”   “弟妹……”李氏想要撂筷子,却被李桂花拦住了。   “姐,吃饭!”李桂花给李氏夹了一筷子菜小声说道,“现在这么多人在呢,我们回头再说。”   农家难得吃上一顿这么丰盛的饭,其他桌上的菜早就被瓜分的只剩汤底了,他们这一桌都是自己人,也没人争抢,只有小孩子闹着吃这吃那。   席面一直持续到午后,李氏姐妹两个待其他宾客走后,扶着袁氏进了院子东侧的一间泥坯大瓦房。   袁氏本来是住在东厢房的,只是前几个月王氏说李平平到了分房睡的年纪,就把袁氏赶进了这间破败的屋子里。   不大的房间,门对面放着一张破旧的桌子,桌子上放着一个空碗,靠墙放着一张小床,被褥铺的平整,摸上去却是硬邦邦的,还散发着一股霉味,应是去年的被子没有拆洗直接拿来用了,在这潮湿的山区,被子几天不晒就要发霉了,何况是一年没拆洗,姐妹俩都冷了脸,他们娘再不好也轮不到别人作践。   “桂枝!桂花!”眼看李氏姐妹要闹上一场,袁氏着急地摸索着想要站起来   顾惠娘赶紧上去劝道,“娘!小姨!你们听我说大舅母是不对,娘怎么治她都不为过,那咱们走了以后呢?大舅每日去镇上做工,姥姥不还是要在舅母手下过活?”   李氏姐妹俩也愣住了,那该怎么办?   一时间几人陷入了沉默。   “不如这样!”顾如槿开了口“让大舅不要去镇上做工了,就在家收红薯磨红薯面,我们六文钱一斤收了,大舅一斤还能挣两文钱。”这样大舅既能挣钱也能顾得上老娘。   “你家收那么多红薯面做什么?”李桂花疑惑地问。   “还不是咱们三娘想了个新鲜吃食用红薯面做的,卖到德运楼一斤能挣十几文钱。”说起自家的营生李氏不自觉地带上了笑意。   上次李氏回娘家已经把事情说过了,袁氏知道闺女又这么好的营生,很是高兴。   李桂花倒是第一次听说惊讶道,“什么吃食能挣这么多?”   “粉条!等一下你顺路去我们家拿些回去尝尝。”   李氏姐妹叫了李昌文进来说明了事情的原委,李昌文常年在镇上酿酒作坊做杂工,只每年农忙的时候在家几天,听到大姐的话,又看了看老娘花白的头发,也是心酸不已,当场就要去找王氏,被袁氏拦住了。 第二十六章 周秀良   “我都这么大年纪了,还有几天好活的,你们好好的就行。”袁氏劝着几个孩子。   李昌文沉默地坐着,他知道王氏是个爱占小便宜无利不起早的人,可是她从没有亏待过自己,将两个孩子也抚养的稳重懂事,现在更是给他生了第三个孩子,还因为帮忙干活导致早产伤了身子。可是老娘也是吃苦受累半辈子将他拉扯大,到如今年纪大了却不能安享晚年。   看着大弟痛苦地抱着头,李氏也是心疼不已。   “那就听大姐的吧,我在家里收红薯。”收红薯一个月虽比做杂工赚的多,可自己在作坊里做的时间长了,再干几年就能做到管事了。   等李氏姐妹走后,李昌文一直没给王氏好脸色,王氏暗咬牙定是那两个女人又在男人面前说了什么。   李桂花家在李家村北面柳树坡西面,若从李家村走会更快一些,看时间还早索性也没什么要紧的事,她便坐上了顾家的马车去了柳树坡。   看着大姐家里又是盖瓦房又是做生意的,李桂花啧啧感叹大姐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日子一日一日地过,顾家又接了镇上做粉条的小单,有二十斤的有五十斤的,都是吃过德运楼的粉条菜找来的,一下子又增加了一百多斤,李氏几个忙的团团转,就连顾盼娘都不能出去玩儿了,院子里屋子里挂的到处都是粉条,李氏感叹着家里的地方不够了。   顾老三的伤一天一天好起来,只是腿还不能用力太猛,看李氏累的每晚都说腰背痛,他便让顾安郎扶了自己出来帮忙,顾如槿看他行动不便就让顾安郎给做了个拐杖。   顾福郎在月底请假回来看了顾老三的伤势,见没什么大碍当天下午就又走了。   村里几家交好的人家也都带着鸡蛋来看顾老三的伤势,见已经没什么大碍了,也替顾家高兴。   王同山回来过一次,见家里忙,就没提搬去镇上的事儿,李氏看着二女儿勤勤恳恳地埋头干活,就跟顾安郎商量了每日给开二十文的工钱,比她一个妇道人家去镇上给别人干活强多了。   来福每日往返镇上,顾家人不知道他在做什么,来旺已经去了十几天一直没有回来,顾如槿有些担心,便让来福搁下手里的事儿带人去接应,那赵桢心似莲藕可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隔壁裴还上次休假没有回来,顾如槿颇为担心,就跟毛氏打听了,原来学堂先生带着学生去县里参加县学举办的诗会了,等过几日回来便直接放冬假。   老祖那只乌龟一直没有回应,顾如槿猜想它应该是冬眠了   小雪从昨晚一直没停,雪粒子落在地上发出沙沙的响声,院子里晾晒的粉条已经被挪进了屋里,再做出来的也没地方挂了,李氏便停了工,一家十几口人在堂屋里围着火盆取暖。   “我们得多备些米粮了,这要是大雪封了山只怕要到开春才能出去了。”顾老三看着外边的越下越大的雪粒担忧地对李氏说道。   “安郎的婚期也该去催一催了,这要出不了门等到明年再定可就晚了。”李氏接话道。   “那不如明日我们去镇上一趟把东西都买齐了。”顾惠娘提议道。   “不要等到明日了,明日雪即便停了路也难走,就现在去吧,赶着马车大家一起去。”顾如槿接话道。   索性今日也没什么事做赶早不赶晚,一大家子只留了顾老三在家,他们快去快回不耽误吃午饭。   仍旧是李氏带着顾盼娘,顾惠娘带着王知知、王知学坐驴车由顾安郎赶着,顾如槿带着翠屏和奶娘抱着两个孩子坐一辆马车由来喜赶着。   李氏几人看着来喜一个艳丽的小姑娘赶着一辆马车,均是一愣一愣的。   到了镇上几人先去了粮油店,各种米面谷类都要了十斤,买的多也不好拿店家贴心地帮着送到马车上,之后又买两只鹅打了酒买了茶叶,在府城顾如槿买的布料二两银子一匹,李氏不舍得用,定要再去买两匹次的,紧赶慢赶终于在午时前赶回了家。   到了下午雪更大了,雪花飘飘洒洒地铺了一地。   李氏穿了顾如槿的大氅提了一块肉去了媒人也是她的好姐妹李春萍家。   李春萍比李氏长了两岁嫁的是村长的堂侄柳成材,一子两女都成了家,孙子都三岁了。周秀秀是她婆婆妹妹家的孙女,当初看那姑娘模样俊俏踏实能干才说给了好姐妹的儿子,谁知出了这种事,耽误了人家三年的时间,李春萍心里也过意不去,好在好姐妹一家没有计较。   听得好姐妹的来意,李春萍没有耽搁半刻钟,李氏走后便穿了袄子去了周秀秀家。周秀秀家就在离柳树坡几里地的焦家村,走路一刻钟便能到。   只是事情并没有李春萍想想的顺利,等到吃晚饭的时间李春萍才从周家出来,也没有回家,而是直接进了顾家的门。   “桂枝,咱把那婚事退了,我这边抓紧时间在年前再给安郎订一个。”李春萍黑着脸进门直接对李氏说道。   看着一身是雪,鞋子都湿了一半的李春萍,李氏赶紧将人让进屋里,“咋回事呀?那边怎么说?”   “哼!她周秀秀就是个不知道好歹的,咱们没有嫌弃她耽误了咱们三年的时间,她倒好,张口就要二十两的聘金,二十两够买三个媳妇儿了。”   “二十两!”顾惠娘惊呼,她当时成亲爹娘只要了五两银子的聘金,最后还都买成了嫁妆给了她。   “安郎……”李氏为难地看向顾安郎。   “萍姨是不是弄错了”他对周秀秀的印象还是很好的,她应该不是那样的人。   “你萍姨还没糊涂到这个地步,我反复地跟她讲,她一口咬定要二十两,其他布料首饰都可以不要。”李春萍撇着嘴对顾安郎道。   “这……秀秀不应该是这样的人呀!”李氏也在心里怀疑,这周秀秀一直是个懂礼知事的。   “说不定是她看咱家宽裕了就想多要些。”顾惠娘插话道,周秀秀她没见过几次,她还是比较相信萍姨的。   “那就听萍姨的,退了吧!”顾安郎留下一句话就回了屋。   初见时那姑娘红着脸,头也不敢抬地将一个荷包塞给自己就跑,这么多年他一只将对方当成自己的娘子,时不时捎些小玩意儿给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那就退了吧,咱家哪里能拿出二十两的聘金来?”顾安郎走后,李氏踌躇了一阵儿下了决心。   “娘!不着急!我看大哥还是挺惦记人家的,要不给那姑娘个机会,让大哥去问问。”顾如槿劝解道,她看顾安郎的脸色不太好,别是退了亲又后悔。   “那我再问问安郎怎么想的吧!”李氏沉吟了一阵对李春萍说道。   “行,你们商量好了给我个信儿”   事情说完了,李春萍也没有多留就起身回去了。   雪越下越大,后半夜又起了大风,北风将窗子吹的呼呼作响,翠屏起身用袄子将漏风的窗子遮上。   “先凑合一夜吧,明日看看怎么把窗子漏风的地方堵上。”看翠屏不时起来查看,顾如槿说道。   这窗子不刮风还好,一刮风根本不能住人,要是有玻璃就好了,既采光又遮风挡雨。   大雪下了一夜也没停,地上积雪都没过脚面了,顾安郎一早先将院子里清出了一条路去开院门,没想到一开门,一个人便滚了进来。   “安郎哥!”周秀良睁着有些惺忪的眼,看着头顶的顾安郎喊道。   来人正是周秀秀八岁的弟弟周秀良,昨天李春萍上了周家门,周秀良怕姐姐被欺负便趴在窗子上偷听,谁知道竟听到姐姐要二十两聘金,他虽然不知道别家聘金都给多少,可他知道他们家一年的收入也没有五两银子。   李春萍走后姐姐在自己屋子里坐了一会儿直到天黑才出来,吃饭的时候娘又把饭洒了一桌,从没发过脾气的姐姐,将碗摔了,趴在桌子上哭了起来,姐姐一哭娘也跟着哭了起来。   周秀良知道,姐姐是为了他和娘,二十两银子足够撑到自己长大。   只是听李春萍临走前说的话,这门亲事怕是不成了,就算安郎哥家里宽裕了,可他也不能当冤大头啊!   周秀良在床上辗转了一夜,天不亮便穿了父亲留下的旧棉袄来了顾家,他到的时候顾家还没动静,他就靠着眯了一会儿。   “安郎哥!”周秀良站了起来又叫了一声。   “秀良,天这么冷咋这么早就来了?赶紧进屋。”   看着周秀良冻得通红的小脸,顾安郎赶紧将人领进了灶房,生火烧了热水。   “安郎哥!你别忙,我说两句话就走。”看着顾安郎忙活着,周秀良更是觉得姐姐不能错过这门亲事。   “我们家不要那么多聘金,我姐姐昨天糊涂了,我们就要一两银子。”周秀良比了一根手指眼神期待地看着顾安郎。   “谁家姑娘要一两银子的聘金?”顾安郎摸了摸周秀良的头接着道,“这是我跟你姐姐的事,你小孩子家就不要管了。”   “安郎哥,你别不要我姐姐,我们不要聘金也行!”看顾安郎的态度,周秀良有些着急了,姐姐已经二十了,若这门亲事黄了就只能嫁给人做续弦了,这是昨天他向村里的婶子打听的。   “我已经八岁了,是家里唯一的男人,姐姐要听我的,我说不要聘金就不要。”周秀良一本正经地说着。   “你回去和你姐说,六两银子的聘金,其他该有的一样不少,她若同意,你再来跟我说,我让媒人选了日子上门。”看着八岁的孩子急红了眼睛,顾安郎沉默了一会儿道。   “真的!我现在就回去!”不等顾安郎多说,周秀良便跑出了门。   周秀良走后没一会儿李氏便进来了。   “刚刚秀良来了?他怎么说?”若是那边松了口自家还是愿意结亲的,毕竟那姑娘要是被要是被退了亲可就找不到好的了。   “我说了六两银子的聘金让他回去问问秀秀同不同意。”顾安郎说的小心翼翼,害怕李氏咬死不同意这门婚事。   “行!那再商量商量。”   见李氏点头,顾安郎舒了一口气,希望周秀秀不要再让他失望了。   这厢,周秀秀一大早不见了弟弟,正着急出门寻找就见弟弟从外面跑回来了。   “这么大的雪你做什么去了?”见周秀良的鞋都湿了,周秀秀拧着眉问。   “我去找安郎哥了。”周秀良见到姐姐有些心虚了。   “你去顾家了?他……怎么说?”听到弟弟去找顾安郎,周秀秀心里升起了希望。   “我跟安郎哥商量好了,六两聘金,其他该有的一样也不少。”怕周秀秀真的给人做续弦,周秀良扯了谎。   “你怎么帮我答应了呢?”说着怨怪的话,嘴角却止不住的笑意。   昨日媒人走后她就后悔了,她不知道怎么就听了隔壁婶子的话,真的要了二十两聘金,若是因此错过了这个良配,只怕真的要悔恨终生。   见姐姐也没说什么,吃过早饭周秀良又悄悄摸到顾家,跟顾安郎递了信。   次日雪稍稍小了点,李氏便催着李春萍上周家问了下聘的日子,就定在五天后的十一月十七。 第二十七章 消息   雪又下了两日,地上的积雪已经没过脚踝了,李氏看着外面的天气时不时地叹口气,这做好的粉条还没干透,这要是再不放晴这个月的货就真的交不上了。   顾如槿倒是快活,领着徐靖钰、顾盼娘、王知知在院子里堆雪人,徐靖钰大袄外披着红色的披风,头上戴着兔毛圆顶帽子,穿了新作的鹿皮靴,红红的脸如年画娃娃一般,就连顾盼娘和王知知都穿上新做的棉袄,打扮的整整齐齐的,几个孩子无忧无虑的,反而盼着再下大些。   就在几人刚将雪人的鼻子装好站在一边欣赏自己的杰作时,来福带着来旺回来了。来旺脸色有些苍白,似乎是受伤失了血,二人均是风尘仆仆的,眼里还带着血丝,应是日夜赶路回来的,顾如槿也没有多问先让两人去休息了。   倒是李氏看到二人回来了,问了事儿办成了吗有没有被为难之类的。   等吃了午饭,顾如槿才找了来福问事情的经过。   “你是说旗县出了金矿!”顾如槿一向淡定的表情也出现了惊讶。   “据那老汉的描述是这样的,岸头村的人全死了!”来福面无表情地说着,那赵大公子杀神的名号不是白来的。   顾如槿浑身发寒,无论前世还是今生,她不是没见过死人,可从没像现在这样恐惧的,那可是一个村子的人,不是一群猴子一群牲口,赵桢当真是个残忍嗜血的魔头!   “那老汉现在怎么样了?”好半晌顾如槿才找到了自己的声音。   “那老汉只怕活不长了,本来岁数大了又受了惊吓,属下把他暂时安置在镇上了。”   “好好的照顾着吧。”   说完这话两人均未再出声,顾如槿静静地坐在椅子上,盯着窗子发呆。   过了一会儿顾如槿叹了口气接着道,“来旺的伤怎么样了?”   “抹了金疮药应是没什么大碍,我们一路从铜州绕到黔州才把赵家的人甩开,也不敢去药堂就直接回来了。”说到来旺的来福语气才带着点担忧。   “你好好看着他,有什么异样赶紧找大夫。”顾如槿点头,接着问道,“京城呢?有什么消息?”   “郑家进献了一道甜品得了梅妃娘娘的喜欢被赐了皇商,顾阁老被革了职……被遣到岳州来学甜品的做法。”来福细细回想这自己得来的消息,捡了些有用的说了出来。   “怎么回事?那倔老头只怕又要撞柱了。”顾如槿语气里带着幸灾乐祸。   “陛下为讨梅妃欢心日日在御膳房研究甜品,顾阁老在殿上大骂梅妃是祸国妖妃,陛下恼了就革了顾阁老的职,并让他去郑家仔细研究甜品体会其中乐趣。”顾阁老身为三朝元老,更是德武帝钦点的帝师,陛下虽对他头疼不已也不至于如此折辱他。   顾如槿挑眉看着来福示意他继续说。   “顾阁老当场喊着对不起德武帝的知遇之恩便撞了柱,只是他醒来后似乎是死心了老老实实地跟着来了岳州。”来福接着道。   顾如槿听后思索了一会儿,陛下自有他的城府在,梅妃更不是飞扬跋扈的人,只怕他二人是别有用意,只是自己一时还猜不到。   “还有其他消息吗?”顾如槿继续问道。   “夫人想听哪方面的?”   “怀化大将军府和镇国大将军府有什么消息?”这两位将军是除安国公外唯二的两员大将了。   “六月北海贼寇来犯,怀化大将军镇守前线,上个月却突然失踪至今生死不知,如今是明威将军夫妇镇守北庸关。”   “那北边现在如何了?”顾如槿紧张地问。   “夫人放心,北海贼寇本已是强弩之末,怀化将军突然失踪,明威将军夫妇不想放弃寻找才僵持至今。”   顾如槿听后舒了一口气同时又有些无奈,明月的父亲突然失踪,自己要是能陪在她身边就好了。   “怀化将军不是一项镇守南境吗?怎么去了北境?”北境攻打海寇这项捞钱的事儿不一项是赵家做的吗?   “六月时老安国公去世,安国公说要守孝,就让怀化将军去了。”来福答。   “呵!他这时候倒是孝顺了!”顾如槿讽刺地说道。   “属下在黔州听说耶罗国今年遭了大雪,牛羊冻死无数,明年开春只怕要有异动。”若是耶罗国知道怀化将军失踪了定会生事,最有可能的就是攻打拦虎关,他们这里首当其冲。   “那咱们得早做准备了!”明年开春庄稼都还没开始长,只怕是要从现在起开始屯粮了。   “咱们的人有消息了吗?”顾如槿接着问。   “遮颜和惑香已经在镇上了,追尘留在了京城。”   顾如槿听后点了点头,这些来福安排的一向妥当。   顾如槿问完了话就让来福出去了,自己一个人翻出了之前写的计划书,无论打仗还是收买人心,金钱无疑都是最重要的,她现在能做的就是用自己的脑子想些挣钱的法子,她一直想找老祖那只乌龟商量的,可惜那只乌龟一直没有回应,现在她只能靠自己了。   晚饭桌上,顾如槿说了要屯粮的事儿,顾老三夫妇却不在意地道,“三娘刚回来不知道,那耶罗竖子最怕怀化将军了,只要有他在我们就不用担心。”   “怀化将军失踪了!”明月的父亲在南境一向有威望,只是现在没了他,南境只怕要落入别人的口袋了。   “罗大将军失踪了?什么时候?我们怎么不知道?”听得怀化将军失踪了,顾老三夫妇担忧了起来。   “这个消息被封锁了,别人不知道,上个月失踪的至今未找到!”顾如槿答道,有心人定会将这个消息散布出来的。。   “怎么会这样呢?耶罗竖子若是知道怀化将军失踪了定会猖狂起来。”顾老三愁容满面地放下了筷子,即使如顾老三这样的也曾经有过年少热血的英雄梦。   “那我们得多屯些粮食了!”顾惠娘一个女人首先想到的便是一家的生计。   “等过两日天晴了,我们再去一趟镇上。”李氏接话道,“还要跟你爷奶说一声!”   “还有村里的人,能跟村长说一声吗?”顾老三扭头问顾如槿。   “爹只管去说!”   吃过饭顾老三让顾安郎背着他去了村长家,不一会儿二人又领着村长回来了。   “三娘,你爹说的是不是真的,你从哪里听说的?”柳学鸣不太相信她一个妇道人家说的话。   “学鸣伯,是家中下人在黔州听人说的,不管真假我们有备无患!”顾如槿并不能解释她的消息来源。   听了顾如槿如此说,柳学鸣沉思了一阵儿,跟顾老三道了谢,起身回家去了。   雪小了很多,柳学鸣敲响了打谷场的锣召集大家到打谷场议事。听到敲锣声家家户户都出了人来,只有裴还家没来人,毛氏向来不参与村子里的任何事情,而关系好的几家自会跟她通消息。   “我得了个消息,跟大家说一声。”柳学鸣抬手示意大家安静,“耶罗国遭了大雪,明年怕是要生事,咱们要先把粮食屯起来。”   “村长咋知道耶罗国遭了大雪了?”柳四婶钱菊香接话道,她就看不惯他柳学鸣,明明要叫自己男人一声四哥,却总是摆着一副村长的架子   “钱氏,你少插话!”不待柳学鸣说话,七爷爷先呵斥道,转头对柳学鸣说道,“你继续说。”   “这消息真不真谁也不能确定,我的意思是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待雪停了,想买粮食的大家结个伴还能便宜一些,不相信的到时真出了事也不要怨天尤人。”他并没有说消息的来源,怕有些人生事给顾家带来麻烦。   柳学鸣说完就挥手示意大家散了,村民们三三两两地结伴讨论这此事,有相信的也有不当回事儿的。   李大婶和李氏一起回了顾家。   “你说不会真打起来吧?我是不太相信的!”李大婶熟门熟路地自己找了凳子坐在火盆旁,之前顾家又盖房子又做家具的,李氏已经许久没找自己做绣活儿了。   “是真的!我家三娘说怀化将军失踪了,耶罗国肯定要借此生事的。”李氏压低了声音道。   “怀化将军失踪了?”若是真的,那耶罗国定会趁虚而入的。   “是来福兄弟在黔州听说的,那里离耶罗腹地更近一些。”李氏对自家人是深信不疑的。   “看来真得屯些粮食了!”   李大婶在顾家坐了半晌,李氏两人东拉西扯的说着闲话。   “对了!你家是不是有个漂亮小姑娘?”李大婶突然想到了什么。   “你说的是哪个?”自己家里有好几个小姑娘,不过对方多半说的是来喜。   “听说是长得很漂亮,十五六岁的小姑娘。”   “是有一个,出啥事儿了?”看来还真说的是来喜。   “你们小心些,我昨个儿听见裴癞子和柳铁蛋那俩无赖勾勾搭搭的在说那个小姑娘。”李大婶撇着嘴愤愤地道。   “话说回来,你家咋又来了个小姑娘,这么多人家里能住得下吗?”李大婶好奇地问。   “是三娘的丫鬟!”李氏也知道那小姑娘早晚要惹祸,可是都进了自家的门,断没有再赶出去的道理。   “三娘咋想的找这么个丫鬟?难不成是给姑爷准备的?”大户人家可是都要给丈夫准备妾的。   听李大婶这么一说李氏怔住了,“应该不可能吧!那孩子还小还不到十五岁!”   “怎么不可能,这有钱人家就喜欢从小养到大的!”那些达官贵人多得是人面兽心的。   “这……”来喜确实不像翠屏什么都能干,她总是呆呆地跟在顾如槿身后,什么也不做,偶尔说两句话也总是能噎死人,而三娘却对她格外宽容。   “我等晚上问问三娘吧!”若真是如此,那她要想法子把那小姑娘打发出去。   李大婶走后,李氏越想越怀疑,也坐不住了,起身去了顾如槿屋里。   屋子里顾如槿正坐在床上给徐靖钰讲故事,顾璟弘在床上咿咿呀呀地叫着时不时喊一声娘。   李氏看来喜不在屋子里压低了声音道,“娘问你来喜是不是给姑爷准备的妾。”   “娘想哪里去了?来喜是我妹妹。”顾如槿觉得好笑   妹妹不就是姨娘吗?李氏还要再问。   站在窗子外的来喜道,“妾是什么?吃的吗?人也可以吃吗?”语气中似乎有些跃跃欲试。   她生平只对两件事感兴趣,吃和剑法。   背后道人长短还被人听个正着,李氏讪讪的走了。   来喜在身后追问着人能不能吃。   来喜是被来福捡回来的,初见时三岁的来喜跟着一群逃难的乞丐蹲在街头,可能是那时候饿的,来喜对吃的便有了执念。   来福那是在外执行任务,小小的女孩却一直跟着他,为了掩饰身份来福便自称是小娃娃的爹,后来便被来福带回京城学习避月剑,避月剑剑法独特资质没有要求,只需心思纯净心无杂陈,十年磨一剑,十三岁的来喜,只一招就打败了上一任避月剑主人,只是剑法大成的来喜智力却永远停留在十岁了,这是修习避月剑付出的代价。 第二十八章 裴公子你别掉沟里了   第二日天气放了晴,只是大雪下了几天,积雪已经快到小腿了,山路不好走,村里人也就没有出门。   院门口的柿子早已经成熟了,一颗柿子树结了大大小小的上百个果子,一家人根本吃不完,李氏便没有让人摘,只偶尔小孩儿嘴馋了摘下来一两个,剩下的等一下雪上了冻摘下来放在自家地窖里,等明年立了夏还能吃,这是老祖宗的智慧,想出了这个储存的法子。   天一放晴,李氏便叫了家中的孩子们出来摘柿子,顾安郎直接背了竹筐扶了梯子爬上了树,树上还冻着冰根本不敢直接上去。等摘满一筐就用绳子吊着竹筐送下来,顾盼娘馋嘴的立马就拿了一颗,被李氏制止了,来喜倒没有什么顾虑冻得嘻嘻哈哈的吃了两个,小半个时辰树上的果子就只剩下树梢的了,李氏又拿了竹竿将树梢的果子敲了下来,这些敲下来的果子便不能放了,需得尽快吃完。   明日便是下聘的日子,摘了柿子李氏便装了一篮子,领着顾安郎一起去了村子里的柳成松家,柳成松是村里唯一厨子,村子里红白喜事都会请他出手帮忙,他家里面常备着桌椅板凳和食盒,给了一篮子柿子加上五文钱,母子二人便将食盒抬回了家,之后又去李大婶和李春萍家请了他们家里的男人明天来帮忙,二人满口就答应了。   次日,李氏天不亮就起来了,将干干净净的食盒又擦了一遍,最下一层摆放了喜饼、谷物米面等,中间一层放了在镇上买的茶饼,最上层放了一张完整的鹿皮,这是顾如槿给的,又特意将装着六两银子的荷包和一支漂亮的银钗并两只绢花放到了鹿皮上盖上盖子,将两匹大红色细棉布绑在了盖子上,所有的聘礼就装完了。   等到大雾退去太阳出来后,李铜锁和柳成材夫妇三人来到家中,没有多耽搁时间,一阵噼噼啪啪的鞭炮声后,两个男人抬着食盒,李春萍提着两只鹅,来福赶了马车,一行人高高兴兴的朝着焦家庄去了。   焦家庄周家,周秀秀也是天不亮就起来了,穿了一身较新的桃红色长棉袄,拿出了放置多年胭脂在脸颊和嘴唇上涂了一层,眼神含羞带怯分外动人,虽然她今天不能出门,可还是挡不住她一颗激动的心。   周秀良一大早就拍响了奶奶家的门,今日是姐姐的好日子,必须要长辈在场,不然他才不会来这个家的。听了周秀良的来意,老太太曹氏便派了自家大儿媳邓氏跟着周秀良去了。   邓氏到了没多久,李铜锁几人也到了,本来离得近还坐了马车,李春萍特意让来福在焦家庄绕了一圈,让村子里的人都知道顾家来下聘了。   邓氏看到食盒上绑着的细棉布眼底露出了贪婪之色,这几个月她是听过顾家的一些传闻的,听了之后也只是撇撇嘴,要是顾家真的发达了早就搬出这上下不便的小山窝窝了,看村里的年轻人就知道了,哪怕是在镇上做工的都去镇上租房子住了,真有了钱他们还能捂着不宣扬出来?等到了过定的环节,邓氏的眼睛更是红了,单一直银钗就有二两重,更何况这么完整的鹿皮在他们这里也很少见,鸟兽做聘那可是最显诚意的了,好多人家也只送一只大鹅表心意。邓氏的心里跟猫抓了一样难受,她不屑的顾家真的发达了!这本来是她女儿的婚事。当初就是看了顾家没有什么值钱的玩意儿,邓氏才不同意自己女儿嫁过来反而推给了周秀秀。虽然女儿也定了门在村子里看来顶好的人家,可女婿家也就给了八两银子的聘金,首饰棉布茶饼鹿皮大鹅统统都没有,这些年更是连块儿布头都没捎回来过。都怪曹氏那个死老太婆,邓氏在心里埋怨着婆婆。,要不是她当初非得说自己闺女生的好模样要嫁到镇上去做太太,不能嫁到这穷山窝窝,自己也不会将周秀秀引到媒人面前。   被这高头大马吸引过来的邻居,也是啧啧感叹,这秀秀以后要享福喽!但那鹿皮都能卖十几两银子,而听着周围邻居的议论,周秀秀一整天都眉眼带笑的。   农家人没那么讲究下聘当天便将婚期定下,就在清明节过后的二月二十五,定好了日子的李氏也放宽了心。   裴还跟着学堂先生去了县里参加诗会,这一去便是十天,因此错过了上次休假的日期。今日学堂放了冬假,裴还便收拾了衣物书籍回了柳树坡。从上次的事情之后,他本不欲再与柳智渊一起,却没想到今日柳智渊邀了那郑大公子去家中,几人坐了马车却故意不远不近的跟在他身后。郑大公子自上次被裴还揭了老底,在一群狐朋狗友面前狠狠丢了颜面,那几个人更是有意无意地疏远了他,直到这次去县里碰到他的县丞老爹跟他说了几句话,几人才又热络了起来,郑大公子将这一切都记在了裴还头上。   等到了裴家门口虽被围墙挡着看不清院内的情况可也不妨碍郑大公子的嘲笑,等顾如槿听到声音出来马车已经走远了,顾如槿笑嘻嘻地跟裴还打招呼,小秀才只冷冷的撇了她一眼,关上了院门,顾如槿在心中哼哼,小样儿且让你得意几天!   看到儿子回来毛氏自是欢喜不已,雪天路滑裴还的鞋湿透了衣角也湿了一半,毛氏心疼的赶紧给裴还找了自己新做的衣服鞋袜,对裴还道,“阿瑾昨日给我拿了粉条还教我了几样菜的做法,阿瑾说这天气最适合吃了,一会儿我们就做来尝尝!”   阿瑾?说的是隔壁寡妇?自己一个月没回来娘竟然跟那个女人这么熟悉了?那个女人还真是有心机,知道从娘这里入手,娘本来就喜欢她,这时日长了还了得?   毛氏不知道儿子的心里活动还在说着阿瑾怎样怎样,并没有注意到裴还越来越黑的脸色。   第二日顾如槿拿着一只绣帕和一碟点心,登了裴家的门。   对于女儿跟毛氏来往李氏非常担忧,怕女儿受了毛氏的影响决心一辈子守寡,直到顾惠娘悄悄趴在她耳边说三女儿看上了隔壁的小秀才,李氏就更为忧愁了,女儿看上其他人家,他们还可以说和,裴还人长的俊,又有学问,还是个只有十六岁的秀才郎,大好的前途,李氏私以为女儿再好可也是嫁过人生过孩子的,估计女儿的愿望要落空了。   裴家,顾如槿敲了裴家的大门,很快毛氏便开了门,裴还听到院子里那女人的声音写字的手顿了顿,这女人怎么又来了!   接下来的半日裴还听着门外不时传进来的笑声心烦气躁,一个上午一篇文章也没写完,地上堆了一堆废纸。裴还暗恼地扔了笔打开了房门,院子里的笑声戛然而止,毛氏看着满身黑气的裴还怕怕地不敢吭声,倒是顾如槿眉眼含笑地跟他打了招呼,“裴公子出去呢?”   裴还并不理她,直接开了院门。   顾如槿在身后道,“裴公子外边冷的很,到处都是积雪,你别一脚踩空掉沟里了!”   裴还看着院外道路上厚厚的积雪,啪地一声关上了院门,转身回了屋,   身后传来毛氏的声音,“阿瑾,还是你有办法!”她也不想还儿出去可是她不敢吭声。   毛氏以为自己压低了声音,可在这不大的院落里裴还听得一清二楚,裴还扶了扶额拿起笔继续写了起来。   门外毛氏和顾如槿仍在聊着,从衣服首饰聊到绣花点心,毛氏说什么顾如槿都能接上话,毛氏是越看越喜欢,阿槿见多识广,性格也开朗,懂礼知事,跟他们家还儿真配!毛氏含笑地看着顾如槿神采飞扬地说着有趣的事情,脑子里的想法已经不知道跑偏到哪里去了!   顾如槿坐了半个上午便告辞回家了,李氏见她回来,悄悄把她拉到一旁。   “三娘,咱们母女说话也不必拐弯,我听你二姐说你看上了裴公子,你可不要太上心,万一不成也不必纠缠。”李氏语重心长的道。   “娘你放心,我都知道,若他无意,我不会纠缠的。”但前提是自己先努力一把,她知道现在的言真不是她的言真了,她不会强求的。   听着女儿这样说,李氏也知道女儿是个有主意的,便不再多说。   顾如槿走后不一会儿裴还便将一篇文章写完了。   毛氏中午做饭又做了粉条,裴还不高兴地道,“下次别做了一点也不好吃!”   那你昨日怎么还吃了满满一大碗饭,毛氏心想。   一连几日天都是晴天,顾如槿每天下午都在顾璟弘睡着了去裴家找毛氏做绣活儿,刚开始徐靖钰会跟着,他对他的小伙伴十分惦念,只是每次小伙伴都在睡觉,小家伙非常失望。   裴还对此意见很大,可每次在毛氏可怜兮兮的眼神中便妥协了,娘好不容易有一个可以说话的人,他也不忍让娘不开心。而毛氏也有她的小心思,她看顾如槿越看越喜欢,她想让裴还跟人家多见几次,时间长了裴还定会喜欢的。   趁着天晴,李氏将家中干了的粉条扎成捆,让顾安郎赶了马车送去德运楼,剩下的小单再慢慢做,而顾如槿不放心便让来福跟着一起去了。   雪融化了路更难走,幸好有来福照应着,顾安郎下山一趟顺路给顾书生家送了十斤粉条,又看了顾子砚老夫妇,一来回便花了一上午的时间,等顾安郎二人到家顾家才开始吃午饭,饭桌上顾老三得知二老身体没什么大碍便放心了。   这几日村长陆续组织着人出去买粮食,而顾家也出了一辆马车由来福跟着去了,每年一下大雪山上便有很多人出来买粮食,因此柳树坡的人大批量买粮食也并没有引起人的注意。   顾如槿连着去了几天,便不再登裴家的门了,她知道这种事情要徐徐图之。   而裴还被叽叽喳喳吵了几天,突然安静了还有些不适应,毛氏更是时不时拿埋怨的眼神看着他。   “娘,你这个桌子已经擦了好几遍了!”裴还放下手里的册子,无奈地对毛氏说。   “索性我也无事可做就多擦几遍吧!阿槿今日又没来找我做绣活儿!”毛氏叹了口气。   “她为什么没来?”看着毛氏满脸写着快问我为什么,裴还便顺着她问了出来。   “可能……是因为你整天给人家摆脸色吧!”毛氏鼓起勇气说出了心中的话。   “嗯!那你就去她家找她吧!”裴还板着脸语气淡淡地道。   毛氏失望地拿着抹布走了。 第二十九章 你荷包落下了   顾如槿之前让来福去镇上就是要让他找一处铺子做生意,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若是这天下有变,他们也有个安身立命的筹码。   这几日来福来往镇上已经订好了一家,铺子上下有三层,圆形的八角楼,原先是做客栈的。老掌柜不知道是不善经营还是风水不好,客栈从一开始就一直亏损,不到一年就想将铺子转让了,只是他的铺面大,单租一月就要十几两银子,买下来就更多了,在镇上这样的铺子两个问价的人都没有。   来福一连几天看了好几家铺子,就这一家还算满意,内里装饰都不用大改,只是掌柜的要价太高,二人拉锯了几天才定下,加上座椅板凳、字画饰品共一百两银子一次付清。铺子约有二百多平,一楼是大厅,二楼客房,三楼是原掌柜自己住的地方,除了地段有些偏,其他的一切都好。   顾如槿听了来福的描述,当即决定了开茶馆。   茶馆的对象多是文人,文人讲究静谧雅致,地段偏环境幽静,正合适。俗话说酒香不怕巷子深,若能经营好就没有不好的地段。另一方面文人最好坐而论道评论时事,茶楼无疑是收集消息的最好地方。   茶馆这种具有文艺气息的地方,要吸引人就要有特色,装修上自是还要再下一番功夫,若是能弄到名人字画挂在墙上,那就更好了。另外要做到有口皆碑,还要在茶和点心上下功夫,点心不必费心有翠屏在也能带几个学徒,茶的话就需要去府城找货源。   顾如槿一决定开茶馆,来福立即派遮颜去了府城,遮颜素有血玉书生之称,除了执行任务,平时的爱好便是读书喝茶。他还有个举人身份,几年前参加了会试可惜榜上无名,据说考状元是他母亲的遗愿,他愿意做死士的唯一要求就是读书,他是几个人之中最懂茶的人了。   来福拿了顾如槿写的装修计划书去了镇上,走前将来旺也带走了,只留了来喜一人保护母子三人。   连续晴了七八日,路上的雪基本已经融化完了,只是村子里大多是土路,雪化了之后留下一片泥泞,根本不能出门。孩子们已经被拘在家中几天了,顾如槿绞尽脑汁地想着小游戏,在点着火盆的堂屋里陪他们玩。   顾如槿已经连续四天没有去裴还家了,这日她正在家陪孩子们玩耍却听到隔壁裴家有咋咋呼呼的声音传来。   顾如槿看向在院子里晾粉条的李氏,李氏无奈地摇头道,“定是那裴癞子一家又上门找事了。”   见顾如槿疑惑地看着自己,李氏继续道,“裴癞子是裴秀才的三叔,名叫裴栋,是村里有名的癞子,整天跟柳铁蛋俩人勾肩搭背的。他家有个闺女长的又黑又胖,还好吃懒做,如今十九了还没人上门提亲,他们一家便将主意打到了裴秀才身上,你裴婶子是死活不答应,那一家人是隔三差五的上门闹一次,上次你裴婶子还差点被逼死,没想到消停了半年这又来了。”说起这事儿李氏也为毛氏犯愁。   顾如槿听后将顾璟弘交给了李氏转身回了屋。   李氏跟顾惠娘对视了一眼,她不是看上裴秀才了吗?不应该这么平淡呀!   这么好的英雄救美的机会,顾如槿怎么可能会放过!   她回屋一刻钟便出来的了,原先裴陪孩子们疯玩乱了的头发重新梳了发髻,插个两只玉兰花白玉簪点缀,耳上挂了玉兰花的流苏耳坠子,披了件鹅黄色滚兔毛边披风,带着来喜风风火火地出了门。   李氏见她出去,赶紧抱着孩子跟了上去。   裴癞子一家一年总是要闹上几回,三年过去了村子里的人早就习惯了,有的听到声音也懒得出来看热闹,裴家门口也就寥寥聚了几个附近的邻居。   裴还家大门敞开着,裴癞子的婆娘孙氏搬了板凳坐在院子中央,扯着嗓子老调常谈地说着当年的旧事。   “二哥就是上了你毛娟儿的当才花了十两银子买了你这么一个婆娘,现在二哥不在了,你个白眼狼不知恩图报,连这个捡来的小崽子都是狼心狗肺。我们家珠儿多少人排着队求娶我都没答应,要便宜你这个小崽子你还不愿意!”   门口的人哄笑。   “你赶紧答应吧,不要祸害人家裴秀才了。”一条街上的柳成柏媳妇周秋香嗤笑。   “周秋香你先操心你儿子的婚事吧!”孙氏语气讽刺,谁不知道那周秋香的儿子是个傻子,还妄想娶他们家珠儿,真是痴人说梦!   “哼!我看她裴金珠能许个什么样的人家!”周秋香冷哼一声扭身走了。   肥头大耳的裴金珠捏着嗓子扭扭捏捏地看着裴还,“裴还哥哥,我娘说了,要给我二亩地做陪嫁,你娶了我咱家就有地了,到时候我跟二伯母一起种地供你读书。”   “就是!只要你娶了我姐,那二亩地我定送给你”。裴大富说的不情不愿的,要不是姐姐一直嫁不出去,担心姐姐成了老姑娘留在家中,他才不会同意的。   裴癞子一家似乎忘了,当初他们以毛氏一个妇道人家的不会种地为由,从毛氏手中要走了五亩地。   不待别人再说什么,顾如槿亭亭袅袅的迈入了大门。   “裴公子,原来嫁你要二亩地的陪嫁!那我二十亩地加一个如花似玉的丫鬟可以吗?”顾如槿指着来喜笑道。   今日的顾如槿穿了一身桃红色交领长袄,腰间绣着几只粉蝶,披着的披风下摆上绣着的牡丹娇艳欲滴,与腰间的粉蝶遥相呼应。   巧的是裴金珠也穿了一身粉色长袄,二人顿时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一个膘肥体圆、皮肤黝黑、五大三粗,一个身材纤细、肤如凝脂、娇娇悄悄。   而顾如槿身后的丫鬟穿着一身大红色交领薄衫,艳绝的容颜,当真令天地失色。   顾如槿此话一出周围都安静了,李氏一口气上不来,险些晕了过去,这下闺女的名声彻底完了,这裴还要是不娶她,闺女以后可怎办啊!还有那来喜不是说不是做妾的吗?   毛氏自是欢喜不已,阿槿对还儿也有意思,现在就看还儿的了。   裴癞子自来喜出现便看直了眼,嘴角的口水都快流了下来,这就是铁蛋儿说的那个小姑娘,真是人间绝色。   裴大富的心也是蠢蠢欲动,他已经十七了,正是说亲的时候,若是将二人都娶回家钱财美色唾手可得。   “姑娘你不要跟着裴还了,他就是个没有用的书生,读书人最会骗人。你跟着我吧,我在镇上的顺昌赌坊做管事,一个月有二钱银子呢,足够咱们三个吃吃喝喝了。”裴大富嬉皮笑脸的凑到顾如槿跟前说道。   “娘,你看二弟!”裴珍珠跺了跺脚,瞪了一眼顾如槿,对孙氏说道。   “大富,你别听这个小妖精胡说,她一个带着两个孩子的寡妇,哪来那么多钱!还二十亩地?她连两亩地都没有。”孙氏看着自家男人和儿子都被对方迷住了,在心里愤愤的骂着小娼妇不要脸!   顾如槿并没有理会别人,直直的朝裴还走去,迈着小碎步,姿势优雅,仪态端庄。   她偷偷地将披风下腰间挂着的荷包扯了下来,塞到裴还手里,嬉笑道,“你的荷包落下了。”   荷包是暗红色的,上边用金线绣了兰花,说是男人用的也没人怀疑。   李氏如遭雷击,脸色惨白,闺女她当真是死了心要跟着裴还了?   周围人也切窃窃私语,这等风流韵事值得他们津津乐道一年。   而孙氏立即跳起来,指着顾如槿的鼻子骂道,“你个抢别人男人的娼妇……”   来喜挡在顾如槿身前,黑沉的眼睛直直的盯着孙氏,孙氏像被人捏了嗓子一样,半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顾如槿头也不回的对来喜冷声道,“将他们一家人丢出去。”   来喜回头眨了眨眼,“丢哪里?”   顾如槿忍住扶额的冲动,“丢到门外!”   来喜得了命令,左手提了孙氏,右手提了裴金珠,将二人扔到了门外。   周围人都惊掉了下巴,她一个娇娇软软的小姑娘力气怎么这么大!   孙氏捂着摔疼的屁股破口大骂,“你个下贱的小蹄子,猪狗不如的东西……”   声音戛然而止,只见来喜手里提着把剑,剑尖泛着寒光直指孙氏脖颈,来喜居高临下的斜睨着孙氏,眼底杀气四溢,孙氏在她眼里仿佛是一只蚂蚁。   周围人也是一脸惊恐,他们庄户人家哪里见过这种架势!   只听顾如槿的声音轻飘飘的传来,语气中含着无奈,“来喜,回来!”   来喜将软剑收在腰间,瞬间又变成了那个安安静静有些呆的小姑娘。   这下不用来喜动手,裴癞子父子争先恐后的跑出了裴还家,连躺在地上的母女俩都没来得及扶一把便跑远了。   院子里顾如槿轻轻地贴近裴还,“裴公子收了荷包,可不要反悔噢!”说完又俏皮的对裴还眨了眨眼。   裴还冷哼一声,板着脸转身回了屋,耳根却不自觉的红了,手里的荷包也忘了还给顾如槿了。   顾如槿笑的眉眼都弯了,转身迈着欢快的步子带着来喜出了院门,看着李氏及周围人僵在原地,顾如槿无奈的调笑道,“娘,回家了!”   李氏僵着身子抱着顾璟弘远远地跟在顾如槿身后往家走,小心翼翼的抬眼瞟着来喜,这个自己总是有些嫌弃的小姑娘竟然随身带着把剑!   本来隔三差五都能看一场的热闹,今天竟然有了新的变化,这件事很快就在不大的村子里传遍了。   孙氏更是撺掇着自家男人和儿子到村长家去告了状。   “学鸣哥,你不知道那小姑娘手里的剑泛着寒光,上边还沾着血,定时在哪里做了恶,我们村子里都是老实本分的人,不能让她祸害村子。”裴癞子一番添油加醋最后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你说的这件事,我会去顾家核实,但是你又去裴秀才家闹事,这个事你得给个说法。”柳学鸣眼含嫌弃地看着裴栋父子俩。   “裴还是我们家捡来的人,让他娶金珠是看的起他!”裴栋不屑地说道。 第三十章 杀猪的来喜   看着顾如槿春风得意地迈进家门,而李氏则僵着手脚满面愁容地在身后,顾惠娘一脸疑惑地朝李氏望去,而李氏短短不到两刻钟的时间受到几次惊吓,一时不知如何用语言表达。   顾如槿抱着孩子进屋,将来喜也叫了进来,故意板着脸训斥她,来喜则满脸委屈地垂着脑袋,那个女人实在太吵了她忍不住,这不能怪她!   顾如槿看来喜这样,无奈地叹了口气,以后自己还是多看顾着些吧!   李氏一个上午都是呆愣愣的,顾惠娘看着她第三次将还没过滤的面浆又重新倒回锅里,无奈地将她拉到一边。   “你们在裴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裴癞子一家怎么这么快就走了?”顾惠娘蹲在李氏面前问道。   “惠娘!来喜,来喜那个小姑娘,她要杀人!还有你三妹的名声彻底完了,她跟裴秀才不清不楚的,以后谁还上门提起呀?”李氏语无伦次地说着,想到来喜那小姑娘提剑而立的肃杀之气,李氏语气中满是惊恐,闺女怎么带了个这么危险的人回来!   “三妹到底做了什么,来喜又是怎么回事?她一个尚未及笄的小姑娘怎么会杀人呢?”顾惠娘着急地继续问。   “我没有杀人,我……我只是在吓唬她!”来喜趴在灶房门口,有些心虚地低声说道。   她突然出声吓得李氏手一哆嗦打碎了一只碗。   看着李氏似乎很恐惧自己,自己一靠近她就后退,来喜才意识到,自己可能真的做错了,这个一直给自己做好吃的的大婶害怕自己了!   “你别怕!我不杀人……嗯……也不吃人!”上次主子说吃人的话被别人听到了会吓死人的。   “我……我不怕……你去玩儿吧!”李氏抖着嗓子小心翼翼地说。   “真的!”来喜有些呆的双眼有了一些亮光,“那我晚上可以吃肉包子吗?”   “来喜!今天没有肉包子,晚上吃其他菜!”顾如槿站在堂屋门口,好笑地说道。   “哦!那我明天可以吃吗?”来喜走到顾如槿跟前期待地看着她,自从首领去了镇上她已经好几天没有吃到肉包子了。   “等来福回来会给你带的。”顾如槿摸了摸她的头哄着她,来福几个一直将来喜当闺女养的。   看着李氏欲言又止地看看自己又看看来喜,顾如槿安抚她道,“来喜就是吓唬吓唬她,她那把剑都没有开封,是来福买给她玩的。”   顾如槿捏了捏来喜的手,笑着继续说道,“她家里以前是杀猪的,她经常帮着她爹杀猪,身上煞气看着挺唬人的。”说着又抽出来喜扣在腰间的软剑让李氏看。   来喜在顾如槿身后配合地点点头。   李氏这才松了一口气,那把剑还真没开刃,早上都吓死她了!   只是她无法想象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杀猪的场景,那画面真是极具冲击性!   “我跟裴还的事情娘也不必着急上火,若是不成,我也不打算嫁别人。”顾如槿语气风轻云淡的,她本来就准备守着自己的秘密独自过完这一生的,现在她遇到了那个人,她相信老天让她穿越一场并不是为了再次错过。   “这……”李氏拧着眉待要再劝几句,身后顾惠娘拉了拉她的衣袖。   等顾如槿走后,顾惠娘才开口道,“娘不必着急,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三娘能遇见裴还就能遇见王还、张还,时间久了就想开了,三娘可不是那死心眼的人!”   李氏想想这事也确实不能着急,越着急越容易钻牛角尖,便作罢了。   裴家,毛氏自顾如槿走后就一脸笑意地不时看向在窗子边看书的裴还,脑子里已经想到了大孙子该叫什么名字,自己没有学问还是让还儿起吧!   “娘,你的鞋都湿了,快回屋去吧!”被毛氏看的心里有些毛毛的裴还无奈地说道。   “啊?哦!没事娘高兴,我家还儿长大了!”毛氏看了看湿了的鞋底,不在意地道。   “这个荷包一会儿娘去还给她吧!”裴还隔着窗子将攥在手里有些温热的荷包递给毛氏。   “啊!娘要去换一双鞋了,这可真冻脚!”毛氏嘟嘟囔囔地回了自己屋。   村长家,柳学鸣看着出了院门的裴癞子父子,叹着气直摇头,“这裴栋一家不知惜福,那裴还早晚会有大出息,他们一家不雪中送炭反而趁火打劫,以后指定要悔吐血!”   “你还说别人,我刚刚可是听见三嫂子说了,那顾三娘陪二十亩地和一个漂亮丫鬟要嫁给裴还,你当初要是同意了这些可都是渊儿的。”娇妻美妾多少男人梦寐以求的东西,即使将来渊儿高中也不一定有这美事,何况还有那么多嫁妆,现在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些去了别人家。   至于他们说的那个奇怪小姑娘,孟氏觉得应该是他们夸张了,那小姑娘可能也就力气大了些,一个小姑娘再凶又能凶到哪里去?   “你这老婆子真是掉钱眼儿里了,渊儿不是已经要定下了吗?这些再好也跟他没关系了,你可别再拿这事儿扰了他的心!”听老妻又提起这事儿,柳学鸣有些烦,妇道人家目光短浅,只能看到眼前的,跟她说过几次了,读书人要爱惜羽毛要踏实稳重稳扎稳打方能长久。   “我就说两句,你生哪门子气呀!”孟氏回了两句嘴转身去了灶房。   等下午的时候小孟氏和裴氏也听说了这件事情,二人自是不同的心境。   放着好好的银子不要非要娶什么举人的女儿,养在闺阁的女子手不能提肩不能扛连顿饭都不会做,别到时还要自己伺候她,小孟氏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家里养着一个不干活白花银子的人就够了,可不能养第二个,她得找二弟妹商量一下。   而裴氏则洋洋得意地跟自家男人表功,“若是这事儿真成了,我娘就是媒人,到时光谢媒礼肯定都不能少呢!”   “是是是,你最聪明了!”柳智深宠溺地顺着自家婆娘的话说。   “去你的!”裴氏娇嗔地横了自己男人一眼。   第二日,柳学鸣便上了顾家的门,那小姑娘是妖是怪自己要看上一看才能下结论,若真是个祸害,就不能留在村子里。   李氏看着村长来家里,赶紧上了茶水点心,又将顾老三扶到了堂屋陪坐。   “学鸣哥你尝尝这茶,是上次去府城买的。”顾老三客气地请柳学鸣喝茶。   柳学鸣端起碗喝了一口赞扬道,“不错!”,其实他也喝不出好坏,只是在府城买的应该是不差的。   “还是学鸣哥有见识,我都不懂这些,要我说这茶还没有糖水好喝,都是三娘非要买来说招待客人用!”顾老三说着嫌弃的话,脸上却笑开了。   “咱们这些泥腿子不懂这些,那些讲究的人家都是要喝茶的。”没有过多纠缠茶水的问题,柳学鸣看着顾老三绑着绷带的腿关心地道,“你的腿现在如何了?还不能走路吗?”   “那杨大夫的药真管用,我这腿早就不疼了,这不是家里人说伤筋动骨一百天,非得不让动。”顾老三说到这个有些无奈,这都躺了一个多月了,再躺下去他觉得自己都要废了。   “多休息休息是应该的,好好养不要留下病灶。”柳学鸣喝了一口茶接着道,“我听说你家又来了个小姑娘?”   “你说的是来喜吧,她在三娘屋里呢!”顾老三扭头示意李氏去将来喜叫出来。   不一会儿,就见顾如槿领着一个眉眼精致的小姑娘出来了,小姑娘约莫十四五岁,脸上还带着稚气,呆呆的跟在顾如槿身后。   “学鸣伯怎么过来了?”顾如槿行了一礼笑着道。   “昨日裴癞子到我家说你这小姑娘手里拿着把剑要杀他婆娘,这事你可知道?”柳学鸣开门见山的道。   “这个事情我知道,那是来喜吓唬他们的。”顾如槿将昨日对李氏的说辞又说了一遍,又将那把剑拿给柳学鸣看。   柳学鸣点了点头,“下次不要这样了,还有这把剑也收好,不要伤了人。”   “学鸣伯放心,我一定会看好她的。”顾如槿满口应承着,“正好学鸣伯来了,我也有件事向您说,我见咱们村子里没有学堂,孩子们上学都去哪里?”   “咱们附附近的几个村子都是小村落,就只在北边的大庙村建了一间小学堂,那里有一个老秀才,平时教孩子们认几个字,你是要送谁去学堂吗?”柳学鸣道。   “我这两个孩子再过两年也要上学堂了,我想在咱们村建个学堂,于人于己都方便。”顾如槿说出自己的目的。   “这是好事儿!你计划要建多大的学堂?你若是放心可以交给我,我在咱们村子还能说得上话。”柳学鸣一听要建学堂便来了精神,赶紧接话生怕顾如槿反悔。   “那就真的太好了!我一个妇人懂得也不多,有学鸣伯你在我更放心!”顾如槿扭头朝着自己屋里喊了翠萍拿了两个十两的银锭子出来,对柳学鸣道,“这二十两银子您先拿去用,等后续若是不足我再添上。”   柳学鸣看顾如槿一下就拿出了二十两银子,连忙摆手拒绝,“这事儿我得先跟七叔商量了,再跟大伙儿说一声,这毕竟是大事!这银子等咱们选好址你再给我。”说完这话,柳学鸣扭头对顾老三道,“书桥,你先歇着,我先去七叔家一趟。”说完便脚下生风的出了顾家的门,直奔七爷爷家去了,连来喜的事情都抛到了脑后。   柳学鸣走后,李氏见也没有外人直接问道,“三娘你手里到底还有多少银子?你别怪娘多管闲事,这以后日子还长着呢,银子要省着点话。建学堂虽是好事,可这一下出二十两银子可是够一般人家四五年的花销了。”   顾如槿在心里盘算了一下,对李氏说道,“大概还有五千多两吧!”当初从徐家得了三千两,这一年林林总总的花了有一千多两了,上次在府城来喜打劫了知州府的小金库,里面除下金银首饰有三千多两的银票,加起来一共五千多两。   她这次建学堂一是为了孩子们将来上学,二是为了消除昨天的事情带来的影响,以后谁在对他们说三道四的,村长头一个就不答应。   李氏夫妇觉得自己的心跳似乎停了一会儿,五千两!那对他们来说是从未听过的数字,他们辛苦种地一年到头也攒不了二两银子。 第三十一章 癫狂的顾元娘   柳学鸣在七爷爷家说了要建学堂的事,七爷爷激动的脸都红了,建学堂是这他一辈子的遗憾了,本以为要让子孙来完成了,如今沾了那顾家丫头的光,自己咬牙也要再撑两年看着学堂一步步起来才能安心地走。   柳学鸣也是一脸感慨,他们柳氏商量了十几年的事儿,就这样办成了?顾氏一个妇道人家倒是比村子里的老爷们儿更大气。他一定要尽快将东西都置备齐了争取明年开春就能让孩子们上学,若村子里谁家再有意见,看自己怎么收拾他们!   翌日,一大早起来天便黑压压的,估计又是一场大雪,柳学鸣不敢耽搁时间,吃过早饭便又敲响了打谷场的铜锣。   “村长,你是不是在家闲的慌,动不动就敲锣,我们还在家睡觉呢!”柳四婶钱氏抱怨道,这么早起来一会儿又要饿了!   “钱氏,就显你了!一遍站着去!”七爷爷中气十足地训斥着她。   “一天到晚的净找事!”钱氏小声地嘟囔着,她也就只敢仗着嫂子的身份跟村长顶嘴。   等了有一刻钟,期间柳学鸣又敲了几次锣,见人来的也差不多了,便不再等了,没来的人家都是村子里的刺头,他们不愿来,他柳学鸣还懒得搭理呢!   “今天说的是一件大好事,天大的好事!”   “咋九弟妹又怀上了,村长是要请大家吃酒吗?”不等柳学鸣说完,钱氏打着哈欠接话道,“就是吃酒也不用敲锣打鼓地召集大家伙儿来说吧。”   “钱氏,你哪来那么多话?一会儿喊你男人来我家一趟!”七爷爷知道这钱氏是个混不吝的,在村子里也就自己说话她还知道怕。   一听要喊她家男人,钱氏缩了缩脖子,往后退了退,闭上了嘴。   “这顾家的三闺女,大家也都知道,以前大家还议论过人家。昨日那顾氏拿了银子要给咱们村建学堂,这学堂要是建成了,孩子们就不必走十里路去大庙村进学了。”柳学鸣越说越激动,“我跟七叔商量过了,咱们这打谷场是最好的地方,咱们辟出一半的地方用来建学堂,大家伙儿有什么意见尽管说。”   村长还没说完下边站着的村民便开始交头接耳的窃窃私语,时不时有人回头看站在最后边的李氏。   “打谷场是大家的地方,你们用来建学堂了,我们怎么晒粮食?”姗姗来迟的裴癞子的婆娘孙氏先发了话,她家又没有孩子要上学。   “嗯!你说得对!还有人反对吗?”柳学鸣扫视一圈,见还真有几个人蠢蠢欲动,接着道,“谁要是反对,咱们就把打谷场分一分,得了地的子孙后代都不许在学堂上学。”   这下那几个人也安分了,虽然他们现在没有孩子要上学,可等有了孙子重孙还是在村子里上学更方便。   “现在是和大家商量,若是大家都没意见,便这样决定了。”七爷爷看大家只小声说话也没人提意见,便高声说道。   “孩子们去上学还要交束脩吗?”柳家的柳成林问出了疑问。   “这是自然的,人家出的银子只是用来建学堂的,请先生的钱还是要咱们给的。”柳学鸣解释道。   听得此话有人点头,有人撇嘴。   “这束脩要交多少?”又有人接着问。   “这个还要请了先生才能决定,最少要够先生的月钱。”柳学鸣在心里盘算了一下接着道,“一个先生的月俸是一两半银子,具体跟先生商量好了,再召大家来说。”   柳学鸣说完,下边村民又开始交头接耳。   “谁还有什么要说的?”见没人再问,七爷爷再次出声。   “七叔,我想说两句。”李氏站了出来。   七爷爷点头示意李氏继续。   李氏清了清嗓子,第一次在这么正式的场合说话,她内心还是很紧张的,“我家三娘新寡归家,出了这个钱建学堂也是于人于己都方便,咱们也不图大家什么,只是三娘孤苦一人带着两个孩子不容易,以后若是有不当之处还望叔伯兄弟们多担待些!我夫妻二人在这里先多谢各位了!”说完李氏又学着顾如槿的样子行了一礼。   这是李氏昨晚跟顾老三商量的结果,他们夫妻觉得闺女既然已经跟村长说过这件事情了,他们也不必再阻拦,正好借着这件事儿在村子里攒些人缘,她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以后还要在村子里过日子,大家看在学堂的份上也不会有人为难她。   身边的李大婶赶紧扶住了她,“你看你客气了不是!三娘为咱们村子做了这样的好事,咱村子里的老少爷们定会护着她的。”   “对!以后谁要是故意为难她我和学鸣头一定会为他做主的!”七爷爷也接话道,可怜天下父母心,这顾家夫妻俩也是对顾氏一片慈爱之心。   “大家都听到七叔说的话了,以后谁要故意找事儿,看我怎么收拾他。”柳学鸣眼神犀利地看着众人。   “学鸣哥你放心,咱村子里都是有良心的人。”柳成林高声回应,他家里有两个小子正好能赶上上学堂,这不求有多大出息,只求能认几个字出门在外不被骗了。   其他人也点头附和。   看着村里的人大多数还是心怀感激的,李氏心情也明媚了起来,只要这钱不白花就行。   “好!今日的事情就这么定下了,明日我便去镇上砖瓦厂子订砖瓦,开工的时候大家能来帮忙的都来帮忙,都散了吧!”柳学鸣挥手示意大家散会,转身扶着七爷爷往家走去,他们还有细节要再商量一下。   李大婶同李春萍和李氏相携家去。   “三娘还真是心地善良,不光你们家越来越好,现在咱们村子也跟着沾光!不过这银子花的可要仔细些,别被糊弄了!”李大婶满脸感激地拉着李氏的手认真地叮嘱着她,她的大孙子过两年也要上学堂了,在自己村子里方便还能省下吃饭的钱。   “杏香姐说的对,你也别一个劲地纵着她花钱,这以后娘仨儿还得过日子呢!”李春萍接话道。   “两位老姐姐放心,我会看着她的!”李氏知道两个好姐妹都是为三娘着想,忙点头应下。   天越来越沉,刚过了上午饭的时间,便扑簌着下起了大雪。   顾福郎和王同山在雪下大之前一起进了家门,二人均是一脸的严肃。   “回来的还算及时,雪没下大,路上还能走。”顾惠娘边帮王同山拍着身上的雪便道。   “孩子们呢?”进屋没见自家两个孩子围上来,王同山疑惑地看向顾惠娘。   “在三娘屋里耍呢!”顾惠娘语气里充满了宠溺,三娘花样多又是做游戏又是讲故事的,孩子们现在最喜欢黏着她啦!   “我们今天回来的路上看到大姐了!”王同山和顾福郎对视了一眼,看着李氏开口道。   “元娘?在哪里见到的?怎么没来家里?”山路不好走,大闺女这时候出门干什么?   “就快到家的时候……大姐一个人浑浑噩噩的,叫她她也没回应。”王同山吞吞吐吐地说着又看了顾福郎一眼,这事儿还是小弟来说比较合适,自己毕竟是个外人。   “福郎,怎么回事?”看女婿的态度李氏直觉这其中有事儿。   “大姐脸肿的老高,鞋也跑丢了一只,嘴里喊着杏花往她家里去了。”看着有些疯癫的大姐,顾福郎心疼不已,他当时就要跟去牛家,还是二姐夫说回来喊上家里人一起,他们才先回了家。   “这……定是那死老太婆又作妖……他爹……他爹……咱元娘被打了。”李氏慌的六神无主,直喊着顾老三。   “老婆子,别着急!”顾老三说着便要起身,却别听到动静进来的顾安郎按在了床上。   “爹你也别着急,我们到大姐家一看便知道怎么回事了?”顾安郎安抚着李氏夫妻俩。   “大姐!”堂屋传来顾惠娘的喊声。   “应该是大姐来了,爹你先躺着,我出去看看。”顾安郎说着便出了东厢的门。   “你们都在呢!”顾元娘扯着嘴角笑着。   如今的她左脸肿的像馒头一样,嘴角还裂了一个口子,头发倒是还算整齐,鞋也换了一双,可能来的匆忙鞋底都湿透了。   “三娘呢?没在家?”顾元娘不等别人回答,接着问道。   “在她屋里呢!”   “顾元娘!”   李氏和顾惠娘的声音同时传来,顾惠娘面露疑惑,而李氏则带着惊惧。   顾元娘转身往顾如槿屋子里去。   顾如槿正跟孩子们将故事,听到门外的动静还没来得及问,就见顾元娘笑着走了进来。   “三妹跟孩子们玩呢!弘哥儿也在呀!”顾元娘平静的说道。   顾如槿见顾元娘将手伸向顾璟弘似乎要抱他,赶紧示意翠屏将孩子抱起来。   “元娘!你做什么!”跟着进来的李氏赶紧抓住顾元娘的手要拉她出去。   “娘你拉我干什么?我就抱抱他!”顾元娘甩开李氏的手转身走向翠屏。   “顾元娘!你今日要是抱了弘哥儿你就不再是我闺女!”李氏再次拉住顾元娘的手厉声警告。   门外的几人面面相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大姐为什么一定要抱弘哥儿?娘又为什么要阻止?   “娘!”顾元娘眼里带着决绝。   “元娘!”李氏痛呼出声,她看懂了女儿眼里的意思。   “安郎!福郎!将顾元娘赶出我们家!”李氏死拉着顾元娘的手出了西厢门,将她交给两个儿子。   兄弟二人一左一右地拉着大姐的胳膊,不知道要不要照娘的意思做。   “老婆子有话好好说!”顾老三拄着拐慢慢地走了出来,顾惠娘看到了赶紧上前扶住他。   “安郎!福郎!快将顾元娘赶出我们家!”李氏背对着众人,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娘!我求你了!”顾元娘这才哭着跪了下来,“你救救杏花吧!”   “三妹!三妹!你救救你外甥女吧!她还那么小不能拿去抵债呀!”顾元娘爬到顾如槿面前拉着她的裙角,砰砰地磕着头不住地说着求你了。   顾如槿听得此话瞬间便冷了脸,翠屏搂紧怀里的孩子,奶娘和来喜均上前一步挡在了翠屏面前,来喜眼中的杀气再次溢了出来。   一时屋里只剩下顾元娘的哭喊声。 第三十二章 休弃   孩子们都被这又哭又闹地阵势吓到了,直往父母的怀里钻,顾盼娘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走到李氏身旁小心地牵着她的袖子。   “大姐,杏花是你亲闺女,可弘哥儿也是三妹亲儿子,你闺女还小,弘哥儿也才刚满一岁,你怎么能……”看着大姐竟然想用弘哥儿换她闺女回来,顾惠娘气的双目赤红。   安郎兄弟俩也是面露愤怒,大姐遇到困难他们是一定会帮的,只是要拿弘哥儿去换,他们做不到也不能做。   “惠娘先将你大姐带去你屋里,问清楚发生了什么事?”顾老三看着挺着背不吭一声的李氏,对顾惠娘吩咐道。   “爹!爹!你救救杏花吧!那是你亲外孙女!”听到顾老三的声音顾元娘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抓着他的衣角哀求,她知道爹对她们姐妹几个最是心软了。   “你不说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求这个求那个有什么用!”顾老三也恼了,抽回自己的衣角呵斥道。   “爹!你可一定要帮我!”顾元娘似乎看到了希望。   原来顾元娘在顾家住的那段时间,牛壮和村里的寡妇搅和在了一起,这件事牛家大大小小都知道,还帮忙瞒着她。前几日寡妇怀了身孕,找大夫摸了脉确定是个男孩,钱氏指定不能让自己大孙子成个野种,便跟顾元娘摊了牌,让她自己收拾包袱归家。顾元娘看着自己熟悉的家人像鬼怪一样想生吃了自己,心底一片冰凉。可是她还有三个孩子,若她自请下了堂她的孩子们怎么办?留在家里给后娘一家当牛做马吗?谁知那寡妇也是恶毒的,说她有十亩地被抵在娘家兄弟那里,只要一个丫头给她傻侄子做童养媳,她便带着那十亩地嫁过了。开始牛壮并不同意,他之前做山楂糕挣了些银子,再加上卖山楂糕方子的五两银子,帮寡妇还上债务绰绰有余地,他不想卖亲闺女,可他一向听老娘的话,没熬过两天便抱着杏花去了镇上。   “我没想拿弘哥儿去换杏花,只是婆婆说了只要我有一个儿子,她就不要那寡妇进门了。”只要她把弘哥儿抱回家,婆婆一定会喜欢的。   顾元娘又看向顾如槿一脸真诚地保证道,“三妹,我会对弘哥儿好的,就算将来我有了自己的儿子,也会把弘哥儿放在前头的!”   原来这顾元娘打的是这个主意,李氏应该是早就知道,不过还好李氏并没有做帮凶,不然这个家他们肯定是不能待了,顾如槿目光凌冽地环视一周,见其他人的表情应该是也不知情,脸色这才有所缓和。   “你糊涂!被欺负成这样也不知道回家来让父母帮你做主!”顾老三既恼闺女不争气又恼牛家欺人太甚。   “你做主!你怎么做主?她七出无子,被人休了也无处可说!”李氏也是既恼又心疼。   一时间大家都沉默了,顾元娘这事儿牛家做的不地道,可他们也确实无处说理。   “要我说,既然无处转还,不如争取最大利益。”顾如槿看着一家人一筹莫展的样子,无奈地开口道。   顾元娘见她愿意开口说话,激动地眼睛都亮了。   顾如槿却并不看她而是看向李氏,接着道,“既然事情没有解决的办法,不如就将几个孩子要过来,立了女户自己养活。”   “这……”李氏看向顾元娘。   “不行,我一个人吃苦没关系,我不能让孩子们跟我一起吃苦。”顾元娘的眼神又暗了下去,她还以为三妹有什么好注意呢!三个孩子跟着她还不得饿死!   “怎么不行,你在牛家的时候孩子们也没吃饱过一顿饭,何况你不在了,要是我宁愿娘几个一起饿死!”顾惠娘看不过顾元娘这样唯唯诺诺瞻前顾后的样子。   王同山在身后拉了拉她的衣袖示意她少说两句,依大姐的品性来看指不定将来过不好,还要再埋怨出主意的人。   “就依三娘的意思来!”最终顾老三拍板决定。   又看着跪在地上不成样子的顾元娘接着道,“你收拾一下,一会儿家里的男人跟你一起去牛家!”   看顾老三坚定的态度,顾元娘眼含祈求地开口,“爹!不能……”   “不能什么不能,你看你现在都成什么样子了!再看看你的三个女儿过的是什么日子!你要是硬气一些也不至于落到如今的地步!这是唯一的办法,你要是不同意就自己回去吧!要是同意,你放心有爹娘在不会让孩子们饿着!”顾老三越说越无奈,自己女儿不争气,只能自己替她争回来。   “你三妹……”李氏说着小心翼翼地看了顾如槿一眼,“你不是还有一套银头面和几个镯子在娘这里,怎么着也足够你们娘儿几个生活几年的。”   顾元娘这才在小弟的搀扶下起了身。   自己还有东西存在娘这里,幸亏当初机智,以后自己再去镇上做些工,够把孩子们养大了。   顾惠娘领着顾元娘去梳洗了一番,给她换了自己最好的衣服鞋子,还涂了粉把脸上的红肿稍微遮了一下。   顾老三带着李氏和顾安郎兄弟架着驴车拉着顾元娘去了牛家村,顾惠娘拉着王同山跟着一起去了。   自己能说两句话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顾如槿便没有派人跟着。   翠屏看顾如槿情绪有些低落,安慰道,“夫人别往心里去,老太太还是明白事理的!这大姨奶奶咱们以后还是少来往!”   “她归家必定要住在一个院子里。”这就是她烦心的地方,隔壁有她惦记的人她还不想搬走,只是每日面对顾元娘到底有些膈应。   “要不要……”来喜歪着头开口。   “不要轻举妄动!”顾如槿知道她说的什么意思,只是她还做不到随意取别人性命。   “哦!”来喜有些遗憾地耷下了脑袋。   翠屏和奶娘疑惑地看着二人,不知道二人是什么意思。   到了申时正一家人才回来,顾元娘却没有跟着一起,顾如槿也没有过多关心。   顾如槿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回来,领着留在家里的几人简单地吃了点心。   李氏和顾惠娘下了一锅素面,顾家人每人一碗,算是下午饭。   收拾妥当李氏小心翼翼地敲响了顾如槿的房门。   “娘随意坐!”翠屏开了门,顾如槿将一碟果脯放在李氏面前道。   “娘就不坐了!”李氏笑容有些不自然。   “娘来跟你说说元娘的事儿!”李氏顿了顿接着道,“她之前一直打弘哥儿的主意娘都知道,我也劝了几次,以为她放下了,没想到今日来了这一出!”   顾如槿没有接话。   “亏你还又是首饰又是方子的给她,没想到这个闺女变的娘都快不认得了!”李氏说着眼里含了泪。   “娘将她安置在村里的空房子里了,我不能保证以后怎样,只是娘会好好看着她的。”李氏絮絮叨叨地说着,生怕三女儿跟自己生了嫌隙。 第三十三章 全村人都知道这是你的荷包   顾如槿能理解李氏的做法,若是她也不一定能做到这般地步,一个是从小养到大的女儿一个是丢失了十年重新归家的女儿,感情自是不能相比的。现在顾远娘并没有跟她预想的一样,二人同住一个屋檐下,这已经是目前来说最好的结果了。   见女儿并不跟自己计较,李氏这才放了心。她以后一定要看好大女儿,她若再闹腾一次,只怕大家就要作出选择了。   又是铺天盖地的一场大雪,到黄昏时分地上已经铺了一层白,安静的小村落陷入了冰雪的世界。   因为下午饭吃的晚顾家便没有做晚饭,李氏只简单地给顾如槿几个做了碗稠米粥就着咸菜配馒头垫垫肚子,今天闹腾了一天,大家都累了,几人吃过后李氏烧了热水一家人轮流洗了手脚,便钻进了被窝。   顾元娘娘几个被安置在村尾的老宅,若让顾老头知道了定是不同意的,只是今日匆忙只能暂时如此安排,等开了春是盖是买看她自己的意思。   牛壮最终还是写了休书,梨花桃花还小,钱氏巴不得顾家赶紧将人带走,也没有过多纠缠,只是杏花已经被送到镇上还写了契约书,要回来废了一番功夫不说,顾家还赔了五两银子。   安郎兄弟二人气不过将牛壮打了一顿,牛家本家的也嫌丢人不愿出头,谁不知道那寡妇是个不安分的东家西家地勾搭人。   临走时兄弟俩更是将能带走的都带走,不能带走的也当着钱氏的面砸了,气的钱氏坐在地上哭天抢地。   如今顾元娘搂着孩子们躺在从顾家搬来的床上,在这陌生的环境里,她心里虽有些害怕,可更多的是却是丢掉身上压力之后的轻松,自己带着孩子们生活好像也不是很难!   顾元娘闹出那么大的动静,隔壁柳四婶支着耳朵听了一下午,时刻关注着顾家的动静,见一家人出去拉了一车行李回来,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第二日便将此事传遍了整个村子。   这顾家女子是怎么了?一个丧夫归家,一个被休归家,一个带着丈夫一起归家。尽管下着大雪,关于顾家女子命不好的流言也在村子里传开了。虽然顾如槿帮村子里建了学堂,可并不影响大家的一颗八卦之心,介于昨日村长发的话,并没有人敢去跟孟氏聊这件事情。   雪又连续下了起来,好不容易快干的泥土路又积了一层厚厚的雪,看来孩子们在过年之前是不能出去玩了。   顾如槿又去了裴家,裴还躲在屋子里避而不见,而毛氏则比以往更加热情。   毛氏看着顾如槿给自己的花样子感慨她跟还儿真是天生一对,还儿的花样子也描得特别好,小时候他还能帮着自己描几次,后来慢慢大了便收了笔不再作画。现在好了她有儿媳妇儿可以使唤,毛氏越想心里越美,还有那两个孩子,粉雕玉琢的,越看越喜欢。   而屋子里,裴还面对着两个奶娃娃手足无措。   原来今日顾如槿将两个孩子一起带来了,两个孩子均穿着大袄,头上带着李氏给做的虎头帽,率真可爱,毛氏见了欣喜不已。   毛氏接了个绣屏风的活儿,却不知道怎么配色,今日特意喊了顾如槿来是要她帮着自己配配色。逗弄了一会儿,毛氏便将两个孩子交给裴还,说是让他教两个孩子识字。裴还本来要拒绝的,可看毛氏有些失落的眼神,拒绝的话便说不出来口了,只能认命地接了这份看孩子的差事,可他哪里会带孩子!   裴还看了看左边较大的一个,端端正正的坐在自己给摆好的凳子上,面前的小几子上放着的书还翻在自己打开的那一页,大大的眼睛时不时地瞟向老祖的窝,可见心思不在这里。再看看右边较小的那个,自己给他铺了毯子,面前也是放了一本书,书倒是翻了不少,可地上也散落着零零碎碎的纸屑,刚刚会走路的小孩儿正是新奇的时候,摇晃着扶着哥哥的凳子要站起来。   裴欢拧了拧眉,这小孩儿自己越看越觉得眼熟,应当是在哪里见过!只是之前自己也调查了那寡妇,得来的信息跟她自己说的确实一般无二,公爹当年为了爱情抛去徐家继承人的身份自立门户做了些茶叶生意,唯一的独子也确实于去年死于匪手。唯一的疑点就是周围邻居都知道徐家有这么个少夫人,可无人知道她的长相,据说是常年跟着徐家公子走南闯北的经商,一年也难得回家一次。   这小娃娃长得不像顾家人,应当是像徐家人,可自己以前根本没见过徐家任何一个人,怎么可能会觉得眼熟?更何况大的那个也不像顾家人,跟他的弟弟也没有一点相似之处,这其中定有蹊跷!   顾璟弘看对面漂亮哥哥一直盯着自己,开心地咧嘴冲他笑,流了一地的口水。   裴欢嫌弃地拿出帕子要给他擦,一只荷包从他袖口中掉出来,裴还捏了捏荷包,今日定要将这个荷包还回去!   外边的二人倒是聊的欢快,不时传来一阵欢声笑语,裴还暗恼地哼了哼,板着脸将顾璟弘撕碎的纸屑清理了,将他面前的那本书拿走,换了个镇纸给他玩。   堂屋里顾如槿和毛氏点着火盆,毛氏絮絮叨叨地说着裴还小时候的趣事,那小子刚来这个家的时候又瘦又小的,身体还有些弱,不爱出门也不爱说话。那时大富总爱上门欺负他,裴还便板着脸任他吓唬也没有一丝表情,毛氏想着若是大富能将裴还逗哭了也是好事,总好过小小的孩子没有一丝情绪,谁知后来大富先失去了耐心觉得裴还无趣,便不再来了。裴还每日自己读书写字,后来上了学堂也是独来独往的。虽然叫她一声娘,可跟二人也没有太多话,大多数是毛氏说裴还点头或者摇头,后来才慢慢的说上一两句。毛氏就希望他能早点成家也好有个人陪着他。现在好了,连现成的孩子都有,两个孩子吵吵闹闹的热闹,应该不会让还儿觉得孤独了。裴还若知道毛氏的想法,指不定在心中感慨,这还是头一次见上赶着给别人养孩子的。   坐了个把时辰,顾如槿便准备起身告辞了,毛氏依依不舍得将两个孩子抱了出来,轻声地问着徐靖钰,叔叔有没有好好教你写字?明天还来奶奶家玩好不好?得了徐靖钰的点头,毛氏开心地笑了。   裴还跟在身后一起出来,拿着那只荷包直接递到顾如槿眼前。   “裴公子要送我荷包吗?”顾如槿盛满笑意的双眼看向裴还。   “你真是……”裴还被顾如槿这么一看耳根又有些红了,他还是头一次碰见这样难缠的女子。   “全村人都知道这是你的荷包,你若再给我,是不是要告诉全村人我们又有来往了?这个后续我想大家一定会喜欢的!”顾如槿歪着脑袋眨着眼,丝毫不在意自己是别人的八卦对象。   裴还冷着脸一声不吭的转身回屋,啪地一声关上了房门。   毛氏噗的一声笑了出来,阿槿每次都能挑起还儿的情绪!   “你如果不想要就把它烧了吧!”顾如槿站在堂屋门口朝着裴还的屋子高声喊道。   听着门外两个女人的笑声,裴还恨恨地将火折子拿了出来,点着了荷包扔进盆子里,听着外面的声音越传越远,又赶紧将荷包捞了出来三两下扑灭了火,拿着烧了一角的荷包看了一会儿,将荷包和火折子一起丢到了角落里。   大雪又连下了五天才起放晴,村子里受了影响大家都不再出门,顾元娘刚归家,连个碗都没有,李氏几人便将家里的粮食柴油送了些过去,村长坐在家里看着门外的白茫茫地一片,又在心里给顾如槿记了一功,这粮食囤的真及时!   而镇上的人生活一如既往,来福很快就找齐了工匠,将需要的东西制备妥当,便开始动工了。   遮颜已经从府城回来了,吓着大雪江面上结了冰,他是骑了马一路走走停停的,花了几日时间才回到陈水镇,事情并不顺利,天一放晴,便和来福二人骑马回了柳树坡。   李氏看着一身风雪的来福指着一个长相斯文儒雅嘴角含笑的青年说这叫来禄时,也只是有一瞬间的错愕,便淡定地转身去了裴家叫顾如槿回来,反而遮颜自己的嘴角抽了抽。   顾如槿也疑惑他们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便辞别了毛氏跟着李氏回了家。   二人回来的时候,来喜正吃着来福给带的肉包子,而顾盼娘和王知知两个小姑娘正围着遮颜,不时发出一阵惊呼,来福无奈地看着他俩觉得自己对不起上任首领的嘱托。   见顾如槿进来,来福三人起身行礼。   “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可是事情不顺利?”顾如槿看着来福问道。   李氏看几人似乎要商量正事就把两个小姑娘带了出去。   “我这边倒是没什么,就是来禄那边不太顺利!”来福抬了抬下巴示意来禄自己说。   “我去府城跑了几家茶行,只是郑家今年也新开了一家茶楼,府城的好茶除去供给各府的,其余都供去了郑家,咱们要的茶只能等明年了!”来禄恭敬地开口,嘴角的笑意也收了。   “明年?怕是等不及了!”听到竟然要等那么久,顾如槿也犯了愁,她本想着明年学子开学的时候开业,推出些噱头赚些人气,没想到郑家也开了茶楼。   顾如槿手指轻敲着桌面沉思了一阵,“茶的事我再想想尽快给你消息,来福先去买五个手脚干净守规矩的丫头送过来,先让她们学着茶点!”   事情说完了,来福便在来喜依依不舍的目光中骑马离去,来禄则留在了柳树坡等着顾如槿的决定。 第三十四章 腊八   茶楼的装修,一楼大厅中央做了一个高台,到时可以请了说书先生来说书,另外还可以作为平时有才之人展示文采之用,圆台周围引了活水环绕一周,有细细的水流从台壁开出的小洞里流出,细水潺潺颇为雅致。二楼则是由原来的客房改成一间一间的雅间,仿着前世的特色小店做了各种主题,用来招待一些自持身份不愿抛头露面的人。三楼则作为来福几个的住所。   顾如槿的计划茶楼既要招待男客又要招待女客,无论什么时代,女性的消费能力都不能小觑。女子对于茶并不如男子那般偏爱,顾如槿准备做果茶,将新鲜的水果切了片烘干喝的时候泡上一片再加些蜜水酸酸甜甜的定能吸引女子的喜欢,只是这个季节新鲜的水果并不多。她原本的重点也是先放在男客身上,等来年到了新鲜瓜果的旺季再推出新品。原本以为找些好茶来便能在开业当天顺顺利利的吸引一些人气,可如今没有货源,看来得另辟蹊径了   顾如槿对茶的了解并不多,前世她也不爱喝这些,只有之前帮着理事时了解过一些皮毛,甚至还没有来禄懂得多。现在这种情况既然没有最好的,那就做最独特的,只要味道过的去,请些酸书生说两句赞美的话便会有一大帮附庸风雅的人追捧。   顾如槿便想到了前世爸爸爱喝的茉莉花茶,茉莉花茶与翠屏当初炮制的桂花茶应当是一个原理,这种花茶既具有茶香的爽口浓醇之味又有鲜花的清雅馥郁之气,喝起来比一般的茶更馨香醇厚,那常氏木工的掌柜便很喜欢,上次顾福郎回来又包了一大包给他,据翠屏说这是她独门的手艺,目前还没有别人能做出来,想来也是能够吸引人的。   如今家里桂花还剩下一些,制出来的茶应该足够支持到明年的新茶出来。既然做了桂花茶那自然还有其他花茶,只是这个时节只有黔州温度适宜花朵四季常开,以现在的保存技术想将鲜花运回来是不可能的,只能在当地制成干花带回来,只怕是要让翠屏跟着来禄一起去一趟了。   顾如槿先找翠屏问了她的意愿,翠屏当即表态一些听主子的吩咐。顾如槿这才找来禄说了自己的决定,又让他试喝了翠屏炮制的桂花茶,他也是砸着嘴巴回味悠长,以来禄的表现来看等开业时主打花茶应该是能成功的打响名头的。   即决定了,便不能让二人单独上路,来旺和惑香也要跟着一起去,惑香精通医理,对植物的了解比别人多,且她八面玲珑长袖善舞,定能出色地完成任务,至于来旺在镇上闲着无事不如去帮忙。   若是要去,就得尽快上路,若再碰上雪天,江面结了冰,可就得让翠屏受马车颠簸之苦了。   顾如槿帮翠屏打理妥当,带了些适宜的衣物,防身的匕首,常用的药膏,这些药膏都是惑香自己配的,比外面买的效果要好。又写了一些自己知道的可以做成茶的鲜花鲜果让翠屏保管好。临出门前顾如槿带着她去跟顾家人辞行,顺便跟顾家人坦白了自己开茶楼的事。   闺女能知道找个营生李氏自然很高兴,只是听说翠屏要在这寒冬腊月里出远门,自是担心的很,直念叨着让过了年再去,而顾如槿自是解释了一番,时间紧迫,到了地方要先采买又要制成干花干果,运回来后还要重新炮制茶叶,这还不知道来不来得及赶上开业呢,既做了生意就要认真对待。李氏也知道是这个理,看闺女已经打定了主意,劝了两句便不再劝了。   翠屏走的第三日是腊月初八,他们这里讲究赤豆打鬼一说,大人认为小孩儿身体不好常生病,都是疫鬼作祟的,便在腊八当天煮赤小豆红小豆熬粥,以去疫迎祥,大人喝不喝没关系,小孩是必须要喝上一口的,如今家里加上顾元娘的孩子,能吃饭的就有五个,这腊八粥必须煮上一大锅。   以前每年腊八粥里只用大米、赤小豆红小豆煮的稀拉拉的,今年家里屯了那么多粮食豆子,李氏便将糯米、莲子、桂圆、花生、红枣凑齐了七宝,还特意加了冰糖。连顾璟弘这样不能吃饭的都抿上了一口。   家里收拾好了李氏便盛了三碗粥用竹筐装着提着去了顾元娘的住所,顾元娘不知怎么了,这几日总是睡得沉,每日起来已是巳时,还好他们一天只吃两顿饭,睡得多也不觉得饿。   李氏到的时候顾元娘还未起,倒是杏花早早的起来给妹妹们穿好了衣服领着梨花坐在堂屋门口玩耍,听见李氏敲门孩子们个子太矮够不着门闩这才喊了顾元娘起来。   “姥姥给你们带了腊八粥,快来尝尝!”李氏将三只碗摆在桌子上,看着孩子们吃的开心,是也是心欢不已,“多吃些好,多吃些来年不生病!”   扭头看着顾元娘摇摇晃晃地洗漱,不悦地皱了眉,“元娘怎么越发懒了?孩子们的都早早起来了,你这个当娘的却睡到日上三竿,这日子你还过不过了?”李氏越说越恼,这女儿实在是拎不起来。   “娘!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这几天身子越发懒了,还吃不下饭,可是我就是犯困,打不起精神。”顾元娘也颇为无奈。   “元娘!你……”李氏打量着顾元娘平坦的小腹,脸上漏出惊慌的表情。   这时顾元娘也反应了过来,这段时间她摆脱了牛家的压迫,虽然跟孩子们过得开心,闲下来的时候却也忧心将来的生计,根本无暇注意到自己的身体变化,被李氏这么一看,她才想到这是怀孕的症状。   “娘……应……应该不会吧?这可怎么办?”顾元娘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这个孩子他怎么这个时候来了?桃花刚满5个月,自己若是现在怀孕了,这日子可怎么过下去?孩子们怎么办?可这个孩子若是个男孩……是个男孩又怎样?自己已经被休了养活三个女儿已经够难的了!   “元娘别着急!你等着我让安郎去请了焦大夫来。”说完李氏便慌慌张张的跑回家去。   李氏一句话也不肯多说,只让顾安郎驾了马车去请焦大夫,吓得顾老三几个以为顾元娘出了什么事情,吵嚷着要去老宅。   李氏只得扯了谎说顾元娘得了风寒请焦大夫来把把脉开服药。   很快焦大夫便来了,李氏不让别人跟着,自己领了焦大夫去了老宅,果然是怀了一个月的身孕了,只是胎儿似乎不太稳,脉象是强是弱。   看家里没个男人,一个女人带着三个孩子住在这有些破败的小院里,焦大夫也没有多问其他,只交代了保重身体不要劳累,开了付安胎药便回去了。   李氏母女两个相对而坐,真不知道用什么心情来面对这个孩子。   “元娘你且安心,等开了春,我让安郎驾着马车带你去镇上,将那套银头面当些银子,足够你们娘几个生活几年了。”那套银头面是三闺女给的,本不应该随意卖了,可如今这种情况,顾元娘除了那套银头面再也没有其他东西了。这件事回去还要跟三闺女说一声,要是误会了,姐妹二人本就僵硬的关系更加雪上加霜。   顾元娘点了点头道,“那就只能这样了。” 第三十五章 阿槿的土味情话   顾元娘的事情顾如槿根本不关心,她端了一碟子翠屏临走前做的点心又包了一小包茶叶去了裴还家,毛氏给顾如槿开了门引着她进了堂屋。   二人坐了一会儿,毛氏故意扶着额头道,“不知道怎么回事,我的头好痛啊!不行我得回屋躺一会儿,阿槿不好意思,让还儿陪你坐一会儿。”接着又扭头朝裴还屋里喊道“还儿!你出来招待一下阿槿。”说完不待裴还回答,冲顾如槿眨了眨眼,毛氏便转身回了屋。   毛氏拙略的演技裴还怎么可能看不出来,他原本不想理会,可又听见毛氏关房门的声音,裴还透过门缝朝外边看了一眼,毛氏还真丢下顾如槿一人在堂屋坐着,裴还踟蹰了一会儿,还是开了门。   裴还这么快就出来了,顾如槿在心里偷笑,她都做好了多等一会儿的准备。   “裴公子尝尝这糕点,是我家丫鬟新琢磨出来的,外面买不到。”顾如槿坐在椅子上,指了指桌上摆的一碟糕点。   裴还并不理会她,俊美的少年,穿着一身黑色粗布长袄,衣服抚的没有一丝褶皱,好看的眉眼低敛,只见他打开长几上搁着的小罐子从里边夹出了两三片茶叶放进陶杯中,又提起了温在上小炉子上的茶壶将热水注入小瓷杯中,少年不算白皙的手指骨节分明带着些伤疤的,因常年握笔指腹起了层薄茧,执着小铜壶的壶柄,动作行云流水,茶叶随着热水的注入在杯中翻滚,芽叶舒展成朵,逐渐晕成清绿的汤色。   裴还将一杯茶放在顾如槿手边,自己走回去重新沏了一杯,坐在了对面。   “裴公子喜欢喝茶?这糕点你应当也喜欢,是用茶叶做的!”顾如槿将点心带碟子一起放在了裴还的手边。   茶叶还能做糕点?这引起了裴还的好奇心。   裴还捻起一块点心咬了一口,酥软不腻,入口即化,还有一股淡淡茶香味儿,味道正合适。点心精致小巧两口便吃完,裴还又拿了一块儿便不再吃了。   顾如槿笑问他,“好吃吗?”   裴还点了点头,“勉强入口!”   看着少年又傲娇了起来,顾如槿也只敢在心里偷笑,要是惹恼了,又要躲回房间了。   顾如槿拿出早上包好的茶叶递给他,“来时还想着你喝不喝茶呢!刚好你爱喝,尝尝我这茶怎么样!”   裴还将杯中的茶饮尽,将顾如槿递给自己的小纸包打开,一股桂花香味儿混合着茶香扑鼻而来,纸包里只是最常见的碧螺春,品质不算顶好的,可在乡下也是难得,只是这碧螺春怎么会有桂花香?   裴还将疑惑的目光看向顾如槿,顾如槿解释道,“这是用的桂花重新泡制的,你尝尝!”   裴还重新泡了两杯,将其中一杯递给了顾如槿,茶叶经过热水的冲泡香味更浓了,裴还先问了味道,又轻抿了一口,茶味浓厚,香气怡人,味道独特,只是裴还并不爱喝,他偏爱苦涩的茶叶,但并不能否认这是好茶。   “我准备在镇上开家茶楼,等开业要以这种茶为主打,之后还会做出茉莉花茶、玉兰花茶、珠兰花茶、玳玳花茶,你觉得如何?”见裴还对这种花茶似乎不是很感兴趣,顾如槿有些拿不定主意。   “不错,应当会吸引人!”   对于顾如槿做生意裴还并不觉得的诧异,他之前已经知道了镇上那家八角楼被顾如槿盘了下来,只是不知道她要做什么生意,他诧异的是顾如槿会问自己的意见。   “你觉得不错,那就是真的不错了,别人说的我可不信!”顾如槿一脸真诚地看着裴还。   见对方又用这种眼神看着自己,裴还觉得自己的耳根又不争气地发热了。   “裴公子既然喝了我的茶又吃了我的点心,可不可以回答我一个问题?”见裴还脸上又有些羞涩了,顾如槿更加放肆地逗弄。   不待裴还回答,顾如槿便直接问道,“裴公子可知道我最近为什么这么困?”   裴还以为对方又要调戏自己,没想到听到的却是这么正经的问题,一时有些怔愣,“可是茶楼遇见什么问题了?”他能想到的只有这一件事。   “不,是因为我为情所困。”顾如槿仍是一脸正经地说道。   裴还放下了茶杯,面无表情地盯着顾如槿。   “好了不逗你了!说正事!我最经很忙。”顾如槿顿了顿接着道,“忙着想你!”   裴还瞪了顾如槿一眼站起了身。   “裴公子可知道,装食物的叫食盒,那装你我的叫什么盒?”见裴还急了眼,顾如槿追了两步高声问道。   裴还背对着顾如槿也不回头,薄唇轻启吐出了三个字,“骨灰盒!”说完便进了自己的屋。   顾如槿……   说的好好的土味情话,怎么变成了惊悚故事?   不等裴还得意,顾如槿的声音又传来了,“原来裴公子连咱们两个的身后事都想好了!”   裴还在房内咬牙切齿,这女人!   毛氏一直在自己房门口偷听外边的动静,见裴还进了屋,她悄悄地打开了房门,阿槿总是三两句就能把还儿惹的跳脚!   等到了晚上顾家人便都知道了顾元娘怀孕的事情,一时间具是五味陈杂。当初那么迫切地想要个男孩儿都没有怀上,现如今被休了反而又怀了孕,若生下的是个男孩,那牛家岂会善罢甘休!且顾元娘一个人养活三个孩子都已经够艰难了,再加一个,这日子可怎么过?顾家人都替她犯起了愁。若是搁以前,还能让顾如槿给想个挣钱的法子,可如今依二人的关系,顾如槿不跟顾元娘计较已经是大度了。   “我们不能总是靠三娘!三娘已经给咱们指了这么多路子,咱们自己也可以想想有没有什么赚钱的营生。”顾老三躺在床上看着窗户外明亮的月光,拧起了眉头。   “可如今她怀了身孕又不能劳作,什么营生能够坐着就把钱挣了?咱们家也不能让她来帮忙,她身子不便若是来了跟直接给钱也没有什么区别,时间久了我怕安郎也对她产生怨气!”李氏叹了口气,这亲兄弟就得明算账,若元娘总是在她们家白得钱,其他兄妹几人肯定有意见。   “她那些首饰你尽快给她换成银子吧!这马上要年节了,要买的东西多着呢!”顾老三翻了个身继续道,“这些银子够她花上一两年,我们再想想其他办法。”   眼看着年越来越近,李氏怕再下起雪来,便趁着天晴让顾安郎赶着马车带着顾福郎一起去镇上采买过年的物资,顺便将最近做好的粉条送去,这笔账结了足够他们过年用了。今年家里人多,还有顾元娘娘儿几个,要买的东西可不少嘞!   李氏跟顾如槿说了当首饰的事情,顾如槿也不在意,既然给出去了,顾元娘怎么处置就跟自己无关了,不过以后她也别想从自己这里得到任何东西。   柴米油盐又是割肉又是买布的,一路买下来他们这段时间做粉条挣的银子就进去了大半。   顾元娘和三个女儿,小的就算了,两个大的包括顾元娘自己竟然没有一件厚实的衣服,李氏又是帮着买布又是帮着买棉花,这些钱都要从顾元娘的银子里扣出来,顾如槿时不时就给家里添置东西,顾惠娘也是每月都给了伙食费,若单不要顾元娘的也说不过去。   顾元娘头几个月正是胎像不稳的时候,还得李氏做了给她送去,可有的李氏忙活。   柳四婶趴在顾家院门口往里看,见那一大马车的东西,眼睛转了转起了心思。虽说顾家女子命不好,可男子倒是有福气的,看安郎兄弟俩越过越好的日子就知道了。若是自己闺女嫁过来,那这些不就是自家的了?自家闺女虽说比顾福郎大了三岁,可女大三抱金砖,指不定这顾家凭着自家闺女带来的运气发达了呢!柳四婶也顾不上眼红了,扭着腰身回了家,找自家男人商量这事儿去了。   顾福郎并不知道自己的婚事被惦记上了,他拿着今天在集市上偷偷买的两个肉包子,去找来喜了,这两个包子他一直揣在怀里,现在还有些热,再不吃就凉了。   李氏忙着在灶房打理买回来的东西,并没有注意到小儿子的动向。倒是顾惠娘看到窗子下自家小弟讨好地将一个包裹严实的东西递给那小姑娘,小姑娘舔了舔唇接过纸包,拿出里边的包子张口就吃了起来,小弟看着小姑娘吃的满足咧开嘴跟着笑了起来,顾惠娘眉头皱了起来,哪个男人不喜欢美貌的女子,可是他们这样的人家,怎么娶得起来喜那样的姑娘?这若真进了门,不得日日跟在身后看着,就算小姑娘安分守己,只怕也有无尽的麻烦找上门来。顾惠娘摸到灶房拉了拉李氏的衣袖,给她指了指二人的方向。   李氏又犯起了愁,她觉得自己今年愁的头发都要白了,这一个个的都是不省心的! 第三十六章 少年情怀也是诗   没过几天村长的堂弟柳学邦的媳妇儿谷秀兰便上了门,她嘴皮子利索,为人也爽朗热心,虽不是专业媒婆,也干过不少保媒拉线儿的事儿。李氏见她上门心里一喜,猜测着是不是有人看上了自家儿子或者闺女,不管是哪个她都高兴!   “秀兰嫂子快屋里坐吧!”李氏引着谷秀兰进了屋,又上了茶水点心,二人坐着说话。   看着顾家院子里新添的三间青砖大瓦的房子,招待自己连茶水都用上了,心中暗暗感慨这顾家当真是发达了!难怪那钱氏能看得上!   “嫂子可是有喜事要与我说?”李氏凑近谷秀兰眯着眼笑问。   “就知道你精的猴儿似的!”谷秀兰看着桌子上摆着的点心咽了咽口水,先说正事儿,“是有件事要与你说,我说你且听着,自己在心里掂量掂量!昨日学坤的婆娘来我家,让我帮忙说和你家福郎与她闺女小娥的婚事。咱们一个村儿的,你跟她家又住得近,当是知道她那姑娘是个好姑娘,你家如果愿意接这门亲事,我自是高兴,你家若不愿意,我跑这一趟也当是对得起她了。”   一听是钱氏的闺女李氏脸上的笑容便有些挂不住了。那闺女好是好,也是个苦命的孩子,可是她那爹娘有些一言难尽,只怕若福郎真与那姑娘结了亲,那对夫妻就黏上来了!   看李氏的脸色谷秀兰知道这件事怕是成不了了。离的这么近还能不知道他们夫妻俩的德性?那姑娘被逼着当牛做马了这么多年,真是娶了她回来,顾家只怕没有安生日子了!   谷秀兰起身告辞只说让李氏考虑好了给她答复。   谷秀兰走了没多久李春萍也上了顾家的门。   “桂枝,我这有桩好事要与你说!”不待进门,李春萍直接开口。   “不是要给福郎说亲的吧?”李氏心里怀疑,这钱氏难道还找了两个人上门不成?   “这你都能猜得到!我娘家侄女佳玉你也知道,我就不多说了,你要同意咱们就安排相看时间走个过场。”   李春萍的娘家侄女李佳玉,长得虽不算好看,可是个能干的!一手绣活儿在他们村子里是出了名的,每月光绣花挣的钱就抵上一个成年男子一个月的劳动了。   听得不是柳娥李氏松了一口气,也是她多想了春萍姐哪会帮钱氏来说和。   “你来的可真及时,我正不知道找什么理由拒绝钱氏。”自己若一口回绝了对方,钱氏肯定能指桑骂槐地在院子里骂上一个月。   “咋啦?那钱氏又看上你家福郎了?”那钱氏专往有钱人家钻,看上顾家也不稀奇。   “可不吗!秀兰嫂子刚走你就来!咱们正好用这个理由回绝了她。”   李春萍撇撇嘴,有柳老四那样的吸血鬼一样的父母,哪个好人家愿意娶他闺女!也是那柳娥倒霉遇到这样的父母,自己亲闺女往死里作践!   二人说定了相看的日子,李氏边去柳学邦家以已经在相看为由回绝了谷秀兰,谷秀兰对这个结果也并不意外,等李氏走后便去钱氏家底了消息,对此钱氏自是不信的,顾家要是在相看人家,自己怎么可能不知道!   当天晚上李氏对顾福郎说了这件事情,顾福郎自是十分抗拒。   “娘知道你喜欢来喜,可来喜不是咱们这种人家可以相配的,将来若是达官贵人看上了她,你可有能力护着她?”李氏直接点出要害。   顾福郎白了脸,他也知道这是事实,自己再努力也配不上来袭,可是他只想多跟她相处相处。   “我想问一问她!”顾安郎想至少要让来喜知道自己的心意。   “你等着,我去叫你三姐来!”李氏起身去了顾如槿的屋子。   不一会儿二人便一前一后地进来了。   事情的前因后果李氏已经跟顾如槿说过了,顾如槿直接了当地开口,“你喜欢来喜什么?长得漂亮吗?”   顾安郎脸上有些羞恼,他不是那样的人!   “你可知来喜不会做饭,不会做家务,不会下地干活,甚至不会带孩子孝敬父母!这些都是你们以后要面对的生活。”少年情怀也是诗,可生活处处充满苟且。   顾福郎梗着脖子不说话,那些他可以慢慢教!   人总是这样,当被别人反对的时候,反而更加坚定。   顾如槿给他最后一击,“来喜的智力永远停留在十岁!也就是你在慢慢成熟慢慢老去,可她却永远是个小姑娘!”   不止顾福郎震惊,连李氏都一脸惊讶,怪不得来喜行事说话总是异于常人,她还以为是小姑娘不谙世事不懂人情世故。   李氏的心一下就软了,那小姑娘可真可怜!以后要好好看着,不能让别人骗了去!   顾福郎一下子有些接受不了,他的小姑娘若永远是个小姑娘,那他还能接受吗?当然不能,他希望能得到回应,能得到来自妻子的关怀,能有个人跟他共担风雨。   看着顾福郎似乎陷在了自己的情绪中,李氏二人没有打扰他。   顾福郎挣扎了几天,还是跟着李氏去了李家村。   对于李佳玉李氏自是万分满意,贤惠又能干的儿媳妇谁不喜欢!看着李氏高兴顾福郎无所谓的点点头,十五岁的少年觉得,放弃了自己所爱,似乎放弃了整个世界。   而女方那边听了顾家的一些传言,看着对方还是坐着马车来的,又听李氏说顾福郎在常氏木工做学徒,对这个女婿也是十分满意。   乡下地方不是很讲究,这双方点过头,李春萍很快将纳彩、问名、纳吉过了一遍,只等来年开春顾安郎成了亲便将婚期定下,好在之后一直是晴朗的天气,李氏直说是个好兆头。   日子一天天过,很快到了腊月下旬,该是准备年节的一应事务了,鸡鸭鱼肉等荤菜,早已经收拾干净挂在屋檐下风干了,而这个时节新鲜的蔬菜不多,农家人都是在月间将青菜制成干菜,留作过年的添菜。   腊月二十三,李氏早早起来祭了灶神,也就正式进入过年的氛围。   李氏又要忙家里的一应事务,又要时不时帮顾元娘母女一把,忙的是脚不沾地。   顾如槿却清闲的很,领着孩子们写春联儿、剪窗花、画年画,顾家是从未有过的热闹。闲着无事逗逗隔壁小秀才,看他每次羞红了耳根咬牙切齿的模样便觉得好笑。   裴还见顾如槿送过来的年画化工了得笔底春风,心里虽忍不住叫好,可嘴上却嫌弃的很,直说不过如此。   毛氏看他明明十分爱惜地将年画小心贴在门上,嘴上却不愿承认,在心里偷笑。   顾如槿的字柔中带刚十分洒脱,红底黑字的春联贴在大门口上书‘新年纳余庆,佳节号长春’,引得周围过路人驻足观看,村里人虽看不懂写的什么,可也觉得字是真好看。   村里每年过年只有村长和裴还等少数几个人家才贴春联儿,因为他们家都有读书人,无论学识如何都会写两句来应应景,其他人家不舍得花几文钱买春联儿,有的求别人写一个,有的干脆只挂个桃符。   裴还将写好的窗帘挂在自家门口,看到顾家门口贴着的春联儿暗道一句好文采!这寡妇看着行为粗鄙,没想到还是个有才华的!   腊月二十九,顾如槿接了翠屏的来信说一切顺利,等鲜花鲜果晒干了就能回来,定不会耽搁开业时间,顾如槿也就放心了,只要讲这些花果找齐了就有很多运作的空间。   来福买的五个丫头均是官家出来的,因翠屏不在,顾如槿便让他先在镇上教些规矩,顺便观察一下人品如何。   现在不光要做茶点,连茶叶都要重新炮制,这可是个费工夫的活儿,应该还要再买几个小厮 第三十七章 过年   腊月三十,李氏一早便起来了,今天是旧岁的最后一天,家里里里外外还没有忙活完,这些活儿可不能留到大年初一。   顾福郎这些日子都埋着脑袋做事,闷闷不乐的,顾安郎倒是干劲儿十足。   顾盼娘和顾惠娘跟在李氏身后帮忙,就连王知知也知道给自己娘递个毛巾端盆水,衬的顾如槿格外清闲。   顾老三被允许在院子里活动一下,他就在院子里坐着晒着太阳,看着家人们进进出出的忙活。   到了下午,几个大人小孩又忙着做年夜饭,今年家里人多东西也多,鸡鸭鱼肉自然是要在除夕夜摆在餐桌上。鸡和鱼都是腌制过的,只要上笼蒸半个时辰就好了,李氏又炒了几样菜,古代的冬季基本没有什么新鲜蔬菜,白菜和萝卜便成了饭桌上的重头戏,当然粉条也是必不可少的。   傍晚,李氏看着顾安郎将水缸灌满水,米缸面缸都添的满满的,又点上了蜡烛,这才放心地上了餐桌,这是他们这里的习俗,象征着岁岁有余庆,年年不断炊。   一家子大大小小十几口人,坐在一起吃了一顿极其丰盛又热热闹闹的团圆饭。   奶娘因为是雇佣关系,在几天前回了自己家。   王同山赶在天黑前到的家,他只有明天一天的休息时间,码头的仓库还存着货,明天下午还要赶回去。   顾老三爷儿几个摆上了碗,倒了酒,喝得满脸通红。   吃过晚饭收拾妥当,自然是要守岁的,守岁是为了给父母祈福以延长寿命,做子女的都愿意守一守,孩子们之中,大点儿的顾盼娘还能守得住,小点儿的王知知几个就守不住早早的开始打瞌睡了,李氏心疼孩子便赶着他们去睡了。   以前每年过年顾如槿要么在值夜要么躲在自己房间里不出来,今年顾惠娘特意叫了她出来打叶子牌,顾如槿不想扫大家的兴便同意了。叶子牌打了几圈,顾如槿上了手,便将顾惠娘几个手里的铜板都赢了过来,顾惠娘耍赖着不打了。   一家人又坐在一起说话,聊自家的生意,聊安郎兄弟俩的婚事,聊顾如槿的茶楼。   王同山听说妻妹竟然开了一家茶楼,惊讶的同时也有些心动。要是能在茶楼做事,自然是比看仓库强多了,他自认还有几分识人的本事,一些事情还能应付得过来。   “三妹,不知你那茶楼可缺个跑腿儿的?”王同山问的委婉。   “倒还真缺人手!等开业了姐夫要是能来帮忙自然是好的。”顾如槿当然知道王同山不只是想跑腿儿。索性茶楼是要招人的,用谁都无所谓,若王中山是个有本事的,自己也不吝啬委以重任。   得了顾如槿的话,顾惠娘夫妻俩均是笑逐颜开。   “三妹的人情我记在心里了,若你姐夫有什么不好的地方,你只管斥责他!”   “对!对!三妹你有什么事情只管吩咐!”王同山也点头附和。   顾如槿自是笑着说好。   热热闹闹地守了一夜,天还不亮李氏便在一阵鞭炮声中领着顾惠娘和顾盼娘去包了饺子,一家人连汤带水地吃了暖暖活活的一顿早餐。   接着,小辈们拜了年,收了一堆红包,具是欢喜雀跃,这些钱基本上就是他们接下来一年的零花钱了。   拜完年顾如槿领着孩子们睡了个回笼觉,到了辰时正便给两个孩子穿上大红的新衣,领着去了裴家。   裴家每年都没有孩子来拜年,毛氏猜着顾如槿今年可能会带着孩子来拜年,提前准备了四个红包,裴还不情不愿地结了红包,在孩子们拜过年之后每人给了一个,又说了几句祝福的话,便回屋了。大年初一不便在别人家多待,顾如槿没有多停留就带着两个孩子离开了。   大年初二是出嫁女回娘家的日子,一早,李氏和顾老三便领着盼娘兄妹三人去了李家村,自己家的三个闺女现在都在家,倒是不用串娘家的门。   只是李氏回来的时候脸色似乎有些不好,顾安郎说大舅母王氏给娘脸色看了,王氏认为大舅在酒坊做工会更有前途,可大舅坚持要在家收红薯,夫妻二人也因此吵了几次,王氏便将李氏姐妹恨上了。   过了年初二便陆续有亲戚上门,顾如槿也见到了小姑姑顾书香,夫妻俩领着一对龙凤胎,连堂屋门都没有进,顾书香就站在院子里跟顾老三说了几句话。   顾书香已经从二嫂焦氏那里听得了顾如槿回来了,她只是简单的问了两句,在外有没有受苦?在家住的习惯吗?见顾惠娘在娘家住着也没有多问,倒是看着李氏头上插着的银簪,笑着说了一句真好看。   小姑父张德玉站在一边催三催四地要回去,自从他前几年考中举人,每年都有同窗登门拜访,那些才是他们应该来往的人。   镇上的茶楼,在年前停了工,不过内里的格局并没有多大的改动,过了初五没几天功夫就完工了。   对于茶楼的经营,顾如槿已经拟好了计划,也安排了每人的职责,惑香精明强干最适合当老板娘,遮掩颇有几分读书人的儒雅,也愿接下说书先生的任务,来福来旺均是体格健硕的壮汉可以当个打手看场子,开业前再招几个端茶倒水的小厮,刚好王同山可以做管事。   关于说书,也是茶楼的一大特色,只是要想吸引人,需得顾氏新颖,情节跌宕,顾如槿已经想好了几个故事的梗概,只灯遮颜回来由他来润笔,使故事更加丰满。   从古至今人们爱听的故事无非就那么几样,男人爱家国情怀英雄梦想,女人爱情仇缠绵曲折离奇。当然是有那种闺阁小姐私奔的戏码,在这个时代是不被允许的,若传扬出去,茶楼可能都会被封,所以顾如槿写的大多都是母慈子孝妻贤夫敬的故事。   正月十五,是新的一年的第一个月圆之夜,家家户户都会挂上灯笼祈求天官赐福,镇子上的街道也是张灯结彩的,杂耍、猴戏能热闹一整天。   顾惠娘提议一家人晚上去看灯,自然是一呼百应。顾如槿本想问毛氏要不要一起去,毛氏独居惯了一向不参与这种热闹。顾如槿又问了裴还是不是不在家,毛氏说他出门会友了。   顾如槿稍微收拾了一下,给两个孩子穿上厚实的外衣,自己也披了件披风,便欢欢喜喜地出门了。   到了掌灯时分,镇上的花灯都被点燃了,整个镇子都被照亮了,诗词里描述的火树银花,果然一点都不差。   整个镇子的人似乎都出动了,人头攒动,一家子便约定了若是走散就在德运楼门口集合。   顾如槿和来喜一人抱着一个孩子,顾惠娘抱着王知学,李氏紧紧地牵着顾盼娘的手,顾福郎的牵着王知知,顾安郎走在在顾老三身旁护着他。   看了花灯,猜了灯谜,又吃了宵夜,顾璟弘和徐靖钰两个没有见过这样热闹的场景,一双眼睛似乎都看不过来了,直到回去的路上还兴奋的睡不着。   顾如槿果然没有遇见裴还,镇子上这么多人,遇见的可能本来就小,她也没有失望,人就住在隔壁,还能跑了不成?   只是她不知道,裴还却在酒楼上一眼就看到了她。 第三十八章 茶楼开业   那女子长相普通却气质出众,与这小镇格格不入一眼便能区别出来。   等了半晌不见主子回复,言子抬眼顺着裴还的方向看去,穿着杏色披风,带着兜帽的女子正低着头对怀中的孩童说着什么,女子站在烛光下携着一身明亮。   这不是上次那个女人吗?   “主子要不要……”言子在脖颈上比划了一下。   裴还回头睨了他一眼,眼神又冰又寒,眼眸黑的不见一丝光明。   言子脖颈一凉,赶紧低下了头,柱子一向强势,何需他来出主意!   “让言寅将金矿的事情透露给陈仲源,告诉言寅让他注意京城动向。”裴还收回视线继续看着窗外。   那女子已经提着灯笼走远了,裴还还在朝那个方向看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没过几日,朝堂上传出云麾将军赵桢私开金矿,小皇帝急命明威将军前往铜州调查此事,此事暂且不表。   “言真兄!”一个欢快的声音传来,只见一个披着黑色披风的少年,挥着扇子,朝裴还跑来。   来人是镇上亭长家的小公子葛鸿文,葛鸿文为人仗义古道热肠,对于裴还这个身世可怜的同窗甚是照顾。   见他走近,言子暗暗退下。   “言真兄!今日出来怎么不叫上我?你吃晚饭了没?我可还没有吃呢!待会儿一定要陪我再吃点儿!”葛鸿文拉着裴还的衣袖让他坐下,继续道,“不要站在窗口了,赶紧坐下点菜!”   他这个同桌他是有点儿了解的,身世可怜,跟着养母长大,在学堂里也总是沉默寡言不跟别人来往,看着这么瘦弱定是没有吃饱饭!他平时总是找各种理由让裴还多吃些饭。裴还刚开始也十分抗拒,可时日久了,慢慢也就习惯了,只是这葛鸿文有时说起话来管不住自己的嘴,叽叽喳喳的,吵得人脑袋疼!   对于葛鸿文的接触裴还只是顿了一下并没有躲开。   一顿饭的时间,葛洪文不停的东拉西扯说着过年的趣事,裴还只是默默地听着。   过了上元节这个年算是过完了,镇上学堂也复课了。   翠屏是在正月十七带着一车干花干果回来的,到底没能赶上学堂开学的日子。   顾如槿便将茶楼开业的日子定在了正月底,学堂第一个休息日,正好翠屏利用这段时间带几个学徒炮制茶叶做茶点。   茶楼取名为东篱茶社。取自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字是陪繁体的。顾无尽扔了他好久,他才不情不愿的。写了4个字。少年。自播剧,大家跟风范,比分内敛。自成一派。   开业前,顾如槿见了来福买的五个丫头,这一排五个姑娘站在一起,一水儿的俏丽佳人,梳着统一的发髻,穿着一样的衣裳,素手纤纤,指甲也修得干干净净,看着都赏心悦目。   来福观察了一段时间,几人均是规规矩矩的没有小动作,顾如槿对此十分满意,她不怕对手学了去,可这些都是翠屏的独门手艺,自是要顾及她的感受的。   开了茶楼,翠屏便要把精力都放在茶楼上了。   顾如槿便在五个丫头中挑了一厨艺好的跟着自己,这以后要是给两个孩子做吃的也能派上用场。   顾如槿又给几个丫头起了与茶楼相配的名字,茶香、茶韵、茶和、茶道四人留在茶楼跟着翠屏学手艺,茶艺跟着自己,一会儿回村里就带回去,几人磕了头就退下了。   开业的前一天,顾如槿去了裴家,邀了裴还明日去茶楼坐坐。   开业当天顾如槿本不打算露面,可顾家人却想去凑个热闹捧捧场,一家人便又赶了马车去了镇上。   为了吸引人,顾如槿让人抄了宣传页在大街上分发,来来往往的人对这种做法感到新奇便顺着指引过来了。   惑香今日梳了高髻戴了花冠,眉间用胭脂勾勒一朵娇艳的红花,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容,着一身玫红色纱裙,身段妖娆,姿态魅惑。   吉时一到,来福放了鞭炮,惑香抬手揭了牌匾上的红布,只见‘东篱茶舍’几个大字,沉稳大气,笔锋内敛,颇具大家风范,是顾如槿央了裴还提的字。   惑香眉眼含情唇角带笑的站在牌匾下。   “今日咱们茶楼开业大酬宾,不光推出的新品茶叶可以半价优惠,还有独家秘制茶点,前五十名进店者均可赠送一盘,若有人能做出有关茶的诗句就能免单,有兴趣的可以进来瞧一瞧!”   “真的?进去了就送吗?”门口站着得看热闹的人心动了,免费的点心谁不想要。   “应该是真的吧!老板娘都喊出来了,也不可能骗人吧!”   “走走走!先进去看看。!”   有一个人带头,其他人都跟着进去了。   昨夜毛氏在裴还耳边念叨了一晚上,今日一早又撵着裴还来镇上给茶楼增加人气。   裴还站在人群后面,看着前面挤得密不通风的人,嫌弃地皱眉,这哪里需要自己来增加人气?   “言真兄!”有人在背后拍了裴还的肩膀。   听声音就知道是谁了。   “言真兄!你也来凑热闹!今日这茶楼开业搞了好大的阵仗!你看这上面写的。”葛鸿文拿出一张白纸,上午书‘今日文渊先生书坛首演’几个大字,往下看去‘一门妇孺保家卫国,黑脸青天屡破奇案,闺阁小姐替父从军,这里有最精彩的故事,有最独特的茶香,听故事,品香茗,看人生’。   镇上其他茶馆的故事他早就听腻了,翻来覆去的也就那么几个,他倒要听听这个什么先生能不能说出新奇的故事来!   “走,咱们去凑凑热闹!”葛鸿文拉着裴还往里挤,裴还板着脸身上散发着寒气。   “你还别说这点心我还是头一次吃!”有领了点心的人出来跟身边的人讨论着。   “说的好像你吃过很多点心一样!”   “嘿嘿嘿嘿!还真没有。”   “这个口味儿的点心还真是第一次见!是从京城传过来的吧!”清香酥软入口即化,就是一盘有点少,他也就尝了一口,剩下的还要留着给家里的婆娘孩子尝尝鲜!   有些读过几年书的,听说念了诗句就能免单,消息一传开,也有不少人参与。   “还是挺多人的!”李氏几人也挤在人群中感叹道。   “三妹脑子就是好使,能想出了这么好的点子!”顾惠娘接话道。   顾如槿有些不好意思,这哪里是她想出来的!   “娘!你们要进去咱走后门吧!这前边人太多了!”顾如槿抱着顾璟弘小心地躲着人群。   “别别!走什么后门啊!人多才热闹!”顾惠娘赶紧拉着她。 第三十九章 茶楼开业(二)   顾如槿几人顺着人群进了门,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屏风,屏风上画着巍峨的高山,一江春水弃了高山向东流去,江面上泛着一叶孤舟,舟上摆着的小几子上小炉茶具一应俱全,有二人相对而坐,似是在品茶论诗,远处大雁飞来,天高地阔,心胸豁然开朗。   绕过屏风进了大厅,大厅内围着圆台摆着十几张方桌,每张方桌上放着竹牌,上边写着各式茶叶点心的价格,竹牌旁摆着一只小瓷瓶,插着各式造型独特的花,尽是用柳枝和棉纱做的,顾如槿带着家里的女人琢磨了好几天才做出这二十多枝,算是在萧条的冬日添个景儿。   圆台上,遮颜穿着天青色长衫,头发被玉冠高高地束在头顶,手拿着折扇站在一个长桌后,正讲着俞伯牙与钟子期高山流水的故事。   现在只是开场戏,等大厅坐满了人便可以开始讲今天的重头戏—包青天铡美记,这是顾如槿精挑细选出来的,铡美记里既有爱恨情仇又有青天大老爷不畏强权明断是非,是最迎合大众口味的,不过顾如槿将戏做了一点修改,公主察觉到自己被骗后大义灭亲,求了太后赦免了包大人的罪行。   陆陆续续有镇上的学子来凑热闹,他们也并不是为了省这几钱银子,而是为了展现自己的才华,在门口念了诗得了个牌子便有小二领着落座。   大厅里坐着也有几个花了钱来凑热闹的,只是读书人居多,说话自是温声细语有章有序,所以大厅里还算安静,遮颜不大的声音能让所有人都听到。   顾如槿领着几人找了个角落坐着,侧着耳朵听着周围人的议论。   “这家茶楼有点意思!茶味独特,故事也独特!”左边桌上一个留着山羊胡的中年人跟身边的人说着。   “人生得一知己,夫复何求!”   “博阅兄说的对,我等得遇子期,定也会如此!”   右边桌上两个青年讨论着。   看来这个开场还不错,他们这些文人最欣赏的就是这种气节。   等遮颜说完这个典故,惑香妖妖娆娆地上了台。   “九日山僧院,东篱菊也黄,俗人多泛酒,谁解助茶香。”   惑香刚吟完这首诗,座下便有人高呼好文采!   惑香对那人勾唇一笑,接着道。“这品茶如品人生,入口涩,后味香,懂茶之人当都是雅人,今日小店便附庸风雅一回,在座诸兄有才的便可吟诗一首,夺冠者,可留下墨宝,小店装裱好挂在正门处供人赏阅,更可免单一个月作为奖励。”   此话一出,又引得四下讨论声。   惑香抬手示意大家安静。   “待会有小二会给各位分发纸笔,各位可在纸上写下自己的佳作,最后将由诸位投票决定胜出者。”   这样既顾全了读书人的脸面。也激发了大家参与的积极性。   “这可是大手笔!大公子试上一试定能夺冠!”   “你少在这儿糊弄我!我的本事我自己还知道!我呀!就趁着我爹还在,自己多存点家产。倒是你们,谁有本事就赶紧显现出来,也好让本公子跟着沾沾光。”说话的正是那县丞公子郑维耀。   “大公子太谦虚了!咱们哪能跟您比呀!”身后的人继续拍着马屁。   “要真有,也就智渊兄跟大公子不相上下!”   跟他们坐在一起的柳智渊看着坐在角落里的顾家一家人,一脸疑惑,转念一想,那顾氏以前家里是做茶叶生意的,应是她对茶感兴趣,来凑个热闹。   “智渊兄?愣什么神啊?咱们都等着沾您的光呢!”身边的人推了推他。   柳智渊回过神来,看着桌子上摆着的笔墨,略思索了一下,提笔写了一首诗。   惑香说完,遮颜接着上台开始讲铡美记。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只听遮颜道,“那韩琪见秦香莲母子走远,拔起剑抹向脖颈!欲知后事如何,明日巳时,静待诸君!”   说完不待他人反应,迅速下了台。   见人说书先生走了,下边一时闹了起来。   “三娘!三娘!怎么没有了?这后边怎么样?那韩琪死没死?”李氏意犹未尽地追着顾如槿问。   “娘,咱们回去再说。”顾惠娘看着四周有人往这边看来,赶紧拉了拉李氏,她也很好奇,只是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李氏看了看四周,讪讪的笑着,“走走走,咱们回家去!”   “娘别急,还有诗句没有评出来,看今日谁能夺冠。”顾如槿看到隔着四五张桌子坐着的裴还,猜想今日他应该能胜出。   这时惑香站在台上示意大家安静。,“诸位若听着有意思,欢迎明日再来光顾!”   “就是!吵吵什么!哪有说书的一次说完的,人家还要做生意。”葛鸿文看着郑维耀那桌人,故意唱着反调,虽然他心里也痒痒的,可他就是看不惯那一群人。   眼看两桌人就要吵起来,惑香赶紧上前劝道,“小店今日开业全赖诸位公子捧场,好书配好茶,好茶配好诗,咱们先听一听诸位才子写下的诗句吧!”   小二捧了个托盘,托盘上放着几张纸,惑香拿了最上面的一张,念道,“茶饼嚼时香透齿,水沈烧处碧凝烟。”   底下人惊呼好诗,不知是哪位才子做出来的佳句!   听着周围人的议论,柳智渊不自觉地露出了笑容。   “智渊兄果然深藏不露,才华不是别人能比的!”郑维耀说这话,斜眼看着裴还那一桌。   葛鸿文撇着嘴哼哼,抱怨着裴还没有露两手给他们瞧瞧。   惑香接着念第二张。   “昨日东风吹枳花,酒醒春晓一瓯茶。”是那个叫博阅的作的诗。   惑香话音刚落,葛鸿文便大声叫好。   周围人知道他的身份,并不敢做什么,只有郑维耀给他翻了个白眼。   接下来便没有什么出彩的诗句了。   最终,柳智渊的诗以一票险胜第二首。   气的葛鸿文闷头将一壶茶喝尽,裴还看着身边暴躁的同窗,默默地将手边的茶壶挪远了。   此时已到午时,大家也都该散了,惑香找到柳智渊,请他重新提了字好拿去装裱,柳智渊自然不会推辞,就连郑维耀都站在一旁等着他写完没有先走。   回去的马车上,顾如槿在李氏的追问下,还是告诉了她铡美记的结局。   李氏跟顾慧娘,顾安郎几人讨论着剧情,唏嘘不已,对陈世美恨得咬牙切齿,又感叹着包大人真是青天大老爷,万幸秦香莲遇到了他。   顾盼娘嚷嚷着将来也要去当说书先生,被李氏笑话了一顿。   经此一事,一时间,柳智渊的才名远播,孟氏逢人就要把这件事拿出来讲一讲,小孟氏撇了撇嘴,念叨着,又不是给银子,有什么好高兴的?   没过几日,顾书生父子二人乘着马车回了柳树坡。   原来是顾家老主子,在京城做官的顾大人,要回来祭拜,二人要先去老宅看看。   顾书生难得地笑的一脸褶子,那可是京城的官儿,不是他们这种小地方能比的!这以后自己在学堂的地位不就更高了吗?还有思进思儒兄弟俩,若有一人能得老大人指点,以后在学堂,先生也会高看一眼的。   听得公爹要去老宅,李氏一下就慌了,在顾子砚的追问下,才支支吾吾地说出顾元娘在老宅住着。   “赶紧给她找个地方,让她搬出去!”顾子砚拉着老长的脸,呵斥李氏。   那是什么地方,怎么能随便让个女人住进去!   李氏连忙答应了,手忙脚乱地将顾元娘的行李打包了回来。   顾子砚这才板着脸领着顾书生朝老宅去了。   李氏怕顾如槿介意,也没有收拾顾元娘的行李,直接在村子里找了间空房,花了十几文钱将顾元娘先安置在了那里   顾子砚父子二人当天还没有回镇上,花了两天时间,亲自动了手,将院子里里外外打扫干净。   顾书生更是出了银子,将房屋院墙等有些破坏的地方都重新修了一遍,就连院子里那颗不知道是什么的树也修了造型,窗下还栽了几株名贵的兰花。   屋子里撒了驱虫蚁的药,怕有气味,又点了熏香在屋子里。   临走时还特意嘱咐了顾老三,每日去老宅看一看,别让案几上落了灰尘。 第四十章 顾温知   顾老三得了父亲的嘱咐,每日勤勤恳恳的去老宅打扫,还专门从顾如槿那里要了一只小瓷瓶,折了枝杏花插上,摆在堂屋正门。   早春天气还很凉,山上的杏花更是只打了花骨朵,顾老三折来的这支,还是找了好几棵树,才找到这么一支开着两朵花的。   漫山遍野的映山红倒是开的烂漫。   俗话说,清明前后种瓜点豆,清明节快到了,气温升高,正是春耕的好时节,村里家家户户都忙了起来,   顾老三除了每日看顾老宅,便是和顾安郎一起去地里拾掇自家的十五亩地,他的腿伤早已恢复,如今看不出一丝异样,看着他行动自如,李氏感叹着,银子果然没有白花。   家里的十五亩地,有十亩是顾老头年轻时买下的,都是良田,现在种着麦子和玉米,麦子是年种下的,现在正是疯长的时候,玉米是前几天刚撒了种的。   当初顾老头夫妻俩搬去镇上,就将地全留给了顾老三,老夫妻俩也不要他的孝敬钱,只需他每年秋收后送来十石粮食。   剩下的五亩地,是顾老三父子三人开的荒,才开了没几年,还没开始交税。因为是荒地,肥力不够,并不怎么产庄稼。顾老三盘算着种些豆子,还能喂家里的牲口,顾如槿便提议,种些蚕豆和花生,等收获了,还能给茶楼添两个零嘴儿,顾老三自是一口应下。   清明这天,一早起来天边朦朦胧胧的,看着是要下雨。   李氏出门折了柳枝插在自家屋檐下,这种做法一是为了驱鬼辟邪,二也可以利用柳条判断天气。   等李氏将自家屋檐下插满,顾老三将剩余的柳枝抱去了老宅。   李氏用艾叶做了青团作为早餐,每人一碗红枣大米粥,就着青团吃得饱饱的。   吃过饭,顾老三刚出门,便见二哥家的马车进了村。   见自家男人背着锄头回来了,又将大门打开,李氏猜想着定是贵人要到了,赶紧将院子里疯耍的孩子们赶回屋,自己也回屋将刚才弄湿的衣服换了下来。   顾如槿给两个孩子换了轻便的衣服,准备拿着顾安郎给二人做的纸鸢去外面放着玩儿,就是见顾老三夫妻俩手忙脚乱地拿茶叶摆果盘。   “娘,这是做什么?”顾如槿一手牵一个孩子,身后跟着茶艺和来喜,好气地问道。   “顾家老爷回来了,你爷爷说了,咱们要好生招待不能怠慢了。”李氏一股脑地抓了两把茶叶放进茶壶里,扭头又对顾如槿说道,“你快领着出去吧!他们这些贵人最难伺候了,有我和你爹在就行了!”   “只怕来不及了!”   顾如槿话音刚落,只见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地进了门。   打头的正是古书生的马车,墨书驾着马车,上边坐着顾书生父子俩。   后边一辆马车甚是朴素,车帘子都已经被晒得掉了色,一个仆人打扮的老汉将马车停稳后,恭敬地站在一车旁,叫了一声老爷,车帘子被掀开,下来的却是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人,青年人做书生打扮一脸憨厚,他下了马车,转身向车内伸出了手,扶了一位老者出来。   老者看着有七十多岁了,却精神十足,雪白的头发一丝不苟地梳在头顶,只用一个黑色布条束着,穿着的一身灰袍不见一丝褶皱,连干枯的手都收拾得干干净净的,正是顾家老主子,当年的顾秀才顾温知,而青年人是他的长孙顾远图。   顾温知眼神慈祥,嘴角含笑,看着整洁的院落,暗暗点头,看来子砚的后人也是个勤快的。   突然,顾温知打量着院子的眼神顿住了,只见他瞪大眼睛直愣愣地看着顾如槿的方向,眼里充满了难以置信。   “你……你……”顾温知如同结巴了一样。   “大人,这是我家孙女儿。”顾子砚上前介绍着,“三娘!快来见过大人!”   “妾顾三娘拜见大人!”顾如槿垂着头屈膝行了一礼。   听声音,顾温知更加坚定自己的猜想,两人针锋相对这么多年,他怎么可能听不出她的声音!   “祖父怎么了?”顾远图见顾温知一直盯着那年轻的妇人看,疑惑的一瞬间上前问道。   顾温知看了看妇人打扮的顾如槿,又看了看她身后摇摇晃晃站着的顾璟弘,来回几次,摇头道,“看着有些眼熟,应是我认错人了!”   顾温知收起了脸上的神色,也没有进屋,直接吩咐顾子砚带路去了老宅。   老宅这几日被顾老三看顾的很好,院里新冒头的杂草都被清理的一干二净,连案几上摆着的杏花都还带着晨露。   顾温知颇为满意地夸了顾子砚几句。   顾子砚只是称都是应该的。   顾温知吩咐着顾远图将屋里的物事又重新擦了一遍,将父母的灵位小心翼翼地摆在了案上。   “不孝子温知,今带父母之灵位归乡,特此祭告,以慰先父先母思乡之情!”   顾温知痛哭流涕地跪下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顾家离家几十年,顾家老爷夫人临终前都念叨着没有回乡看看,顾温知让父母抱憾而终,愧疚了几十年。   身后的三人也跟着跪了下来。   顾远图红着眼劝着顾温知,莫要伤心。   顾子砚也泣不成声,顾家老爷夫人对他有救命之恩,当初他手不能提肩不能扛,没人愿意买他,是顾家老爷将他领回了家,说是书童,吃用却也不比顾温知差多少。   行完祭礼,顾子砚、顾温知二人互相搀扶着,一路回了顾老三家。   见一行人回来,顾老三赶紧请了几个人上坐。   李氏将按照顾如槿说的方法重新沏的茶端了上来,顾远图伺候着顾温知喝了茶,又劝了几句,顾温知的情绪才平复下来。   见顾温知情绪稍微稳定了,顾子砚这才介绍了顾老三夫妻俩。   “我这三子没什么本事,就在这乡里种了地,顺便看护着家里。”   顾温知听后点了点头,“你这也算是耕读之家。”   这可是很高的评价了,顾子砚笑的见牙不见眼。   “若没有顾家的恩赐,哪里会有老奴的今天!”   “唉!都几十年的事情了,还提来做什么!现在你这二子也在镇学做先生,可不能再自称老奴了!”顾温知不赞同地看着他。   “别说是几十年就是几百年,只要老奴还活着,就一直记着少年的恩情!”   “你要是能活几百年,那不就成老妖精了!”顾温知笑骂道。   “好了,你们也忙活了一上午了,先回吧!我想在这村子里住一段时间。”   此话一出,顾子砚父子俩自是欢喜不已。   顾温知原本的计划是今天就回府城的,没想到现在改了主意。   顾远图也没有多问,只是一脸顺从的点头。   顾子砚说什么也要留下来服侍主子,顾书生却因为要在学堂教学,下午便要赶回去。   老房子幸得顾元娘住了几个月,有些人气,不然一时之间还真没法住人。   顾子砚又吩咐着顾老三夫妻俩张罗主子的住行。   最紧要的便是衣食,顾老三当即赶着驴车去了镇上采买,顺便将周氏接回来伺候顾老爷,这是顾子砚嘱咐的。   还好家里新盖了三间砖瓦房,也够住了。   顾温知找了理由支开顾子砚和顾远图,这才有了机会与顾如槿说话。   “你怎么在这里?”顾温知的语气听起来甚是平淡,只是没人知道他内心的波涛汹涌,天知道他当初听说这女子得了急症,心里还难过了几日。   “老大人不在京城待着看着陛下,怎么来岳州了?”顾如槿反问。   “这小娃娃……”   不待顾温知说完,顾如槿警惕地看着他,“老大人想如何?”   弘哥儿长得太像他父亲了,熟悉的人一眼便能看出来。   顾温知吹胡子瞪眼道,“我想怎么你现在还能来的及跑吗?”   “你们放心地待在这里,我不会背叛主君的!”算了看在她生了小主子的份上,他老人家大人有大量不跟她一个妇道人家计较。   “你待在这里会把别人的视线引过来的。”顾如槿却颇为嫌弃他。   “我会想办法的!”出京前陛下就说了,等他见到人就知道撵他来岳州的目的了,顾温知本以为是陛下在糊弄他,没想到还有这个惊喜在等着他。 第四十一章 罗明月   顾温知在柳树坡住了两天,顾子砚老夫妻俩忙前忙后地跟着,这么多年的养尊处优,夫妻俩早已没了当年的眼力劲儿,好在顾温知也不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人,而且还有顾远图跟在身边伺候,倒是没有嫌弃顾子砚和周氏。   两日后顾温知坐了马车,带着顾远图回了府城。   顾家人忙活着顾安郎的婚事,也没有过多关注。   顾如槿吩咐了来福时刻盯着顾温知的动静。   周秀秀进门没几日,来福递了消息说顾阁老在郑家醉酒,大逆不道,辱骂陛下,陛下怒极,下旨将顾阁老发配滨州,命明威将军前来押解。明威将军夫妻俩本就要去铜州,顺路到岳州,很快就将顾阁老收押了。   京城,安国公府书房,已是黄昏时分,书房内并未点灯,夕阳的余光透过窗子照在案上铺着的宣纸上,反射出金黄的色泽。一男子立于案后,执笔在纸上写着一个‘岳’字,笔锋锐利,气势张扬,此人正是安国公赵元旭。   赵元旭今年四十有五,与四十岁的顾老三相比,他简直是成了精的妖怪,长发如墨,脸颊白净未见一丝皱纹,刀削玉琢般的面容,清贵俊朗,着一身玄色云纹锦缎窄袖长袍,腰间系着玉带,嘴角噙着一抹笑,端的是温文尔雅的如玉君子形象,蝉联京城第一美男多年,谁也不能想到这样美丽的皮囊下,竟有着一副杀兄弑父的狠心肠。   赵元旭一连写了好几个字,似乎都不甚满意,却也不急不躁,收了笔,净了手,看着站在案前已有些不耐的长子道,“金矿的事情如何了?”   “父亲放心!那晋东宴查不出什么的!”赵桢一脸自信地说着。   “派人时刻盯着,莫要掉以轻心!”赵元旭对长子却并不是很放心,这次金矿的事情到现在还没查出来是谁泄露的。   “孩儿知道了!”赵桢提起小炉子温着的水,沏了茶递给赵元旭,点头应下。   “顾温知那老头儿你怎么看?是真的老糊涂了?”赵元旭接过茶盏只抿了一小口,接着问道。   “孩儿觉得不管他是不是真的老糊涂了,他顾家又不什么名门望族,子嗣也不丰,掀不起多大风浪!”赵桢语气中充满着不屑。   “为父说过多次了,狮子搏兔亦用全力!我们若要成事,必定万分小心,派人盯他一段时间吧。”   赵元旭语气一如既往的温声细语,心里对这个长子却越发失望。他答应了那女人要让长子做继承人,他也确实对赵桢寄予厚望,倾尽全力培养。只是前几年小儿子出生,赵元旭的心思便分到了小儿子身上,没想到长子这些年行事越来越猖狂,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现在还不是他们赵家猖狂的时候,一切还要小心应对!   赵元旭在心里无奈地叹了口气。   赵桢出了书房门,脸上不可一世的表情收了起来,眉眼低敛,眸色深沉,对跟在身后的人道,“按他的意思去做,派咱们的人去!”   陈水镇,裴还刚回房间,就发现自己的书被动过了,他看了一眼已经趴在案上睡着的葛鸿文,将最下面的一本书翻开,果然见里面夹着一张纸条。   裴还迅速将纸条看了一遍,沉思了一阵儿,将纸条靠近烛光,小小的一片纸迅速变成灰烬。   上边的那位到底想做什么?裴还可不相信他真的昏庸到如此地步!   二月底,学堂休假,裴还照例步行回家,被郑维耀看到了又是一番嘲笑,裴还自是不理会。   裴还出了镇子不久便遇到一男子赶着辆马车,自称是去寻人的,问路去柳树坡。   此人正是镇国大将军的长孙,明威将军晋东宴   裴还看着虽做庄稼汉打扮却气势不凡的男人,心中升起了警惕,“我家也是柳树坡的,不知几位是寻哪家的?”   “哦……一位姓顾的妇人。”晋东宴没想到问个路还这么凑巧,只能实话实说。   裴还微微挑了挑眉,姓顾的妇人?村子里姓顾的只有那一家!这男人是来寻什么亲的?   “不知你……”话一出口裴还才意识到自己多嘴了,尴尬的咳了一声道,“跟我来吧!”   那晋东宴又请了裴还坐上马车,马车里还有一个老人、一个妇人、一个孩子,老人便是顾温知了,妇人是将军夫人罗明月,孩子便是夫妻俩的长子晋骁辰。   看着马车里的人,裴还稍稍放心了一些。   待裴还上了马车,晋东宴扬鞭赶马,结果没有控制好力度,一鞭子抽在马屁股上,马车疯狂地朝前跑去,颠簸的山路,险些将没坐稳的裴还甩出去。   好不容易稳住了马车,看着媳妇瞪眼看着自己,晋东宴讨好地笑了笑。   “小晏啊!你这是要了你爹我的老命呢!”顾温知觉得自己的身子要散架了,估计这一折腾能少活好几年。   “哈!哈!哈!小兄弟,你有没有受伤?”晋东宴尴尬地笑问裴还。   “无妨!”裴还憋下心中的一口浊气,语气平静地道。   折腾了一路终于看到村口的那棵大柳树了,裴还松了一口气,这腿上明天估计要有一大片淤青了。   裴还将几人引到顾家,转身敲开了隔壁的门。   毛氏看着儿子进了院子,也不回屋,就在院门口来回徘徊,故意道,“刚才那男人是来找阿槿的吧!是不是她夫家的人来接她回去呢?”   “娘想知道就去隔壁问问!”裴还脚下顿了顿,丢下一句话就回了自己屋。   毛氏在身后看着他,不住地叹息,他这样的也就阿槿能忍着他。   顾家,顾如槿看着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罗明月,喜出望外,赶紧将她领进了自己屋。   李氏看着闺女领那妇人进去,却将其他人晾在院子里,上前请了几人进屋里坐。   周秀秀作为新妇,自是不能出来伺候的,李氏便喊了顾盼娘出来沏茶倒水,又让顾老三陪坐着。   顾温知习惯性地抹向胡子,却摸了个空,从岳州出来他便将胡子剃了,看着来这个法子还管用,顾家这夫妻俩都没认出他。   另一边,顾如槿亲亲热热地拉着罗明月的手。   “你怎么来了?最近可还好?我听说你父亲失踪了?怎么回事?找到了没有?”顾如槿一脸担忧地问了好几个问题。   “你放心,我一切都好,我是跟着宴哥和顾阁老来的。我父亲早就找到了,只是受伤昏迷着,前几日才醒,为以防万一才对外说没找到。”罗明月耐心地一一回答。   从陛下让顾阁老来岳州学做甜品,罗明月就觉得事情不简单,那甜品是阿槿的独家方子,别人不可能会。后来陛下又下旨让晋东宴押送顾温知去滨州,暗地里却传了信让他护送顾温知去他想去的地方。罗明月就抱着儿子悄悄地跟了上来。   “那就好!”听了罗明月的回答,顾如槿也松了口气,罗将军那样保家卫国的大将,她也希望对方平平安安的。   “你呢?怎么回事?听说你得了急症,我差点晕了过去,着急着去看你,却被拦着了!”二人相识已久,罗明月一直将顾如槿当亲姐姐一样看待。   “这个说来话长了!以后慢慢跟你说,你们今晚住下吧!我让人收拾房间。”此时已快到掌灯时分了,去镇上只怕要走夜路了。   “我们今晚还得回昌陵县,明天还要继续往滨州去!”做戏要做全不能让别人看出什么端倪。   听得竟要赶夜路回县城,顾如槿心里升起了不舍,下次见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第四十二章 准备建房   顾如槿知道罗明月夫妇是来调查金矿的事情的,便将自己知道的消息说了一遍。   “你们回程的时候可以去镇上见一见那老汉。”那老汉缠绵病榻多时一直靠着金贵的药物吊着命,只怕不宜舟车劳顿。   罗明月夫妇并未到旗县,并不知道那岸头村竟然被屠了村。   武将在战场上杀法果断,无人会说他心狠毒辣,只会赞一句英勇了得,若将这手段用在手无寸铁的普通百姓身上,那可真的算得上残忍弑杀了。   “赵桢那个王八犊子,真不愧是赵元旭那个老王八的儿子!”罗明月咬牙切齿地骂道。   罗明月的父亲怀化大将军罗时这次失踪的事情,便是那赵元旭一手策划的,那赵元旭一点也不在乎沿海一带百姓的安危,不然凭他领兵多年的本事,如何能让海寇嚣张到现在!   “可恨我不是那父子俩的对手,不然定要杀了他们!”罗明月暗恨自己学艺不精。   “你可千万沉住气!咱们现在任重道远!”顾如槿劝解着,她真怕明月忍不住冲进安国公府去,到时还要让晋东宴去救她。   时间紧迫,二人只捡重要的话来说。   “耶罗今年是不是会有大动作?”   “对对!我被赵桢气的把这件事都忘了!耶罗王召集了耶罗十部首领会盟,地点就在离拦虎关最近的娄悦城,你在这里只怕会受到牵连的。”罗明月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说道。   耶罗这次来势汹汹,等他们从滨州回来只怕要他们驻守拦虎关的圣旨便到了,至于金矿的事情,陛下也只是想震慑赵家父子,现在他们去查,定是什么也查不到,如今事情已经曝光,金矿自然就归朝廷所有,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只是南境一向是父亲驻守,父亲最是了解耶罗行军布阵的作风的,这次没有父亲的指挥,只怕是一场硬仗。   “你放心,我身边跟的有人,就算真的打到了这里,也能保我们平安的。”顾如槿笑着安抚急躁的罗明月。   “那个……真是那位的孩子?”罗明月指了指在一旁玩耍的顾璟弘,压低了声音小心翼翼地问道。   顾如槿点了点头。   罗明月瞬间瞪大了眼睛,视线在顾如槿和顾璟弘身上来回打转。   自己上次见阿槿是在前年的秋天,那时根本看不出来阿槿怀着孕,怎么这么快就有一个一岁多的儿子,算算时间也不对呀!   还有另外一个两岁多的孩子又是谁的?   “三娘!请客人出来吃放吧!”这时李氏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顾如槿顾及罗明月夫妻俩带着孩子,就赶紧催着出去吃了晚饭。   李氏本来已经做好了饭菜,谁知家里突然来了客人,只等又添了几个菜。   “匆忙之间饭菜有些简陋,几位凑合着吃,我婆娘已经把屋子收拾好了,吃晚饭几位早点歇下。”顾老三热情地招呼着几人吃菜。   “大叔客气了!我夫妻俩遇到些麻烦今日还要回县里,我这老父亲年纪大了,不已颠簸,就在大叔家里借住些时日。”晋东宴客气地拱了拱手,对顾老三道。   顾老三跟李氏对视了一眼,二人均是疑惑,他们以为这是顾如槿夫家的人。   因为有客人在顾家的大大小小均是规规矩矩地吃着自己面前的饭菜。   吃罢晚饭已过酉时,晋东宴催着罗明月赶紧回去,这半日时间还是顾阁老称病要休息,才争取来的。   罗明月只能跟着晋东宴急匆匆地走了,到底没有问出自己心里的疑惑,只能等下次再见。   罗明月夫妻俩走后,顾如槿将顾温知暂且安置在了顾福郎的房间,床铺已经被李氏整理好了。   因为周秀秀进了门,顾安郎兄弟俩也分开住了,如今顾福郎住的房间也是他准备成亲的新房,内里一应物事都是和顾安郎一起新做的。   一切安置妥当躺在床上,顾如槿心里盘算着是不是也要建一个院子,自己这里来来往往的,不能总是凑合着住。   只是这事儿不能急,先看看位置,等耶罗国安生了再动工。   罗明月夫妻俩领着队伍继续往滨州走,赵桢的人一直远远地跟在后面。   这日,一人悄悄地摸出队伍,将一张纸条交到了赵家人手里。   京城,安国公府。   赵桢看着属下呈上来的纸条,剑眉微挑。   “派人去昌陵县看看有什么异样。”他倒要看看他们到底在玩什么花。   “去吧,别让老头子的人发现!”赵桢摆了摆手示意属下退下。   “属下告退!”   男人埋头退下,出了房门,谨慎地左右看看,沿着小路出了府。   另一厢,顾如槿跟顾老三商量的买宅基地的事儿,顾老三夫妻俩自是劝了一番,见顾如槿态度坚决,只能认真地帮着选地方。   顾如槿想建一所二进的四合院,院子不用太大,但要有一个葡萄架和一个孩子们的游乐场。   顾老三在村子里转了几天最终选了一个合适的地方。 第四十三章 老祖醒来   顾老三选的地址只和顾家隔了四户人家,那里有一大片荒地,再加上旁边的一处老房子,刚好能满足顾如槿的要求。   那处老房子房顶都没有了,院墙也坍塌了几处,顾老三也不清楚是谁家的。   一事不烦二主,看好位置当天下午,顾老三便提了一块肉去了村长家。   那处房子久不见人打理,柳学鸣多方打听才确定了房屋主人,正是柳铁柱家。   柳学鸣从中协商,柳铁柱才同意,连房带地的以十五两的价格卖给了顾老三。   那块荒地虽大却是无主的,只需五两银子。   顾如槿起了头,不说顾元娘本就要买地建房,顾惠娘也寻思着出去建房子住,顾安郎兄弟俩都要成亲了,她们这些出嫁的女儿一直住在娘家,也不是个事儿,更何况都是拖家带口的。只是顾惠娘夫妻俩当初净身出户,如今还没有存下银子,只能向爹娘借一点。   顾老三又帮着姐妹俩看了两处地,都是跟离自己家不远的,平时有事也方便照应。   周秀秀听得二姑姐和小姑子要出去住,心中的欢喜掩都掩不住,一个院子住着十几口人确实拥挤。   李氏看她表现的如此明显,气闷的瞪了她好几眼。   顾家一次买了三块宅基地的事情,迅速在村子里传开了,村民们又是一阵议论。   柳四婶钱英站在自家院门口,朝顾家的方向翻了个白眼,扭身去了柳铁柱家。   第二日柳铁柱在张大英和柳莲香的撺掇下去了村长家。   “你当真要反悔?就你那破败的院子,十五两就是高价了,如不是看在一个村子的份上,顾家定不会一口应下的。”   “不是……不是我要反悔,是我爷爷,他老人家托梦给我说,那宅子是我家的风水宝地,不能轻易卖给别人!”刘铁柱支支吾吾地说着。   “你自己想清楚了,我也不拦着你。”   送走了柳铁柱,柳学鸣就去了顾家将事情说了。   听了村长的来意,顾老三为难地看着顾如槿,这地方还是自己给闺女推荐的,结果却没有办成。   “既然人家不愿意,咱就再换个地方。”顾如槿可以肯定对方是想要抬价,真把自己当冤大头了!   “三娘你放心,大伯一定给你找个好地方。”   如今学堂已经建成,就差去镇上请了先生便能开堂授课,柳学鸣时刻惦记着顾如槿的好,尽心尽力的给顾如槿找了一个位置又好又大的宅基地。   得知顾家买了别人家的宅子,柳铁柱一家着急了,四婶不是说,顾家十分看重那处宅子吗?   张大英大骂钱英不是东西,坑了他们。   柳莲香则在心中妒恨地诅咒着顾如槿。   不管柳铁柱一家怎样,事情说定,顾老三便驾着马车载着柳学鸣跑了两趟,将三处宅子和三个闺女的户籍都办妥了。   买下了地后,顾如槿并不着急建房子,她将耶罗国的动向跟顾家人说了,顾家几口均是忧心不已,要是真打到他们这里,不说房子粮食,只怕人命都要丢了。   “你们也不用太过担心,朝廷还是会派人过来的。”拦虎关若失守,那耶罗只怕要直取盛景国腹地。   无论如何日子还是照样过,茶楼已经顺利开张,经过这么长时间的运营,也在镇上小有名气,如今又推出了女人爱喝的花茶果茶,打出美容养颜的旗号,吸引了一大波大姑娘小媳妇,遮颜更是受到了听说爱好者的追捧。   顾如槿日日在脑子里思索着下一步的计划。   老祖那只乌龟终于在一个晴朗的天气里醒来,待身体恢复了灵活,第一件事便是爬出裴家去了顾家   顾如锦的房间,一人一龟,四目相对,却并不能理解对方想表达的意思。   看来只能等晚上了,顾如槿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只是接连试了几个晚上,二人也没能再对上话。   这日学堂休假,裴还回到家中习惯性地看一眼放在窗下的乌龟,却发现小窝空空如也,问了毛氏才知道,老祖几乎每天都待在顾家。   裴还站在自家院子里往隔壁看了看。   那顾氏似乎很久没有在自己眼前晃了。   这么快就放弃了?果然是一时兴起!   裴还在心里哼了哼。   他没有想过如果换成另外一个人,他是否在意那人放不放弃。   到了晚上,王云林在心中哼着小曲儿慢悠悠地爬回裴家。   看到裴还在家,王云林心中一喜,加快了步子爬到裴还面前,却被少年恶劣地翻了个底朝天。   王云林心中喜悦瞬间消失,在心中愤愤地咒骂着臭小子没良心。   突然一个声音打断了他的咒骂。   顾如槿洗了手脚漱了口,躺在床上,照例拿出玉佩对着月光,没想到一阵咒骂声便在耳边响起。   顾如槿被吵的耳朵嗡嗡作响,只得大声说了句,“闭嘴!”   “小寡妇?”王云林被猛地打断,试探性地叫了一声。   “王八蛋,是我!”顾如槿有些无奈,对方明明是年龄一大把的人了,还是这么一惊一乍的。   “艾玛呀!终于能说话了!这臭小子又将我翻了过来,我现在头晕眼花脑袋胀,你能不能来救我?”王云林立马诉苦加求救。   “定是你又惹他了!”顾如槿颇为笃定。   “这次真没有,这么长时间没见,我都朝他狂奔而来了,这臭小子却一脚将我踢翻,臭小子不孝子孙……”   “好了!好了!先不说这个了,咱们先说正事!”眼看着王云林又要絮絮叨叨的没完没了了,顾如槿赶紧制止。   “我准备做盛景国首富,你怎么看?”见对方平静下来,顾如槿赶紧接着问道。   “我只能躺着看!”王云林说的有气无力。   “那你先躺着听我说,我现在刚走第一步,开了一家茶楼推出了一些养生花茶,接下来不知道要做什么!你可知道岳州郑家,他们现在是皇商,郑家的生意几乎涉及到各行各业,相当于岳州的地头蛇,咱们从哪方面能插手进去?”顾如槿收起了玩笑,认真地说着自己的生意。   “这个我倒还真能帮你出主意,我前世可是白手起家做到身价上千万!”说到这个王云林又恢复了精神,得意洋洋地接着道,“咱们可以开一家百货公司,那个是我的老本行,咱俩联手还干不过一个郑家?”   “这你还真说对了!现在不是法制社会,咱们若是强出头,只会被扼杀,咱们现在只能另辟蹊径徐徐图之,等以后有实力再和郑家争斗。”   郑家现在站在安国公的阵营里,他们必定会有针锋相对的一天。 第四十四章 前尘往事   “安啦!安啦!”王云林半眯着眼睛不甚在意地道。   “想我王云林,当年从一个三无的打工仔,一路做到集团老总,见过的黑暗岂是你一个小姑娘能想到的!”王云林如数家珍地说着自己的创业史。   “等等……王云林?横山县王屋村人氏,云起集团总裁,五十四岁,单身,死于坠楼!”顾如槿越说越惊异。   “我原来这么有名了吗?连一个小姑娘都知道我!”王云林颇为自恋地摇头晃脑。   顾如槿却并不回答他的问题,又问到,“我胸前的这块儿玉佩你可认得了?”   “当然认得!那是我带了几十年的玉佩,怎么会在你这里?”说起玉佩,王云林收起了玩笑。   “原来是你!”同为异世之人,对方却是整个事情的罪魁祸首,顾如槿不知道是恨还是喜,“我和未婚夫都是因为调查你的案子才丢了性命!”   “原来是这样!”王云林也颇为感慨,这一切似乎都是上天安排好的。   王云林沉吟了一阵,问出了自己惦记了几十年的问题,“我弟弟他……到底为什么要杀我?”   “因为他要谋夺你的家产!”   说到这个,顾如槿也是颇为同情他。   根据他们的调查,王云林是京都云家的长子,被拐到了小山村,一次偶然的机会,被云家老爷子看到他胸前的玉佩,认出了他是自己丢失多年的孙子,云家次子怕他回归家族跟自己争产业,便联合王云林在王家的所谓亲弟弟,谋财害命,一人得家族产业,一人继承百货公司。   最可悲的是,无论王家养父养母,还是云家亲生父母,都选择保护自己偏爱的孩子,而舍弃了王云林。   王云林听了事情的经过,却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小时候没有弟弟,爸妈待他也是极好的,后来弟弟出生之后,爸妈开始偏爱弟弟,甚至一直给他灌输这个家是弟弟的以后自己也要多帮衬弟弟的思想,他在那个时候也有些怀疑自己不是亲生的,现在得到了确认,心里却并没有太难过。   “不遭人妒是庸才!老祖宗我就是众人嫉妒的对象!”王云林颇为自豪地说道,似乎被人谋财害命是件极为荣耀的事情。   “呵!你还挺享受!”顾如槿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话说回来,这臭小子就是你的未婚夫吧?”王云林一副我早就知道的嘚瑟样。   “嗯!”顾如槿有些难过扶了扶额头。   她和言真青梅竹马,小时候的言真有着超出同龄人的智慧,却愿意陪她玩着幼稚的过家家,后来更是为了她放弃了自小学的小提琴,陪她考了警校。   那时他总是像个老妈子一样跟在她身后,将她照顾的细致入微。   他那样聪明的一个人,点点滴滴地渗透她的生活,以至于在他离开后,她像是失了半条命一般。   “俗话说女追男隔层纱,你大胆追,本老祖会帮你的!”受不了顾如槿这样没精打采的,王云林鼓励道。   “你一个几十年的单身汉,拿什么帮我!”顾如槿在王云林心口扎了一刀。   王云林气闷的不再说话。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中桃花始盛开。   气温逐渐回暖,陆续间下的几场雨,使山上野花野草疯长,正是踏青的好时节。   顾温知已经在顾家住了一个多月了,他每日闲来无事便教徐靖钰兄弟俩念诗,顾璟弘已经会说些简单的话了,能跟着顾温知咿咿呀呀地念上几句,徐靖钰却被拘着开始练字。   这日,微风和煦,天高日暖,顾如槿给两个孩子穿了薄衫,准备带着出去走一走,自从他们来到这里,便没怎么出过门,正好趁温度适宜,舒展一下筋骨。   顾温知也许久没在小时候经常去的山林里走一走了,便要跟着一起去,只是他毕竟年纪大了,走走停停地不一会儿就落在了一圈人的后面。   这个时节,野菜菌类也生长正旺,村子里许多大姑娘小媳妇挎篮子出来挖野菜,见到顾如槿一行人,大多都会停下来打招呼,有些家里有孩子兄弟在学堂读书的,更是热情地将自己的所得分给顾如槿。   顾盼娘熟门熟路领着几人到了一处平地,平地上刚好还有一大块岩石,能供几人坐下休息。   这是他们平时挖野菜的地方,小姑娘人小,虽也是在山上长大的,却不被允许往林子里去。   顾如槿摆了带来的小炉生了火倒了茶给顾温知。   虽经过一个多月的朝夕相处,顾温知却还是对顾如槿经常出格的行为看不顺眼,逮着机会就要说教几句。   顾如槿觉得自己实在冤枉,她明明已经很谨慎地按照这个时代闺阁女子的要求行事了,这顾老头怎么就揪着自己不放了。   就在两人互相看不顺眼的时候,突然脚下一阵颤动,远处群鸟扑棱着翅膀,四散开来。   “地动了!”顾如槿紧张地站起来,朝孩子们的方向跑去。   只是等了一会儿,地面依旧在有规律地颤动,却并没有出现天翻地覆地情况。   顾温知也小心地扶着石头站了起来。   “应该不是地动!”   地动的震动既强又快,现在这种震动也只是微微地颤动。   “还是先回去吧!”顾如槿望向大牛山的方向,那里的飞鸟似乎受到了更大的惊吓,一直惊慌地四处乱飞。   几人刚来没一会儿,就匆匆回去了。   村子里也感受到了,山上的异样,纷纷出来看情况。   村长柳学鸣看到七爷爷拄着拐杖出来,赶紧上前扶着了他。   “只怕是拦虎关有异动!”看着柳学鸣疑惑的神色,七爷爷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这种情况在他十几岁的时候也出现过,那时耶罗国纠结十万大军攻打拦虎关,当时还只有十几岁的镇国大将军帅兵抵抗,打了一年多才将耶罗贼子赶出拦虎关,镇国大将军也在那时一战成名,成为盛景国的一员大将。   如今这情景,只怕耶罗是倾了全国之力,可是镇国大将军已年逾六十,怀化将军又不知所踪,这可如何是好呀! 第四十五章 战事惨烈   柳学鸣一时也怔愣了,拦虎关这些年虽也经历了大大小小的战事,可如此大的动静他还是头一次见,这得是多少铁骑才能将大地都震动了。   陆陆续续有村民聚在了打谷场。   “村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咱们要不要领着人去看看?”有村民颇为忧心地提议。   “大家都先回家去,我会让智满出去打听到底是怎么回事的。”在没有确定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前,柳学鸣不敢轻易说出七叔的猜测,只得先安抚民众的情绪。   不敢耽误,柳智满当即驾了牛车去了镇上。   镇上距离大牛山还有一段距离,并没有太大感觉,街上依旧是热热闹闹的。   东篱茶舍,有刚从耶罗回来的行商,绘声绘色地描述着耶罗十部的铁骑如何强悍,拦虎关如何凶险,听得众人一阵惊呼。   来福朝惑香使了个眼色,惑香端着茶盘,袅袅婷婷地向那商人走去。   “这位大哥快喝些茶水!”惑香殷勤地将商人面前的茶盏添满,接着道,“小女子初来此地,好不容易才安顿下来,这当真要打仗了吗?”   “那可不!”面前艳丽逼人的小娘子,捂着胸口,颇为忧心地看着自己,那商人便起了怜惜之心,“那耶律熊此刻就在阵前,此人二十岁开始掌管耶罗千骑军,如今领兵也有快三十年了,是耶罗的战神,深受耶罗人的崇拜,不过老板娘不必担心,咱们镇国大将军可是他的克星。”   “耶律熊这个人我听过,他不是已经多年不领兵了吗?”惑香接着追问。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那商人嘿嘿一笑,对没有回答上小娘子的问题而感到羞涩。   惑香又问了几句,没能再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不等柳智满带消息回去,来福先一步回了柳树坡。   顾如槿听了来福带来的消息,心里沉了沉。果然怕什么来什么,之前明月还说,除非耶律熊上阵,其他人,晋东宴都能与之纠缠一段时间,可谁也没想到,已多年不领兵的耶律熊会再次上阵,只怕消息一出会引起边关一带动乱。   果然没几日,镇子上百姓便慌乱了起来,有的甚至已经收拾了家当,随时准备逃难。   耶律熊虽已过壮年,可镇国大将军比他还要年长几岁岁,二人对上还不知道谁输谁赢!   村子里的人也是忧心忡忡的,只是故土难离,不到万不得已,人们还是不愿意离开生养的家乡。   很快耶律熊便发动了一波接一波的进攻。   每一次大地颤动,柳学鸣都要在村口的大柳树下坐一整天,似乎在守卫着村庄。   幸好,村子里大多数人都囤了粮食,能吃上一阵子,不然以目前的状况来看,只怕过几日想买粮食也买不到了。   柳学鸣敲了敲烟杆子,庆幸当初听了顾如槿的话。   这日,天黑压压的,似乎在酝酿着一场暴雨,这个时节下雨本是一件欢喜的事,可柳树坡的村民却忧愁地坐在家中,拦虎关已经发生了大大小小的十几次交锋,一旦失守,这粮食长得再好,只怕到时也成别人的了。   柳学鸣一早在自家田里转了一圈,看着长势旺盛的庄稼,又叹了一口气。   远处,一个看不清男女的人骑着马朝柳树坡而来,大红的披风随着来人的动作上下翻飞。   马匹从柳学鸣面看疾驰而过,上了坡,停在了顾家门口。   柳学鸣抬脚跟着去了顾家,顾家的闺女,消息可是比别人灵通。   顾家对这马蹄声已经习以为常了,各自继续做着自己的事情,只李氏放下手中的活计从灶房出来看了看,如今粉条是她领着周秀秀在做,眼下这种情况,镇上的商户派人来说要取消单子,她们也就接着做吧。   门外,罗明月抱着昏迷的晋骁辰翻身下马,直接进了院子。   李氏看竟不是来福而是之前来过的那位客人,赶紧迎了出来。   “婶子,阿槿可在屋里。”不等李氏说话,罗明月急切地问道。   “三娘?在屋子里呢!”顾家人知道顾如槿改了名字,可他们习惯叫三娘,仿佛叫了三娘才代表他们女儿回来了。   “三娘!这位夫人找你!”李氏边领着罗明月进了堂屋,边喊顾如槿出来。   顾如槿听见罗明月的声音,让茶艺看好站在床边的顾璟弘,赶紧往外走。   “明月这是怎么了?”看着罗明月脸颊上带着伤,手上也裂着口子,赶紧上前接过她怀里的孩子。   “阿槿!我将辰儿先放在你这里。”罗明月不舍地看着顾如槿怀中的孩子。   “明月!”顾如槿感觉到罗明月身上散发着的浓浓的悲伤,不由自主地叫出声。   罗明月上前将顾如槿和孩子抱进怀中。   “阿槿!以后不要让他上战场!”   说完这句话,罗明月转身往外走。   “明月!不要去!”顾如槿追了出来,她不知道拦虎关的状况到底如何,此时她只有一个念头,阻止罗明月离开。   “阿槿!我跟宴哥是夫妻,我不能丢下他一个人!”罗明月回头眼底却带着笑。   “你们再等等!老将军他不会放着晋将军不管的!”顾如槿拉着她的手劝着。   “我知道!你放心!我们会回来接辰儿的!”罗明月挣开顾如槿紧攥着自己的手,笑着安抚她。   只是耶律熊怕是不会给他们等待的时间了。   罗明月出了院门,翻身上马,来去匆匆。   顾如槿抱着孩子,看着罗明月远去的背影,水雾逐渐模糊了视线。   顾如槿知道罗明月此去怕是凶多吉少,晋东宴虽也领兵十载,可他根本没有经历过这么大的战事,能够撑到老将军到来,已是万幸。   可是顾如槿无法阻止罗明月离开,她知道罗明月爱晋东宴爱到骨子里,这个时候,罗明月怎么可能丢下晋东宴一人面对耶律熊这样强大的敌人。   看着来人没有停留又骑马离去,柳学鸣等人走远了,才进了顾家的门。   “书桥家的,刚才那人可带来了什么消息?”柳学鸣也不进屋,只站在院子里客气地问道。   “这……”李氏犹豫地看着还在愣神的顾如槿。   李氏刚才也听到了二人的对话,大概也能猜到那位夫人的身份,只是李氏不知道自己猜的准不准确,不敢轻易对外说。   “拦虎关只怕要守不住了!”顾如槿情绪低落地说道。   柳学鸣魂不附体地回了家,坐在自家院门口的石板上,怔怔地看着山脚下的田地。   怕晋骁辰醒来见到不认识的人害怕,顾如槿直接抱着他,让来喜赶了马车送她们去了镇上。   顾如槿去见了来福,很快就回来了。   而晋骁辰直到晚上才醒过来,四岁的孩子在陌生的环境中醒来,也不哭闹,只警惕地看着顾如槿。   “辰儿,我是槿姑姑呀!槿姑姑给你做过好吃的,你忘了?”顾如槿轻声细语地安抚着晋骁辰,“看槿姑姑给你做了什么?”   “双皮奶!”难得两年没见,他还记得顾如槿给他做过几次的双皮奶。   “对呀!好好吃的!”   见晋骁辰对她放下了戒心,顾如槿将他安置在椅子上坐好,让他先吃两口双皮奶,又端了碗粥给他。   孩子吃完饭,懂事地擦了手,漱了口,这才问起爹娘去了哪里。   “爹娘去打坏人了,等过几天爹娘就会来接辰儿回家了。”顾如槿摸了摸晋骁辰的头,对他说道。   孩子懂事地点点头。   雨断断续续地下了三日,村口的小湖都被灌满了,哗哗地雨声催的人昏昏欲睡,来福冒着风雨一身是血地回来了。   “属下未能完成任务,请主子责罚!”来福见到顾如槿直接跪下低着头请罪。   顾如槿一动不动地看着来福,一声不吭。   “请主子责罚!”来福不知道怎么安慰顾如槿,只得再次请罚。   “我罚你明月就能回来吗?”顾如槿瞪大了双眼看着来福,眼底逐渐布满了血丝。   来福无话可说,是他没有办好主子交代的任务。   “明月她是怎么死的?”过了好半晌,顾如槿才问起了事情的经过。   原来今日天不亮,耶律熊便发动了攻势,晋东宴领兵与之对战,熟料耶律熊竟对他的行兵布阵了如指掌,一时间拦虎关将士节节败退,士兵死伤无数,鲜血将大地都染红了,眼看拦虎关就要失守,倘若他们守不住,先不说此去京城再无关卡,单这边境百姓就要遭殃。   晋东宴夫妻俩为逼退敌军,只得领了一支骑兵闯入敌军阵营。   最终晋东宴虽将耶律熊刺伤,却也被对方一刀斩在了腹部,见夫君受伤,罗明月红了眼,冲上前去,夫妻二人被耶律熊一箭穿透,当场毙命。   来福被周围的士兵绊住了脚步,眼睁睁看着罗明月倒下。   随后耶律熊力竭昏迷,耶罗才撤了兵。 第四十六章 两年   罗明月夫妇去世的当天下午,顾如槿脱了发钗穿了身素色衣衫带着晋骁辰去了镇上,在镇上的成衣店为晋骁辰买了几身白色粗布衣服,这一穿便是三年。   晋骁辰刚开始还会问爹娘什么时候来接他,时间久了也不再问了。   镇国大将军晋志威在那场战事后的第四天才赶到,他在路上已经得了唯一的孙子和孙媳以身殉国的消息,铁血数十年的他只是在马车上枯坐了一天一夜,第二日仍是杀伐果断的一军之帅。   晋志威到了拦虎关,雷厉风行地将几个不和谐的声音抹杀,趁耶律熊受伤夜袭敌营,不但取了耶律熊的首级,还将耶罗大军逼退一百里,没了主帅的统领,耶罗王只得下旨撤退。   只是晋志威失了血脉骨肉怎么可能善罢甘休,追出耶罗大军数百里,耶罗王连忙又派人议和。   朝堂上,少年皇帝景衡端坐在龙椅上,听着大殿上大臣们的争吵,眼神却时不时瞟向漏壶。   “陛下!耶律熊已死,老臣以为,眼下正是拿下耶罗的好时机,绝不能接受议和!”怀化将军罗时弓着身子站在大殿中央,言辞恳切地请求。   幸好那耶律熊心胸狭窄无容人之量,他领兵这几十年,耶罗再无强将。   此时不将耶罗降服,更待何时。   罗时身受重伤,养了这么久还没有完全恢复,又惊闻女儿女婿血染沙场,一时悲愤,晕厥过去,在床上养了几天,却又听闻耶罗国派人议和,他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这才挣扎着上了朝。   随后又有几名武将附和。   “罗将军此话差矣!近几年边境大大小小战事不断,这行兵打仗虚耗国库,臣以为不若接受耶罗议和,一来休养生息,二来充盈国库。”户部尚书季沣站出来反对。   “臣以为季尚书言之有理!”季沣话音刚落,也有人站出来支持。   见陛下迟迟没有回音,御前太监总管刘公公轻咳了一声,提醒景衡。   景衡回过神来,下意识地看向右手边首位,却见那里仍是空着一个位置。   安国公赵元旭以守孝为由,许久没有上朝了。   景衡越过几人,看向站在武将列的赵桢。   “赵小将军以为如何?”   听得陛下点自己的名字,赵祯跨出一步,站在大殿中央,俯首行礼道,“臣以为季尚书说的有理!”   晋东宴夫妻俩已死,晋志威和罗时二人没几年好活了,再过几年,这盛景国的兵权将有八成落在赵家,此时赵桢自然不希望再节外生枝。   “既如此,就接受耶罗国议和,也显示我盛景朝有容人之量。”景衡最终下了决定。   “陛下……”罗时哀声喊道,他还等着上战场将沾了女儿血的耶罗士兵杀尽呢。!   “好了!无事就退朝吧!”景衡打断了他的话,丢下了一群人朝着后宫去了。   议和的流程在安国公的推动下,很快敲定,耶罗最终以每年进献十万两银子加五千匹骏马,与盛景国订立盟约。   与此同时又有一万两银子运入了安国公府。   四季更替,日月轮回,又是八月金秋,这是顾如槿在柳树坡度过的第三个秋天了。   两年前晋老将军曾派人寻找过晋骁辰,后来得知是孙媳提前将重孙送了出去,想到自己的处境,便将派出去的人叫了回去,晋骁辰便在顾如槿这里住了下来。   顾家的粉条生意,在这两年里挣了些钱,对他们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人来说,已经很满足了。   周秀秀在进门的次一年,生下了顾家的长孙顾恺之,如今又怀了身孕即将临盆。   李佳玉则是刚怀了身孕,腹部却比普通孕妇要大一些,找大夫摸了脉,是个双胎。   周秀秀生下了长孙,家里的粉条生意又是自己一手把持,自觉压李佳玉一头,经常对她颐指气使,李佳玉看着温婉可人,可也不是泥捏的,跟周秀秀斗的不亦乐乎。   李氏看在眼里也并不干涉。   顾元娘也在两年前生了个儿子,因为早产,如今母子二人均是体弱多病,一家几口日子过的凄苦。   顾惠娘夫妻俩跟李氏借了五两银子,建了两间砖瓦房,跟顾如槿做了邻居。   顾如槿的小四合院,在李佳玉进门之前便建好了,买下的地比预想的要大,顾如槿因为罗明月的死,情绪低落了许久,也没意思设计,只请工匠按照传统模式建成就行。   二进的小院,外院是给来福几人留的房间,如今住着一个新买的婆子守门。   进了内院的门,院子正屋是顾如槿的房间,一排的左右两侧房间分别是书房和给三个孩子留的房间。   如今徐靖钰已经五岁了,晋骁辰也已经七岁了,二人都住了各自的房间,只三岁的顾璟弘还赖在顾如槿身边,不愿自己一个人睡。   院子西侧是一个大厨房,为了方便研究新的茶点,特意留足了空间,东侧是给茶艺和来喜住的房间,只是二人坚持晚上守夜,两个房间都一直空着。   院子里搭了葡萄架,种了许多的鲜花鲜果,还有孩子们的游乐场,顾如槿将她能想到的玩具都做了出来放在院子里。   顾温知也跟着搬了进来,日日尽心尽力地教导着三个孩子。   两年多的时间,顾如槿的茶楼已经在陈水镇家喻户晓,就连来往的客商也会在时间充裕的情况下,在茶楼里喝杯茶,听一段故事。   这几日顾如槿正盘算着买地种花的事情,茶楼生意越好,需要的干花干果越多,每次都要去黔洲购买原料,不如自己种地,自己自足来的方便。   裴还和柳智渊在八月初参加了乡试,前日放了榜,柳智渊竟然是解元,而裴还则落后了好几十名。   顾如槿猜他定是隐瞒了实力,别人不说,单柳智渊就不是他的对手。   今日两家都请了她去吃酒,顾如槿自是要去裴还家的。   吃了早饭,顾如槿看着徐靖钰和晋骁辰二人练了几个字,便领着顾璟弘和来喜出门了。   顾如槿今日梳了高髻,戴了花冠,着一身湖蓝色对襟大袖襦裙,胸前绣着白梅,冠上的珍珠流苏随着步子的移动摇曳生辉,轻薄的云锦泛着流光,看的一路上遇见的几个大姑娘眼里流露出或羡慕或嫉妒的神色。   裴家只有寥寥几人,裴还本不愿办这席面,架不住毛氏说这是人情往来不能忽略。   毛氏的娘家肯定是要请的,加上顾如槿和村子里有些往来的媳妇,也就在院子里摆了两桌。   看到顾如槿到来正坐着陪毛家大舅说话的毛氏母子二人均是一阵愣神。   难得见阿槿穿的如此明艳! 第四十七章 逼婚   顾如槿一出现,便有几个先到的婆子媳妇议论了起来。   “婶子,你说这顾寡妇跟裴举人到底是什么关系?”一个年轻的媳妇扭头低声问着身边的一个三十多岁的大婶。   两年前顾寡妇和裴举人不清不楚的风月之事可是在村子里传遍了。   大婶不屑地翻了个白眼,“还能是什么关系?顾氏看上了人裴举人,人家裴举人这样俊俏又有学问的人能看上她一个寡妇?”   虽说朝廷颁了政令要寡妇再嫁,可有几个执行的,一女不侍二夫,寡妇就应该安安分分地替丈夫守着!   年轻的媳妇看了看身边低着头抠手指的小姑子,要是让她选,她一定会选顾寡妇,即使带着两个孩子,可人家年轻漂亮又有钱,出入有马车,身边还有仆人伺候着,人家那小院子建的,在镇上也是头一份,比大庙村的于地主家还气派。   年轻媳妇再次在心里埋怨婆婆痴心妄想。   陆陆续续又有人来,大多是受了邀请的,也有几个厚着脸皮不请自来的。   男人们都去了村长家,女人们则领着家里适龄的姑娘来了裴家。   昌陵县次出了两个举人,还是同窗,镇学的孟夫子一下成为了县里炙手可热的人物,县学院长亲自来请他去县学教书。   而柳智渊和裴还一时成了整个昌陵县家喻户晓的人物,县里现有的举人哪个不是发须尽白,突然出了两个青年才俊,自是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关注。   柳智渊去年已经成了亲,娶的是县里一个举人家的小姐,却还有人家想要让女儿进门做妾。更不要说裴还了,他现在是整个昌陵县最热门的女婿人选。   这次几乎每家都带了未婚的姑娘,家里没有合适的,就带了亲戚家的,若能被裴举人看中,自己也能跟着沾光。   姑娘们也知道自己来的目,均是将自己压箱底的衣服首饰都拿了出来,也有几个相熟的姑娘,平日里爱挤在一起玩闹,如今在这种场合遇见,羞红了脸,不敢看对方。   毛氏亲亲热热地拉了顾如槿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说话。   顾如槿手里牵着的顾璟弘欢喜地叔叔奶奶的叫着。   裴还虽仍是面无表情,可却转身将身后桌上的果盘端给了他。   众人看到这样的场景,心里均是打起了鼓,毛氏和裴还对顾寡妇母子的态度可不一般。   顾如槿进门之前,毛氏的大嫂章美菊正将她的小女儿夸的天上有地下无的,要知道她那小女儿才十三岁!   “大嫂,这是阿槿,还儿不在家的时候她总是来陪我,阿槿的绣工特别好,能识文断字,还会算账,谁娶了阿槿就是他的福气。”毛氏热情地给章美菊介绍着顾如槿。   “她一个寡妇,再好也不能做儿媳妇!”章美菊听懂了毛氏话里的意思,阴阳怪气地说道。   “大嫂,话也不能这么说,我不也是寡妇吗!何况现在朝廷提倡寡妇再家嫁!”毛氏仍是温温和和,说出的话却强硬。   “我不是那个意思……”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章美菊有些讪讪的。   “好了,快开席了,咱们出去吧!”毛氏的大哥毛俊不耐烦地打章美菊的话,他都说了这事儿成不了,单年龄这一项就说不过去。   毛氏看了时间,吉时确实快到了,赶紧招呼着众人入了座。   这才刚坐定,门外便有几人走了进来。   打头的正是德运楼的掌柜刘更年,身后跟着小厮,手里捧着一个托盘,再往后的几人也是两两一起,手里均带着礼物。   按理说送礼都是提前到,只是他们先去了柳智渊那里,耽误了些时间。   “德运楼贺举人裴老爷大喜,特奉上玉如意一尊,还望裴老爷不弃!”刘掌柜上前行礼,恭敬地道。   其他几人均也是一样的说法,行了礼后将手中大小不一的礼物奉上。   几人自觉商人身份低贱,并不敢厚着脸皮留下来,说了几句恭维的话便起身告辞了。   两家一起做席面,柳智渊家摆了十几桌,裴还家加上多出来的人才够三桌,柳成松两边都不想得罪,只好请了自己的兄弟来帮忙,还好席面的规格是一样的,都是十碗菜,寓意十全十美。   两边同时开宴,柳成松几个手脚麻利,很快十个菜就上齐了,随着毛俊的一声开席,大家正要动筷子,门外却又有人来。   “裴公子大喜之日,郑某人来喜上加喜。”郑钧大笑着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不情不愿的郑维耀。   “县丞大人有礼了,请上坐!”见到来人裴还也只简单地拱了拱手,请人上座。   郑钧随着裴还入座。   “今日我有一件喜事要与你说。”郑钧摸着自己的山羊胡,面上带笑地对裴还说道,“我的长女正值二八年华,被家主接去府城教养,模样周正,规矩学的极好,你现在正好缺个内人帮你打理事物,真是便宜你小子了!”   郑钧大笑着拍了拍裴还的肩膀。   郑维耀狠狠地瞪了裴还一眼。   “大人的女儿自是极好的,只是小子无福消受,多谢大人不弃。”裴还仍是面无表情,语气淡淡的说道。   郑钧愣了一下,他从来没想到对方会拒绝,若不是那柳智渊已经成了亲,自己不想女儿做妾,他才不会退而求其次地选择裴还。   郑钧原本以为自己提出这件事,对方定会欣喜若狂的应下,要知道他们郑家在整个岳州府是多少人想攀附的对象。   郑维耀也是瞪大了眼睛看着裴还,他竟然有胆子拒绝老头子。郑维耀此时有点佩服裴还的胆色。 第四十八章 逼婚(二)   郑钧只是有一瞬间的愣神,随即冷了脸,将手指放在桌子上有节奏地敲着。   来庆贺的村民原本见男人气势非凡脸上却带着笑,态度也温和,又听裴举人称其为县丞大人,都有些拘谨,有餐都不敢发出声音,却也并没有多害怕,心里更多的是敬。   如今对方冷了脸,眼神也毫无温度,身为昌陵县土皇帝的气势排山倒海地压过来,岂是他们这种连亭长都没见过的人能够受得住的,众人均是僵了身子大气都不敢喘,   毛氏担忧地看着裴还,只听说过强抢民女的,从没听说强行嫁女的,这高门大户的女儿不愁嫁,怎么就看上还儿了?若真应下了,阿槿怎么办?   顾如槿拉住想要起身的毛氏,对她摇了摇头。   裴家没有男主人,毛氏若贸然插嘴,定会被为难的,以毛氏的性子根本不能应付老奸巨猾的郑钧!   裴还怎么说也是风头正盛的举人,郑钧当着面最多也就讽刺两句。   “裴还,你可知你在拒绝什么?”郑钧声音中带着威胁。   裴还这是在打郑家的脸。   拒绝什么?裴还当然知道,拒绝了这门亲事,就是拒绝了郑家抛出的橄榄枝,拒绝了平步青云的机会!   这些他稍稍费些心思就能得到,何处委曲求全!   “学生不才,多谢县丞大人抬爱!”裴还态度强硬不见分毫示弱。   “裴言真!”郑维耀在裴还身后悄悄地拉了拉裴他的衣袖,得罪了他老子,裴还的前途就完了,虽然他看不惯裴还,可也没想要他赔上一辈子。   裴还却并不退让,虽低着头,脊背却挺得笔直,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   “裴举人,果然有骨气,是咱们郑家配不上你!”郑钧讽刺一笑,甩袖走人。   郑维耀赶紧跟上,临走前回头看了裴还一眼,见他仍是那副样子,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   见裴还似乎得罪了大人物,众人都匆匆吃了两口就起身告辞,那些带着姑娘的媳妇婆子更是跑的飞快,生怕被裴还带累。   毛俊临走前似乎想对毛氏说些什么,却被章美菊扯着胳膊往外拉,毛俊最终也只是叹了口气,便跟着自家婆娘走了。   原本还算热闹的宴席,转眼间就只剩下顾如槿和裴还母子。   看着这样的场景,足不出户的毛氏也知道事情似乎闹大了。   “这可如何是好呀?”毛氏焦急地在堂屋里走来走去。   一边是自己看中的儿媳,一边是还儿的前途,不到万不得已,她不愿作出选择。   “裴婶子别着急,事情并没有到不可挽回的地步!”顾如槿先安抚着毛氏。   接着扭头对裴还道,“可要我帮忙?”   “不用!”裴还淡淡的道,别以为他没有听出她语气里的幸灾乐祸。   顾如槿却并不是客气一句,一脸严肃地看着裴还,“今天这是第一次,以后还会有李侍郎、周尚书,甚至皇上赐婚,到时你该怎么解决?”   见裴还认真的思考着自己的问题,顾如槿接着道,“不如一次性解决,你成了家,自不会有人再送上门来!”   “阿槿说得对!还儿若早成了家,也不会有今天的事情了。”毛氏说完,意有所指地在顾如槿和裴还身上来回打转,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自己两年前就跟还儿提过这事儿,若是那时二人成了亲,现在孩子都会走路了。   “裴公子考虑一下我说的话,我就先告辞了。”   顾如槿这两年已经从老祖那里知道了裴还的身世。   没想到裴还竟是江州言氏的血脉!   江州言氏一族与皇家景氏一族共同打下盛景王朝,一个做了皇帝一个便做了首辅大臣。   数百年来,两族之人相互联姻,血脉相融,早已分不清彼此。   言氏嫡女为后嫡子为相,这已经是延续了数百年的不成文的规定。   直到先帝废除言氏女的后位,立安国公府表小姐为后,才将这一格局打破。   十年前,言氏一族满门被灭,震惊朝野。   树倒猕猴散,当初依附言氏一族的客卿门生,要么改投他人门下,要么销声匿迹,朝堂上再也没有言氏的一席之地。   而裴还作为言氏娇生惯养的小公子,竟然在那样的大屠杀中活了下来,原本活泼骄矜的性子,变得冰冷阴郁,一心谋划着想要复仇。   顾如槿无法想象,小小的孩子如何在满是血泊的院子里跑出来,又如何每日在臭泥潭里打滚把自己身上弄得生了虱子,甚至为了逃出江州城,跟着一群乞丐抢食,学着他们跪着乞讨。   老祖说起这段儿的时候,语气中充满了怜惜。   老祖说他不知道裴还这几年都做了什么,只是经常有一些奇怪的人飞檐走壁的出入家中。   顾如槿不能直接跟裴还摊牌,告诉他自己知道一切,告诉他自己想要帮他,这样只会引起裴还的警惕,她只能在他需要的时候站出来帮他一把。   顾如槿牵着顾璟弘出了裴家的门,走到顾家门口,又顺路进去坐了一会儿,才回了家。   顾温知见她回来,气的脸红脖子粗的,又是一通说教。   顾如槿对这位老大人顽固守旧的思想也是无奈。   顾如槿走后,裴还一个人坐在书桌前练字。   只是提笔写了半晌,却越练越不如意,脑子里不时闪过顾如槿和毛氏的话。   这几年,顾如槿时不时的在自己面前晃,自己似乎已经习惯了她的存在,那个女人总是能将他气的跳脚,每当那时候,自己仿佛又活了过来,生活似乎也不止有仇恨。   只是现在的他,不是小时候说着出入庙堂指点江山的豪言壮语的言真,而是躲在这个小山村,在别人背后搅弄风云的裴还。   那个女人,她确定看上的是现在的裴还吗?   等裴还再出来的时候,院子里已经被打扫的干干净净。   毛氏欲言又止地看着他。时不时叹口气。   再说郑钧,回到府衙便对裴还做了一番调查,当天晚上起草了一份文书,以裴还德行有失,与寡妇牵扯不清为由,取消裴还的举人资格,连夜派人将文书送到了府城。   掌管一府教育的韩教谕将文书送到通判府,却被驳了回来。   此是后话,暂且不提。 第四十九章 买地造梯田   顾如槿等了几天也不见裴还回应,她也并没有失望。   她知道裴还在犹豫什么,无非是背负太多,不愿轻易与人分享。   在这一点上,顾如槿与裴还的想法完全相反,她也有不能告诉别人的秘密,可是她却不想因为这些秘密错过了身边的人和事。   无论裴还如何,顾如槿的日子照旧要过。   这几日她正琢磨着买地的事情。   对于这件事顾如槿想先问一下顾老三的意见,毕竟顾老三在村子里生活了四十多年,对于村子里的田地情况比自己更清楚。   为了让徐靖钰和晋骁辰多与外界接触,顾如槿让他们上午去村里的学堂念书,下午回来跟着顾温知习字。   只剩下最小的顾璟弘被顾温知拘在家中,小小的人端端正正地坐着,小手捏着笔,写出来的自却是歪歪扭扭的,顾如槿勾唇一笑领着来喜去了顾家。   顾家,周秀秀正挺着大肚子领着女人们忙活着做粉条。   当初说好了粉条生意是顾安郎的,自周秀秀上手之后,李氏便不怎么插手了。   如今粉条生意已基本稳定,每个月供给郑家一千斤,至于郑家将这些粉条卖去哪里,卖什么价格,就不关顾家的事了。   镇上的其他小户,林林总总加起来有五百多斤。   这样一来顾家几人也忙不过来了,李氏拍板将原来的泥坯房推了,建了个小作坊,雇了顾元娘、顾惠娘和李大婶家的两个闺女,都是可以信任的人,每人每日二十文。   村子里知道顾家在做吃食,却不知道这吃食卖去哪里,卖多少钱,刚开始有人好奇打听,只是顾家人嘴都严实,没打听出什么,后来看顾家也没什么变化,吃穿住行还是照旧,大家也都歇了好奇心。   原本几人是够用的,只如今周秀秀身子不便,只好把顾盼娘也用上了。   如今李氏夫妻俩负责地里的庄稼。   这粉条生意一个月就有十几两的收入,当初说好的给顾如槿的分成,在顾安郎成亲后也在顾如槿的提一下做罢了,现在卖粉条挣的钱虽说有一半要交给李氏做公中,却也有一半攥在自己手里,难怪周秀秀趾高气昂的。   而李佳玉心里自是不大如意,跟顾福郎抱怨了几次,顾福郎也只是摇头说那是大哥的生意,便不再多说,李佳玉心里憋着一口气,看谁都想怼两句。   顾如槿刚一进门,坐在院子里绣着屏风的李佳玉便阴阳怪气地道,“三姑姐回来了!可是又给爹娘买了什么好东西?”   顾如槿并不理会她,径直往里走。   哼!一个寡妇神奇什么?整天领着一个小妖精到处乱晃,也不知道要勾引谁!   想到丈夫每次都盯着来喜出神,李佳玉气恼地将手中乱成一团的绣线一剪刀剪开。   顾老三夫妻俩刚从地里回来,家里的粮食已经收了,现在要把地翻一翻晒干了以备明年播种。   顾如槿直接对顾老三表明了来意。   顾老三沉思了一会儿,对顾如槿道,“你要用来种花,不用买良田,良田价格高,要十两银子一亩,雇些人开些荒地就行,前三年还能免税。”   “这件事还要请爹出面帮我解决。”不是顾如槿躲懒,而是这个时代对寡妇有诸多的束缚。   “一家人说什么请不请的?”李氏嗔怪道,“咱们家有现在的光景,还不全靠你?那爹娘是不是要跟你说声谢谢!”   “是是是!都是我的错!”顾如槿语气中带着撒娇,这几年的相处,李氏待她与顾元娘兄妹几人一般无二,让顾如槿对顾家也越发亲近了。   荒地不是谁想开就能开的,需得去镇上过个文书。   顾老三又赶了马车,请了柳学鸣一起去了镇上。   手续很快就办好了,只是要等开完地,派了公差来测了亩数才能办地契。   村子周围的好地方大都被开垦完了,顾老三只得再往远处找还有利用价值的地方,幸好不种庄稼,种些花花草草,这些地也正合适。   拿到了文书,银钱充足,顾老三很快就在村子里找足了人手,加上顾老三自己和顾安郎,一共七个人。   按照顾如槿的要求,顾老三圈了很大一块山地,领着几人挖地填沟,捡石头,除野草,翻地,前前后后共用了十天。   田地修整完,又将捡出来的石头沿着地边摆一圈,算是正式完工。   站在山坡上往下看,开好的地如台阶般一级一级往下延伸,俨然是现代的梯田。   顾老三再次在心中感叹顾如槿头脑灵活,竟能想出这么个办法,将这无人要的山地变成良田。   李铜锁也感叹道,“三娘怎么就生了个女儿身?要是男娃那可不得了!”   顾家这么大的动静,自然是引起了村民们的关注,时不时有人在地边晃悠,看顾家到底要做什么。   看顾老三似乎是在挖山,有不少人笑话他白费力气。   可如今再没有人能笑话得出来,山地让顾老三这么休整,竟是大变样,浇上几车大粪在养几年,这可就是白捡了几十亩的良田。   一时间村民们都起了心思,就连柳学鸣也来看了顾如槿的梯田。   地翻好后,顾老三又揣了几十个大钱去了镇上,买了几封点心请差役在东篱茶舍吃了茶,几个差役这才爽快地坐着顾老三的马车去了柳树坡。   几名差役也是老手,分工明确,合作无间,不到一个时辰便将地量好了,去了零头二十一亩。   差役头头听到这么多地竟落在一个女人名下,略有些吃惊地看着顾老三,记在女人名下的地也不是没有,可从来没有这么大的数目。   惊讶归惊讶,差役头头也没有多问,他办好了差又拿了好处,其他的也不关他的事。   办完正事,顾老三又赶了马车将几名差役送回了镇上。   差役头头将二十一亩地的地契交给顾老三,又接了顾老三递过来的荷包,拿在手里掂了掂,好心情地跟顾老三说遇到麻烦可以来找他。   顾老三小心地将地契放进怀中,驾着马车往回走。   事情办妥了,顾如槿也安了心,当务之急就是花种树苗,因为种植量大,定是要跑好几个地方才能凑齐。 第五十章 冰皮月饼   顾家开山造田的事情,柳学鸣特意敲了打谷场的铜锣,召集了村里人,告诉大家不许外传,不然让那些大户人家知道了,哪还有他们这些人的事儿。   村里人也都起了心思,自然不会轻易对外说,就连媳妇回娘家也被叮嘱了不许提这件事。   一时间家里有些闲钱的,争先恐后地到镇上去办文书。   亭长葛季农听手下汇报说这几日总有人来办理开荒文书,还都是一个村的,葛季农唯恐这其中有什么蹊跷,当即乘了马车带了几个差役去了柳树坡。   半道上遇到了小儿子葛鸿文,听得自家老子要去柳树坡,硬要跟着一起去。   葛季农因为葛鸿文在乡试中落了榜,近几日一直将他拘在家中,自然不允许他跟着乱逛,只听他说要去找裴还,这才点了头。   裴还那个少年,葛季农也见过几次,沉稳内敛,清贵自持,比自家上蹿下跳的小子强多了,难怪小小年纪就能成为举人,儿子能跟他来往,葛季农十分赞同。   在葛季农啰啰嗦嗦的说教中,一行人到了柳树坡。   此时不是农忙,家里的妇人带着小孩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做绣活儿拉家常。   坐在村口的几个妇人,远远地看到马车进了村,有人撇了撇嘴,悄悄捅了捅身边的伙伴神秘兮兮地道,“这顾寡妇家隔三差五地就有马车来,你说她是不是在做那个?”   “应该不是吧,一般来找她的都是她家下人,而且到院子里说了事情就走了!”她家地势比顾寡妇家要高,顾寡妇院子里有什么看的一清二楚。   那人嗤了一声,“反正她是个不安分的,顾老三也不管管她!”   那顾寡妇整天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到处勾人,前日里她男人还让她像顾寡妇学着怎么打扮,她才不屑于跟一个寡妇比美呢!   二人压低了声音,别人并不知道二人在说什么。   马车停稳,葛鸿文先跳下马车,向村口的大叔大婶们打听裴还家在哪里,顺便帮自家老子打听村长家。   几个大婶大娘见葛鸿文长得浓眉大眼一脸的机灵像,热情地问他年方几许可有婚配,臊的葛鸿文红着脸跑了。   将自己打听来的方位告诉葛季农,父子二人分道扬镳,葛鸿文去了裴还家,葛季农乘着马车去了柳学鸣家。   柳学鸣见亭长来自己家,边热情地招待着,边在心里庆幸村里人动作快,已经将属于他们村子的荒地开完了。   因为柳学鸣家出了个解元,葛季农对柳学鸣也是客客气气的。   二人寒暄了一会儿,柳学鸣便领着葛季农往顾如槿的地里去。   一路上见到处都是忙得热火朝天,有些壮小伙甚至将外衫都脱了。   顾如槿的地面积大,离村子较远,二人步行了两刻钟才到。   葛季农看着几十级的梯田如鱼鳞般蔓延开去,若是忽略扑面而来的大粪味,这流畅的线条当可以入诗入画。   葛季农不由地在心中感慨这寡妇当真是精明能干颖悟绝伦,生了个女儿身真是可惜了!   看完了梯田,又听了造田的过程,葛季农乘了马车急匆匆地走了,连葛鸿文都被抛之脑后了。   这可涉及民生大计,若在全镇推广,那整个陈水镇的耕地面积可是要翻倍了。   裴家,葛鸿文与裴还相对而坐,在裴还冷冷的目光下,厚着脸皮又在盘中摸了一块月饼放进嘴里咬了一口,唇齿生香,享受地眯起了眼睛,他还不知道自家老爹将他遗忘了。   明日是中秋节,顾如槿一早便送来了两盒月饼。   月饼装在特制的圆木盒中,木盒上雕了花好月圆的图案,正面用飘逸的字体刻了‘七星伴月合家欢’几个大字,打开盒子八个不同颜色不同模子的月饼映入眼帘。   绿色的茶花纹上书抹茶二字,黄色的桂花纹上书桂花二字,红色的牡丹纹上书红豆二字,紫色的水仙纹上书紫薯二字,粉色的荷花纹上书荷香二字,橙色的菊花纹上书南瓜二字,玫红的玫瑰纹上书玫瑰二字,中间一个大大的白色月饼上面印着吉祥如意纹没有写字。   这是顾如槿和翠屏、茶艺三人在灶台上研究了一个月做出来的成果,作为东篱茶舍今年中秋的新品。   月饼和前世的冰皮月饼有些相似,只是没有现代的工艺,这种月饼只能现做现吃,不能久放,东篱茶舍便出了规定,每日供应二十份,且要当场吃完不能带走。   月饼皮加入了糯米粉、白砂糖、牛乳,再加入不一样的果蔬汁形成不同的颜色外皮,馅料也经过反复研磨,外皮细薄,内馅香软,细腻柔滑,加上特殊的规定,更是受到镇上人的追捧。   “举人就是不一样啊,这月饼我排了好几天的队也没买上,你竟然能带回家!”葛鸿文无视裴还的眼神将手里的玫瑰月饼吃下去,调侃道。   “你说这东篱茶舍东家也是个能人,什么都能想出来,现在东篱茶舍在咱们镇上的地位都快超过德运楼了!”见裴还不理自己,葛鸿文也不尴尬,继续道,“前几日有人将两块月饼偷偷带了出来,竟然卖了二两银子!这一整盒在茶楼才卖五两了!”他也不是说五两银子少,只是跟一两银子一个相比,还是便宜的了。   裴还闻言不自觉地朝外边看去,村子里议论纷纷的梯田他也去看了,那当真是开了山地耕种的新纪元,她若是个男儿身,必定能封侯拜相造福万民,若父亲在世应该也会对她赞赏不已!   月饼跟梯田相比,那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葛鸿文坐了大半晌,将裴还只尝了一个的月饼吃了个干净,这才在裴还杀人般的目光中,起身告辞。   出了门,葛鸿文这才意识到,自己被丢下了。   裴还只得领了他,在村子里花了十文钱雇了牛辆车。   回到屋里,裴还看着空了的月饼盒,小心地将里边的碎屑清理干净,将盒子收了起来。 第五十一章 海淘居   八月十五中秋节,顾家一家老小受了顾书香的邀请参加中秋宴。   幸好顾家之前也置办了一辆马车,不然这大大小小二十几口人,可就坐不下了。   顾老三赶着自家的马车在前边领路,顾安郎赶着顾如槿的一辆马车载着顾惠娘、顾元娘姐妹俩以及她们的孩子跟在后头,最后是来喜赶着一辆马车载着顾如槿几人。   三辆马车先去了东篱茶舍拿了两盒月饼和几样点心,接着去了顾书生家将给顾子砚夫妻俩的月饼和点心放下,这才跟在顾书生家的马车后去了德运楼。   德运楼小二听着他们来参加张进士的宴席,赶紧热情地请了一行人进去。   顾书香的丈夫张德玉在今年春参加了会试,高中三甲,赐了同进士出身。   张德玉在京城徘徊数月,七月才回了陈水镇,又接连招待了以前的同窗恩师以及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直到八月份这才得了空在德运楼定了位置,准备招待一下顾书香这边的亲戚。   张德玉早年一心读书不事生产,家里爹娘媳妇为供他读书节衣缩食,一个窝头都要分两次吃,原配杜氏陪他苦熬几年,没想到张德玉中了秀才之后,杜氏一病不起,没两年便留下独女撒手人寰。   张德玉早年在镇学读书,是顾书生岳父的学生。杜氏死后,张德玉为其苦守三年,这才在焦氏的牵线下娶了顾书香做了填房,张德玉因此还得了个重情重义的名声。   嫁了个秀才郎,在外的名声好听,实际上的苦只有顾书香自己知道。   张德玉一心考取功名从不操心家里的经济来源,家里上有两个老人,下有三个孩子,谁若有个头疼脑热需要吃药的时候,顾书香便只能回娘家借,一家人吃糠咽菜的,张德玉反而觉得,读书人就该过这样的日子。   这种情况直到张德玉中了举,才有所改善,镇上的有头有脸的富商地主都送了珠宝首饰,以前爱搭不理的亲戚更是对自家极尽吹捧,就连多年不管外孙女的杜家也上门认了亲。   顾书香辛苦了这么多年,被二嫂瞧不起,被爹娘嫌弃,早就想趾高气昂的回娘家显摆一回,现在丈夫中了进士,顾书香的气焰更高了。   雅间的门敞开着,呼呼啦啦的一下子涌进来二三十个人。   顾书香不悦地皱了眉,“三哥,你家怎么来了这么多人?咱们只订了一个雅间,这可不够坐!”三哥真是一点眼色都没有,这是什么场合,怎么能带这么多妇人小孩儿。   顾老三面上有些羞赧,当天来送帖子书香不是说让叫上一家人一起过来吗?为此李氏还特意劝了三个闺女一起来。难道是自己记错了?可现在来都来了,也不能将三个女儿再撵回去吧!   正当顾老三搓着手指不知所措的时候,焦氏却开了口“都是自家亲戚,当然要来给你捧场了!”   焦氏也并不是要为顾老三出头,只是看不惯小姑子。   去年还求到自己跟前要借五两银子上京赶考,自己原本是不愿意借的,之前她借的银子没有十两也有八两了,都还没还,如今又要得寸进尺,是婆婆非要逼着自己把银子拿出来,说这姑爷要是出息了,还能帮衬着顾思进兄弟俩。   可顾书香就是只养不熟的白眼狼,前几日来还银子时,鼻孔朝天的样子,谁能指望的上她帮衬。   “既然来了,就再加一张桌子吧!”张德玉蹙着眉,语气带着轻蔑。   他一开口,别人都不敢再说话,他可以算的上是熬出头了,只等在翰林院学习三年,就可入朝为官,如今大家巴结他还来不及呢!   丈夫都开了口,顾书香拉着脸出去叫了小二。   小二倒没有多说,只是从来没有往雅间加桌子的,这动静引起了大堂坐着的众人的窃窃私语。   顾书香似乎感觉到,大家的视线往自己这边看过来,还有人掩嘴笑着,顿时臊的脸通红,对小二说了几句,赶紧躲回了雅间。   一番动静之后,大家终于坐定。   张德玉侃侃而谈地说着在京城的见闻。   “安国公府的小公子真是仙童一般的人物,小小年纪论语便能倒背如流。”说着将手伸进怀里掏出了个青铜圆盘,上边挂着链子,接着道,“我有幸帮过他一次,小公子将这个小玩意赏给了我。”   张德玉将手里的圆盘翻开,拿给众人传看,小小的圆盘外边有一层琉璃一样的东西,内里有两个针在转,俨然是一块儿怀表。   顾书生一家啧啧称奇地围着看,顾思儒更是攥着链子不愿给别人,只焦氏眼睛往那边看着,嘴上却说着,“这玩意咱们也不知道用来干什么,还不如赏些金银来的实在。”   “二嫂还是读书人家的小姐呢,怎么现在如此市侩,这可是京城都买不来的好东西。”顾书香见不得别人对自己丈夫说三道四。   “京城都买不到,那这是哪里来的?”焦氏察觉顾书香话里的漏洞,立马反问。   顾书香哪里知道那么多,贵人的东西用的东西,寻常人肯定不认得。   顾书香一脸骄傲地接着道,“这是人家安国公府出来的东西,自然不是谁想买能买的到的!”   而顾老三一家则是纷纷看向顾如槿,这小玩意是贵人用的东西?他们家的桌子上就扔了两个,是顾如槿拿来给孩子们玩的。   两年前,李氏的小弟李昌武一腔热血地跟着几个兄弟出海,带回来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本以为物以稀为贵,这些小玩意儿应该足够他们赚个盆满钵满。   谁曾想这些东西根本卖不出去,大家都没见过,也不知道怎么用,往府城跑了几趟也没有找到买家,最后给家里的孩子当玩具丢着玩儿了。   有一次李昌文来自己家里送红薯面,顾如槿见表妹李平平把怀表当项链带着玩儿,一问之下才知道是这么个情况。   顾如槿趁李昌武在家没有外出,赶紧坐了马车去了李昌武家,在李昌武家坐了半日,二人商量了合作计划,不久一家海淘居便在府城开业了。   海淘居专卖西洋那些稀奇古怪的玩意,怀表、放大镜、梳妆镜统统都有,经常还会有华丽富贵的首饰,飘逸唯美的衣服等等。   为了保持神秘感,海淘居每月只卖十样东西,价高者得。   也不是没人找茬,非要低价买走,只是第二日便被扒光了衣服挂在城楼上,东西也不翼而飞,官差也查不出来是谁做的,再加上通判大人若有似无的庇护,通判夫人时不时地捧场,一时大家也都歇了心思,老老实实地叫价。   怀表如今售出的只有五块儿,每一块都拍出了上千两的价格。   上千两的东西就随便赏人,赵?如今已经奢侈到这种地步了! 第五十二章 假月饼(一更)   海淘居红红火火的生意,自然引起了一场出海热潮,只是每次出海九死一生的凶险,吓退了不少人,再加上在海面上一漂泊就是大半年,许多人尝试一次便退缩了。   若不是吃到了暴利的甜头,李昌武也早就放弃了,他们兄弟几人出海一次,拿回来的货物卖给顾如槿,每人就能分得上千两的银子,如今李昌武家可是比县里地主家还要富裕,果然是应了富贵险中求这句话!   另外海淘居价高者得的售卖方式,也引起了岳州商户的竞相效仿,如今连京城都开始用这种方式买卖了。   见顾家人看过来,顾如槿也只是淡定地低头给顾璟弘夹菜。   几个小家伙儿被顾温知教的极好,餐桌上认真吃饭,细嚼慢咽,就连顾璟弘都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顾书香看三哥一家并不热情,暗自撇撇嘴说了,没见识!   在顾书香看来,顾老三一家整天在村子里种地,恐怕见了龙肉也以为是猪肉吧!   张德玉一直在高谈阔论,顾书生隐隐约约的追捧着,顾书香时不时的跟周氏婆媳显摆衣服首饰,周氏见女儿过上了好日子,心里甚是欣慰,也不计较她的失礼,焦氏不停地翻白眼,而顾思进则是沉默地喝着茶,时不时给父亲和爷爷添上一杯,顾思儒还在研究那块儿怀表,一顿饭竟只有顾老三一家在认认真真的吃。   半个时辰后,小二将碗碟撤了下去,换上了温度刚好的茶水,顾老三摸了摸还有些扁的肚子,想起自己还带了月饼和点心来。   “咱们一家人难得凑齐,就一起吃个月饼吧!”   顾老三将精致的盒子提了上来,打开盖子,上边一层是封好的几封点心,翠屏将卖的好的枣花酥、红豆酥、玫瑰饼等几样点心每样都装了一封,下边一层是七星伴月的月饼。   顾老三问小二要了碟子,将点心小心地拿出来摆好,放在桌子中间。   没等顾老三招呼着大家尝尝,顾书生先开了口,“书桥!你这月饼在哪里买的?”   顾老三看着顾书生不悦地看着自己,疑惑地开口道,“在东篱茶舍,怎么了?”   “三哥几两银子买的?”张德玉含笑问道。   顾老三看爹娘兄弟都看着自己,心里疑惑更重了,他不知道多少钱一盒,惑香没有收自己的钱。   顾老三只能扭头看向顾如槿。   顾如槿接到老爹的求助,淡淡地开口道,“五两银子!”   “书桥啊!不是我做兄长的说你,做人要踏实,有多大力就使多大劲,不能打肿脸充胖子!”顾书生极为不赞同地看看顾如槿又看看顾老三,语重心长地道。   “二哥,我知道!咱们就是种地的泥腿子,哪儿需要打肿脸充胖子啊!”顾老三虽不知道顾书生怎么突然说起这个,还是恭恭敬敬地应下了。   “你知道就好!下次不要做这种事情了!你就是拿家里的窝头来,也比买这些假的东西强,何况还花了那么多银子!”顾书生见顾老三态度还算端正,这才满意地点点头,看情况这次应该也不是老三买的。   此话一出,李氏心里就不大舒服了,这是翠屏特意给他们留着让他们走亲戚的,怎么就是假的了,“二哥这话说的,咱们正正经经从东篱茶舍拿出来的点心,想着让爹娘尝一尝,怎么就成假的了?”   “三弟妹可能不知道,这东篱茶舍的月饼是不允许外带的,现在能买出来的都是假的,是有人仿制的。”焦氏插话道,相公不屑于和女人争长短,她可不能眼睁睁看着相公失了面子。   李氏惊讶地看向顾如槿,月饼怎么不让外带?   顾如槿也有些诧异,竟然这么快就有人开始仿制了!   “三娘认识东篱茶舍的老板娘,人家特意给留的!”顾老三解释道。   “三哥,你也别急,等一会儿我和你一起去找卖家把钱要回来就是了。”张德玉并不相信顾老三的话,亭长家的公子还是排了好几天的队才吃上一口,顾三娘和人家什么关系,人家会特意给她留一份!   “爹,既然是假东西,咱就收起来自己吃吧!”顾如槿见几人纠缠不清,也懒得跟他们解释,既然都不想吃,那正好带回去自己吃。   顾如槿话音刚落,李氏手脚麻利地将东西重新装好收了起来。   顾书香暗自咽了咽口水,就算是假的,看卖相味道应该也不错吧!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敲门声,离门口最近的顾安郎起身开了门。 第五十三章 第一次交锋(二更)   来福跟在顾安郎身后进来,无视众人直接附在顾如槿的耳边低语了几句。   顾如槿面色微凝看了众人一眼,起身对顾老三和李氏道,“我要先走一步,爹娘是再坐一会儿还是跟我一起走?”   李氏早就想走了,有了顾如槿的提议,便直接站了起来,顾老三只得起身跟爹娘告辞。   张德玉和顾书生看东篱茶舍的大管事来找顾如槿皆是一愣,难不成顾三娘跟东篱茶舍的老板娘真的非常熟?   见顾老三一家要走,张德玉与顾书生对视一眼,起身跟上。   一行五辆马车,有序地走在镇上不管宽广的街上,一时引得众人频频回头观望。   东篱茶舍,平日里宁静和谐,今日却乱糟糟的,门口挤满了看热闹的人,说书的声音也没有了,只听一个男人的声音嚷嚷着要赔钱。   顾如槿让顾家人在门外等着,自己挤开了人群,进了大厅。   顾老三夫妻俩怕顾如槿一个妇道人家被人欺负,赶紧叫了顾安郎一起挤了进去,随后而来的张德玉和顾书生也跟了进去。   只见大厅里,一个瘦弱的男子,坐在正中央的方桌旁,将桌子拍得砰砰响,“你们点心里面有蟑螂,得赔我十两银子,不然我天天来,看以后谁还敢来你们店里?”   男子面前摆着一碟玫瑰饼,一个咬开的饼里面,蟑螂头露在外面,身子埋在馅里。   蟑螂与玫瑰颜色相近,不惜仔细看,根本分辨不出来。   这男子虽叫嚷着赔钱,却大声嚷嚷的所有人都听到了,明显是要故意找茬。   “咱们店里开门做生意这么久,还是头一次有人吃出不干净的东西,平时大家可是连根头发丝都没有出吃出来过!”惑香嘴角虽含着笑,眼神却冷冰冰的,像看死人一样看着对方。   老虎不发威,真当老娘是病猫了!   “那你……你说……这蟑螂是……是哪里来的?”男子看对方眼神冰冷,心里已经怯了场,可一想到那五两银子,又挺了挺腰背,大声说道。   “哪里来的?客人自己不知道吗?”惑香可以肯定自家店里没有蟑螂,自己在店里下了驱虫药,若能进来一只蚂蚁,那她圣手惑香的称号就直接让给别人吧!   大厅里众人也分了两派,都低声地讨论着这蟑螂是哪里来的。   “我在这里吃了这么久的点心,听了这么久的故事,也确实是头一次听说吃出脏东西的!”一人出声帮着惑香说话。   “不得了了!这是要店大欺客吗?”男子立即大声嚷嚷了起来,“我在这里花钱吃东西,竟然还要被冤枉,这是什么世道啊?”   站在人群中听了一会儿的顾如槿,也弄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不知这位先生可清楚玫瑰饼的做法?”顾如槿上前一步,拍了拍惑香的肩膀,示意她自己来应付。   一听的顾如槿熟悉的声音,原本坐在二楼雅间听着楼下动静的裴还,缓缓起身站在了葛鸿文身旁。   他们旁边的雅间站在门口往下看的郑维耀‘咦’了一声。   “这个妇人是不是在哪里见过?”郑维耀摸着下巴,满是疑惑地说道。   “这是我们村子里的一个寡妇,你可能碰见过!”这几年柳智渊曾多次邀请郑维耀去自己家。   “哦!那应该是见过!”郑维耀点了点头。   郑熙呈倒是来了兴趣,仔细地问着顾如槿的事情。   柳智渊因为当初茶叶的事情,对顾如槿印象深刻,他也是因此才跟郑维耀攀上了关系,对顾如槿的事情他总会多留意几分。   男子看顾如槿态度温和,立马嚣张了起来,“你又是谁?不在家好好相夫教子,跑出来替别人出头!”   “我是谁先生不用管,咱们今天就来辩一辩这只蟑螂到底从何而来!”   顾如槿并不理会男子的态度,接过惑香递过来的,平时用来插水果的小签子,小心的将玫瑰饼的馅料拨开,整只蟑螂便暴露了出来。   蟑螂身体完整,只少了一只触角和一只腿,腹部扁平,翅膀外露,明显是被打死的。   顾如槿将蟑螂放在一张白纸上,眼神直直地盯着对面的男子,边一步一步地逼近边继续说道,“玫瑰饼的馅料主要是玫瑰酱,玫瑰酱是选用上等玫瑰花瓣,经过捣碎、碾压、腌制、熬煮最后成泥状,才能供大家食用,包进面皮之前还要搅拌,之后还要压花,上锅蒸,不知道在这么复杂的工序中,这只蟑螂是如何保住他完整的身体的?还是说先生您教了它什么特别的方法?”   顾如槿这么明显的讽刺,引得了大厅众人的哄堂大笑。   “我……我……我怎么知道他是如何做到的,他一只爬虫……我怎么教他?”男子明显已经慌乱了。   周围人继续哄笑。   “赶紧走吧!难不成还等着你的蟑螂兄给你赚十两银子呢?”之前帮腔的顾客大笑着说的。   大厅众人也跟着起哄着撵他出去。   那男子恼急了,抬手就要推顾如槿。   来福眼疾手快地一把拧着男子的胳膊将他提了出去。   众人又是一阵惊讶,大管事的臂力如此惊人,竟能单手提起一个成年男人!   楼上,裴还冷冷地注视着被来福拎着的男子,直到二人消失。   次日那名男子被人断了一只手,此是后话。   此时,郑熙呈则是眯着眼上下打量着来福,不明白这样的高手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老板娘倒是能言善辩聪慧异常,难怪能将这茶楼经营的风生水起!”郑熙呈收回视线,居高临下地看着顾如槿,夸赞道。   此话一出,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这位公子说的谁?老板娘不是惑香吗?   顾如槿扭头,见一个锦袍男子站在二楼雅间门口,身后跟着几个小厮,还有两个自己见过几面的人,县丞家的公子郑维耀和刚中了解元的柳智渊。   他旁边的雅间门也开着,葛鸿文站在门口,身后一人漏出半个身子,看不清脸,顾如槿一眼便认出了那是谁。   知道顾如槿不认得对方,惑香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原来是郑家大公子光临陋舍,招待不周,还请大公子海涵!”顾如槿面上带笑的福了福身。   “徐夫人客气!贵茶楼装饰文雅,茶水醇香,这若算是陋舍,我那茶楼简直就是茅草屋!”郑熙呈恭维道。   “大公子谦虚了!德运楼菜品一绝,服务周到,那才是咱们陈水镇的领头羊!”恭维的话谁不会说。   “徐夫人才是谦虚了!我那茶楼还要多向贵茶楼学习学习呢!”郑熙呈笑眯眯地道。   这人忒不要脸,把偷学放在明面上!   “大公子客气了!妾有事在身,大公子自便,掌柜的会给大公子最优惠的价格的!”顾如槿也笑。   “多谢!”郑熙呈拱了拱手,转身回了雅间。   周围人听着二人互相吹捧,有人不忍听下去,捂上了耳朵摇头叹息,商人就是巧舌如簧!   见没有热闹可看,众人也都散去,遮颜继续上台说书。   葛鸿文也转身对裴还说道,“原来这妇人才是老板娘啊!”   看裴还面无表情的脸,葛鸿文接着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裴还坐回椅子上,不理会他。   张德玉和顾书生从那句老板娘开始就懵了,顾三娘是东篱茶舍的老板娘?这不可能吧?可是刚刚那人就是叫她老板娘,她也应了,而且茶舍的其他人也没人制止。   那刚刚在德运楼他们做了那么丢人的事情,三弟(三哥)也不解释。   二人愤愤地看向顾老三。   顾老三被看的莫名其妙。   他们也不想想,当初顾老三要说顾如槿是东篱茶舍的老板娘,他们会相信吗! 第五十四章 与常氏合作(三更)   事情平息了,大厅众人都安安静静地继续听书品茶。   顾如槿站在刚才帮腔的那人桌前,屈身行了一礼道,“多谢公子仗义执言!为表谢意,公子今日的一应消费均可免单,公子若有意可多叫些朋友来品茗谈诗。”   那公子本就对顾如槿明察秋毫化解危机的能力敬佩不已,如今自己只是说了几句话,就能得到对方的感激,更是心生敬意。   那公子起身拱手行了一礼道,“老板娘足智多谋,晚生也没有帮上什么忙,老板娘不必如此客气!”   顾如槿再次屈身回礼,“公子才是不必客气,以后常来给咱们捧场,咱们就感激不尽了!”   最终那位公子不但免了单,还带了一盒七星伴月的月饼回去了。   一时众人羡慕不已,后悔当初没有多说几句话。   雅间,裴还端端正正坐在位置上低头喝茶,葛鸿文却斜靠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站没站相坐没坐相,若让他老子看到了,少不得又是一顿痛打。   这时,门外传来顾如槿的声音,“裴公子可方便?妾能进去说几句话吗?”   裴还在心里冷哼,现在倒是知道客气了!   葛鸿文立马跳起来开了门,“方便!方便!非常方便!”   顾如槿进了门,朝葛鸿文点了点头。   走进裴还身边,将手里的月饼放在桌子上道,“我听裴婶子说你那盒月饼吃完了。”   裴还抬头看了一眼葛鸿文。   葛鸿文不好意思地道,“原来那盒月饼是老板娘送的!”   顾如槿一下子就明白了,原来不是被裴还吃完的。   顾如槿原本就怀疑,以前送的点心,裴还每次都能吃好几天,这次怎么这么快就吃完了!   “原来是这位公子爱吃,待会儿公子离开的时候可以带一盒回去!”   有外人在,顾如槿也不敢随意调戏裴还,只简单地说了几句话就起身告辞。   不过临走前还是没忍住,在裴还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你刚刚在偷看我!”   惹得裴还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顾如槿走后,葛鸿文挤眉弄眼地看着裴还。   “裴公子,这月饼你若不爱吃,我可就吃了!”葛鸿文捏着声音,学着顾如槿的语气,调笑道,“我们裴公子的桃花果然无处不在!”   裴还抬起黑沉的眼眸,直直地盯着葛鸿文。   “你别……别……你这样看着我,我害怕!”葛鸿文怕怕地拍着自己的胸口。   裴还每次用这种眼神看他,第二天,他就会被他老爹抓到小辫子给收拾一顿!   他们在刚才来的路上碰见老爹,老爹还让裴还好好教教自己。   葛鸿文这下才老老实实地坐在椅子上听书。   晚上,趁着顾福郎也从镇上回来了,李氏将孩子们叫在一起吃了顿团圆饭。   顾惠娘个性爽朗,看不惯的就说,却也不记仇。   顾元娘这些年生了儿子,了解了多年夙愿,性子也平和了许多,每次见到顾如槿总是用感激又小心翼翼的眼神看着她,二人虽不说有多亲密,现在相处起来也是客客气气的。   周秀秀生活过得滋润,性子也活泼了起来,席间不停地说话,小嘴抹了蜜一般。   只李佳玉愤愤不平地看看这个瞪瞪那个,李氏不时地训斥她几句,惹得她心里更加愤懑。   看看这一家子,除了顾元娘,就自己夫妻俩过的贫苦,顾福郎要做三年学徒,日期还没满,自然没有月钱,自己做的绣活儿一个月是能挣几百文钱,可跟在东篱茶舍做管事的二姐夫一比连人家的零头都够不上,老太婆夫妻俩真是偏心的没边儿了!   一顿宴席除了李佳玉,其他人都吃的开开心心的。   吃过饭,消了食,顾如槿脱了外衫躺在床上,看着窗外的月亮,圆月像一个雪球一般挂在墨蓝的夜空中,大地都披上了一层银纱。   顾如槿将胸前的玉佩拿了出来,对着月光,轻声说道,“你看,今晚的月亮可真大!”   “对呀!像不像大饼?好想咬一口!话说我都很多年没有吃过大饼了!”王云林开口便将顾如槿的愁绪搅得干干净净。   每逢佳节倍思亲!王云林知道,顾如槿每次过节都会惦记自己在另外一个时空的父母。   以前他也总是对着月亮发呆,可如今二人相互依偎,他不想顾如槿太难过!   “你就知道吃!明天来我家吧,我做葱油饼给你吃。”为了满足王云林的口腹之欲,顾如槿特意托李昌武跟别人打听了乌龟的口味,吃一点点面食是没有问题的。   “那我还想吃米线、火腿、鲜花饼。”王云林得寸进尺地提着要求。   “好啊!想吃什么一次全吃完,吃饱了,我下午也可以多喝几口王八汤!”顾如槿暗暗地翻着白眼。   “你这女人!果然跟臭小子一样惦记着我的身体!”王云林气愤地叫了起来。   惹怒了王云林,顾如槿也哈哈笑了起来,“就你那小身板还不够我塞牙缝的!”   王云林扭了扭身子不理她。   “不开玩笑了!说正事!今天我见到了郑熙呈,他似乎对我的茶楼很感兴趣。我听来旺说郑家的茶楼这两年也陆续推出了花茶,只是反应不太好,他会不会对我们下手?”顾如槿担心的是郑家会不择手段。   “我没见到他本人,我也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不过我看你的气运没有变化,近来应该也不会倒霉!”说起正事,王云林也收起了玩笑,认真地回答着顾如槿的问题。   “下次我去镇上带着你看能不能碰到他!”得了王云林的话,顾如槿也稍稍放了心。   “茶舍和海淘居都算站稳了脚,咱们在岳州城也算有了一席之地,接下来该怎么做?”顾如槿虚心请教,在经商这方面王云林比自己有经验的多。   王云林低头思索一会儿,“科技是第一生产力,不如我们与常氏合作,来一次工业革命!”   这话说的真是大气磅礴!   不过说起来,如能改变这个世界低下的劳动生产力,也算是造福万民的一件大功劳! 第五十五章 灌溉系统(一更)   趁着今日是八月十五中秋节,顾福郎明日也能在家多休息一天,顾如槿打起精神,穿了外衫点了灯,将收在抽屉里的笔墨纸砚拿出来。   睡在窗前榻上的来喜在顾如槿起身的时候便醒了。   刚刚睡醒的来喜还有些迷糊,眼神比平时更呆了,坐在榻上愣愣地看着顾如槿忙活。   顾如槿轻声细语地道,“你睡吧,我有些事情要想一下,一会儿就睡。”   来喜用力摇了摇脑袋,这才有些清醒,起身下榻,坐在顾如锦身边,拿起顾如槿刚摆好的墨磨了起来。   顾如槿也不再劝她,看似低头思索了起来,实际上在心里跟王云林说着话。   “以这个时代的技术,能做出什么来?”   “嗯……自……自行车?”王云林有些不确定。   顾如槿摇了摇头,意识到王云林也看不到,又在心里说,“这个不行!不说别的,外边的路就不行,只有府城主街的路才会全铺上石板,像陈水镇这样繁华的镇子,还是只有一条街上是石板路,更何况还没有橡胶,骑自行车肯定很颠簸,还不如坐马车。”   王云林又接连提了几个意见,都被否定了。   “那你说有什么?”这件事情王云林还真没有办法了,他每天被困在这方寸之地,哪里知道这个社会缺少什么!   顾如槿也想不出来到底能做什么,毕业这么多年,她早就将知识还给老师了。   二人没想到一开始就遇到了挫折,顾如槿烦躁地在纸上画了只乌龟。   来喜趴在桌子上,呆呆地看着主人扔了一个又一个纸团,慢慢闭上了眼。   一人一龟枯坐半夜也没有想出一个像样的方案来。   顾如槿看着趴在桌子上睡着的来喜,拍了拍她的肩膀,让她回榻上睡,自己也吹了灯,躺在床上慢慢睡去。   心里想着事情,顾如槿也睡不安稳,天刚蒙蒙亮便醒来了。   茶艺早就起来生火烧水了。   孩子们被要求着辰时起戌时歇,再过一会儿就要起来念书了。   顾如槿穿上薄袄,用柳枝沾了青盐净了口,又用温水洗了脸,抹了自己做的香脂,披了件披风便出了门。   昨日说了要给王云林做葱油饼,家里没有葱,只能去找李氏要几根。   雾气笼罩着村庄,几米外都看不清人脸。   “顾娘子怎么起这么早!”一个男声自身后传来。   “是柳源大哥啊!我去我娘那里拿棵葱!”顾如槿站定,等身后人走近才看清是,柳贵良的长子柳源。   现在两家住在一条街上。   “葱我家就用,值当你再跑回娘家拿?”   不等顾如槿拒绝,柳源将手里的水桶放下,转身进了院子,不一会儿就拿出了一把大葱。   “多谢柳源大哥!大哥这是要打水吗?”顾如槿客气地道了谢。   “顾娘子太客气了!就几颗葱!”柳源摆摆手,提起水桶接着道,“我家水缸的谁用完了,我去打谷场提两桶水!”   等人走远了,顾如槿还在看着柳源的背影发呆。   顾如槿想起来前世的自来水,都是拧开水龙头就能接水,不必提着水桶来回跑。   这一个水缸就要跑四五回才能接满,要是浇地就要推着车一趟一趟地拉,家里地多的几乎是每日都在重复浇水的工作。   难怪粮食产量都这么低!   顾如槿心里有了想法,便转身回了家。   将大葱放下,嘱咐茶艺活了面醒上,顾如槿进了房间,又开始写写画画。   前世自己看野外生存节目的时候,看到过一种打水的工具,再结合田间建的水渠,应该能将浇地的时间缩短十倍。   吃了早饭,孩子们去了学堂,顾如槿就拿着自己画的草稿纸来到顾家。   顾家也是刚吃过饭,一家子在忙活着做粉条。   如今已经过了农忙时节,顾家依旧是一天三顿饭,虽不做农活了,粉条要多做一些存起来,等到了冬季遇到风雪天,也能按时供货,一家老小都要参与,吃饱饭才有力气干活。   两个儿媳妇都怀了身孕,李氏也不是磋磨儿媳妇的人,周秀秀和李佳玉倒是清闲。   顾如槿跟爹娘说了几句话,便叫了帮忙搅面糊的顾福郎去堂屋。   李佳玉瞪了顾福郎一眼,硬是跟着进了堂屋,她倒要听听三姑姐又要做什么,一家人就自己夫妻俩老实,早上爹娘都说了不让福郎帮忙,他还非得上赶着去做。   顾如槿在板凳上坐定,无视李佳玉,拍了拍自己身边的板凳,示意顾福郎坐下。   “你先看看我画的图纸!”顾如槿将自己带来的图纸展开。   顾福郎老老实实地坐在顾如槿身边,认真地看着面前的一张纸。   只见白纸上用线条画了两个木架,木架中间用绳子连着,绳子上还挂满了水桶。   顾福郎满脸疑惑地看向顾如槿。   顾如槿指着图纸给他解释,木桶怎么下井,怎么取水,最后水怎么倒出来。   这是工具利用八个滑轮和三个木架组成的取水系统,一个木架放在水中,一个放在井口,一个放在旁边空地上,将挂好木桶的两根绳子绕过滑轮接起来,只要转动手柄,便能源源不断地取水,若是再在地头建上水渠,轻而易举就能将水引到地里。   当然这么大的工具也只能大块田地适用,那些零零碎碎的小山地肯定不能用。   像大户人家的庄子上,建这么一个取水系统,可以节省大半的人力物力。   顾福郎听了顾如槿的解释也激动了起来,这要是能做出来,那可是能卖上大价钱的。   “不如你请几天假,刚好我的田上这几日要打一口井,我们做出来一个试试!”顾如槿提议。   “给三姑姐帮忙是应该的,到时肯定也少不了我们的好处!”顾福郎刚要点头,李佳玉先插了话,她就知道又是来找福郎帮忙的,福郎不好意思提,自己要是再不提,那肯定又是白忙活。   顾如槿也不理她,只是看着顾福郎道,“你觉得怎么样?”   顾福郎点头,“那就先试试吧!”   送走顾如槿,顾福郎便想套上马车去镇上请假。   李佳玉却是不依不饶,“她要不答应,你就不能去。”   李佳玉挺着肚子,拦在车前头。   “你让开!”顾福郎不想理会她。   “这又是怎么了?”李氏听到动静出来。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着急了,安郎成亲没多久,李佳玉就进了门,福郎在镇上一个月也就回来一次,夫妻二人似乎没什么话,说的最多的时候就是吵架的时候。   “你若今天非要去,我就一头撞死在家门口!”李佳玉眼睛直直地看着顾福郎,说着决绝的话。 第五十六章 发誓吧(二更)   李佳玉此话一出,周围众人都愣住了,她平时虽爱尖言尖语,可从未说过如此强硬决绝的话。   “玉娘,说的什么话!”李氏先去拉了李佳玉,再转头板着脸训斥顾福郎,“福郎你套马车干什么?快下来跟玉娘好好说说!”   “我三姐让我帮忙做东西呢!我去师傅那里告个假!”顾福郎并没有下车。   “仅仅是这样?”李氏怀疑地看着顾福郎,又看看李佳玉。   “你可真是个大好人!”李佳玉讽刺一笑,“你每次回来都要给别人带肉包子,你给我带过吗?别人让你做什么你都满口答应,你什么时候听过我的话?”   天知道这两年她过的是什么日子,娘家姐妹都羡慕她嫁了个有前途的男人,可是她男人睡梦中还惦记着别人,每次回来都偷偷摸摸地给别人带东西,而她这个正经娘子反倒像是个可有可无的外人。   可是她却不能对别人说,这种事情说出去,只会被人笑话留不住男人。   “福郎!”李氏大惊,她以为顾福郎成了亲就收了心思,即使他不喜欢李佳玉,可谁家不是这样,时间久了不照样过吗?没想到这么久了,他还惦记着,他这不是作践别人家的闺女吗?枉她还总是以为李佳玉不懂事,人家就是太懂事了!   “顾福郎!你给我跪下!”顾老三大怒,他不知道来喜的事情,听了李佳玉的话,只以为儿子在外勾搭了别人。   顾福郎看着李佳玉面无表情的脸,心里一阵慌乱,他没想到自己的藏了这么久的秘密,竟然被李佳玉知道了!   “爹!你别急!先问清楚!”顾安郎赶紧拦在二人中间。   “好!你让他说!”顾老三也不是不讲理的人。   顾安郎见顾老三气的脸色通红,赶紧对顾福郎劝道,“福郎,你快说这是怎么回事儿?是弟妹误会了对不对?”   顾元娘也帮忙劝着,顾惠娘却不说话,爱吃肉包子的除了那一个还有谁?   顾福郎除了最开始的慌乱之后就一直沉默着不说话。   看他这态度大家就明白了。   “顾福郎!”顾老三一把夺过顾福郎手里的马鞭,一鞭子就抽了下去。   众人赶紧上前拉的拉拦的拦,顾福郎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硬是挨了一鞭子,也不喊一句。   顾老三是真的气急了,他也没想到平时机灵的顾福郎躲都不躲一下。   鞭子抽在胳膊上火辣辣的疼,顾福郎感觉小臂似乎都不是自己的了。   看着顾福郎的衣袖被抽烂,小臂不停地抖着,李佳玉又心疼了,到底是生活了两年,曾经自己也充满期待的丈夫。   “爹!别打了!是我!是我气急了瞎说的!”看顾老三的鞭子又要落下来,李佳玉拦在前头对顾老三道。   听得此话,李氏眼里满是愧疚,别人不知道,她还能不知道吗?这话才是李佳玉为维护丈夫说的谎!   “既然是误会,爹就别打了!这要打坏了,小弟以后可怎么做工啊!”顾元娘自然是要维护自家小弟的。   李氏边推着顾老三往屋里去,便对顾福郎夫妻俩道,“福郎、玉娘你俩跟娘进来!”   顾福郎都是要做爹的人了,还是要留些脸面的。   顾福郎一直愣愣地看着李佳玉,他没有想到李佳玉会维护自己,在他的印象里,李佳玉总是抱怨这个埋怨那个,时不时还对他冷言嘲讽,可如今看着自己挨打,她却能紧张地拦在自己身前。   听到李氏叫自己,顾福郎才回过神来,跟在李佳玉后头进了堂屋。   其他人也都散了,只周秀秀想凑上去听墙角,被顾安郎拉走了。   堂屋里,李氏夫妻俩坐在上座,顾福郎夫妻俩搬了小板凳坐在一旁。   “玉娘,娘就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好孩子,是咱们家对不起你!”李氏对之前自己对李佳玉的态度感到抱歉。   李氏上来不问缘由直接道歉,顾老三一听便知她早知道内情。   顾老三张了张嘴,斥责的话到底没有说出口,自己不能在儿媳妇面前说老婆子的不是。   李佳玉垂着头,谁也不看,也不说话。   李氏接着道,“福郎这件事娘也不瞒你,娘是早就知道了,可是娘一直以为他已经放下了,没想到这孩子钻了牛角尖,这些年委屈你了!”   “那女人是谁?是不是她缠着福郎不放?”顾老三见顾福郎愣愣的也不做声,直接问了李氏。   “是来喜!”李氏无奈地叹了口气。   “不关她的事!是我执迷不悟,一直缠着她!”听到来喜的名字,顾安郎才将自己看向李佳玉的视线收了回来。   顾老三皱了皱眉,竟然是来喜!他们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这么多年,自己竟然也没有发现!   李佳雨婷听得丈夫维护来喜的话,心里一疼,眼泪跟着掉了下来。   “玉娘你别哭!娘会为你做主的!”李氏安慰着李佳玉。   接着扭头板着脸对顾福郎道,“当年娘逼着你,硬要你同意了这门亲事,如今娘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自己做一次选择!”   见屋中三人都看向自己,李氏双手交握端正地坐着继续道,“你若想娶来喜,娘今日就请了媒人为你提亲……”   “娘!”李氏话还没有说完,李佳玉便不可置信地叫出声来。   “玉娘你别急!听娘把话说完!”李氏笑着安抚李佳玉。   “你若娶了来喜,你就净身出户,你俩的一切财产都归玉娘,等玉娘生产完,娘就陪上嫁妆,让她风风光光的嫁出去。你若还想要婆娘孩子,今日就当着爹娘面发誓,以后私下里再也不与来喜往来,否则爹娘不得好死!”   “娘!”顾福郎痛苦出声。   屋中的三双眼睛直直地盯着他,等他做决定。   顾福郎双手捧着额头,闷闷的道,“我的孩子我怎么能不要呢?”   是他太贪心了,既享受着李佳玉的付出,又追逐着自己的喜欢。   “福郎!你也是要做爹的人了!该收收心了!”顾老三语气中满是无奈。   李氏看顾福郎左右为难的样子,恨铁不成钢,“为了让玉娘放心,既然作出了选择,就发誓吧!你若良心过得去,尽管违背誓言!”   李氏步步紧逼。   “娘!我怎么能发出那样的誓言呢?”那样不孝的话,他怎么能说出口?   “听你娘的!”顾老三也帮腔。   顾福郎再不愿意,顾老三夫妻俩硬是逼着他发了誓,才放他离开。   李佳玉看丈夫脸色不好,小心翼翼地跟在他身后。   顾福郎回到自己房间,呆呆在床头坐了好半晌才轻声对李佳玉说了句对不起。   李佳玉眼眶微湿,“咱们夫妻,没有什么对不起!” 第五十七章 合作!一定要合作!(三更)   随后的几天,顾如槿每日都来顾家,和顾福郎一起研究这取水工具,经过小模型的反复试验,两人终于在第七天敲定了实物的尺寸比例。   李佳玉的态度明显柔和了许多。   这几日顾福郎待她虽然有些疏离,可也比以前强多了。   在顾如槿的请求下,顾老三帮着找了挖井师傅,这个时代挖井还是要耗费许多人力物力的,且工钱极高,像柳树坡这样的小村子,才只有一口吃水的井在打谷场,田地灌溉都是靠山脚下的小湖。   工匠用了十天的时间挖好了一口井,顾老三又在村子里找了人,帮着挖了水渠,水渠上铺了青砖。   村民们见顾如槿在自家田头挖井,均是羡慕不已,不用来回推着车拉水,就省了一大半的力气。   而当初精明地选择在顾如槿田地旁开地的几户人家,窃喜可以沾上顾如槿的光。   这日顾福郎将取水系统的所有零部件打磨好,装了车,叫上父亲和大哥一起去了顾如槿的地头。   见顾家父子三人赶着驴车拉着一车水桶柱子去了地里,闲来无事的村民好奇地跟上去看热闹。   李铜锁边帮着扶车,边跟顾老三打听着这是要做什么。   他家的地就和顾如槿家的挨边。   “咱们现在可不能说,三娘和福郎姐弟俩神神秘秘地研究了十多天,一会儿接上咱们都看看到底是做什么用的!”顾老三打着哑谜。   自家闺女和儿子还准备一鸣惊人呢,他可不能提前露了风声。   顾如槿特意将井打在了地头的最高点,井台四周铺了两米见方的石板,石板上留足了安置取水工具的空间,石板边缘还挖了个坑,砌了个小水池。   到了地方,有勤快的村民也搭把手卸着东西。   很快地面上的木架便固定好了,顾福郎指挥着顾安郎和顾老三小心地将井下的木架安置好。   顾如槿苦思了几天,在原有的基础上加了几个齿轮,可以用牲口代替人力,既快又省力。   为避免出错,顾福郎仔细地检查了每个部件,确定不会出错之后,又将小毛驴套在把手上,轻甩皮鞭,小毛驴便哒哒地跑了起来。   很快一桶水取了出来,经过水池时,水桶撞在事先架好的木架上,水哗哗地流进了水池中,接着另一桶水便上来了。   一桶接一桶,很快小水池便满了,水流顺着挖好的渠道流进了地里,不一会儿一块儿地便浇好了,顾老三将地头的缺口用青砖挡上,水慢慢地流进了下一块儿地中。   众人看得瞪大了双眼,啧啧称奇,不停地要求顾福郎再演示一遍。   有人甚至好奇地趴在井口,仔细看这水到底是怎么打上来的。   看着村里的叔伯兄弟围着自家的水井,热火朝天地讨论着,顾老三父子三人无奈地卸了毛驴自己回家了。   顾家人走后,有好奇的人自己推着把手开始往上提水,大都一把年纪的人了,竟然童心未泯的争着要试一下。   到了下午,就连柳学鸣和七爷爷都上手推了两把。   柳学鸣与七爷爷对视一眼,看出了对方眼中的心思。   这玩意儿省时又省力,若是能在山脚下的大田地上装一个,那农忙时浇地大家也就不用你争我夺了。   从地里回回来,二人没有回家,直接去了顾老三家里。   顾老三听了二人来意,不敢直接答应,只说跟三娘商量一下。   柳学鸣二人也知道顾氏主意大有本事,点头说明日再来。   顾老三跟顾如槿说了此事,顾如槿满口应下,村子里的人大都待她十分友善,她也不介意给村子里提供些方便。   顾福郎下午便套了马车去了镇上,本以为要等几天才能见到大掌柜,谁曾想大掌柜刚好来检查货物。   常慎之听了顾福郎的描述,一刻也不愿意等,丢下一众管事,便坐了顾福郎的马车,跟他去了柳树坡。   常慎之看着顾福郎的操作,也是震惊不已,这玩意儿可是大大提高耕种的效率,若浇水及时,粮食产量肯定也会增加,那可是功在社稷利在千秋!   合作,一定要合作,让他分毫不赚也要合作,常氏要在他手中发扬光大了! 第五十八章 要是言氏还在就好了(一更)   常慎之当即便要拉着顾福郎商量合作事宜,尽管在崎岖不平的山路上,他胖胖的身体依旧脚下生风。   见二人回来,又看常慎之的表情,顾老三便知道这事成了,立马欢喜地上了茶和点心,又吩咐了顾盼娘去喊顾如槿来。   “常掌柜稍等片刻,我那三闺女住的也不远,一会儿就到!”顾老三将点心往常慎之身边推了推。   回来的路上,顾福郎已经对常慎之解释过这取水工具叫水车,是顾如槿想出来的,又说了滑板车也是她的主意,常慎之对顾如槿也产生了好奇心,这女子聪颖绝伦,若是个男儿身定能有一番作为。   常慎之喝着茶吃着点心,却时不时地往门外看。   常慎之虽经商多年,可常氏靠的是手艺传承,而且有常氏的招牌在,常慎之每日除了查货对账外并不需要怎么经营,所以他并没有多少谈判的经验。   顾如槿听了顾盼娘的话,特意梳妆打扮了一下,着装端正,确定不会让人把她看轻了,这才跟着顾盼娘去了顾家。   常慎之见一气场强盛举止端庄的女子缓缓走了进来,立马眉眼含笑地站了去起来,先一步就输了气势。   “常掌柜的有礼!”顾如槿低头行了一礼。   “顾娘子多礼了!”常慎之起身拱手回礼,“福郎小哥儿说,那水车是顾娘子想出来的,顾娘子真是慧心巧思!”   “常掌柜谬赞了!妾偷懒惯了,也就有些投机取巧的小心思!”顾如槿谦虚道。   “顾娘子莫要谦虚!这水车岂止是小心思!这可是利国利民的大计!咱们二者合作,鄙人出工出力,顾娘子和福郎小哥儿从旁指导,将这水车推广出去,庄稼就再不用靠天吃饭了!”常慎之脑子里已经想象到刻着常氏木工的水车出现在全国的田间地头,那是怎么的荣耀!   自己还没提合作的事情,常慎之倒是先提了,顾如槿这才安了心,她还一直担心常氏会一心想买断!   “合作自然是好事!具体怎么个合作法,咱们也要商议商议!”在商言商,这分成还是要算一算的。   “除去成本,鄙人只有一个要求,这水车上要刻上常氏木工的标记!”常慎之也是爽快之人。   再说这顾娘子头脑灵活,之前的滑板车就为常氏大赚了一笔,现在又想出了水车,以后不定还会有什么惊世之举!   “既然常掌如此爽快,妾也不是拖泥带水的人,咱们五五开,妾另外再送常掌柜一个小玩意儿,只是福郎要亲自参与水车的制作。”顾如槿见对方如此不计得失,自己也不能让合作伙伴吃了亏。   “福郎小哥儿自是要参与的!”常慎之并没有把顾如槿说的小玩意儿放在心上。   二人约定明日去常氏铺子里签订文书,常慎之见天色已经昏黄,便起身告辞。   临走前,李氏又给常慎之包了一包茶叶和一封点心,常慎之自是开心收下。   茶是前几日才制的茉莉花茶,点心是抹茶红豆糕,是东篱茶舍继月饼之后又新出的糯米皮点心,依旧是不让外带。   这两年顾福郎时不时地就给常慎之捎些茶叶,常慎之一直猜测着,镇上的东篱茶舍跟顾家之间的关系,如今看着纸袋子里的几个莹莹软糯小巧可爱的点心,又加上这几日听到的传闻,常慎之猜想这顾娘子怕不是东篱茶舍的东家吧!   常慎之走后,顾如槿才跟顾福郎谈起二人的分成。   “如今没有外人,咱们姐弟俩有什么就说什么,咱俩的分成也是五五,你觉得怎样?”顾如槿认真地同顾福郎商量着。   “三姐!这不行!我什么也没干,怎么能平白得了这么多分成!”主意是三姐出的,材料是常氏提供的,自己什么也没出,听顾如槿如此说,顾福郎连忙摆手拒绝。   “你怎么会什么都没干呢!这件事能成有一大半是你的功劳,我也就只会动动嘴皮子!”自己也就记得有这么个东西,早就记不清具体怎么做,还是顾福郎日夜不停地反复试验,才把这东西做出来。   “既然是你三姐给你的,你就收着吧!以后你三姐要是遇到什么难处,你可一定要帮一把!”   听了顾老三的话,顾福郎才没有再拒绝。   说话的功夫,天就全黑了,李氏要留顾如槿吃饭,顾如槿也没有拒绝,酉时已过,孩子们应该都吃过晚饭,开始做晚课了。   应是顾福郎对李佳玉说了水车的事情,席间,李佳玉对顾如槿格外热情,又是递筷子又是添饭的。   李佳玉在闺中时也是远近闻名的贤惠能干,当初求娶的人也不少,听李春萍说顾福郎本分又能干,李佳玉偷偷瞧了一眼,便点头答应了,只是这两年多得时间,生生将一个开朗明媚的姑娘磋磨成了一个沉郁的怨妇。   这不,顾福郎待她稍稍好一点,她便满心感激,脸上的笑也多了起来。   吃过饭,顾福郎提了灯笼送顾如槿回家。   顾如槿听李氏说了之前的事情,怕顾福郎不死心,还没到家门口便将他打发走了。   家里极为安静,孩子们在老老实实地做着顾温知布置的晚课,如今顾温知已经七十有六了,前几日感染了风寒,身子越发不济,每日都是早早地歇下,今日却反常地坐在正厅安静地看着门口,昏黄的烛光照的他越发慈祥。   “顾老怎么还没睡下?在等我吗?”顾如槿轻声开口,不忍打扰这份宁静。   “你回来了!事情还顺利吗?”顾温知也是难得心平气和地跟顾如槿说话。   “还算顺利!您不用为我操心!我扶您去睡吧!”   要说顾如槿讨厌顾温知,那都是因为顾温知总揪着她不放,时常对她说教,可若问现在顾如槿最敬佩的人是谁,那还非顾温知不可!   顾温知寒门出身,是德武二十一年的状元。   德武二十七年,顾温知冒死揭发老牌国公府宁国公嫡子在任上侵地敛财草菅人命,受到德武帝赏识,一路青云直上,成为观文殿学士。   顾温知四十岁上得德武帝临终托孤,一路扶持年幼的景文帝坐稳皇位,景文帝驾崩后又再次扶持永昌帝继位。   顾温知历经三朝,一直赤胆忠心,敢怒敢言,金銮殿的白玉金龙石柱哪个没有染过他的血!   无论是景文帝还是永昌帝,对顾温知一直都是又爱又恨!   顾温知叹了一口气,顺着顾如槿的搀扶站了起来,“我怕是要辜负陛下的重托了!”   “顾老放宽心!好好养着身体!您还没看着弘哥儿长大呢!”顾如槿小心地扶着顾温知的胳膊,劝道。   “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能活这么大岁数,也是我一直撑着,怕丢下陛下一个人面对赵元旭!”顾温知轻轻拍着顾如槿的手,诉说着自己的不甘,“陛下能让我一把老骨头来岳州,只怕也是迫不得已!”   “要是言氏还在就好了!”顾温知有气无力地叹息。   言氏必定不会看着赵元旭篡了景氏的江山!   顾如槿张了张嘴,却不敢将那人的身份轻易说出来。   “你呀!尽快想办法再给小主子找一个老师来!我只怕是撑不了几日了!”   顾温知挣开顾如槿的手,慢慢走回房间。   顾如槿看着老人家有些佝偻的背影,眼底升起了雾气。   这些年,心怀天下的老人家一直窝在这个四方小院里,怕被人发现踪迹,这两年一步都没有踏出院门,最享受的时候便是坐在葡萄架下晒晒太阳。 第五十九章   顾温知的身体,顾如槿之前就请惑香把过脉了,虽然开了药,也只能拖延几个月,对于人的衰老怕是只有神有办法了!   陛下将行将就木的顾温知送来岳州,顾如槿猜想陛下的用意是让他安度晚年,顾温知为景氏呕心沥血了一辈子,陛下如何会无动于衷!   新月如钩,繁星点点,秋虫残破的声音吱吱地叫着,这样的美景当邀人小酌两杯。   顾如槿却只是坐在月下发着呆,知道听到顾璟弘喊娘,才回过神来。   更深露重,孩子们刚做完晚课,顾如槿领着他们去洗漱,难得地违背顾温知的话,允许他们在自己屋里玩一会儿。   晋骁辰生在武将世家,自会走路起便跟着镇国大将军习武,如今离开了京都也是日日不曾落下,只是现在没人教他,他只能反复练习以前学过的招式。   得找个人来教孩子们习武了,会个一招半式的,将来也能自保,顾如槿心里想着。   顾璟弘还小,还没有定性,日日被顾温知拿着小竹竿在身后撵着习字,   而徐靖钰本就有些自闭,跟着读了两年书,俨然成了一个小大人,尤其是在晋骁辰领着顾璟弘上蹿下跳的时候,他总是在一旁愁着眉头不赞同地看着,顾如槿总是担心日子久了,他会成为下一个顾温知。   孩子们在铺着毯子的榻上玩跳棋,顾如槿就在一旁桌子上磨了墨准备画明日带给常氏的儿童自行车。   顾如槿虽然否定了王云林的提议,那是针对成人代步用的,确实不切实际,而儿童自行车却可以在院子里玩。   她只负责出主意,具体还要常氏的工匠自己琢磨。   第二日,大雾弥漫,顾如槿吃过早饭,将几个孩子收拾妥当便领着出了门,这是昨晚答应了的让孩子们上床睡觉的条件,顾温知已经收起昨日的柔和,对此自然又是吹胡子瞪眼睛。   顾家知情的人,见来喜跟在顾如槿身后进了门,均是面色一僵。   而来喜见到顾福郎再也没有往日的欢喜,反而防备地看着他,主人都跟她说了,这人给她买肉包子就是想换走她的避月剑,剑在人在,肉包子也不换!   顾福郎失落的同时又在心里告诉自己这样是最好的结果!   众人看二人的如此表现也放了心。   李氏欢欢喜喜地领着孩子们去摘柿子吃了。   雾大山路不好走,顾如槿在顾家等雾散的差不多了,才坐上顾福郎的马车出发往镇上去。   而顾如槿走后不久,柳树坡却发生了一件大事。   他们开的荒地成了别人的了!   顾如槿前脚刚走,大庙村的地主于启富便带着一群人拿着一张田契来到了柳树坡。   于启富进了村子直奔柳学鸣家,不坐也不喝水,直接开门见山地说柳树坡村子周围的山头是他爷爷当初买下的,他们私开了自家的地是要赔偿的。   听了于地主的话,柳学鸣自是不相信的,他身为村长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己村子周围的地是有主的。   谁知于启富竟然拿了一张田契出来。   柳学鸣看着确实是有些年头,还盖着退了色的印章的田契,一时也懵了。   这怎么可能?这张田契若是真的,那镇上应该有存档文书,村子里去办开荒文书,不能那么顺利!   可是这印章也确实是真的,何况于启富也不能有这么大的胆子,造一个假的公章。   柳学鸣一时也没了主意,只得去找七爷爷商量。   于启富笃定他们就算找来亭长,自己这个田契也不会是假的,任由柳学鸣去找人也没有阻止。   七爷爷看了田契之后,果然也没看出什么破绽。   柳学鸣知道村民们手里也有田契,还是自己亲自帮着办的,这时候自己说什么也不能承认于启富手里的田契是真的。   “你们开了我家的地,我也不要你们赔偿了,但是你们手里的田契,要当着我的面销毁,不然咱们就要去县里说道说道!”于启富态度嚣张。   “事出突然,于老爷也要给我们一些时间商量商量!”柳学鸣只得想法子拖延时间,等将于启富送走了再跟大家伙儿商量。   “好!我就给你们一天时间!明天这个时候我再过来!”于启富大方地摆摆手,转身将手背在身后,哼着小曲,阔步离开。   等于于启富走后,柳学鸣这才敲响了铜锣召集众人来打谷场议事。   柳学鸣愁容满面看着底下众人说说笑笑,抬手示意大家安静,“今天于地主带了那么多人来,大家想必也听说了!于地主带了张田契,是咱们村周围山头的,可咱们的田契也是咱自己亲自办出来的,如今于地主要让咱们把手里的田契销毁,大家伙儿得想个办法保住咱们的地!”   山上的荒地一两银子一亩,前三年还不交粮税,柳树坡的几十户人家几乎都花了钱买上一两亩,如今有人告诉他们银子白花了,那还得了!   “这可怎么办呀!咱们的地怎么成了别人的?”有些没主见的已经慌了神。   “咱们去办开荒文书的时候,镇上也没说地是有主的呀!”有些有见识的提出了疑惑。   “对!现在事情就是这样!咱们的田契肯定是真的,可于地主的田契,我和七叔都看了,也没看出什么破绽!现在就是让大家想想,怎么才能辨别出于地主的假田契!”柳学鸣说出了召集大家来到目的。   “顾婶子,你家开地最多,你想想办法呗!”有人将希望寄托在顾家人身上。   “对对!书桥家的,你去把三娘叫来,看她有什么主意!”柳学鸣知道顾如槿见多识广,说不定就能有法子辩出那田契的真假。   “三娘早上出门去了镇上,这会儿只怕刚到!”李氏心里也泛起了愁,三娘又开地又挖井的,银子都花了几十两,这最后要是什么也捞不着,银子不是白花了吗!   “这样吧!大家回去都跟家里人商量一下,有了注意就去我家找我!这可是涉及到每户人家,大家都要尽力,不要寄希望与别人!”   见人群吵吵嚷嚷的也没人能想出一个主意,柳学鸣只得示意大家散了。 第六十章 大爷造了假,那又如何!(一更)   村民们三三两两地结伴而行,嘴里讨论着此事。   以前也有过一地两契的事情,最后官府将地判给了田契年份久的那户。   有人忧愁不已,有人却觉得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顾家开了二十亩地,最该着急的是他们,自己只要跟在顾家身后就行了。   再说顾如槿与顾福郎二人来到常氏的铺子里,常慎之已经等在那里了。   “顾娘子终于来了!”见到二人进店,常慎之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他一早等在店里,却迟迟不见来人,还以为对方反悔了。   “让掌柜的久等了,山上起了大雾,路不好走,来晚了些。”顾如槿解释道。   三个孩子在外都收起了顽皮的性子,老老实实地坐在椅子上。   常慎之拿出昨日连夜写好的文书递给顾如槿。   顾如槿仔细看过后,又递给了顾福郎。   “若是没有问题,咱们就把文书签了,今日就去亭长那里印押,过了明路,此事才算成了!”常慎之耐心地给顾福郎解释着立契的过程。   “我看没什么问题,三姐决定就好!”顾福郎虽识字可也看不懂契书上这些文绉绉的话,不过在外人面前也不能露出马脚。   双方签了字按了手印,常慎之又领着姐弟二人去了镇上的公祠。   印了押,一式两份,双方各自小心地收了起来,顾如槿这才拿出了昨晚画的自行车草图。   常慎之看后啧啧称奇,他就知道顾娘子还会带给他惊喜。   常慎之又邀顾如槿姐弟俩去铺子里小坐一小会儿,好让工匠们向顾如槿请教。   没有橡胶和链条,顾如槿也只能尽量将车子改良的轻便一些,具体还要木工反复实验。   等从常氏出来已是快午时了,顾如槿便领着顾福郎去了东篱茶舍用午饭。   顾福郎一直在常氏做学徒,这还是第一次来茶舍,新奇地左看看右看看,被台上年轻小子讲的江湖故事吸引的不愿意走。   如今来旺在府城看顾着海淘居,遮颜有时也会去帮忙,顾如槿看他来回舟车劳顿的,就让他留在府城,又买了个能说会道的小子来说书,遮颜只是偶尔技痒了才会说上一两天。   顾如槿只给顾福郎半个时辰的时间,领着孩子们出去逛一圈他们就该回去了,孩子们下午还有课。   半个时辰后,顾如槿领着顾福郎准时踏上了回程。   回到家中,顾如槿刚换了身轻便的衣服,顾盼娘便来叫她了。   顾如槿只得重新梳了头发跟着去了顾家。   顾家李铜锁夫妻俩、李春萍夫妻俩还有村子上的几个交好的人家都在。   看着这样的阵势,顾如槿满脸疑惑。   “爹娘出什么事了?怎么各位叔伯婶子都来了?”   “三娘啊!大庙村的于地主说咱们开的荒地是他家的!”   顾老三简单地将上午的事情转述了一遍,他们都没有在现场,都是听柳学鸣说的。   “这不可能!他的田契定是假的!”顾如槿肯定地道。   “咱们也知道是这样,可村长说那田契上盖着章,就连七叔都没看出哪里不对!”李春萍接话。   “我听说于地主跟县丞大人是连襟!他们要硬说咱们的是假的,咱们连说理的地方都没有!”李大婶叹息地说着自己打听来的消息。   “我没有见到于家的田契,不知道他是怎么得来的,就算他是县丞的连襟,咱们也不能就这么认了!”自己出钱出力开好的地,不能别人说是他的就是他的了。   “等明日于地主来了,咱们再仔细看看他的田契,是假的就有破绽!”顾如槿提议道。   众人也知道,他们干着急也没有用,只能明日看看,能不能找出那田契造假的证据。   次日,天刚亮,平时无事都是到巳时才起来的村民,早早地就聚在村口等着于地主的到来。   而顾老三和顾福郎则套了马车在村民们不明所以的眼神中去了镇上。   直到快午时顾家的马车都回来了,还不见于地主的踪影,村民们等的不耐烦,也都散了。   顾老三父子俩听了顾如槿的话,给当初量地的差役头头陈大有塞了一个荷包,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对方爽快地请了假,跟着来了柳树坡。   在顾家有吃有喝还有银子拿,陈大有也不着急。   直到午时正,于启富才拢着衣袖哼着小曲带着人来了。   陈大有只听顾家父子说,有人拿着一张假田契说顾家开的荒地是他的,可没说这个人是于地主。   于地主的岳父是县里的主薄,去年主薄大人的小女儿给县丞做了妾,听说还极为受宠。   陈大有若是知道这里面还有于地主的事儿,他说什么也不会来的。   陈大有暗暗瞪了顾老三一眼,脸上堆了笑快步迎了上去。   “于老爷怎么来了!”   “是大有兄弟啊!今日没有当差?”对于陈大有,于启富的态度也算客气。   “我听说了柳树坡的事儿就来瞧瞧,没想到在这里能碰到于老爷!”   顾老三看到二人如此熟络,也傻了眼。   顾如槿心里一沉,没想到请来的帮手,竟然是对方的人。   “那还真是巧了!我祖父三十年前买了柳树坡附近的山头,现在我要把地要回来,你正好做个见证。”于启富才不管对方说的是真是假,顺着陈大有的话往下说。   又拿出田契让陈大有看。   “嗯!位置明确,印章清晰,确是真的!”陈大有看着手里薄薄的一张纸肯定地点点头。   周围人一听,连官差都承认了,这下是真的完了。   柳学鸣和七爷爷对视一眼,难道他们开的地就这样让给别人了吗?   “可否让妾瞧一瞧这田契?”顾如槿上前一步道。   陈大有和于启富都皱了皱眉头,这种大事她一个妇道人家插什么嘴!   见二人不悦地看着自己,顾如槿含笑道,“于老爷家大业大自是看不上这几十亩地,可这其中的二十亩地是妾所有的田产,若能让妾心服口服,岂不是让于老爷省了大半的心力!”   于启富细想,这妇人说的似乎有道理,他确信别人也看不出什么,便将田契递给了顾如槿。   顾如槿将田契拿在手里,上下左右颠倒着仔细看,又是闻味道,又是摸手感。   “顾氏,你是不是不认字啊!”钱英看顾如槿根本没看田契上的字,嘲笑道。   这小寡妇装得倒还挺像!   顾如槿自是不理会她,李氏却不忍着,“自己不懂还好意思嘲笑别人!”虽然她也不知道三娘在做什么。   钱英刚要还嘴,就看到七叔瞪着眼看着自己,想起自家男人上次的那顿胖揍,钱英瞪了李氏一眼却没敢再说什么。   顾如槿低头沉思,并没有注意到四周的动静。   手里的田契,纸张的厚度对,硬度却不对,比新纸稍硬一些,味道也不对,没有长时间放置的霉味,反而有一股茶香味,种种迹象表明这是做旧了的,而且是刚做好没几天,茶香还没有散。   最关键的是,纸上字迹还算清晰,位置亩数都能看到,只是柳字相对于其他字却异常显眼,下边印章也是隐隐约约只能辨认出‘昌陵县’三个字,大红的墨迹已经褪色,看着倒像是有些年头。   将田契还给于启富,顾如槿快步走到柳学鸣身边。   “学鸣伯,咱们镇子上有没有什么其他叫‘树坡’的村子?”顾如槿靠近柳学鸣,轻声问着。   “当然有,槐树坡,离咱这里有好几十里地,不过十几年前那个村子有人惹怒了山神,整个村子都被埋在了地下,至今都没人敢去那里,你问这个做什么?”难不成这于地主跑错了地方?可田契上明明写的是柳树坡!   “我怀疑这于地主拿着槐树坡的田契做了假来诓我们!”顾如槿虽然说着怀疑,语气却斩钉截铁。   “真的吗?你怎么看出来的?”柳学鸣心里瞬间升起了希望,他自己家也开了五亩地,要是能保住那就太好了!   “学鸣伯也看了田契,上边那个柳字明显与其他字墨迹不一!”   听了顾如槿的话,柳学鸣刚升起的心又沉了下去,“单凭这个也不能说他们造假!”   顾如槿却胸有成竹,“去诈他一诈便知道真假了!”   之前她查过一桩案子,收藏家将自己重金买来的名画送去装裱,谁知不久市面上便流出了一副一模一样的真迹,经过追查才知道,是装裱店老板偷偷将画揭下来了一层。   前世这样的新闻屡见不鲜,将古董画揭了两三层,一幅画卖好几家,就连博物馆的藏品也发生过这样的事。   顾如槿扭头故作疑惑地看着于地主道,“你这田契是假的吧,朝廷用的是陈清款宣纸,陈清款宣纸可以揭开四层,你这个厚度只有三层,你造假的时候是不是少附了一层?”   “这怎么可能?”于启富惊呼出声,东西是自己找人做出来的,他怎么知道用了几层,何况这么薄的一张纸,没人能摸得出来。   顾如槿确实没有摸出来,她连陈清款宣纸有几层都不知道,可如今看于启富的态度便知道对方已经上当了,没有做过假的人怎么可能知道三层四层。   看着顾如槿笑了,于启富才意识到自己被坑了。   “呵!你这妇人真是牙尖嘴利!”于启富扁了扁衣袖,轻蔑一笑,“本不想用强硬手段,可你们非逼着大爷用,大爷造了假,那又如何!今天这几十亩地大爷是要定了!” 第六十一章 再等等,如果你愿意地话!(二更)   于启富不知道县城大人为什么非要与这小寡妇过不去,先是在她的茶楼闹事,现在又要夺走她刚开的二十亩地。   县丞不会是看上小寡妇,被拒绝了吧!   想到这个于启富也担忧了起来,若是县丞大人看上了这小寡妇,小姨妹会不会失宠。   “于老爷就不怕咱们告到衙门吗?”柳学鸣怒斥。   于启富却满不在乎,“尽管去告!也不怕你们知道,这地是县城大人要的,识趣的就乖乖的交出来!”   此话一出,周围人都惊慌不已,县丞大人可是他们县的土皇帝,   “你打着县丞大人的旗号县丞大人知道吗?”七爷爷接话道。   这些年并没听说郑钧做过什么强取豪夺的事情,百姓们私以为县丞是个好官。   于启富嗤笑,“都说了,这是县丞大人要的地,老头你是听不懂?”   “你这臭小子!”七爷爷气急了,按辈分,于启富应该叫他一声七伯。   顾如槿的心逐渐下沉,皇权不下县,越是这种小地方,县官行起事来越是肆无忌惮。   “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郑钧他真以为自己是土皇帝了?”一直站在人群后默默听着的裴还出声讽刺。   裴家母子二人不怎么跟村子里的人来往,村子里的消息他们一向不通,今日毛氏站在自家院子里看到打谷场热热闹闹的,似乎起了争执,出门问了周秀秀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这才让裴还来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裴还已是举人了,学堂已经没有什么能教他的了,反而还有不少私塾想请他去授课,被他拒绝了,如今自己在家读书。   裴还站在人后看了许久,看着顾如槿巧计诈出真相,又看着于启富嚣张跋扈目中无人,这才出了声。   “大胆小子!竟然辱骂朝廷命官!”于启富见来人只是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小子,态度更加嚣张。   “朝廷命官?你可以回去问问他,买来的朝廷命官介不介意我辱骂?”裴还斜睨着他,眼神幽深。   周围人一片哗然,他们平头老百姓哪里知道县丞大人的官竟然是买来的!   “你这小子……”于启富双目圆凳,指着裴还就要骂,这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自己还是听岳父大人说的,这小子是怎么知道的?   “辱骂桂榜举人,不知道是个什么罪名?”顾如槿的声音幽幽传来。   朝廷没有明文规定举人不可辱骂,只是古代对读书人尊崇有加,心生敬畏,再加上举人可以出仕为官了,一般人也不敢随意辱骂。   于启富当然知道柳树坡出了两个举人,而他只是个有几亩地的小地主,还没有资格凑上来,自然不认得裴还。   “举人……”听得对方是举人,于启富往后退了退,又一想这小妇人奸诈的很,挺了挺腰背虚张声势道,“你少糊弄我!举人老爷能是他这样的!”   举人怎么说也要带两个跑腿的长随,出入都有人跟着。   “我是不是举人不重要!”裴还往前一步,伏在于启富的耳边轻声说道,“不如你回去问问郑钧,皮三找到了没有?”   少年的声音没有了变声期的沙哑,低沉醇厚,甚是好听。   说完此话,裴还后退一步,跟于启富拉开了距离,凤眸微敛,神情冷淡,仿佛刚才的那句话不是他说的。   于启富瞪大了双眼,震惊的看着裴还,他是怎么知道皮三的?难道皮三在他手里?   “回去告诉郑钧,我们相安无事便好!”说完这句话,也不理会众人,一步一步往家走。   郑钧为什么针对顾如槿,还不是因为上次裴还拒婚,郑钧失了面子,怀恨在心,对裴还下手几次,均被裴还躲过去了,只得转而对付跟裴还传过流言蜚语的顾如槿。   至于皮三,是镇上有名的拉皮条的,他手里有郑钧买卖良家妇女贿赂上级的证据。所以皮三一失踪,郑钧一伙儿人才如此着急。   于启富内心忐忑不已,连陈大有都没有招呼,带着众人慌慌张张地走了。   陈大有看着事情的发展,有些莫名其妙地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看了看顾老三,扭头也跟着走了。   顾老三本想将自己塞给陈大有的钱要回来,可陈大有根本不给他机会,直接坐着于启富的牛车出了村子。   顾如槿跟顾老三及柳学鸣、七爷爷打了声招呼,赶紧跟上了裴还。   剩余的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这举人老爷就是不一样,两句话就把于地主吓跑了,更是敢跟县丞大人叫板,众人在心里对裴还升起了敬畏之心。   顾如槿着一身桃红色棉布薄袄,裴还着一身月白色学子服,男子矜贵,女子明媚,说是话,却是相配,可裴还迟迟没有表态,顾如槿也不肯放弃。   李氏看着自家闺女不顾别人的眼光,跟在裴还身边笑的一脸灿烂,无奈地叹息。   “你刚刚跟于地主说了什么?”顾如槿好奇地问道。   “就是吓吓他而已!”裴还不愿顾如槿知道太多阴暗之事。   见此顾如槿也不在多问。   “我院子里的果子熟了,明日给你送一筐去!”   “嗯!”   “钰哥儿想你帮他批注!”   “嗯!”   “你帮我是想我以身相许吗?”   裴还扭头看向顾如槿,神情依旧冷漠。   顾如槿撇撇嘴,故作生气地哼了一声,“竟然没有上当!”   裴还落后一步,看着她愤愤的样子,眼里闪过一丝笑意。   她活的赤诚又热烈,让他忍不住想靠近。   再等等,如果你愿意的话!   裴还如是想。 第六十二章 保护别人之前要先保护自己(一更)   当日于地主慌慌张张地走了,村民们观望了几日见他真的没有再来,这才安心地开始忙活起来,挖山的挖山,养地的养地,村子里一派繁荣之象。   晋骁辰和徐靖钰每日上午巳时末下学堂,若是顾如槿在家,都会等在正厅,看着两个孩子洗手擦脸喝了茶,才放他们出去玩,今日却迟迟不见回来。   顾如槿扭头看摆在案上的小座钟,已经过了半个小时了。   两个孩子是不是被什么事情绊住了?平时就算他们贪玩,也不会超过一刻钟的。   顾如槿穿上夹袄起身往外走。   出了院门,远远地听见打谷场传来一阵刺耳的叫骂声。   “你们两个小杂种……”紧接着又‘嗷’的一声,“小杂种放开老娘!来人啊!小狼崽子咬人了啦!”   打谷场上,一群小萝卜头围着两个小孩儿和一个妇人,妇人身后还站着一个孩子。   顾如槿一眼就看到了咬着妇人手指的徐靖钰和抱着妇人大腿的晋骁辰。   顾如瑾赶紧上前,边一手揽过徐靖钰一手拉起晋骁辰边问着两人有没有受伤。   徐靖钰见顾如槿来眼眶瞬间红了,指着晋骁辰道,“辰哥哥被打了一巴掌!”   顾如槿紧张地扒开晋骁辰的衣服果然见背上有一块红,隔着棉袄还能红成这样,可见使了多大力。   “两个有娘生没娘养的小杂种,小小年纪心狠手辣。”妇人得了自由,张口就骂开了。   听妇人满口喷粪,晋骁辰便挣扎着又要上前。   顾如槿抬脚,一脚将妇人踢倒在地,冷冷地看着她,“你一把年纪了,却跟两个几岁的孩子动手,不知道是谁没娘养!”   张大英又尖叫了起来,“杀人了!救命啊!”。   “怎么了?怎么了?”张大英一句‘杀人了’引的柳学鸣鞋都没有穿就跑出来了。   孟氏提着他的鞋跟在他后面。   “村长!你可得给咱们做主呀!这顾氏欺负咱们柳氏没人了,在咱们家门口打我和丰收!”张大英看有人来了,赖在地上不起来。   张大英身后的小孩儿见自己娘被人打了,躲在一旁‘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小孩儿十岁的样子,又黑又胖,一看就是满村子野惯了的,此刻黑黑的脸上此刻青一块紫一块的,眼睛也肿着,眼泪鼻涕抹了一脸,看着确实有些惨!   柳学鸣也有些惊讶,柳丰收长得又高又壮的,上山偷鸡下河摸鱼,人嫌狗厌的,向来只有他打别人的份,今日怎么被打的这么惨!   “辰哥儿钰哥儿你俩说说这是怎么回事?”顾如槿故作严肃地看着两个孩子。   “不赖我们,是他先动的手!”晋骁辰见顾如槿似乎生气了,心里有些委屈。   “不是我!我没有!”柳丰收抽了抽鼻子摇头否认。   柳学鸣却并不相信他,“你跟伯伯说实话!”   “村长,你啥意思?你没看到丰收都被打成这样了。”张大英噌地一下从地上站起来,拔高了声音讽刺柳学鸣,“顾氏有几个臭钱,你们就一个个地把她当祖宗供着!”   听得此话,柳学鸣瞬间拉长了脸。   “张氏你早上吃大粪了,嘴怎么这么臭!”孟氏自然不能看着丈夫平白被骂。   “上着我花钱盖的学堂,还在学堂里打我的孩子!你不惦记着我的好就算了,还不许别人惦记!脸皮厚的当真非比寻常!”顾如槿嘲讽地看着张大英。   柳学鸣的脸色这才缓和了。   “你别东扯西扯的,我家丰收被打成这样,你要给我们个说法!”   顾如槿要笑了,这可真是恶人先告状!   “柳茂,你来说说这是怎么回事?”柳学鸣点了一个八岁的小男孩儿。   柳茂是七爷爷的重孙,乖巧懂事,被家里教养的极好,在孩子们中间还是颇有威信的。   “九伯,是丰收先骂人抢东西还伸手推靖钰,骁辰才动手打他的。”骁辰好厉害,一拳就将丰收打倒了,柳茂眼含崇拜地看着晋骁辰。   顾如槿给徐靖钰和晋骁辰一人做了一个灰色布斜背书包,用生铁做了暗扣封口,徐靖钰的书包上绣了一只大红的狐狸,晋骁辰的上边绣的是一匹黑马,柳丰收眼馋很久了。   晋骁辰活泼好动看着就不好欺负,而徐靖钰年纪小也不爱说话,柳丰收才挑了徐靖钰下手,没想到徐靖钰不声不响,态度却强硬,根本不理会他,柳丰收要硬抢,嘴里还骂着小野种小畜生的,晋骁辰才动手打了他。   而张大英听见柳丰收的哭声,又见儿子受伤,心疼坏了,不说拦着,竟然上前一巴掌拍在压着柳丰收的晋骁辰身上,徐靖钰见晋骁辰被打上前帮忙,这才有了顾如槿看到的那幕。   “我们丰收都没碰到他,就是那小崽子先动的手!”张大英辩解道。   还真是你弱你有理!   “你家丰收要是不挑事儿人家怎么会打他!还有你,多大的人了?怎么参与孩子的打架!”柳学鸣不耐地看着不依不饶的张大英。   “哎呀我的天呐!有钱就是了不起!被打了还要怪我们自己!”张大英哭天喊地地嚷嚷开了。   “那你想如何?”顾如槿掏了掏被震到的耳朵。   “赔钱!我们看大夫抓药,我被你踹了一脚,手指也被小崽子咬出血了,怎么说也要五两银子!”张大英掰着手指算着帐。   “张氏你够了!”村子里小孩儿打架,哪次不是两个鸡蛋就了了,张大英竟然张口要五两银子。   “别说银子了,你今日若是不跟我的孩子道歉,明日柳丰收就不必来上学了!”   说完话,顾如槿看向柳学鸣,态度强硬,自己出二十两银子盖的学堂,不能连撵个人的权利都没有。   见顾如槿直直地看着自己,逼自己表态,张氏今日做的也确实过分,柳学鸣道,“就按三娘说的办!”   不理会身后的咒骂,顾如槿一手牵着一个往家去。   “槿姑姑,你是不是生气了?”晋骁辰小心翼翼地问道。   “辰哥儿知道保护弟弟,槿姑姑怎么会生气呢!”顾如槿叹了一口气,摸着晋骁辰的头,语重心长地道,“以后保护别人之前要先保护自己!”   不要像你爹娘一样!   “辰儿知道了!”晋骁辰乖巧地点头。   “娘,我以后会保护好哥哥还有弘哥儿的!”还不到五岁的徐靖钰郑重地承诺。   此后一生,徐靖钰都在履行着他的承诺。 第六十三章 岳州商会(补昨天的二更)   张大英嘴里喊着‘打人了没天理了’撒泼打滚地在打谷场闹了半个时辰,见没人理她,这才跟着在一旁劝了许久的柳铁柱回了家。   顾氏说不让去学堂就不让去了?难道她还能一直站在学堂门口看着?张大英愤愤地想着。   张大英还真说对了,第二日顾如槿便派了来喜等在学堂门口。   张大英知道来喜力气大,当初就能单手提起裴金珠,见她站在那里就不敢硬往前去。   一连几日柳丰收都没能进学堂,张大英气的在家咒骂了半晌。   张大英硬着脾气不让柳丰收读书了,要把束脩要回来。   可这次柳铁柱却是说什么都不答应,他希望他的儿子以后能有出息,不要像他一样窝囊一辈子,   村子里的学堂束脩少,离家近可以回家吃饭,能省下一大笔银子将来给老大说媳妇,何乐而不为呢!   更何况村长也发了话,若真不道歉的话,别说儿子,就是孙子也别想上人家出钱建的学堂了。   柳铁柱难得硬气一回,跟张大英打了一架,硬是领着柳丰收去跟顾如槿道了歉。   顾如槿却并不接受他的道歉,指名要张大英来。   “铁柱叔也别怪我不给你面子,这次我要不治治她,她以为我们孤儿寡母的好欺负,以后谁都能踩两脚!”   这件事情在村子里闹了好几天,一时间村子里的人说什么的都有,有说张大英活该的,上着人家出钱建的学堂还打骂人家儿子,有说顾如槿太较真的,不就是打了一巴掌吗,谁家孩子还没有被打过!   “你也踹了她一脚,不如就这样算了吧!”李氏坐在顾如槿身边,看她低头绣着鞋面儿,无奈地劝着。   李氏也不想女儿和外孙受委屈,可柳铁柱连着两天跑到他们家,求自己帮着说和,李氏抹不开面子,只得答应了。   顾如槿仍是摇头。   “她对两个孩子又打又骂的,岂能轻易放过她?”   小孩子打架本就平常,可若大人参与了,那就说不过去了。   再说晋骁辰是镇国大将军府和怀化将军府唯一的血脉,虽说两位将军教他习文练武对他的要求非常严格,可也不能平白被一个乡野村妇打了,若是明月还在,定会拿着鞭子打上门去。   她不能因为给谁面子,就让孩子受委屈。   最终柳铁柱请来了柳氏长辈,张大英要不道歉就休了她,张大英才知道怕了,当天晚上去了顾如槿家给两个孩子道了歉。   村子里的妇人,从这件事中也看到了顾如槿的强硬,对顾如槿也起了畏惧之心,不敢轻易招惹。   而晋骁辰成了学堂的霸王,每日被崇拜者前呼后拥的。   日子一天天过,转眼就到了十月,人们都穿上了厚厚的棉袄,轻易不再出门。   顾如槿开的荒地被顾老三上足了肥料,若是种粮食,明年一定高产。   这几日顾如槿琢磨着该预定的花种树苗,做果茶用的常见的水果每样都要买上一些,玫瑰、茉莉、菊花等常见的花卉也要,数量比较大,还要去府城找果农花农买。   就在顾如槿计划着哪日出发的时候,来福送回来了一张请柬。   黑底描金如意纹的请柬,庄重肃穆,上书‘岳州商会’。   翻开里面,用小楷写着‘顾氏娘子安,谨定于十月初十,设菊花茶会于岳州德运楼,望移贵趾,恕不介催。’   商会就是商人的抱团合作,一个地方的商人互相合作,联合对外,本来地位低下的商人,有了商会的组织,成了一个强大的群体,朝廷也不敢轻视。   自己的茶楼虽说生意不错,可跟岳州的大家族比那可就是塞牙缝都不够了,怎么会给自己发请帖呢?顾如槿心里疑惑。   转念又一想,商会是郑家成立的,只怕是郑熙呈特意下给自己的吧!   自己一个小小茶楼,还真被他惦记上了!   倒是可以去试试岳州城的深浅。 第六十四章 赴会   距十月初十没剩几天了,收到请柬的当天下午顾如槿便简单收拾了几样常用的东西,第二日一早便带着来喜出发了,他们在岳州城也有落脚的地方,倒是不必大包小包地打包行李。   家里老人小孩的,顾如槿不放心,便叫了来福回来照应。   上次与王云林商议过,带他见一见郑熙呈,这次是个机会,若错过了,就要等明年开春了。   顾如槿出发之前去了一趟裴家。   “我要出一趟远门,听说老祖非常有灵性,想借他来保佑平安。”顾如槿站在院子里,对毛氏说道。   涉及到老祖的事情,毛氏不能做主,只能扭头看向坐在屋檐下的裴还。   “你要去哪里?”裴还说着关心的话,语气却仍是平淡,似乎就是随口问问。   “去岳州!”见他关心自己,顾如槿笑开了。   “岳州?能不能……”裴还犹豫了一下,复又点了点头,“你去吧!”   裴还想要阻止顾如槿去岳州,却不知道拿什么理由。   不过老祖也确实有灵性,有它跟着应该能避开祸事吧!   十月已经立冬了,这个时节大部分商户都不再出货,孤寒的江面只有少数几只商船在航行。   船行数日,这日正午到了越州码头,遮颜早已等在了那里。   “夫人舟车劳顿,属下已让人备下了热汤饭菜,夫人请跟属下来!”遮颜拱手行了一礼,恭敬地道。   顾如槿点了点头,带着来喜上了马车。   顾如槿没注意到,这几日一直不远不近跟在他们身后的商船也停在了岳州码头。   裴还站在甲板上,远远地看着顾如锦上了马车。   “跟上去看看她住在哪里!”裴还精致的眉头微皱了一下,对身后的人吩咐道。   接下来这岳州城可不太平!   顾如槿坐着马车,一路到了之前买的一个小院子,小院子虽偏了些,胜在环境幽静,左右都住着人家,偶尔出门一趟也不喧闹。   院子里的丫鬟小厮早就候着了。   见主人下了车,端水的端水,摆饭的摆饭,拿行李的拿行李,各司其职,一点都不慌乱。   这都是来福调教好送过来的。   收拾完毕,顾如槿遣散了众人下去吃饭,她吃饭的时候一向都是自己动手。   等顾如槿吃了饭,丫鬟们这才端了漱口水,又是一通伺候。撤了饭菜,摆上茶点。   遮颜将手上的一份名单递给顾如槿,“这是明日参加茶会的人员,郑家和陆家是一定会参与的,至于白家,不知道今年是否参与。另外知州府与郑家来往密切,知州府的大公子鲍凌飞应该也会参加。”   鲍子毅身为从五品知州,巴结郑家一届商户时,还是顾及点脸面的,从不自己出面,都是派鲍凌飞与郑家来往。   而鲍凌飞也确有经商之才,多次为依附郑家的商户出谋划策,若不是官宦之家不许经商,那鲍凌飞必定能成为一方富户。   顾如槿看着薄薄的几页纸上锦绣布壮、春雨茶行、青竹酒坊、福满银楼等十几个名字,还有常氏木工也赫然在列,都是在陈水镇都有铺子的大户。   纸上详细记录着各家当家人的名字、喜好以及相互之间的关系。   而注在最末尾的白家,十几年前也是岳州大族,白氏的香料一直是朝廷贡品,深受内宫贵人的喜欢,先帝废后言氏还为白家香料赐过名,当时风头之盛,哪里是郑家能比的!   可惜白家一直子嗣不丰,上代家主只留下个女儿便撒手人寰了,白大姑娘接手白家以来,被郑家打压的无还手之力。   而陆家以前只是一个开银楼的小门小户,靠上郑家后,如今已超过白家成为岳州城第二大家族,福满银楼便是陆家的。   “除了白家和常氏,锦绣布壮的董家、青竹酒坊的聂家目前还没有靠向郑家。”遮颜仔细地跟顾如槿说着自己得来的消息。   染布自己不懂,酒坊倒是可以合作,顾如槿心里盘算着。   “夫人让属下找的铺子,属下已经找好了,位置极好,就是铺面有点小,咱们还开茶楼吗?”遮颜似乎非常享受做说书先生的日子。   顾如槿手指轻敲着桌面,思索了一会儿,“茶楼暂时先不开,等我看了铺子,再决定做什么。”   从古至今女人的钱是最好挣的,只是顾如槿一时也没想好做什么,还是等十五月圆了,问问王云林吧!   遮颜虽有些遗憾,可也没有反对。   次一日,十月初十,岳州城的天气还算干燥,并没有山上的大雾,虽艳阳高照,可被风吹着还是有一丝丝冷意。   顾如槿穿了件玫瑰红遍地金撒花窄袖长袄,墨发被高高竖起,戴了套红宝石的发冠,脸上上了精致的妆,唇上也涂了大红色口脂,精明干练,气场强盛。   怕知州府有人认出来喜,遮颜将来喜那张极具辨识度的脸,稍做了遮掩,变成了稍有姿色的小丫头。   顾如槿将王云林装在布兜里让来喜提着,身后跟着遮颜出了门。   平时不见一人的小巷,有一清丽女子直直地往这边过来。   遮颜看那女子步履轻盈气息内敛便知道是个高手,立马戒备起来。   女子经过马车旁却并不停留,遮颜刚要松一口气,只见对方手指一弹,似乎将什么东西弹进了马车内。   遮颜刚要去追,就被顾如槿拦住了。   顾如槿抬头看了看巷子口,刚才站在巷子口的那人已经离去了,顾如槿可以确信那是裴还。   马车晃晃悠悠地往前走,顾如槿看了看手中的纸条,打开一旁柜子里烧着的小炉子,将纸条丢了进去。   让自己午时前离开茶会,下午不要出门,裴还他想要做什么?   另一边,裴还确认了顾如槿得到了自己的提醒,缓缓离开,独自一人来到一个更加偏僻的小巷子。   言子见主人回来,拱手恭敬道,“言丑已经得手!”   裴还点点头,推开一扇破旧的院门,抬步走了进去。   既然赵元旭将他的爪牙伸了过来,自己不介意帮他剁了,先收点利息! 第六十五章 鲍子毅之死   顾如槿的马车掐着点儿,停在了德运楼的门口,此时不到饭点儿德运楼并没有几个人。   顾如槿下了车,在小二的引领下到了三楼雅间。   岳州城的德运楼与陈水镇相比要大得多,占地有三百多平米,一楼是大厅,二楼是大小不一的二十多个雅间,三楼只有四个包间,内里装饰豪华,墙上挂着名画,博古架上摆的都是官窑的瓷器,地上铺着羊毛毯,是专门为高门大户的公子小姐聚会吃茶用的。   顾如槿带着来喜和遮颜进去的时候,屋子里坐了一男一女还有常慎之三个人,身后分别立着丫鬟和小厮。   自己都是掐着点来的,竟然还都没到,还挺会摆谱!顾如槿心里感慨。   男子二十多岁,青衫布巾,身材纤瘦,气质温润,时不时地掩嘴咳嗽一声,看起来竟像个文弱的读书人,此人正是青竹酒坊的东家聂琛。   女子也是二十出头,梳着妇人头,年纪轻轻穿着一身褐色衣衫,戴着白玉头面,面无表情地敛着眉眼,若不看那张白皙的脸,还以为是做了奶奶的老太君呢!女子听见动静也不抬头。   今日能来赴宴的只有两个女子,除了顾如槿,另一个便是白家大姑娘白乐菱。   常慎之看到顾如槿笑的眯了眼,“顾娘子也来了!”   顾如槿笑着点头。   男子见顾如槿进来也起身打了招呼,“晚生青竹酒坊聂琛,不知这位夫人如何称呼?”   顾如槿躬身福了一礼道,“妾东篱茶舍顾氏,请先生多指教!”   听到顾如槿的声音,白乐菱似乎才意识到有人进来,抬头看到顾如槿,眼中闪过一丝诧异,转瞬又恢复了平静,继续面无表情的坐着。   聂琛拱手回礼,道了句客气。   顾如槿刚坐定,身后便传来了郑熙呈愉快的声音,“路上耽搁了片刻,让诸位久等了!”   顾如槿回头,见郑熙呈身后跟着十余人,加上屋里原有的四个,刚好名单上的人齐了,看来锦绣布庄也屈服了。   “顾娘子也到了!”郑熙呈见顾如槿已经到了,嘴角微微上扬。   “我给诸位介绍一下,这位是陈水镇东篱茶舍的顾娘子,是我特意邀请来的。”如此郑重的介绍,似乎顾如槿是什么大人物。   身后众人立马上前一一打了招呼。   只最后的一个年轻后生,似乎有些尴尬,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聂琛,张张嘴没有说话。   “诸位先吃着茶,咱们再等等鲍公子!”见鲍凌飞还未到,郑熙呈只得无奈地让众人再等等。   众人依次落了座,边喝着茶,边和身旁的人低声讨论着。   “上次我的货在豫州被扣,多谢郑公子出面帮我要回来的,不然我这后半年的生意都没法做喽!”一身材高瘦的中年男子起身对郑熙呈拱了拱手,感激地说道。   “幸好有郑公子对咱们颇多照顾!出门在外也放心许多!”另一男子跟着赞叹。   郑熙呈谦虚道,“哪里哪里!都是应该的!”   顾如槿在心里撇撇嘴,那三成的货物是白给郑家的?   顾如槿懒得听周围拍马屁的声音,扭头看了看身边的白乐菱,对方仍是眼观鼻鼻观心地呆坐着,只得回身跟另一边的聂琛说话。   “聂先生的酒坊匠心独运,酿出来的酒浓香醇厚,家父最喜欢喝青竹酒坊的竹叶青了!”   聂琛听得有人夸赞自己的酒,笑的更温柔了,“夫人谬赞了!都是各位老主顾捧场!”   说完这句话,聂琛拿出袖里的帕子掩嘴咳了一声,又道,“夫人的茶舍才是令人耳目一新!”   听对方竟然知道自己的茶舍,顾如槿微微吃惊,“没想到先生竟然知道妾的茶舍!”   “听好友说起过,特意坐了船去见识一番!”   说到好友时,聂琛下意识地看了那年轻后生一眼。   那人应该是锦绣布庄的少东家董秋实。   “陋舍让先生见笑了!”顾如槿笑道。   “没想到海淘居也是顾娘子的产业!”这时郑熙呈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他一进来就看到顾如槿身后站着的男人似乎有些眼熟,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刚才问了身边的人才知道,这人曾在海淘居的拍卖会上出现过几次。   海淘居也是郑熙呈眼馋了许久的一块肥肉,一个小小的铺子,一月就有近万两银子的收入,每月拍卖会的时候吸引了不少富商参加,甚至还有京城的贵人来看热闹。   这两年郑家也出了几次海,只是郑家虽靠船运发家,都是在内陆,丝毫没有出海经验,折进去不少人,也没带回什么稀罕的东西。   顾如槿并不了解这个时代出海的风险有多大,如果知道,定会感慨一句,李二舅几人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当初李昌武凭着一腔热血,在没人带领的情况下,买了份海图便出海了,结果遇到了海盗,一般情况下遇到海盗就只能自认倒霉,交了金银货物打道回府,可几个汉子偏不,为了躲避海盗,偏离了原本的航线,走上了一条没人走过的路,结果迷了方向,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前走,幸运的是就在弹尽粮绝听天由命的时候碰到了另一艘海船,二者语言不通,凭着手比脚画硬是做了交易。   海淘居的事情,顾如槿原本也没打算瞒着,如今被点破,只是笑了笑道,“都是小打小闹跟郑家比不了!”   “不知道顾娘子的商队下次出海的时候能不能给咱们引个路。”郑熙呈盯着顾如槿,眼神极具压迫性,定要逼她答应。   周围人也帮腔,说着互相关照有钱大家一起赚的话。   顾如槿也只是笑眯眯地,“好说!好说!”   “各位叔伯说得对,有钱大家一起赚,郑公子那么大家业,必定也愿意分给大家一些市场。”身旁一道温润的声音传来,虽不大却掷地有声。   郑熙呈看向说话的聂琛眯了眯眼,这个人他一直看不透,看似文弱书生,不声不响的,可若一点手段都没有,怎会将酒坊经营的风声水起。   “人家顾娘子一个女人做点生意养活孩子不容易,咱们大老爷们的就别插手了!”常慎之也在一旁帮腔,一群男人逼一个女人,真是不要脸!   其他人面面相觑,复又看向郑熙呈。   “常掌柜说的对,我也是着急着想跟顾娘子合作。”郑熙和失了面子也不恼,依旧嘴角含笑。   “不知顾娘子是否售卖香茶?”拒绝了出海生意,这又说起了茶叶生意。   “郑公子要买吗?”顾如槿倒是意外,若郑熙呈能规规矩矩地按价买进,这样看来郑家也不算蛮横霸道之辈。   “我茶楼里制出来的总没有你那里的味道好,顾娘子若愿意让出一些,价格好商量?”   “好啊!”顾如槿满口答应,有钱不赚王八蛋!   这次轮到郑熙呈意外了,这是独门生意,他以为这女人会继续拒绝。   接下来众人又各自说着私语。   白乐菱至始至终一句话也不说。   等了半个多时辰终于见有人来了,却不是鲍凌飞,而是知州鲍子毅。   鲍子毅面庞白净,身材臃肿,看起来像个白面馒头,穿着一身绯色官服,胖胖的肚腩将腰上的玉带撑的紧紧的,只见他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抚着自己的胡须,缓步走了进来。   从布兜里探头往外看的王云林惊讶地‘咦’了一声,这人黑雾笼罩,只怕命不久矣!   “拜见知州大人,”郑熙躬身行礼寒暄,“什么风把知州大人吹来了?”   其他人均站起来跟着行礼。   “不必多礼,本官听说你们在此聚会,特来巡视一二!”鲍子毅摆了摆手,坐在了上坐,接着道,“你们继续。”   为了给郑家撑场面,十月的茶会鲍凌飞是必定会来走一趟的,目的是为了告诉众人,知州府是支持郑家的,可今天鲍凌飞偏偏临出门时摔了腿,只好鲍子毅亲自来。   鲍子毅来了之后,郑熙呈这才让人上了茶水点心,开始了总结过去展望未来。   顾如槿知道这也是了解岳州势力分布的机会,耐着性子仔细听着。   估摸着到了巳时末,郑熙呈要下人摆了饭,顾如槿便推说有事起身告辞了。   她一走,常慎之、聂琛也跟着要走,就连白乐菱都起了身。   德运楼对面的清风茶舍依旧是郑家的产业,此时裴还独自一人站在临街的窗口盯着对面,直达看到顾如槿的身影出现在视线里,才回身坐在了桌旁,好看的手指端起桌上凉了的茶水喝了一口,眉头不满地蹙了蹙。   顾如槿站在马车前回身跟常慎之告辞,“常掌柜有事可以去海淘居递消息。”   “在下还真有事与你商量。”常慎之笑眯眯的。   水车已经在岳州各个低头出现了,顾如槿给的自行车也在岳州城卖的红火,常慎之正想找机会把顾如槿的银子给结了。   “那明日常掌柜来铁匠胡同,我住在那里。”裴还既嘱咐了自己下午不要出门,自己还是安安生生待在家里偷闲半日吧。   二人说定了,各自乘了马车走了。   遮颜买的铺子离德运楼不远,顾如槿就顺路去看了一眼。   回了小院吃过午饭,顾如槿坐在廊下晒着太阳思索着铺子的生意,那铺子只有一层,位置距离岳州城的烟花巷也近,做女人生意倒是合适,只是要做什么呢?顾如槿倒是想做香水,自己种了几十亩地的花果,刚好也能用的上,可问题是她不知道配方啊!顾如槿烦躁的踢着脚。转而又念叨起裴还来了,他到底要做什么,早上的时候应该追上去问清楚的。   等到了傍晚,遮颜带来了一个消息,鲍子毅死在了德运楼三楼的包间里。   顾如槿‘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带翻了桌上的砚台,黑色的墨汁撒了一地,顾如槿也顾不得收拾。   “他是怎么死的?”顾如槿直觉这跟裴还有关。   “马上风,跟那女子死在了一起!”那女子也太柔弱了些,竟然被吓死了,“杨通判觉得这种死法有损朝廷颜面封锁了消息不许外传。”   顾如槿心绪忐忑,鲍子毅是端远侯鲍川的次子,鲍川在吏部任职,虽官阶不高,却是掌管着官员考核的重任,一般人不敢轻易得罪,若鲍川不顾脸面硬要调查,裴还会不会暴露?   顾如槿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他怎么能不声不响地做出这么大一件事?人为的痕迹有没有抹干净?   此时顾如槿更加后悔早上没有追上去。 第六十六章 白乐菱的托付   顾如槿一夜辗转难眠。   第二日一早,得了来旺递来的消息,裴还昨日去过葫芦巷。   顾如槿匆匆吃了早饭,披了件斗篷便带着来喜出门了。   大街上多了许多巡逻的士兵,百姓生活却依旧井然有序,不见一丝慌乱,可见消息瞒的死死的。   葫芦巷与铁匠胡同隔了三条大街,是岳州城有名的贫民窟。   葫芦巷前几年在岳州城臭名昭著,巷子里脏乱不堪,住着各种三教九流地痞无赖,只是近几年却越来越安生,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线。   葫芦巷之所以叫葫芦巷,是因为巷子不长,可内里建筑却参差不齐,道路时宽时窄,形似葫芦。   顾如槿步履匆匆地走在高低不平的巷子里,道路两旁摆着的杂物时不时勾住她翻飞的衣角,她也不在意。   不时有人来往,有浓妆艳抹身姿摇曳的女人跟周围人调笑着,有吊儿郎当的男人嘻嘻哈哈地说着荤话,均是好奇地看着与这巷子格格不入的顾如槿二人。   在来喜将软剑架在第三个拦路的男人的脖子上时,周围一瞬间便安静了,周围人都站在了原地愣愣地看着这边。   忽然一股骚臭味儿传来,那男人脚下一片水渍。   来喜嫌弃地往一旁躲了躲。   那男子连滚带爬的跑远了。   直到顾如槿二人走远了,众人才吁了一口气。   顾如槿到底没有找到裴还,跟人打听也都说没有见过,她心里惦记着常慎之来找自己的事情,只得失望而归。   遮颜见顾如槿回来,指了指正厅道,“白大姑娘在里边等候多时了!”   顾如槿心里疑惑,二人昨日并无交流,她来找自己做什么?   正厅里,白乐菱仍是昨日的打扮,一口一口地喝着茶。   见顾如槿回来,也只是简单寒暄了几句,便再无话。   顾如槿陪她坐了小半个时辰,耐心即将耗尽。   白乐菱这才幽幽地开了口,“你一定好奇,我为什么来找你!”   不待顾如槿说话,白乐菱自顾自地继续道,“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我白家时运不济,如今已是强弩之末,罗氏香铺日日紧逼,我一介女流怕是支撑不了几日了。”   白乐菱悲从中来,老天不公,白家世代行善积德,如今却落了一个香火不继,家族败落的下场。   顾如槿听出了白乐菱哀怨,更加疑惑她来找自己的目的。   “乐宜香是我与先夫的心血,我想将这秘方托付给你。”   此话一出,顾如槿心生警惕,二人从无交集,何至于托福心血,“如槿愚笨,只怕有负所托!”   “你先不要着急拒绝,听我把话说完。”白乐菱语气依旧不急不缓,“我这乐宜香能够与水调和,无论是沐浴、洗衣、洗发都能用,且留香持久,韵味十足。”   顾如槿眼神闪烁,这不就是香水吗?   “你为什么不自己经营?”顾如槿提出了疑点。   “罗家时刻盯着我,我不能拿出来。”说起罗家,白乐菱眼中闪过一丝恨意。   白乐菱的夫婿罗宜,是罗家次子,二人青梅竹马,成年后罗宜便入赘了白家,夫妻恩爱和谐。   谁知白老爷一病不起,罗家便登堂入室,成为了白家的半个主人,白乐菱夫妻二人还以为罗家是好意帮忙,直至几年后,罗家开了自己的香铺,白家的生意被抢去了大半,白乐菱夫妇才意识到罗家的意图,罗宜深觉对不起白乐菱,本就不好的身体每况愈下,郁郁而终。   白乐菱孤身一人,苦守着白家,守着她和罗宜一起研制出来的秘方,在夹缝中求生。   顾如槿歪头看着浑身溢满悲伤的白乐菱,“为什么是我?”   白乐菱转头看一下外面,语气幽然,“可能是因为你拒绝了郑家!”   她的方子就是带进棺材,也不会给郑家。   白乐菱走后,顾如槿看着桌子上放着的一张有些泛黄的纸,不知道该说什么,瞌睡了有人送枕头,可这枕头却是带着刺的。   葫芦巷,来往的众人在经过一扇破败的小院门时,都不自觉放轻了脚步,小心翼翼的不敢乱看。   院内青石小路蜿蜒着直通正厅,小路两旁一盆一盆的菊花开的娇艳无比,枝条旁逸斜出铺在了路面上,一只硕大的虎头从花丛中冒出来,名贵的琼台玉凤被它毫不怜惜的一通乱挠,花瓣散了一地。   正厅里,少年穿着玄色锦袍,坐在上首,一穿着粗布衣衫的壮硕青年坐在他的左手边,青年对面是一个穿着月白色长衫的文雅中年。   若顾如槿在定会认得青年人正是柳树坡的猎户阎东阳。   而那中年人是岳州通判杨德文。   “岳州城有我看着,公子无事还是先回吧!”杨德文对上首的少年说道,语气竟带着恭敬。   “是啊,公子,咱们先回吧!”阎东阳也跟着劝,事情已经了结了,还是尽早离开为好。   少年却仍不答话。   “消息传到京城,再加上从京城到岳州的时间,怎么也得十天,就算鲍川将京畿神探张颉请来,他也查不出什么!”杨德文对此还是非常有自信的,昨日他已连夜将一干人证审问了一遍,确定不会有任何纰漏。   “我自有安排。”少年人语气漫不经心,不为所动。   阎东阳转头看向守在门口的言子,言子无奈的摇摇头,主子应该是担心那个寡妇。   此时门外一人匆匆而来,附身在言子耳边低语了几句,言子脸色一变,眉头也皱了起来,向屋内上首看去,犹豫着要不要汇报。   少年抬眸轻扫了言子一眼,眼神毫无温度。   言子心中一泠,他又逾矩了,无论什么事情,主子自有定夺。   言子两步走到裴还身边,“顾夫人在巷子里打听公子的下落,还有……大头调戏了顾夫人,不过被来喜那个小姑娘吓得尿了裤子。”   裴还犹豫了一下,起身往外走,脚步有些急促。   留在屋子里的杨德文看向阎东阳,这顾夫人是谁?   阎东阳这才反应过来,裴还为什么滞留不归?感情顾三娘也在这里!   阎东阳一时不知道说什么,芝兰玉树的主子爷怎么就看上了一个寡妇?虽然这寡妇确实聪慧异常,能力非凡,可她还是个寡妇啊!   大虎见主人出来,欢快地踩在菊花上扑了过来,被裴还呵斥了一句,委屈地站在了原地。   裴还开了门,只看到一个披着黑色斗篷的纤细身影消失在巷子口,他站在原地踟蹰了一会儿转身往回走。   “把大头送去西山矿场!”   常慎之在傍晚时分才来拜访了顾如槿。   “顾娘子十分抱歉,铺子里的账出了纰漏,耽误到现在。”常慎之面容疲惫的给顾如槿道歉。   “常掌柜客气了!”顾如槿让丫鬟上了醒神的薄荷茶。   “我就长话短说,不耽误顾娘子休息。”常慎之拿出一本账册,递给顾如槿,“这是咱们水车的账本,顾娘子先看看。”   顾如槿却并不接,“常掌柜的人品我如何信不过?我就不看了,常掌柜直接说吧!”   “咱们这水车推出一月有余,定价是一百两,如今在整个岳州府已卖出六十余架,除下材料人工,共分给顾娘子三千两银子。”说起这个,常慎之不用喝茶便来了精神,今日上午还收到了济州的订单,相信很快常氏木工的大名便能传遍全国,常慎之越想越兴奋,眼睛都发起了亮光。   顾如槿被他看到心里发毛,感觉他像在看一块肥肉。   “还有顾娘子给的自行车图纸,定价二十两一辆,如今已卖出了一百多辆,我不能白得顾娘子的东西,照例分给顾娘子一千两。”   自行车图纸本是要给常氏,顾如槿自不会要常氏的分成,一番推脱之后,顾如槿以不再合作为威胁,硬要常慎之收回了那一千两银票。   拿着三张一千两的银票,顾如槿心情好了一些,自己的小金库又添了一笔钱,看来以后要多跟常氏合作。 第六十七章 郑熙呈来访   知州府位于长治大街,街上住的均是岳州的官宦人家,这些人多少都听说了鲍子毅的事情,所以当知州府门上挂起白幡的时候,并没有引起多少人的好奇。   倒是偶尔有几个来往的路人会小心翼翼地偷看几眼,也不敢久留。   知州大人身亡的消息逐渐流传开来,百姓们悄悄拍手称快,鲍子毅次子鲍凌云纠结一帮纨绔子弟在岳州城欺男霸女横行无忌,这下再无人包庇他了!   府内,鲍子毅的棺材停在正厅,知州夫人曹氏一身缟素跪在灵前,保养极好的脸上,此刻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夫妻二人本就没剩下多少感情,如今鲍子毅死的如此不体面,那些平日里爱跟自己比高低的小贱人,此时不定怎么笑话她!   鲍子毅虽是以急症发的丧,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今日来吊唁的人,看曹氏及鲍凌飞兄弟俩的眼神多多少少带着戏谑。   鲍子毅平时便是个荤素不计的人,除了正妻是高门大户的小姐,其余妾室有良家农女,有青楼妓子,更有已婚妇人,单在岳州城就养了两个外室,他有如今这种下场,熟悉的人都不觉得意外。   鲍凌飞此时也是面色发青,心里将郑家也恨上了,若不是那郑熙呈找了个精通媚术的瘦马,鲍子毅何至于如此急色。   对此郑熙呈就算知道了,也不会在意,如今鲍子毅一死,鲍凌飞如何还会在他眼里。   鲍凌云倒是真心地掉了几滴泪,没有了老爹以后自己就没法在这岳州城作威作福了。   除了鲍凌云便是几个姨娘哭的最痛,大概是为她们以后要在曹氏手下讨生活而伤心。   而一干庶子庶女也只是伤心自己要守三年孝耽误婚嫁。   这些顾如槿都不关心,此时她正坐在自家小院儿的正厅里,全身心地应付着不请自来的郑熙呈。   “顾娘子怎会住在如此偏僻的小巷?”   郑熙呈低头欣赏着茶盏里,尽情绽放的金丝菊,语气透着关心。   二十五六岁的青年,头戴金冠,身穿淡黄色云锦如意纹长衫,剑眉微挑,薄唇上扬,带着棱角的眼眸享受的眯着,让人不自觉地放下防备。   “妾一个寡妇带着两个下人住在这里正合适!”顾如槿认真的回答着郑熙呈的问题,她可不相信郑熙呈真如表面这么无害。   “姑顾娘子造梯田建水车,出手不凡,哪是一般妇人可比的?”郑熙呈敬佩道,他年纪轻轻在外行走,眼界自是开阔,并不像酸儒一样觉得女人就该在家相夫教子恪守妇道。   “郑公子对妾还真是了解!”顾如槿抿了一口茶,感叹道,看来郑熙呈也是有备而来。   郑熙呈点了点头认真地看着顾如槿,“对合作伙伴,在下一向关心!”   见对方终于说到正题,顾如槿也不绕弯子了,“公子说的合作倒是可以,只是这价格咱们还是要商量商量的。”   “各式香茶我都要,每斤一两银子,花果茶每斤二百文,顾娘子觉得如何?”郑熙呈先发制人,语气带着凌厉,似乎不容顾如槿拒绝。   翠屏炮制香茶,茶叶用的是上等的庐山云雾八百文一斤,干花平均十文钱一斤,再除去人工成本,无论是花茶还是花果茶自己每斤只能赚他一百多文钱,郑熙呈不愧是商场老手,精打细算到如此地步,价格不高不低,让人不忍拒绝。   “郑公子如此算计,妾可没多少赚头!”顾如槿也毫不示弱。   “顾娘子要知道,我郑家将来定不会单有岳州城一家茶楼。”郑熙呈有自信顾如槿一定会答应的。   “想让妾同意也可以,郑公子要保证每月至少一千斤。”顾如槿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听得此话,郑熙呈依旧不急不躁,轻轻拨弄着茶盏里的菊花,“顾娘子这是在为难在下!”   要知道十间茶楼一个月也不一定能消耗一千斤茶叶。   “郑公子此话差矣!妾要做茶叶生意需要建作坊,若建了作坊,销售量却不大,妾岂不是自讨苦吃!”顾如槿掩在袖下的手指轻敲着扶手,继续道,“何况妾做了供货商,郑公子可以做分销商。”   郑熙呈大概猜到分销商是什么意思,“顾娘子果然聪慧!”   难怪那天对方一口就答应了,原来没打算让自己一家独霸市场,不过郑家也不惧与其他人竞争。   听对方的语气知道他是答应了,顾如槿谦虚道,“不及郑公子精明!”   二人相视一笑。   茶叶的生意谈妥了,郑熙呈复又说起了海淘居。   “顾娘子的商队不知从何处出海?”   “这个妾也不太清楚,大家不都是从滨州出的海吗?”顾如槿装糊涂,海淘居卖的都是稀奇玩意儿,若人人都能卖,还有何稀奇之处!   “顾娘子下次出海时,能否为在下带些粉色的宝石回来,上次海淘居拍卖的那套粉色桃花鎏金头面,当真是惊艳无比!”   顾如槿仔细咀嚼了郑熙呈的这句话,并没有觉察出任何异样,似乎真心实意要预定一些粉色宝石。   顾如槿点了点头道,“一回生两回熟,郑公子既然要预定,妾也不多要,郑公子就给五百两的定金吧!”   郑熙呈也非常爽快,当即从荷包里掏出一张五百两的银票,“这是给家母做生辰礼用的,不知顾娘子何时能送来?”   顾如槿在心里算了算日子,这马上要到年底了,腊月风寒浪大,李昌武的船必定能赶在腊月前回来,而因为那套桃花头面,如今粉钻十分受人追捧,顾如槿特意交代了让多带些回来。   “下个月就能到,不知道赶不赶得及?”   郑熙呈故作犹豫,“时间有些紧,不过若来不及,放着下次用也无妨!”   “若郑公子需要工匠,我给公子打给折!”顾如槿好心地提议。   事情谈妥,顾如槿提笔写了两份合作文书,二人各自签字按手印,顾如槿派了遮颜跟着郑熙呈去府衙印押。   郑熙呈走后,顾如槿仔细回忆着二人的谈话过程,心觉并无纰漏,便将此事放在了一边。   这两日,顾如槿派了来旺时刻关注着知州府的动向。   不过对方除了派了一个下人回京城之外,再无动静。   顾如槿稍稍放心了些,古代的侦查手段并不高明,时间越久证据越模糊。   外表破败的小院,花丛中,大虎如大猫般四脚向上,露出白白的肚皮,少年坐在蒲团上伸着素白的手挠着大虎的脑袋,云纹锦缎的衣摆铺在地上,在阳光下泛着光。   “言寅传来消息说,是赵桢派人将纯度高的矿石悄悄地运到了岳州。”一身黑衣的言子站在少年身后,恭敬地汇报着自己得来的消息。   当初金矿归朝廷所有,皇帝便派了人来开矿,只是原本被确定产量极高的矿产,经过两年的开采,产量以几不可查的速度日日下降,似乎所有人都没有察觉,裴还这才派了言寅去铜州查看。   “岳州?去查查在哪里!”裴还逗着虎头的手顿了顿,岳州除了鲍子毅还有谁是安国公府的人?   裴还将往自己怀里拱的虎头推开,丢了一块儿肉给它,继续问道。   “她那边如何了?什么时候离开?”   言子愣了一瞬,随即反应过来主子说的‘她’是谁,“郑熙呈找了顾夫人,坐了有半个时辰才离开。”   裴还低头沉吟了一阵,郑熙呈找她应该是谈生意吧,不知道她有没有被套进去!   “继续盯着郑熙呈,看他有什么行动!”   言子点头称是。 第六十八章 蓝莓树   顾如槿来岳州的目的一是谈生意二便是买花种树苗,来旺打听了岳州几家有名的花农果农就在城外小徽山。   顾如槿趁着暖和的天气,便坐了马车带着来喜和遮颜去了郊外。   出了城门往西顺着官道一路到了目的地—棠梨村。   棠梨村位于兰江河畔,背靠小徽山,小徽山是座石头山并不适合种庄稼,先人们以种植棠梨树为生,水源充足,树木生长旺盛,每到花开时节洁白的梨花如云似雾笼罩着整个山头,引得岳州城男女老少结伴出游。   如今经过几代人的经营,棠梨村成为了岳州有名的花果基地,无论何时来采买鲜果树苗的人都络绎不绝。   顾如槿在官道上下了马车,精致的绣鞋缓慢地走在修的宽广的乡间道路上。   还未进村,道路两旁摆着君子兰、墨兰、仙客来等这个时节开的正艳的花卉,甚至还有大型的腊梅盆栽,各色花朵争奇斗艳,鼻尖萦绕着花香,令人心旷神怡。   不时能遇到跟花农讨论着价格买花人。   一行人四处转了转,买了两盆水仙,顺便了解了整个村子的种植情况,顾如槿这才带着来喜和遮颜找到了棠梨村的村长—一个六十多岁精神矍铄的老头。   “小娘子要买的种类较多,我得叫了大伙儿来商量一下。”听说是个大客户,老头脚下生风地出去叫人。   不一会儿村长便带着几个汉子进来了。   听得顾如槿苹果树、梨树、杏树等十几种树苗每样都要近百棵,各式花种花苗也都要的多,几个汉子具是面带喜色,甚至主动降了价。   双方签了协议按了手印,约定明年春来取货,顾如槿出了棠梨村,刚要坐上马车,一个怯懦的声音在背后叫住了她。   顾如槿回头,是一个十三四岁的男孩儿,穿着宽大的明显不合身的衣衫,头发也是胡乱地束着,只是手和脸却是洗的干净。   “狗娃,你别冲撞了贵人!”村长呵斥道。   “夫人,我这里有新奇的果子!”狗娃并不理会村长的呵斥,对顾如槿扯出了个腼腆的笑容。   “狗娃,你那果树怎么还在?”一个大汉皱着眉头一把拉着小男孩的胳膊,不悦地问道。   那果树是他大哥从外地带回来的,说是吃了对身体好,培育了几年终于结果了,果子却又小又酸颜色也奇怪,根本没人买,别人劝也不听,非说大家不识货,大哥走后侄子还是坚持种那果树,汉子见他执迷不悟,一气之下将那果树砍了,如今怎么还有果子?   “二叔,先让夫人看看我的果子吧!”狗娃小声地哀求。   汉子看狗娃的神色也是不忍,小小的孩子要养活更小的弟妹,自己因为家里的原因也没能帮上什么忙!   “夫人!您赏脸看看吧!若是看不上,我定将这皮孩子打的下不来床!”汉子陪着笑说着发狠的话。   “你拿给我看看是什么新奇的果子?”顾如槿对小孩儿招招手。   小男孩儿脸上露出了个大大的笑容,伸开生了老茧的左手,手心里躺着两颗雾蓝干瘪的果子,似乎是两颗蓝莓干。   狗娃非常有经验地自己先拿了一颗放进嘴里,剩下的一颗往顾如槿面前送了送。   顾如槿将那颗蓝莓捻起来放进嘴里,酸味在舌尖散开,顾如槿轻皱了一下眉头。   一直在观察顾如槿脸色的汉子立马拍了狗娃一巴掌,“还不给夫人赔礼道歉!”   狗娃有些失落地看着顾如槿,刚要开口。   便听到上方传来一道温柔的女声,“你这果子还有多少?果树可卖?”   狗娃惊喜地抬头看着顾如槿,复而疯狂地点着头。   那汉子也是面上一喜,不管这位夫人是真喜欢还是同情侄子,只要侄子能挣到钱过冬就好。   顾如槿跟着狗娃去了他家,两间茅草屋,没有院子,门前的空地上两个四五岁的孩子在玩耍。   狗娃羞赧地没有请顾如槿到屋里坐,因为家里的板凳都被自己修的凹凸不平。   两个小孩儿好奇地围着站在院子里的顾如槿看。   顾如槿从来喜那里拿出两块糕点递给小孩儿,惹得来喜凶凶地盯着小孩儿看。   很快狗娃便抱着一棵比他还高的盆栽出来了。   整颗蓝莓树被种在一个破旧的陶瓷盆中,壮实枝条被修剪的很好,没有杂枝,因为天气寒冷树叶有些发红,蓝莓的果期在春季,等过了年这棵蓝莓树开了花便要结果了。   “这棵树我家养了五年了,夫人要是买的话,十两银子就卖给夫人!”狗娃说的毫不心虚,他爹说了他家的蓝莓树就是给一百两银子也不能卖。   顾如槿朝遮颜伸手,遮颜将一锭十两的银锭子放在她手上。   跟过来看热闹的众人均是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到底是他们不识货,还是这位年轻的夫人傻,十两银子买那么棵不好吃的树苗?   只有狗娃的二叔担忧地看着狗娃,可别因为这十两银子再惹上什么祸事来!   “夫人稍等一会儿!”狗娃接了银锭子小心地放进怀里,转身跑回屋子又提了个布兜出来。   “这是之前结的果子,用我爹教我的方法晒干了,很干净,夫人带回去吃吧!”狗娃感激地看着顾如槿,有了这十两银子,他们兄妹三人就能安全过冬了。   村子里的众人又将顾如槿送出村子,狗娃依依不舍地看着马车走远,这是爹留给他们最后一样东西了。   只是不待众人回家,顾如槿的马车又掉头回来了。   狗娃二叔心道,只怕是这夫人反悔了!   等马车走近,遮颜上前对狗娃二叔道,“我家主人买了这许多树苗,正需要个看园子的,不知道狗娃可愿意跟我们去陈水镇?”   狗娃二叔犹豫地看了看狗娃又看了看顾如槿的马车,难道这夫人是看上狗娃兄妹几个了?大户人家家里那些肮脏事儿他多少知道一些。   “这位兄弟放心,咱们就是陈水镇柳树坡的一户农家,买了几亩地种些花果,您要是不放心可以去陈水镇打听一下。”遮颜又看了看汉子身后的男孩儿,继续道,“兄弟可以考虑几天,若是愿意就来铁匠胡同第三户人家找咱们,咱们过个四五天就回陈水镇!”   听遮颜说的如此详细,那汉子已经放心了一半,见对方给自己考虑的时间,也就笑着应下了。   待顾如槿走后,狗娃二叔这才问起了狗娃的意愿。   狗娃有些犹豫,能挣钱当然是好,可他走了弟妹怎么办?   棠梨村离岳州城也不远,马车跑起来半个时辰便看到了城门,只是此时的城门口却排起了长队,士兵在一一地检查过往的行人。   顾如槿正忧心是不是鲍子毅的事情出了什么新状况,就听到马车两旁的议论。   “你不知道,我刚才听人说定远将军死在了自己家中!”一推着板车的庄稼汉小声地对身边的人说道。   “真的假的?这岳州城是招了什么邪不成接连死人!”   顾如槿这才将悬着的心放下,这应该不是裴还干的,他不是鲁莽之人!   顾如槿的马车被里里外外搜了两遍,见没有什么异样,守城的士兵才不情不愿地放了她进城。   一路到了铁匠胡同,推开院门的瞬间,轻微的血腥味传了过来,遮颜立马警惕地看向四周,来喜也将软剑拿在了手里。   留来喜守着顾如槿,遮颜小心翼翼地查看着每个房间,最后停在了柴房门口。   隔着漏风的木门,贺星悬捂着腹部靠在墙上,紧紧地盯着门外越来越近的身影,那几不可闻的脚步声似乎一脚一脚地踏在他的心上。 第六十九章 裴还来访   遮颜出手如风,一掌将破败的木门劈的四裂开来,掌风带着木屑迎面扑向贺星悬,贺星悬用尽全力虚晃一招转身上了屋顶,步子不稳,仰面倒了下来。   遮颜看着浑身是血躺在地上晕死过去的人,眼里闪过一丝了然,淡漠地提起对方的衣领,将人提到了前院。   “这个人属下见过,之前在大街上这人与宁远将军荣介起过争执,似乎是宁远将军做了什么背信弃义的事儿!”   顾如槿看着躺在地上人事不知的青年男子,“荣介是个什么来头,咱们以前怎么没听说过这个人?”   “荣介之前是军的一名副尉,今年初因剿匪有功直接调任了岳州的驻城将军,探风调查过此人,除了突然崛起之外没有任何疑点。”遮颜仔细地汇报着来旺之前探查来的消息。   为以防万一,荣介一到岳州,来旺便联系了追尘,二人联手调查了荣介的过往。   荣介之前是个镖师,后来在凉州从了军,短短两年做到了六品副尉,又两年做到了五品的守城将军,可谓平步青云!   “先将人安置在你房间,马车上备的有金疮药,等人醒了再做定夺!”顾如槿有些头疼的扶额,真是一波未平一坡又起!   只是此人一昏睡便是一天,夜里还发起了高烧,嘴里不停地呢喃着,“父亲……妹妹……”   如今外面的形式,顾如槿也不敢请大夫,只能用物理降温,让遮颜将他的衣服脱了,不停地用温水擦拭。   天刚蒙蒙亮,下人们都还没有起身,从一墙之隔的邻家院子里传来一阵吵闹声,接着是一阵小孩儿的哭声。   顾如槿有些烦躁地将被子拉过头顶。   这时遮颜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夫人可起了?外面官兵在搜查,很快就到咱们院子里了!”   顾如槿一下子就清醒了,‘腾’地一下从床上折了起来,“那人如何了,可安置妥当了!”   “夫人放心,属下都安排好了!”   果然很快,在顾如槿刚穿好衣服,头发还没梳好的时候,院门便被拍的砰砰响。   遮颜上前开了门。   “官府搜查犯人,叫里边的人都出来!”为首的一个穿着七品校尉官服的中年人趾高气昂地对遮颜喊道。   “官爷见谅!我家主人新寡独居!还望官爷行个方便!”遮颜陪着笑将一个装着十两银子的荷包塞在了那校尉的手里。   校尉悄悄摸了摸荷包里的银锭子,满意地对身后手下们道,“都小心点,别碰坏了夫人的东西!”   在十两银子的作用下,搜查的官兵来的快去的也快,临走时那校尉还好心地嘱咐遮颜,“近来岳州城不太平,尽量少出门!”   遮颜自然恭敬地道谢。   既然都起了,顾如槿干脆梳了妆净了面,坐在窗前思考着铺子的生意。   面前放着一张纸和一只乌龟。   明媚的阳光斜斜地照了进来,王云林颤颤地动了动眼皮,复又垂了下去。   顾如槿恶劣地用手指抵着他的头。   白乐菱给的方子非常详细,连制作工艺都细细写了出来,只要稍微改动一下配料,就能做出不同味道的乐宜香,有了这方子,铺子里可以做香水生意,只是大批地制作出来,还得一段时间,只怕短时间内不能开业了。   另外窨制香茶还要建作坊,回去还要买地招工人,看来自己还得早些踏上回程。   后院,灶房前得水井里,贺星悬睁开眼发现自己被双手捆着吊在半空中,周围环境温暖潮湿,身上的衣服被换过了,脚下不足一尺便是水,难道自己被那狗贼抓到了?   仰头往上看,天空澄清明亮,这也不像水牢啊?   突然头顶上方出现了一片阴影,似乎是昨天那个人。   吃过早饭顾如槿问起,遮颜才想起来还有个人被自己吊在井里。   伸手将绳子提起来,将人扔在地上道,“知道你已经醒了,起来,我主人要见你?”   贺星悬听得此话才有些尴尬地睁开眼,发白的嘴唇抿了抿,勉强撑着井台站了起来。   遮颜早就将后院的下人们支开了,此时贺星悬一步一拐两步一喘的走在青石板的小路上也没人注意。   不远处的廊下坐着两个女子,一个绝色艳丽,一个清秀可人,这家的主人还真是能享齐人之福啊!   只是那清秀妇人似乎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有女眷在,贺星悬不敢多看,低着头急走了几步跟上了前边等着他的遮颜。   “夫人!”遮颜恭敬地行了一礼,退到了顾如槿身后。   “在下贺星悬见过夫人!”贺星悬有些诧异地跟着行礼,不明白遮颜怎么将他带来见女眷了。   “贺公子多礼了!今天早上有人被满城搜捕,想必贺公子知道此人是谁吧?”顾如槿看着面前垂着眼眸的人,故意问道。   “夫人有话不妨直说!”听得对方拐弯抹角的试探,贺星悬直接了当地道。   “贺公子爽快!咱们救了你的命也不图什么回报,只是要确定两点,一是你是不是大恶之人,二是咱们小门小户的会不会惹来什么麻烦!”顾如槿低头继续看着手上的账本。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贺星悬拱手弯腰行了大礼,接着说起来自己与荣介的恩怨。   “家父乃凉州天威镖局总镖头贺天威,是荣介的养父,家父不嫌弃荣介无父无母是个孤儿将小妹嫁与他,谁知荣介从军第二年为讨好上官将小妹献与他人,小妹羞愤自尽!父亲为讨说法,被荣介暗算断了双腿,后被丢进水牢困了三个月!”   贺星悬双目猩红,双手紧握,似乎那荣介若在眼前,他就冲上去撕了对方。   “我们一路从凉州追到这里,昨日终于找到机会杀了那狗贼,父亲为让我逃生而丧命。”说起父亲的死,贺星悬悲痛欲绝,“如今我大仇得报,夫人若将我交出去,我也死而无憾,若能渡过此劫,结草衔环以报夫人大恩!”说着贺星悬又躬身行了一礼。   贺星悬的故事听的顾如槿唏嘘不已,这世间的人心是最美好也是最丑陋的,可故事的真假还有待考证   “既如此公子暂且住下,待我们出了岳州城再放公子自由!”   安顿好贺星悬,顾如槿吩咐遮颜去核实贺星悬身份,遮颜刚出门,前院的下人来禀,说有一位姓裴的公子来拜访。   顾如槿惊喜地站了起来,起步往外走。   来喜赶紧跟上。   正厅里,少年又恢复了平时粗布棉衣的装扮,身旁跟着同是庄稼汉打扮阎东阳。   顾如槿快步进来,将伺候的下人打发出去,欲言又止地看了看裴还身后的阎东阳,不知二人什么关系。   “夫人昨日可是救了一人?”少年倒是先开了口。   “是有一人!”见裴还没有避讳外人,顾如槿也直接回答。   “夫人不该如此莽撞!”裴还语气中透着一丝焦急,“将人交给我吧!”   “这我不能做主,先问问对方的意思吧!”顾如槿有些犹豫,示意来喜去把人带过来。   不一会儿,来喜避开前院来往的下人将人带了过来。   见厅中有人,贺星悬自觉地站在了顾如槿身后。   “贺公子留在这里会给人带来麻烦,还是跟我走比较妥当!”裴还见对方站到顾如槿身后,有些不悦地看着他。   “这位公子只怕多虑了,若真有麻烦,我自会离去!”贺星悬当然不会跟着一个陌生人走。   “恐怕是贺公子太自信了!欺辱令妹的人尚在岳州城,你如何能保证他找不到你!”裴还见对方不识趣,黑沉的眸子直直地盯着对方。   听见裴还提到那个人,贺星悬激愤地上前几步,站在裴还面前道,“我跟公子走,公子能告诉我那人是谁吗?” 第七十章 多方提醒   裴还命人调查金矿的事情,没想到刚查到荣介,他就被人杀了,裴还只得来找贺星悬,看他那里有没有什么有用的线索。   听了贺星悬的话,裴还却不置可否,转而看着顾如槿道,“你什么时候回去?”   “我的事情已经了了,这几日就回去!你呢?可还有什么事情?”顾如槿满肚子的疑惑担忧,却顾及有外人在,不能问出口。   “嗯!”裴还了然地点头,顿了一下又添了一句,“你不用担心我!”   听出了裴还话中的意思,顾如槿担忧的心这才放回肚子里,她就知道裴还少年老成,心中自有算计。   “你说咱们若是一同回去,村里人会不会说咱们私奔了?”顾如槿手指轻点着下巴状似疑惑地歪头问着裴还。   此话一出,阎东阳惊恐地瞪大了双眼,原来主子爷喜好如此奔放的。   贺星悬的表现倒是平静的多,他行走江湖多年,见多了热情大胆的女子。   裴还平静地看着顾如槿,似乎已经习惯了对方时不时地调戏,只在敛下眉眼时,眼底闪过一丝无奈。   见没人回答自己,顾如槿也不尴尬,继续道,“保不齐村里人现在就在村口议论着咱俩呢!”   说完自己又哈哈地笑了起来。   趴在桌子上的王云林暗暗地翻了个白眼,都说女追男隔层纱,这俩人只怕是隔了层金刚纱。   任由顾如槿嬉闹了一会儿,裴还这才耐心地嘱咐道,“你跟郑熙呈来往要万分小心,那个人城府极深!”   顾如槿郑重地点头应是。   遮颜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顾如槿只得亲自上手,用不娴熟的化妆技术给贺星悬装扮了一番,将一个壮硕的青年才俊装扮成了一个积劳成疾的庄稼汉,跟着裴还一起离开了。   傍晚,遮颜拿着贺星悬的生平事迹回了小院,顾如槿看了看,果然跟贺星悬自己说的一般无二甚至更加细致,又看到两年前贺星悬带着父亲来岳州求医,二人还发生过争执,不得不感叹缘分还真是奇妙。   次一日,天气突然转阴,外面刮起了大风,北风呼啸,吹的人直哆嗦,计划着这几日要回去,在这之前要将铺子的装修风格定下来,顾如槿不得不冒着大风天气出门。   新买的铺子原来是个布庄,就在岳州城最繁华的大街,跟德运楼隔了十几个铺面,而再往前走,过了一座石桥便是青楼妓馆的聚集地留春街,铺面只有一层,且面积也只有几十平,价格却高的出奇,竞争的人也多。   不大的铺子一眼就能看到头,顾如槿估算着铺子的尺寸,在一张宣纸上写写画画。   “这铺子原来是夫人买下了!”一道温润带笑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顾如槿回头,逆着光看不清人脸,却能瞧清楚对方挺拔儒雅的身姿。   “原来是聂公子,快请进来吧!这么冷的天聂公子怎么出门了?”顾如槿起身请来人进门。   聂琛指了指对面的酒肆,“在下来查账的。”   顾如槿顺着聂琛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对面大大的牌匾上书‘青竹酒坊’,牌匾下不时有人出入。   “那可真是巧了,竟和聂公子做了邻居!”顾如槿笑道。   聂琛轻咳了一声,跟着笑了起来,“还请夫人以后多关照咱们的生意!”   “这是自然!”   二人又是一番寒暄,聂琛这才问起了顾如槿打算做什么生意。   “妾一个妇道人家也只会做些女人的生意!”顾如槿并不愿详说。   聂琛也并不强求,只是道,“岳州城如今以郑家马首是瞻,夫人若是无把握还是不要与郑家硬碰硬!”   “多谢公子提醒!妾晓得了!”顾如槿感激地道了谢。   作为仅见过一面的人,能出言提醒已是万分的善意了。   “公子的酒坊可考虑与外人合作?”   从目前的表现来看,顾如槿觉得聂琛此人还是个值得合作的好伙伴。   “夫人是想与在下合作吗?”聂琛倒是来了兴趣,不知会是个什么合作法。   “妾有些新的想法,只是尚在实验阶段,等成功了,可否请聂公子来品酒?”   这个时代的酒度数较低,大多用草药提升酒的辣味,若是能制造出蒸馏酒,便可以将酒的度数提高到五十度左右,应该会更受欢迎吧。   “是在下的荣幸!”聂琛礼貌地答应,原先起的兴趣也失了大半。   这也不怪聂琛,这个时代闺阁女子闲来无事总是会有些新奇的点子,无外乎是果酒花酒,这些风花雪月的文雅之物,在市面上也流行不起来。   聂琛走后,顾如槿又在铺子里坐了一阵子,将铺子的设计图纸画好交给遮颜,这才起身坐上马车回了小院。   马车拐进胡同,远远地看见院门口缩着三个孩子,为首的正是狗娃。   狗娃还是穿着那天的衣服,鼻青脸肿地将怀里的弟妹搂的紧紧的。   看到有马车进来,狗娃自觉地将放在地上的被褥往里挪了挪。   遮颜上前开了院门将马车赶了进去。   不待顾如槿从马车上下来,狗娃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夫人,我知道您是好人,求您买了咱们吧!咱们做牛做马报答您!”   身后的两个孩子也跟着磕头,“求求夫人了!”   顾如槿看着浑身是伤苦苦哀求的孩子,怜惜地道,“快起来吧!这是怎么回事?身上怎么这么多伤?”   当初看着小小的孩子竟将蓝莓树养护的那么好,顾如槿想给孩子一个养家糊口的机会,才起了让狗娃跟着回陈水镇的心思,如今才过了两日,好好的孩子怎么被打的满身是伤?   狗娃却并不起来,“夫人,狗娃如今走投无路,只有带着弟妹来找夫人,求夫人收留!”   狗娃的哭喊声引来了邻居出来查看,遮颜无奈只得一手将狗娃提起,来喜跟着将另外两个小娃提了起来,下人们这才关了院门。   三个孩子第一次被人提着走,具是惊恐不已,两个小的吓得瞪大了双眼,一声也不敢吭。   正厅,顾如槿让人端了热水点心,让三人洗了手脸,这才详细的问题了事情的经过。   原来是十两银子惹得祸。   三个小孩骤然得了一笔巨款惹来了多年来漠不关心的亲人们的觊觎,爷奶说狗娃爹是长子应该孝敬他们,姑婶说狗娃爹在世时欠了他们的银子现在该还了,孩子们自是要反抗,最终银子没保住还挨了一顿打。   “二叔说让我带弟妹来找夫人,夫人买了我们,我们就和棠梨村吴老四家再无关系了!”狗娃眼里满是委屈,二叔还说以后就是乞讨也别再回去了,可是爹娘还在那里,他舍不得!   “那你知不知道若是卖了身,以后你就是一件货物了,我随时都能把你们卖给别人!”顾如槿心里胀胀的,这世道竟逼着孩子要自卖自身才能活下去。   “二叔说夫人是好人,会好好待我们的!”狗娃眼里充满了真诚,他也是这样认为的。   “那你可知道,若是入了奴籍,以后你们就不能念书考科举了。”顾如槿耐心地劝着。   狗娃反问道,“可是若我跟弟弟考了科举,爷奶又找上门来,我们该怎么办?”   更何况他们哪里有钱读书考科举。   顾如槿无言以对,若真是被那对极品的长辈缠上,仕途也就断了。   最终在狗娃领着弟妹要出去乞讨的威胁下,顾如槿无奈地跟三个孩子签了卖身契,若真要三个孩子去大街上,指不定被卖到什么地方去,尤其是还带着个女娃。   签字画押,顾如槿吩咐遮颜去官府办户籍,顺路请个大夫回来给孩子们把把脉,狗娃鼻青脸肿的,顾如槿怕他还有内伤。   大夫把了脉,两个小的除了身子虚没有其他问题,狗娃也是些皮外伤,只开了活血化瘀的药。   眼开着天气阴沉沉的,顾如槿怕下雪水路不好走,第二日便收拾了行李,踏上了返程,临走前想跟裴还打声招呼,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仍是不知道他的住处,只得无奈作罢。   就在顾如槿的船开出不久,一艘小船紧随其后也离开了码头。 第七十一章 回村   两只商船一前一后地停在了陈水镇码头。   顾如槿在府城买了不少布料首饰,只能派了遮颜先行一步,去东篱茶舍赶了辆马车来,顾如槿带着狗娃兄妹,来喜赶着马车,一行人出了镇子朝柳树坡去了。   裴还看着顾如槿的马车走远了,这才下了船,他要在镇子上停留几日再回去,以防村子里的长舌妇说闲话,自己一个男人倒是无所谓,只是顾如槿一个带着孩子的女人,定会被人指指点点的。   此时不到午时,天气虽然不太好,可抵不住有些人的八卦之心。   出门放风的柳四婶钱英远远地看着马车往村子里来,虽离得远看不清赶车人的相貌,可村子里也只有顾家一家有马车,何况赶车的是一个姑娘,除了顾寡妇还有谁。   好事的钱英立马不觉得冷了,站在自家门口等着顾如槿的马车走近。   顾如槿如今住的院子已经不在这条街上了,只是带回来的东西多,便绕到顾老三家,让她们拿些回去。   马车刚在院门口停好,钱英便开口道,“三娘啊!裴公子怎么没有回来!”   这话要是一般妇人听了,早就羞愤的要死要活了,可顾如槿愣是一个白眼也懒得翻。   被当成空气一般忽略的钱英,撇撇嘴,缩着脖子,骂骂咧咧地回了自己家。   顾家,顾老三出门去看顾如槿的梯田了,顾惠娘正不停地往顾安郎房里端着热水,顾元娘守在周秀秀床前,李氏抱着顾恺之焦急地往门外张望,见一辆马车停在了自家院门口,还以为是顾安郎回来了,迎了出来才知道是顾如槿。   李氏急忙喊了盼娘端茶倒水,关切地问道,“这一去就是好几天,路上可顺利?事情都办妥了吗?”   “娘放心,事情都顺利,我买了一些布料,一会儿让盼娘去车上拿!”顾如槿乖巧地回答。   说着话,顾如槿又拉着顾盼娘到身前,摸了摸她的头,将手上戴着的一串琉璃串珠取下来戴在了她的手上,串珠是从海淘居拿来的,顾如槿看着好看便戴了几天。   顾盼娘腻歪在顾如槿身旁,嘴甜地道,“三姐姐待我最好了!”   如今顾盼娘也快十岁了,小姑娘身量抽了条,都快到顾如槿肩膀了,这两年顾如槿没少给她买衣服首饰。   小姑娘长了几岁不再满村跑着撒欢儿,闲暇时被李氏撵着去跟顾如槿学绣花儿,如今做的荷包帕子已经像模像样了。   听了顾如槿又买东西,李氏不免又要唠叨几句,复又瞪了顾盼娘一眼道,“就会哄着你三姐给你好东西!”   “不是什么稀罕东西,让她带着玩儿吧!”顾如槿笑道。   这句话又惹了李氏的嗔怪,“你总说不是好东西!”   上次那怀表要不是张德玉说那是国公府的公子用的东西,他们还当真以为是给孩子们玩的小玩意儿呢!   想起怀表,李氏复又想起这几日的事情,“你小姑明日要是来找你,你可什么都别答应她!”   自那日张德玉和顾书生知道东篱茶舍是顾如槿的茶楼之后,二人时常上门白吃白喝,惑香来汇报了几次,顾如槿看二人也就是喝一壶茶吃一盘点心,几次加起来也没有几个钱,便放任没管,谁知前几日张德玉被人吹捧着竟然要惑香把几个同窗的单给免了,惑香自是推说不行,丢了脸面的张德玉便嚷嚷着要找顾如槿,看她还认不认自己这个姑父。   这几日顾书香日日上门来找顾老三,要顾老三出面将张德玉失了的面子找回来,今日若不是周秀秀突然发作,顾书香这会儿还没走呢!   二人正说着话,只听门外一阵慌乱的脚步,伴着催促声。   “是安郎请了稳婆回来!”李氏边往外走边喊道,“你们姐妹几个快回家去,娘一个人在这里就行了!”   扭头又对顾盼娘道,“你去灶房烧水,娘不叫你,不要出来!”   古人认为生产的女人是污秽的,谁沾上了都不吉利。   家里还有老人孩子等着,顾如槿出门近十日也十分惦念,听得此话,便起身告辞,临走前让顾安郎将买的东西抱进了屋里。   看门的婆子远远地看到来喜赶着马车过来,欢喜道,“夫人可算是回来了,几位公子日日到村口查看!”   边说着边开了院门。   来喜直接将马车赶到了后院。   听到前院的动静,顾璟弘早就丢了玩偶迎到了后院门口,追着马车不停地喊着娘。   小家伙儿如今快四岁了,正是好动的时候,顾如槿不在家,顾温知一个不查就被他给溜了。   晋骁辰和徐靖钰则稳重的多,具是等在马车旁,等顾如槿下了马车才上前行礼问安。   顾如槿蹲下身子将三个孩子一把圈进怀里,故意虎着脸道,“娘不在家,你们有没有好好读书,辰哥儿是不是又作弄先生了?”   晋骁辰不好意思地在顾如槿怀里扭来扭去的,“槿姑姑,我都是大男子汉了,不能被女人抱!”   顾如槿在他脸上捏了一把,“大男子汉有没有好好吃饭?”   晋骁辰脸红地往后躲了躲,“当然有了!我以后还要带兵打仗呢!”   顾如槿愣了愣,复又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狗娃兄妹三人则是眼含羡慕地看着,狗娃小时候还是有娘疼的,而两个小的连娘的面都没见过。   逗着孩子们玩了一会儿,顾如槿让茶艺将狗娃兄妹三个带下去安置,又领着三个孩子洗了手,这才坐上了饭桌。   饭后,顾如槿看着孩子们歇了午觉,这才来到顾温知的房间。   顾温知半躺在榻上看着书,这个古稀之年的老人,当真是活到老学到老,架子上的每本书都是磨得烂了边角。   “老大人身体不好,应该多休息!”顾如槿敲了敲门,看到顾温知抬了头,劝道。   “你整日在外疯跑不着家,回来就来管教我老人家!”顾温知看到顾如槿回来眼中闪过一丝欢喜,嘴上却不饶人。   “是是是!您老人家最大!小女子受教了!”顾如槿福了一礼,赔罪道。   “臭丫头!就会取笑老夫!”顾温知拿起身旁的杯子作势要扔。   顾如槿赶紧向后躲了躲,“顾阁老打人了!”   “臭丫头休要污蔑老夫!”顾温知气的吹胡子瞪眼。   顾如槿在顾温知身旁闹了一会儿,见老人家有些乏了,便起身告辞。   顾温知本是享受儿孙孝敬的年纪,如今却是孤苦伶仃,有家不能回,有儿不能认,顾如槿唯一能做的便是让孩子们时常到他身边闹一闹。   等孩子们起了,顾如槿便叫了狗娃兄妹三个来认主,人既然买来了就要派上用场。   “大公子晋骁辰,二公子徐靖钰,小公子顾璟弘!”顾如槿指着三个孩子给狗娃介绍。   狗娃立即领着弟妹跪下磕了头。   “狗娃以后就看守果园!”   顾如槿看向另外两个小的,一个女娃一个男娃身量差不多,应是对龙凤胎,她还不知道他们的名字。   狗娃立马有眼色地道,“二弟叫狗蛋,小妹叫妞妞。”   顾如槿接着道,“狗蛋就跟着大公子和二公子吧!至于妞妞……先留在院子里跟着茶艺吧!”   顾如槿说完扭头看向茶艺,茶艺福身称是。   狗娃又领着弟弟妹妹磕了头谢恩道,“小的们的名字不能入耳,夫人还是给咱们重新起一个吧!”   他听在府城做丫鬟的珍珠姐姐说,主人赐名是一件非常荣耀的事情。   顾如槿转头问了晋骁辰和徐靖钰的意见,最后给狗娃改名叫丰年,狗蛋叫丰书,妞妞叫丰月。   狗娃这才安了心。 第七十二章 再买地   阴沉了数日的天,半夜便下起了小雪,顾如槿带着孩子们吃了暖暖的早饭送孩子们去学堂,掀开门帘子一股冷风携着雪粒子扑面而来,顾如槿蹲下身子将晋骁辰和徐靖钰身上披着的披风紧了紧,给二人又戴上了兜帽和手套,这才牵了二人的手出了门。   路上有看到晋骁辰的孩子吸吸哈哈地缩着手脚叫着老大。   晋骁辰挣开顾如槿的手,朝那几个孩子奔去。   徐靖钰倒是稳重的多,依旧跟着顾如槿慢慢地走着。   如今下了雪,没有御寒的冬衣,许多孩子都被拘在了家里不让出门,若是再得了风寒,花钱不说那可是会要人命的,因此学堂今日也没有几个孩子。   顾如槿看着学堂里坐着的老先生穿着破旧的棉袄手被冻得通红,思索着不如在学堂里添个炭盆。   顾如槿双手交叠在身前,缓步走在山间高低不平的小路上,绣着花儿的精致棉鞋踩在铺了一层霜的地上,吱吱作响。   晋骁辰临出门前嚷嚷着想吃暖锅,顾如槿盘算着家里都有什么菜。   整个村子极为安静,只有偶尔的鸡鸣犬叫声。   这个时候大多数人都还没有起来,为了节省粮食,农家人冬日里都是要睡到巳时才起。   “三娘!”一道欢快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顾如槿回头,顾惠娘手里牵着王知学,刚出家里出来。   “三娘!你要去咱娘那里吗?”顾惠娘快步赶上来。   这条路再往前走就是顾老三家的那条街了。   “大嫂昨日生产,我去看看怎么样了!”顾如槿笑答。   “那正好一起!”顾惠娘拍了拍王知学的头,“自己去学堂吧!我跟三姨娘要去姥姥家!”   顾家,李氏正在煮鸡蛋,是用来给亲戚邻居报喜的,昨日半夜周秀秀生下了一名男婴,如今母子两个正睡的香甜。   见姐妹两个携手进来,李氏笑的见牙不见眼,“怎么下着雪过来了?”   “看娘这开心的样子就知道,弟妹定是生了个大胖小子。”顾惠娘攀着李氏的胳膊,歪头道。   李氏抬手作势要打她,“在你眼里娘就是不喜女娃的人!”   “哪里哪里?娘是最喜欢女娃了!”她们姐妹几个哪个不是被爹娘宠着长大的。   顾如槿也进了灶房,抬手帮着加了根柴火。   看着女儿宽大的衣袖沾上了地上的碎木屑,李氏赶紧拉她起来,“你们俩去堂屋吧!你大姐跟盼娘在屋里呢!”   “爹应该在家吧!”顾如槿回身看向李氏。   “在呢!都在堂屋里呢!”   堂屋里生了火盆,顾盼娘和顾元娘正看着昨日顾如槿给的琉璃串珠。   顾老三端着小酒杯,不舍地一点一点轻抿着,杯子里是顾如槿昨日带回来的竹叶青。   顾老三是好酒之人,之前过年也不见得舍得喝两口,如今顾如槿时不时地总是会给他买上一坛子。   顾如槿和顾惠娘一前一后地进了门。   “惠娘!三娘!来快坐!”顾老三看到女儿们都来了,很是高兴,“盼娘,给你姐姐们搬凳子!”   顾盼娘利索地起身搬了两个小板凳,放在自己身边。   “三妹这珠子颜色可真好看,比珍珠还好看!”顾元娘举着那串琉璃珠子,珠子在火光的照射下流光溢彩。   “什么珠子?我看看。”顾惠娘伸手接过顾元娘手里的琉璃串珠,“还真是漂亮!”   “这珠子不能跟珍珠比,只是咱们没见过罢了!等下次我再带回来一些。”手里捧着杯子暖着手道。   顾惠娘和顾元娘自是推说不用。   姐妹几个说了一阵子话,顾如槿这才转头跟顾老三说话,“我要建个作坊,不知道爹有没有觉得合适的地方。”   听顾如槿说要建作坊,屋里的众人眼光都集中了过来。   顾老三听见女儿问自己,也没有多问女儿生意上的事儿,认真思索了一会儿道,“要建作坊地方倒是好找,只是往外运送货物,道路要畅通,不如就建在山脚下的湖边吧!”   顾如槿内心惊讶,果然不能小看老年人的智慧,顾老三竟然已经有要想富先修路的意识了。   “我也是这样想的,咱们村子里马车上山下下的总归不方便!”顾如槿点头。   山脚下的小湖边有一块儿荒地,只是那里杂草丛生,离湖边又近,环境潮湿,不能住人。   “我这就去给你问问那片地是怎么卖的!”顾老三说着便站起身来往外走。   顾盼娘赶紧拿了顾如槿之前给顾老三做的大氅追了上去。   堂屋里只剩下顾如槿姐妹三个,一时间大家都静了下来,顾惠娘是个活泼的,受不了这沉默的气氛。   “三妹的茶舍,名声真是越做越大了,我听山哥说,前几日有位公子特意从京城赶来想请文渊先生去给他奶奶说一段书呢!”   王同山在茶舍做了两年工,如今越发得心应手了,来福不在的时候,他顶替来福的位置,迎来送往的未曾有过纰漏。   “哦……这我倒是不知道!”顾如槿有些意外,京城来的公子,不知道会是谁。   “也是,你一直在府城,这才刚回来!山哥说是什么端远侯府的鲍公子!”说着又转头看向顾元娘,“你不知道,世家大族的公子就是知礼,对咱们平头百姓也是温声细语的。”   顾如槿的心里惊疑不定,“鲍公子?可是一个身量不高,二十出头,气质温润,穿着一身青衣的鲍公子?”   “却是温润有礼,其他的我就不清楚了。”   要说这端远侯府最可怕的人是谁,非端远侯长房庶出的三公子鲍凌风莫属。   京城之人不熟悉的都称之为妙书公子,因为他爱书成痴怜书如命,一本破烂的看不出原样的书到他手里,他也能花上一年半载将书复原。   而熟悉鲍凌风的人都知道,此人佛口蛇心,黑心黑肝,满肚子坏水,是个笑面虎。   当初鲍川以庶子之身坐上端远侯的位子,此人在背后出了不少力。   他口中的奶奶可是别人的奶奶,他害得人家断子绝孙,竟好意思出来表孝心。   “那之后呢?鲍公子没有找到文渊先生可说了什么?”顾如槿急切地问。   “文渊先生行踪不定,咱们也不知道去哪里找,那公子也没为难咱们,后来也没再来过了,应该回京城了吧!”顾惠娘也不能肯定那公子走没走,这些都是前几日王同山回来说的。   顾如槿心里暗暗祈祷鲍凌风最好回京了,她可不想掺和进鲍家的一滩浑水里。   见顾如槿低头不语,顾惠娘姐妹俩对视一眼,也不再说话。   不一会儿顾老三便带着顾盼娘回来了。   顾元娘起身接过顾老三手里的大氅,抖了抖上边的雪,“爹快烤烤火暖和暖和!”   顾老三坐下后,喝了两口酒,等身子暖和了才对顾如槿道,“村长说那片地要比村子里的宅基地贵一些,要七两银子一亩。”   因为要建作坊地里就不能产庄稼,是比开荒种田要贵上一些的。   顾如槿点了点头,“爹估摸着那一片地有多少亩?”   顾老三在心里盘算了一下,“最多有两亩半!”   顾如槿点了点头,既要建茶叶作坊,又要建香水作坊,二亩地暂时够用了。   这时李氏也忙完,端着一碗红鸡蛋进来了。   “在说什么呢?快来吃鸡蛋了,我刚染了红色,还热着呢!”   顾惠娘伸手拿了一个,鸡蛋还是温温的,颜色也干了,正好能吃。   生完孩子要送红鸡蛋给亲戚邻居报喜,等明天还要送去周秀秀家二十个馒头,下午李氏还要忙活呢! 第七十三章 绝不能让他回京   “三娘要买地建作坊!”顾老三一边接过李氏递过来的鸡蛋一边道。   听了此话,李氏关切地问了做什么生意,要招几个人。   顾如槿一一说了自己的打算,生意都是刚起步,招四个女工足矣。   李氏说了几句话就去了李佳玉的房间,李佳玉因为怀着双胎身子笨重,这几日霜露重,再加上今日下了小雪,李氏便没让她出门。   姐妹几个又坐了一会儿便起身告辞了,临走前李氏又一人给了一兜红鸡蛋。   顾如槿回了家就开始忙活中午要吃的暖锅,她特意去镇上打了几口鸳鸯铁锅,老人和孩子可以吃清淡的,她们几个大人可以吃些重口味的。   正厅里,顾如槿带着三个孩子和顾温知坐在正中间的一桌,来喜、茶艺带着丰年三兄妹在门口摆了一桌。   桌上摆了小炉子,炉子上红红的辣汤咕嘟咕嘟地冒着泡,顾如槿将茶艺做的各种丸子下进锅里。   蒸腾的热气,将屋子烧的暖烘烘的,三个孩子不安分地上蹿下跳,顾温知只是笑着扶着自己花白的胡须,没有开口训斥。   顾如槿将小酒盅摆在顾温知面前,给他斟了一杯酒。   丰年兄妹三个都换上了晋骁辰几人的旧衣服,虽然还是不合身,可比他们原先穿的补丁摞补丁的衣服强多了,三人拘谨地坐着,手脚都不敢动弹,眼睛却不听使唤地往锅里看,他们之前的几年连饱饭都吃不上,更别说肉了。   来喜拿着筷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锅里不时翻上来的羊肉,手指蠢蠢欲动,茶艺好笑地看着她。   孩子们的脸都是红扑扑的,大人的脸上带着笑,气氛热闹又和谐。   裴还在镇子上待了三天,被葛鸿文缠着去东篱茶舍听了两天书,这才坐着葛家的马车被葛鸿文送了回来。   两家住的极近,裴还回来自是引了钱英出来查探,见是跟着同窗一块儿回来的,心里哼了哼,她就说裴举人看不上顾氏,不会跟她私奔的。   钱英脸上笑的像朵菊花般上前道,“裴举人可算回来了!你不知道,顾寡妇从你出门后也出门了,前两天刚回来!”   裴举人和毛氏要是知道那顾氏如此不安分,独自出门十几天,定不会再跟她来往。   裴还连个眼神都没给她,开了院门直接往里走,倒是葛鸿文好奇地上前,掩了嘴小声地问道,“那顾寡妇是谁?和言真兄是什么关系?”   “是我们村子里的小寡妇,不安分的很,天天缠着裴举人!”钱英不自觉地也压低了声音,虽然她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做。   “原来如此!”葛鸿文了然地点点头,他就说言真兄的桃花是处处开。   裴还回头看了葛鸿文一眼,葛鸿文吓的一哆嗦,赶紧陪着笑撵了上去。   小雪断断续续的下着,地上一片泥泞。   顾如槿祈祷着鲍凌风回京,可惜天不随人愿。   这日,天刚刚放晴,顾老三赶了马车带着柳学鸣往镇上去,一辆精致的马车与他们擦肩而过,走出了很远,柳学鸣还在感叹着那马车上雕着的花纹可真好看。   马车上,郑熙呈闭目沉思,对面一青衣男子相对而坐,男子手执一本泛黄的书本,小心翼翼地将折了的书角一页一页展开抚平。   马车一路直奔顾如槿家,停稳了马车,车夫摆好马凳,等二位公子下了车,这才上前敲了敲门。   周秀秀娘家明日要来送汤米,顾如槿一早就带着家里的丫鬟婆子去了顾家帮忙准备东西,就连丰月小丫头也跟着去了,家里如今只剩下顾温知和顾璟弘一老一小。   车夫敲了半晌的门不见有人开,倒是隔壁院子里出来了个小姑娘。   王知知本来也在李氏跟前帮忙,不小心湿了鞋子,被李氏赶回来换鞋子,刚进门就听见有人敲三姨娘家的门,王知知连鞋都来不及穿好赶紧跑了出来。   见两个穿着整洁华丽的男子站在路边,王知知歪了歪头,“你们找谁?”   “小姑娘,我家主人要找这家的顾夫人,她可在家?”车夫扯出一抹温和的笑,轻声细语道。   “三姨娘在姥姥家,你们要去找她吗?”见大叔温和地跟自己说话,王知知好心地道。   车夫回头看了看郑熙呈,见主子点头,这才让王知知带路往顾家去。   趴在门上往外看的顾璟弘见姐姐要领着人走,忙踮着脚尖开了院门。   “姐姐,我也想去姥姥家!”他本来早上就闹着要去的,被顾如槿强力制止了。   郑熙呈和那青衣公子回头,见一约莫四岁的小男娃朝这边跑来拉起了那小姑娘的手,讨好地叫着姐姐。   郑熙呈见小男孩儿玉雪可爱,也只是默默感叹一句好相貌。   只是那青衣男子眼里先是闪过一丝疑惑,继而似是想到了什么震惊地瞪大了双眼。   郑熙呈见那男子怔在原地,不解地询问对方可是出了什么事。   青衣男子回过神来,嘴角扯过一抹高深莫测的笑容,“发现了一个有趣的小东西!”   郑熙呈放慢了步子,与对方拉开了距离,这种官宦之家的阴险小人,他还是有点怵的,伪君子是最可怕的。   王知知领着顾璟弘走在前头,不时回头看几人有没有跟上,却见那人一直盯着弟弟笑的莫名其妙,王知知不自觉握紧了顾璟弘的手。   到了顾家,王知知让一行人在门外等着, 奇*书*网 *w*w*w*.*q*i*s*u*w*a*n*g*.*c*o*m 自己拉了顾璟弘的手进了院子。   顾如槿坐在堂屋门口跟顾盼娘说笑着,见顾璟弘小钢炮似的冲过来,赶紧张开了双臂将人揽在怀里。   王知知落后几步走到顾如槿面前小声道,“三姨娘,外边有人找你,那个人奇奇怪怪的一直盯着弘哥儿看。”   顾如槿摸了摸王知知的头,让两人留在院子里,自己起身往外走。   看到门外站着的那抹青衣,顾如槿心里沉了沉,鲍凌风应该不至于为了请个说书先生找到这里来吧!   此刻跟郑熙呈一起等在门外的鲍凌风已经没有了请什么说书先生的想法,满脑子都是怎么把那小孩儿弄回京去,那孩子跟上边的那人如此相似,说是亲儿子谁会不信!   正当顾如槿为以防万一准备避而不见的时候,门外响起了顾安郎的声音,“几位是来找三娘的吧?快里面请!”   说着话便进了门,看到顾如槿就站在门口,笑道,“三娘,站在门口干什么,快让客人进来吧!”   如今日子过得顺遂,又添了一子,顾安郎这几日是春分得意。   而鲍凌风进了门,只愣了一瞬,随即眼里带上戏谑地笑容,手臂伸展躬身行了一个大礼,“草民端远侯府鲍凌风拜见嘉禾姑姑!”   周围众人都愣住了,一时间画面如静止了一般。   顾如槿的心如坠冰窟,她就知道心细如尘的鲍凌风一眼就能认出她,即使他们从未正面打过招呼。   “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姑姑,更没想到姑姑竟有那么大一个儿子了!”鲍凌风歪头看向顾璟弘,眼眸幽深,没想到意外得了个大宝贝。   顾如槿稳住心神,嘴角强撑着笑,“这位公子只怕是认错人了,我一个乡野村妇怎么会认识公子呢?”   “是在下认错了人?”鲍凌风依旧嘴角带笑,“那看来在下回京要请御医看看眼睛了!”   “公子是该看看眼睛,不然总是见人就行礼就不好了!”   “多谢夫人提醒!”   直到郑家的马车远去,顾家人还都愣在原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这都是什么莫名其妙的事。   顾如槿就却没心思管这些,一人相似能说是巧合,两人相似那就是太巧合了,说出去也没人信,鲍凌风一定不会就此罢休的。   为今之计,只能让来喜去拦住他,绝不能让他回京。   顾如槿闭了闭眼,她终究要违背自己的原则了。 第七十四章 危机   众人继续忙活着手里的活计,洗菜的洗菜,切肉的切肉,无人注意到一直安安静静地盯着包子锅的来喜什么时候离开了。   高低不平的山间小道上,郑熙呈独自一人坐在马车上,烦躁地搓着手指,自己似乎搅进了什么事情里,可他明明什么都不知道!   马车骤停,低头沉思的郑熙呈一个不查,扑在了身前的小几子上,茶水沾湿了宽大的衣袖。   郑熙呈刚要发作,却听马车外车夫高呼,女侠饶命!   郑熙呈推开车门,只见一个戴着面具的红衣小姑娘单手执剑站在路中间。   “鲍凌风呢?”小姑娘的声音又冰又冷,不带一丝感情。   郑熙呈在心里将鲍家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他就知道自己这次被鲍凌风坑惨了!   “他跑了!往那边去了!”郑熙呈指着一个方向,毫不犹豫地将鲍凌风出卖了。   小姑娘执剑的手动了动,似乎是在思考要不要先杀了这个人,主人说要杀了鲍凌风,可这个人怎么办?   “女侠别冲动!你去追鲍凌风,我回去找你主人!”郑熙呈示意车夫掉头。   车夫试探性地动了一下,见那小姑娘没有动作,便拉着缰绳调转马头,往柳树坡去了。   身后不远处的一个高地,鲍凌风躲在一颗石头后面,冷眼看着这一切,他就知道上边那位不会任由对他来说最重要的两个人毫无保护地流落在外。   见郑熙呈掉头去找主人,来喜手持避月剑,飞身往郑熙呈手指的方向追去。   鲍凌风见那红衣刺客往自己这边来,眯眼看了郑熙呈离去的方向,勾唇一笑,转身也往那个方向走去,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不是吗?   此刻,郑熙呈的内心反倒平静多了,那红衣女刺客应该就是跟在顾娘子身边的小姑娘,小小年纪竟有如此身手,其他人呢?来福、来旺、来禄、惑香他们的身手又如何?顾娘子身边还有多少这样的人?   郑熙呈不是没想过逃走,可细想一下,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自己可不想家人还有刚出生的孩子死的不明不白,还不如回去跟顾娘子谈一谈,她应该也不想节外生枝。   顾如槿坐立不安的在顾家院子里走来走去,王知知咬着唇怯怯地看着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不该把人领过来,自从那两个人来过之后,姥姥舅舅还有院子的人似乎都被吓到了!   此刻,顾如槿内心有些后悔不该放松警惕将来福几个都派出去,只留了来喜一人在身边,来喜的身手只比来福差一点,可她心智不全,留在身边保护还可以,派去执行任务就让人不放心了,尤其是遇到像鲍凌风这样的奸诈之人。   这种心情在看到郑熙呈走进院子的时候,到达了顶点,看来鲍凌风的命是留不下了!   “顾夫人,听闻家里有喜宴,不知郑某能否留下来喝一杯薄酒!”郑熙呈陪着笑,躬身行了大礼。   “郑公子驾临,自然是蓬荜生辉!”顾如槿不知道对方是个什么态度,客气地应付着。   郑熙呈见院子里的人一直盯着这边看,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不如顾夫人带郑某看看这乡野风光!”   顾如槿点头,“去我院子里坐坐吧!”   顾如槿吩咐众人留下来帮忙,自己牵着顾璟弘的手走在前头,穿着天青色锦文绸布长袄的郑熙呈跟在她身后,镶着碧玉的靴子踩在有些湿润的泥地里,郑熙呈不适地皱了皱眉。   二人穿村而过,自然是引起了别人的注意,待他们走远了,众人还在驻足观看,那年轻人一看就是个富家公子,头上戴着的发冠都是纯金的。   葡萄架下,顾如槿将小炉子上烧开的水,添进茶壶里,待稍微冷却后才用另一个壶沏了茶。   郑熙呈安静地看着对方忙活,也没有开口。   “郑公子不打算对我说些什么吗?”将一杯茶放在郑熙呈面前,顾如槿轻声说道。   “顾夫人派人去拦截鲍凌风,只怕要失败了!”郑熙呈抿了一口茶,“鲍凌风奸诈狡猾,早就下了马车,留郑某一人在马车上,如今不知道往哪个方向走了!”   顾如槿一脸平静地抬头看向他。   “不过鲍凌风孤身一人,行李还在郑家,如今身无分文,若无人救助,只怕一时半会儿回不了京!”   顾如槿边喝着茶,边漫不经心地道,“那郑公子会做救助他的那个人吗?”   郑熙呈笑了笑,“郑某坐在这里,顾夫人还不明白郑某的立场吗?”   “郑公子应该听过一句话叫此一时彼一时!不如郑公子在我这里住上两日?”   顾如槿说着询问的话,郑熙呈却知道自己没有反驳的余地,只能点头答应。   再说来喜那边,朝着郑熙呈指的方向追了一盏茶的功夫,还没有见到要找的人,来喜飞身一跃站在了一颗大树的树梢,红衣随风而动,远远看着如一团燃烧的火焰。   环视四周,目之所及不见人影,只有几只小动物出来觅食。   忽然,远处山坡上似乎有人摔了一跤,扑在了泥潭里。   来喜从树上跳下来,朝那个方向追去。   鲍凌风朝着柳树坡的方向逃走却并不敢走大路,只是他高估了自己的体力。   在这泥泞的山地,鲍凌风刚翻过一道深沟,走路便开始趔趄了,一个不小心脚下一滑身子一歪便扑到了路边的水坑里,浑身上下瞬间湿透了。   冰冷的泥水顺着他白皙的脖子流进了衣服里,鲍凌风向来带笑的眉眼,染上了阴鹫之色。   这感觉似乎回到了姨娘去世的那天,他去求老太太给姨娘请大夫,却被那一帮嫡子嫡女拦住,逗弄嘲笑,然后把他推进了荣安院的池塘里。   他带着一身的湿意回到姨娘身边,姨娘含泪拉着他的手告诉他,以后姨娘不在身边他要保护好自己。   他原本是来得及的……若是没有那些人的话!   他用了七年的时间,将端远侯府嫡系一脉抹除,扶持身为庶子的父亲上位,让端远侯府成为整个京城的笑话。   只有老太太是他仅存的善意,虽然她恨不得吃他的肉喝他的血。   鲍凌风心中的戾气翻腾,眼睛似乎都充了血。   “站住!”身后一个冷冷的声音传来。   鲍凌风敛下眼眸,脸上换上憨笑的表情,回头,“小妹妹,叫我做什么?”   “你是谁?在这里做什么?”来喜面具下的脸看着对面的人露出疑惑的神色。   主人说,要杀的人叫鲍凌风,穿着一身青衣,可是这人衣服湿透了,都是泥,也看不出是什么颜色!   “小妹妹,你是来和我玩儿的吗?”说着,鲍凌风抬脚踩进了刚爬出来的泥坑里。   来喜皱眉,不管了!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就在来喜抬手要取鲍凌风性命的时候,高处的山路上,一个声音传来,“来喜!你在做什么呢?”   顾老三赶着马车刚爬上一个斜坡,便看到不远处的小路上,一抹刺眼的红色站在那里在跟一个看不清相貌的男子说话。   顾老三也不确定是不是来喜,试探地喊了一句。   来喜听见熟悉的声音,身体僵了僵,主人交代了不能让人看到,现在怎么办?   鲍凌风抓住这一瞬间的机会,将手上的泥巴糊在了来喜脸上,嘴里嘻嘻笑着,“好看!”   “你这傻子!不要欺负她!”见来喜被欺负,顾老三赶紧下了马车,朝来喜奔去。   来喜眼睛被糊住,只得摘了面具去擦脸。   鲍凌风看着朝自己而来的老汉,知道他定能阻碍这红衣女子的行动,便没有趁机逃走,而是留在原地继续嘻嘻哈哈的抓泥巴朝来喜身上丢。   顾老三跑到鲍凌风跟前扬起马鞭作势要打他,鲍凌风这才假装害怕地缩着脖子跑远了。   来喜见人走了便要去追,顾老三赶紧拉住她,“算了,咱回家去!他是个傻子,咱不跟他计较!”   来喜挣开顾老三的手。   顾老三只当她是闹小孩子脾气,“三娘喊你回去呢!肉包子都蒸好了,让你回去吃呢!”   来喜歪着头看向顾老三,主人取消任务了? 第七十五章 坦白   自己的性命暂时保住了,郑熙呈便有了心思试探顾如槿,毕竟这样不明不白的被追杀的感觉真是惊心动魄。   郑熙呈嘴边带着笑,轻抿一口茶,“嘉禾姑姑?端远侯府的人都要行大礼的人物,怕是从宫里出来的吧?”   顾如槿警惕地看着他,这才刚保住性命就又开始作死,真不怕自己杀了他?   “姑姑莫要紧张,郑某只是个生意人,乱世将至,郑某只想保住郑家,顺便能日进斗金,那就更好了!”   顾如槿不接话,郑熙呈也不在意,自己动手将茶杯添满,“嘉禾姑姑也不能一直这么囚禁着我,不如咱们做一笔交易。”   顾如槿挑眉,“什么交易?”   “我替嘉禾姑姑保守秘密,嘉禾姑姑若一招得势将来保郑家一次!”   郑熙呈抬手将顾如槿面前的杯子添上水,做了个请的手势。   这人不愧是商场老手,在别人的院子里,竟能厚着脸皮反客为主。   顾如槿伸手将面前的杯子拿起,举了举杯,“成交!”   顾如槿对郑熙呈的信任,源于王云林说他周身气运加持,应是做了不少行善积德之事,更何况自从郑家与安国公府攀上关系之后,为安国公府提供了不少钱财,若轻易除去定会引来安国公府的深究,到时更易暴露。   只是这一切的前提是先取了鲍凌风的性命,他可是个善于玩弄手段的阴险小人,若此时不除,事情败露,郑熙呈会马上反水。   任务失败,顾如槿也没责怪来喜,事发突然,是自己没有做好万全的准备。   如今单靠来福几个人是拦不住鲍凌风了,看来要找人帮忙了。   顾如槿将去年埋在院子里的果子酒刨出来两坛,又将茶艺新做的蓝莓糕装了一碟子,提着去了裴家。   裴家,裴还捏着属下传来的消息,低头沉思了一会儿,提笔在纸条的末尾写下一个‘杀’字,抬手拿过放在案上的一本书,将纸条夹了进去,把书摆在固定的位置,自会有人来取。   做完这一切,裴还刚起身倒了杯茶,便听到门外响起了顾如槿的声音,“我出门回来,也没来看看你,今日趁着天气好,给你送两坛果子酒,冬日里喝了暖身子!”   毛氏看着顾如槿又提了这么多东西来,故意生气地道,“婶子我就整日惦记着你的好东西!”   “婶子哪有惦记我的东西,是我惦记婶子的肉干!”毛氏做了这么多年的肉干,那味道真是一绝,顾如槿每次来,毛氏都要给她包上一大包。   “那今天可是赶上了,昨天刚做好的!”毛氏拉着顾如槿的手往屋里去,“你呀!一个女人家出门在外,要多带些人!”说着转头朝着裴还的房间,提高了音量喊道,“外边不太平!独自一人出去,被人欺负了也没个帮手!”   顾如槿憋笑,“就是,我一个女人家的,遇到了麻烦事也只能自己扛!”   “你都回来三年了,守也守够了,赶紧为自己打算一下,不要在一棵树上吊着了!”毛氏仍装模作样地说给裴还听,不过这话也是真心为顾如槿着想,年轻寡妇的苦没人比她更清楚。   裴还在屋子里听着,无奈地扶额。   顾如槿指了指裴还的房间笑道,“我有事想找他帮忙!”   毛氏拍了拍她的手道,“他在里屋看书呢!你去吧!”   顾如槿敲了敲裴还的门,得了允许才推门走了进去。   “裴公子忙着呢!”顾如槿看着坐在桌旁手里拿着书的裴还,明知故问道。   裴还抬眼看了看她,“要我帮什么忙?”   “原来你都听到了!”顾如槿咧嘴一笑,自来熟地坐在裴还对面,端起桌上的另一个茶杯,给自己也倒了一杯水。   “遇到什么难处了?”裴还伸手摸了摸桌子上的茶壶,感受了一下温度。   说起正事,顾如槿坐直了身子,“弘哥儿的身份你可知道?”   裴还挑眉,摇了摇头,表面上的身份知道,内里的就不清楚了,他并没有让人追查。   “弘哥儿他姓景,论辈分他应该叫你一声叔父!”   先帝废后言氏是裴还嫡亲的姑姑。   裴还只怔愣了一瞬间,就把顾如槿的这句话理清楚了,她说顾璟弘姓景是他侄子,也就是说她知道自己是谁,难怪自己看那小孩儿总觉得眼熟,原来继承了景氏狼心狗肺的面相。   裴还双眸深沉地盯着顾如槿,歪头邪魅一笑,“从他爷爷废了小姑的后位起,景氏和言氏就不再是相互扶持的一家人!”   景氏和言氏要说有多深厚的感情,那都是先祖们在的时候,随着景氏的江山逐渐稳固,随着言氏的门生遍布朝野,景氏早就对言氏起了猜忌之心。   顾如槿是第一次见他笑。   此时,裴还脸上虽带着笑,双眼却冰冷异常,眸色如黑洞般深不见底,似乎时间万物都不能在他眼中停留。   顾如槿有些心疼地动了动手指,却不敢轻易逾距。   二人陷入了沉默,谁都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是我没有考虑到你的感受!”顾如槿失落地低着头,准备起身告辞。   裴还这里行不通,只能尽早找来福商量对策。   裴还盯着顾如槿的背影,眼里闪过一丝不明的神色,“那你呢?你和景氏是什么关系?”   其实裴还更想问她和景衡是什么关系。   顾如槿收回开门的手,回头道,“我和景氏没有关系,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她原本也可以明哲保身,在宫墙内做个本本分分的女官,没有人威胁她做这件事,可是她看着他们为了保住这一丝血脉,费尽心机,甚至豁出性命,她便不能无动于衷。   他们让她把孩子带出来,若遇国丧,从此闭口不提此事。   顾如槿见裴还问了这句话便不再开口,低头看向手中的书本,眼中刚刚升起的一点亮光又暗了下去。   “要我帮什么忙?”裴还面无表情,连声音都是风清云淡的,似乎刚才那人不是他。   顾如槿脸上带上了笑,两步走回桌旁坐下,她就知道裴还一定会帮她的。   “端远侯府你知道吗?”   裴还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   顾如槿将早上的事情完整地复述了一遍。   “鲍凌风是赵桢的走狗,哪怕有一丝机会他也会把消息传给赵桢的。”说到赵桢,顾如槿一拳捶在桌子上,赵桢杀人如麻,要让他找来,定会殃及无辜的。   裴还手指无意识地婆娑着书页,沉吟了一阵,“你把鲍凌风的画像画出来,把郑熙呈和画像一起交给阎东阳,让他带去府城。”   鲍凌风身无分文要想尽快回京必定要去府城找鲍凌云,只要他到了岳州府就跑不了。   顾如槿知道裴还在岳州的势力不简单,不然当初也不能全身而退,既然他肯出手帮忙,她也就放心了。   心里的大石头落地,顾如槿眉眼带笑地趴在桌子上看着裴还。   裴还不自然地动了动身子。   “你真好!言真!”顾如槿眼神星光点点,他果然还是以前那个冷着脸,却像个老妈子一样跟在自己身后细心叮嘱的言真。   “你以前认识我吗?”裴还看着这样的她,问出了心中的疑惑,顾如槿似乎一直知道自己是谁。   “嗯!上辈子就认识了!”顾如槿点点头。   裴还只当她是甜言蜜语,耳根不自觉地红了。   另一边,鲍凌风强撑着不停发抖的身子,敲了敲一个开起来富裕的农户的院门,随即晕了过去。   一只白胖的手打开院门,见门外躺了个浑身是泥水的人,转身回屋,叫了个男子出来,将鲍凌风抬了进去。 第七十六章 祖父祖母上门   顾如槿在裴还屋子里坐了一会儿便起身告辞。   毛氏见她出来,将装了肉干的篮子递给她,“这次不知道还儿买的什么肉,肉质细腻,做出来的肉干有嚼劲,孩子们一定爱吃!”   顾如槿伸手接过篮子,“婶子总是变着法儿的给他们做肉干,把他们的嘴都养叼了!”   “我在家闲着也无事可做,只要他们愿意吃,我就愿意做。”   毛氏说着话将顾如槿送出了门,转身回了堂屋,前几日二人都不在村子里,村子里的那些妇人便嚼舌根子说二人私奔了,还儿若真愿意跟阿槿私奔,又怎会一直拖着不点头呢!   毛氏不明白裴还在想什么,明明他待阿槿是不同的!   毛氏隔着门叹了口气,“你也老大不小了,娘也不能替你拿主意了!娘没念过什么书,不懂什么大道理,只是男子汉就要干脆利索,不要婆婆妈妈的!你要不愿意就给个话,娘去跟阿槿说,阿槿也为你守了这么多年了,咱们别耽误人家了!”   说完,没等裴还回话,毛氏转身去了灶房。   裴还独自一人坐在书桌旁,看了看陷入沉睡的老祖。   如今二人表明了身份,他们有着共同的敌人,是不是就能一起面对了呢?   老祖那么喜欢她,应该也希望和她生活在一起吧!   顾如槿心里惦记着鲍凌风的画像,去顾家吃了午饭,没有多停留,带着孩子们回了家。   顾如槿家,郑熙呈跟来喜相对而坐,来喜一动不动地盯着他,郑熙呈僵着身子也不敢动,见顾如槿进门,郑熙呈简直感激涕零,“顾夫人终于回来了!”   人有三急啊!   顾如槿好笑地看着来喜,摸摸她的头将给她带的饭菜摆在桌子上。   来喜眼神一亮,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顾夫人,郑某也饿着呢!”郑熙呈摸摸瘪了的肚子,有些委屈,长这么大是第一次问别人要吃的。   顾如槿将其中的一盘菜和两个包子推到郑熙呈面前,惹得来喜冷眸盯着他看。   “你别看我,是你主人给我的!”郑熙呈边狠狠地咬着包子边得意地对来喜道,要多幼稚有多幼稚。   来喜委屈地吸吸鼻子,低头吃着自己的包子。   “你别逗她,她要跟你动手,我可不管!”顾如槿自然不能看着来喜被欺负。   这下郑熙呈才老老实实地吃了起来,这粉条包子还真好吃,他也是难得吃上一次。   饭后,郑熙呈敲着手心,若有所思地道,“你爹也姓顾!”   顾如槿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   “我是说双皮奶的方子是你给我的吧?”郑熙呈说着疑问的话,眼神却是肯定。   别家皇商都是因为有贡品,只有郑家是因为一道甜品,郑家因此被明里暗里讽刺了很久,郑熙呈也感到莫名其妙,这一切一联系起来就说的通了。   看来这顾娘子跟宫里的关系匪浅啊!   郑熙呈摸着下巴,在这乱世中保下郑家的可能性似乎更高了!   顾如槿有前世的素描功底,加上以前看人作画看的多了,自己多少也学了一些,画一个水墨人物画还是没有问题的。   阎东阳如今有妻有子,她一个寡妇贸然上门也不好,顾如槿只得又带着郑熙呈去了顾家,拜托顾安郎将人带过去。   阎东阳第二日便带着郑熙呈回了府城。   次日,天公作美,暖阳高挂。   顾家一大早就热热闹闹的,冬日也无事可做,几个交好的人家都来帮忙了。   院子里垒了几个临时的灶台,顾如槿带着孩子们来的时候,李氏正带着几个媳妇做着准备工作。   顾如槿让孩子们先去找小伙伴,自己进了顾安郎的房间。   顾安郎在门外帮忙摆桌椅,周秀秀躺在床上看着两个孩子,顾恺之已经会走路了,在房间里不安生地东摸摸西看看,桌子上的东西被他丢了一地,周秀秀无奈地呵斥着他。   一个铺了红布的箩筐摆在床头,是放添礼用的。   顾如槿想将地上的东西捡起来摆好,又将坐在地上的顾恺之抱起来,这才从荷包里掏出一对银镯子、一个银锁片放在筐里,“给孩子的小玩意儿,图个吉利!”   周秀秀笑着应下,“又让你破费了!”   顾如槿看了看孩子,说了几句吉祥话,让周秀秀好好休息,便起身出了屋。   院门外,焦氏扶着周氏,顾书香扶着顾子砚,身后跟着大人小孩儿进了门,连顾书香的一对龙凤胎都来了,这还是顾如槿第一次见两个孩子,两个孩子的教养极好,见人都礼貌地问好。   周氏领着焦氏和顾书香先去看了孩子。   李氏和顾老三将剩下的人领进了堂屋,顾盼娘端了点心蜜饯,又倒了茶,摆在几人面前。   长辈来了,顾元娘兄弟姐妹几个肯定是要上前问安的。   这几年家里宽裕,顾老三将堂屋里重新布置了一番,桌椅板凳买了好几套,不然这么多人哪里够坐。   没说几句话,周氏母女几个便出来了。   顾书香进门见顾如槿站在堂屋门口靠里的位置,眉开眼笑地道,“三娘在家呢!”   瞬间堂屋里的所有人都将目光集中在了二人身上。   “来让小姑看看,小姑来了好几次,你都没在家!”顾书香朝顾如槿招招手。   顾如槿上前一步,“前几日出了趟门!”   顾子砚皱眉道,“你个妇道人家不守着孩子过日子,跑出去做什么?”   焦氏坐在位置上看着上首的顾子砚,嘴角上扬,“爹你不知道,三娘如今在镇上开了间茶舍,生意特别好!”   周氏也板着脸不悦地看着顾如槿,“这些事还是男人出面的好,咱们女人家哪里能整日跟这些打交道。”   “三娘,你奶奶说的对,咱们女人家在家相夫教子就行了!”顾书香和焦氏对视一眼,“你二婶娘家有个表弟,在镇上德运楼做管事,改明儿让你二婶安排一下咱们见一见!”   “我那表弟今年不到二十,之前耽搁了,模样长得周正,人也精明,跟咱们三娘正好相配!”焦氏拍了拍身旁李氏的手,“孩子们有个好着落,咱们也放心不是?”   李氏讪讪地扯了扯嘴角,“三娘还不着急!”   几百年不曾关心过自己一家人,这怎么突然操心起三娘的婚事了?   李氏可不傻,焦氏说着‘耽搁’是怎么个‘耽搁’法,她才不会随意应承的。   听了李氏的话,周氏不乐意了,“老三家的,这怎么能不着急呢!这一出去就是十几天,到时传出了臭名声,看谁还愿意娶她!”   “就是呀!三弟妹,我可是看在一家人的份上,才让表弟点头答应的,不然你出去打听打听,这村子里都是怎么说三娘的!”焦氏也只是吓唬李氏,她又不在村子里住,哪里知道村子里的流言蜚语,不过想来也好不到哪里去。   李氏张张嘴想说话,却被顾惠娘抢了先,她可不看谁的面子,“既然嫌弃咱们三娘的名声,就别答应呗,咱们还不一定同意呢!”   顾惠娘快言快语,噎的焦氏一口气憋在了胸口。   顾子砚细品这嘴里的茶香味,看向顾老三,“老三啊!你是一家之主,这事儿还得你来决定,那茶楼既是顾家的,我也不会不管,三娘嫁人之后,就让书生和德玉多去走动走动,德玉是进士,书生学生众多,总会带动茶楼的人气的!”   原本女人们在说话,男人们都在低头喝茶,顾子砚一发话,顾书生和张德玉也忍不住了。   “三弟放心!茶楼总归是咱们自己的,我定会尽心尽力的!”   张德玉跟着点头,“三娘嫁了人就不方便出面了,我明年春才回京,这段时间会抽空去看一下的!”   顾如槿心里发笑,这说着说着,自己就嫁人了?茶楼也是他们的了? 第七十七章 极品年年有   “爹!那茶楼是三娘一手打理的,旁人怎么能插手呢?”顾老三无奈地陪着笑看着上首的顾子砚。   顾子砚将茶盏嘭地一声磕在几子上,“她们女人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吗?”   转头看了看站在李氏身旁表情淡淡的顾如槿,“我还不是为了你!难道要让她带着茶楼出嫁吗?”   “茶楼本来就是我三妹的,自然是三妹在哪里茶楼就在哪里!”顾惠娘看着因为爷爷发火而有些胆怯却仍不肯松口的父亲,翻着白眼说道。   爷奶年轻时也是明礼知事,如今年纪大了,耳根子越发软了,被人一撺掇就来劲。   “长辈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儿?”周氏厉声呵斥她。   老二家的和书香说的有道理,这些姑娘们都是白眼狼,手里有些银子,不惦记他们老两口也就算了,连自己爹娘都不惦记,一个个的自己住着青砖大瓦房,让老三夫妻俩带着儿孙挤在这么小的院子里。   尤其是顾三娘整日穿金戴银的,自己叔伯去喝口茶都要计较。   顾书香并没有对顾子砚夫妻俩说实话,顾子砚夫妻俩以为是张德玉在东篱茶舍吃茶被追着要银子丢了大脸。   而焦氏夫妻俩也想跟着占便宜,就没有拆穿她,两家还谋划了将顾如槿嫁出去,顾老三是个老实且顾念兄弟情的,到时茶楼还不是任他们为所欲为!   既设了局便要人心甘情愿地往里跳,焦氏和顾书香也是费了心思的,焦氏那表弟也确实一表人才,如今在镇子上也略有名声,料定顾老三一家见了人就会同意的,那表弟当初也定了亲,可惜女方跟人私奔了,才耽搁了两年,并不是李氏想的有什么毛病。   顾如槿看着为难却又不肯退让的父母,维护自己顶撞长辈的二姐,叹了口气,“二姐没有插嘴的份儿,我这个当事人总有吧!”   顾子砚瞥了她一眼低头喝茶,周氏冷眼看着她要说什么。   “按理说我丧夫归家就是顾家的人,我的田产也是顾家的。”   顾如槿此话一出,李氏赶紧朝她挤眼摇头,顾惠娘拉了拉她的衣袖,就连顾元娘也朝她眨眼睛。   而焦氏夫妇、顾书香夫妇、周氏老夫妻俩均是嘴角上扬,露出了‘你还算懂事的表情’。   顾如槿看着几人的表情话锋一转,“可就算是这样,那也是我爹娘的,咱们当初是分了家吧!”   “是呀!爷奶当初跟二伯搬去镇上可是迁了户籍的,现在咱们柳树坡顾家和陈水镇顾家可是两个户籍。”顾惠娘简直要为三妹的机智鼓掌了。   顾子砚大怒,将桌子拍的砰砰响,连外边帮忙的媳妇都听到了动静探头往屋里看。   “老三!你这是要和你爹娘断绝关系?”   “儿子不敢!不敢!”顾老三慌乱地告罪。   顾如槿笑出了声,摆在明面上东西,还不让人说了,“顾老爷子也别欺负老实人,当初您二老将房子田产都给我爹,十亩良田能卖上好几十两银子,二伯一家却没半句怨言,我就不信这其中没有任何猫腻!”   顾如槿仔细地观察着众人的表情,几人多多少少有一丝慌乱,其中焦氏和顾书香的表情最明显。   顾老三和李氏对视一眼,这问题他们也想过,爹娘向来偏心二哥,怎么会突然将家里的财产都给了他们!   顾惠娘姐妹也对视一眼,转头看向顾如槿,那是他们都还小,从未想过这其中有什么蹊跷。   顾如槿拍掌,“我丢了之后没多久你们就搬去了镇上,不会是小姑和二伯娘将我卖了吧?”   顾如槿抱臂,黑亮的双眼直直地盯着焦氏和顾书香。   焦氏看了一眼顾书生,见对方朝自己摇摇头,瞟了一眼看向自己的儿子,咬咬牙,这事说什么也不能在儿子面前承认!   顾书香则是向爹娘求助,相公刚考上进士,可不能出什么丑闻!   周氏瞪大双眼看着顾如槿,她一直都知道,回来这么多年却一声不吭!   李氏‘腾’地一声站了起来,咬牙看着焦氏和顾书香,“三娘说的是不是真的?”   “三弟妹你别激动!我怎么会干这么缺德的事儿呢!”焦氏扯出一抹不在然的笑,她只说了自己却没有带上顾书香。   “那爹娘为什么把田地都留给了我们,还不要孝敬银子?”见焦氏不承认,李氏又看向周氏,问道。   “爹娘不是……不是为你们好吗?你们孩子多,老三也没有什么本事!”周氏越说越坚定。   这些话并不能让李氏相信,十几年前,顾书生正是科考的时候,焦氏夫妻俩的日子过得比他们艰难多了,若不是爹娘时常送些米粮,焦氏夫妻俩连饭都吃不上,若是因为这个原因,焦氏不可能一声不吭。   见李氏还要争辩,顾如槿拉住她的手,“时隔多年,你们可能以为我们无凭无据,可是凡事做了就会有痕迹,当初的人不可能一个都不在了,若是追查起来肯定能找到证据,是吧?顾老爷子。”   顾子砚沉着脸看不出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儿才说了句,“咱们是一家人,以后都好好过自己的日子,这些事就不要再提了!”   顾子砚抬头看了看儿子和女婿,“书生一会儿还有事儿,我们就不吃饭了!”   说完,背着手缓缓走出了堂屋门,身形佝偻。   顾子砚自诩正直清洁,当初老二家的和书香将两个孙女送人,求着他帮着隐瞒老三夫妻俩,顾子砚在心里愧疚了很多年,如今被揭开如此不堪的往事,他哪里还有脸留下来吃饭。   “什么叫‘不要再提了’?你们把我妹妹卖了,如今一句不要再提了就了了?”顾惠娘最忍不了这种窝囊气。   周氏回头,苍老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声音都有些嘶哑,“老三!你是要让爹娘给你跪下吗?”   老头子身体越发不行了,今日被逼到如此难堪的境地,还不知道心里如何憋闷呢!老三一家还如此不依不饶。   这句话就诛心了,院子里人来人往的,若这句话被传出去,在这讲究孝道的时代,顾老三只怕要以死谢罪了。   顾惠娘的脸瞬间苍白,她没想到奶奶会说这么一句话!   走到最后的顾书香勾唇一笑,“三嫂真是养了两个好女儿!”   顾子砚一行人走后,堂屋里异常沉默。   顾惠娘几次抬头看着顾老三怔怔地坐在位置上,似乎被吓到了。   最终鼓起勇气道,“爹!娘!都是我不好!”   顾老三抬头看了看她,嘴角扯出一抹笑,“你也是一时气愤!”   复又转头看向顾如槿,“是爹没用!让你受苦了!难为你还一直隐瞒这没有计较!”   “爹说的哪里话!我没有受一丝苦!”顾如槿安慰道。   顾老三点点头,这也是他欣慰的一点,闺女在外吃的好穿的好,动静得宜,可见收养的人家是尽了心的。   顾福郎进了屋,感受到屋子里凝重的气氛,“爹娘出了什么事了?爷奶怎么走了?我叫他们,他们也不理我!”   “爹惹了你爷爷生气,你爷爷训斥了爹几句!”顾老三叹了口气道。   见顾老三明显不愿意说,顾福郎也没追问。   今日还有正事,顾家人收拾好心情,便又出去忙活了。   顾家的亲戚基本上都到齐了,就等周秀秀娘家人了。   顾如槿看到站在院子里的大舅李昌文,想起他曾经在酒坊做过工,自己还有事要请教他。   这两年李昌武家的日子过起来了,虽没有盖新房赶马车,可小王氏每日银簪步摇换着花样的戴,又是还戴些从未见过的宝石,看的王氏都红了眼,每日唠叨着李昌文无用,不会赚钱,埋怨李氏偏心,帮着李昌武却不帮自己男人。   李昌文被烦的一出去就是几日,老娘也不管了,这次还是昨日刚回来。   见顾如槿找自己,李昌文心里一喜,今日出门王氏还叮嘱他找顾如槿,让她给自己也谋个好出路。 第七十八章 阿槿,过来   这个时代,普通老百姓喝的大多是浊酒,顾老三之前喝的也是没有经过筛酒的浊酒,只有顾如槿给他买的竹叶青属于清酒。   蒸馏酒自然是要用清酒,还要把握好火候,不然纯度还是提不上去,相当于将浑浊的酒液再过滤一遍,虽然也能大卖,可顾如槿并不想弄这些半成品。   李昌文在酒坊做了多年工,技术熟练,顾如槿想要找人帮忙,没有人比他更合适。   李昌文听顾如槿说要找他帮忙酿酒,稍微有些失望,可还是笑着答应了,看来今天吃过饭还要出去躲几天。   周秀秀的娘家人巳时末才姗姗来迟。   周家大儿媳邓氏风风火火的进了门,上来便拉着李氏的手,亲亲热热地叫着好姐姐,老太太曹氏由一个妆扮精致头上还插着两支银簪的中年妇人扶着,悠闲地走在后面,身边跟着周秀良和一个不认识的青年男人。   青年男人长得一副好相貌,脸颊白净,头发油光发亮的,似乎还抹了头油,穿着件月白色长袄,与穿着灰色或褐色衣裳的周围人明显不同。   男子双手背在身后,迈着八字步,一步三晃地走在最后。   周秀良如今已十一岁了,身量拔高了不少,没有了周秀秀时时看顾,周秀良小小年纪便稳重老成,进了门,表情僵硬,垂头不语,心里似乎憋着气。   “好姐姐,这是大舅家的金枝嫂子,今日带着儿子来看秀秀奶奶,就一起过来了,你可别介意!”邓氏指着中年妇人,给李氏介绍道。   上门便是客,李氏怎会介意,自然热情地请人进门。   邓氏环视四周,见顾如槿站在窗下跟一男人说话,扬声打招呼,“三娘也在呢!”   说着扭头看了一眼那青年男子。   曹银粮得到表婶的暗示,脸上带着自信的笑,朝顾如槿看去,随即满意地点点头,这小娘子果然跟表婶形容的一样,清秀可人,气质典雅。   周秀良跟在身旁将这一切看在眼底,心里更加愤恨,这些人就这样明目张胆地偷看别家妇人,一点也不顾及姐姐的处境!   看着要拉着顾如槿说不停的邓氏,周秀良大声提醒,“大伯娘,咱们是不是先看看姐姐?”   邓氏将侄女忘到脑后,自己却一点也不觉得尴尬,瞪了周秀良一眼,“我这不是想先喝口水吗!”   李氏赶忙打圆场,“对!先进屋喝口水!三娘快带你伯母进屋!”   接着转头对周秀良说道,“你姐姐好着呢!孩子也白白胖胖的!你要是不放心就在窗边跟你姐姐说两句!”   李氏知道周秀良姐弟俩相依为命感情深厚,自然能理解周秀良的担心。   周秀良已经到了避讳男女的年岁,自然不能随意进姐姐的房间,站在顾安郎房间的窗边,看着用薄毯捂得严实的门窗,再次庆幸自己当年冒着大雪来顾家。   “姐姐!我是秀良!你可睡下了?”怕打扰周秀秀休息,周秀良压低了声音问道。   “没!姐姐没睡!”周秀秀要看顾两个孩子自然不能睡的很沉,听到周秀良的声音立马睁开了眼,起身就要下床。   听到里面的动静,周秀良赶忙道,“姐,你别起来,好好休息!你和外甥都还好吗?”   “好着呢!顾家很好,你不要为姐姐操心!你和谁一起来的?”周秀秀靠着床头,看着床上的两个孩子,听着外面弟弟的声音,心里涌起了满足感。   周秀良抬头看了看四下无人,为难地开口,“我和奶奶还有大伯娘,还有……舅爷家的表伯母和银粮表哥。”   奶奶和大伯娘进门不先来看姐姐,却为着一个表亲前后忙活!   “他们来做什么?”周秀秀不喜地皱眉,那曹银粮可不是个好东西,当年要不是顾家先提了亲,奶就逼着爹把自己许给他了。   “他们在打三娘姐姐的主意,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样子!”周秀良嘲笑地说着。   从周家到顾家,他们一路上都毫无顾忌地商量的如何跟顾家伯母提这件事情,甚至还说到了聘礼给多少,嫁妆要多少,自己说了几句实话,还被曹氏骂没良心白眼狼。   就曹银粮那吊儿郎当游手好闲的样子,穷人家的姑娘还不想嫁给他呢,他们竟然想让顾家陪上上百两的嫁妆,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他们这样做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周秀秀气的咬牙切齿。   “姐!你别着急,顾家伯父伯母都是通情达理的人,不会怪罪到你头上的!”周秀良安慰道。   爹娘是不会怪罪她,可是让婆家人知道自己有这么一群亲戚,大姑姐小姑子们会怎么看她!还有那个妯娌定会在心里嘲笑她!   “秀良!等娘没了,你就去外面谋生吧!永远也别回来,就当没有我这个姐姐!”周秀秀真是气急了,这么多年对老宅的怨恨一下子爆发了。   “姐你说什么呢!我还要挣大钱让你在婆家挺直腰杆呢!”周秀良怎么会同意撇下姐姐一人。   “秀良,你还小,你不明白!等你有了钱那些人更会像苍蝇一样跟着你!”周秀秀想起下聘那天被大伯娘和奶奶要走的那匹细棉布和那支银簪,那是她这辈子的恨。   幸好成亲以后李氏并没有细看自己的嫁妆,不然自己也没脸待在这个家了!   “姐,你别担心我了,好好休息,我去找安郎哥了!”   周秀秀也知道现在说着些还早,而且这儿也不是说话的地方,便没有叫住他。   另一边,邓氏拉着顾如槿的手,好话不要钱的往外掏,“看看咱们三娘,这身段,这脸皮,不知道要便宜谁家了!”说着扭头看向吕金枝道,“金枝嫂子你说是不是?”   吕金枝笑着接话道,“谁说不是呢!我要是有这么个闺女定要挑一个好人家!”   顾如槿越听越不对劲,这怎么像拉皮条的一样!   正在顾如槿疑惑时,曹银粮扬起一抹自信的笑,起身行了了不伦不类的书生礼,“正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不知小生可有幸求得淑女垂青?”   不待顾如槿有所表示,门外传来了一道清冷的声音,“阿槿,不要什么阿猫阿狗的话都搭!”   听到熟悉的声音,顾如槿脸上挂上明媚的笑容,回头,果然见芝兰玉树清朗如月的少年逆着光站在门外。   裴还被毛氏赶了来添礼,他一个男子也不便进产妇的房间,只好来堂屋看看有谁在屋里,正好听到那油腻男子的话,忍不住出声。   裴还见顾如槿回头,抬手招了招,“阿槿,过来!”   顾如槿欢快地两步跑到裴还身旁,仰头看着他,以前到自己眼睛的少年,已经高过自己头顶了!   被打扰了好事,曹银粮愤怒地大声质问,“你是哪里冒出来的毛头小子?”   周围人自裴还出现,便时不时地抬头往这里看,如今听到吼声更是起了看热闹的心思,自动脑补出了两男争一女的戏码,精彩程度仅次于大庙村的寡妇同时勾引兄弟两个。   李氏看着周围人亮亮的眼神,快步将顾如槿拉到一旁,看了看裴还,压低了声音问道,“出什么事了?”   顾如槿一句话将刚才的事情总结了,“那男的要跟我求婚,被裴还拒绝了!”   李氏听得糊里糊涂的,那男的为什么求婚?裴举人又为什么要拒绝?这两件事是怎么联系到一起的?   顾如槿笑着道,“娘不用管他们,先去忙吧!我去送裴还回家!”   李氏瞪了她一眼,就隔了一道墙,还用得着送!   顾如槿朝李氏眨眨眼,跟在裴还的身后出了院门。   他们走后,周围人才开始窃窃私语,几个帮忙的女人是不是抬头看看曹银粮,又低头跟同伴说几句。   曹银粮脸涨得通红,看着院门外,眼中闪过一丝恨意。 第七十八章 下月十五是个好日子   像这种热闹的场景裴家母子二人一般是放下礼就走的,而主家也会在开宴后送一些吃食去裴家表示感谢。   顾如槿表情淡淡地跟在裴还身后,也不说话,只是嘴角却抑制不住地上扬。   裴还心觉好笑,之前她还时不时地撩自己一句,到了今日却胆怯了。   毛氏见二人一前一后地进来,气氛有些怪异,心觉疑惑,不知道二人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裴婶子,我一会儿给你送东西过来!”   顾如槿强制镇定地跟毛氏说了几句话,也不敢看裴还,丢下这句话转身往外走。   “阿槿!”裴还在身后叫住她,“下月十五是个好日子,适合提亲!”   顾如槿背着身子,脸上扬起大大的笑,轻声说了句,“好!”   毛氏看了看已经无人的院门口,又看了看裴还,“谁要提亲?”   裴还原本就想好了要去顾家提亲的,本想等挑好日子备齐了礼,再正正经经的拜访顾家伯父伯母。   今日顾家之事,正好顺水推舟的让别人都知道,自己是心悦阿槿的。   “我要跟阿槿提亲!”裴还看了毛氏一眼,语气平淡地道。   “你要跟阿槿提亲?臭小子终于想通了!”毛氏拍掌,喜不自禁。   也不再理会裴还,转身盘算着提亲都要准备什么,她这么多年都不怎么与外界接触,不知道现在都是送的什么礼,一会儿还是去问问大嫂吧!   裴还也不阻止毛氏,毛氏备的东西都是她的心意,而自己的心意要自己准备。   就算如今二人藏于这乡野之中,成家这样的大事,也不能草草了之,阎东阳不在村子里,今日最多午时,言子便会过来,到时还要吩咐他去一趟府城。   裴还回了房间,摊纸磨墨,提笔将自己能想到的下聘用的物件一一写下。   顾家,李氏满肚子疑惑也只能按下,三娘走开了,只能自己去招待周秀秀娘家人。   吕金枝看着顾如槿跟别的男人走了,心头的厌恶涌了上来,拧着眉头,眼神凌厉地看向邓氏,“这就是你夸上天的女人?我原本还以为真是个贞洁的寡妇,看来寡妇没有一个安分的!”   邓氏对此事也是始料未及,对于顾如槿和裴还的八卦,原本就是捕风捉影之事,邓氏虽略有耳闻,可也只是当笑话听听,不是说那举人看不上她吗?   “金枝嫂子,我也是被她的外表骗了,咱们家平时跟她来往,她的确是个知进退的人,我哪里知道她是这样的人?”邓氏当然不可能承认她事先听到的传闻。   “好了!咱们都是守规矩的人家,哪里会想到这顾氏能有如此作为!”曹氏劝道。   李氏进来,见周家人都沉默的坐着,原本热情的邓氏如今连个眼神都不愿给自己,李氏大概猜到是什么原因,但是碍于情面,也只能扬起笑脸,“亲家老太太,咱们这就要开席了,几位入席吧!”   曹氏多少还顾及些颜面,率先站了起来,“让你费心了!”   宴席采用流水席的方式,关系亲近的亲戚先吃,吃完腾出了位置,才轮到村里的街坊邻居。   这些年顾家宽裕了许多,这席面也是难得一见的丰盛,村里人过年也不一定能吃上如此丰盛的饭菜,自然是一顿狼吞虎咽,就连吕金枝这样手里有点银子的富家太太也多吃了几口,只有曹银粮挑三拣四地翻着盘里的菜,同桌的小孩抬手夹走了他翻出来的一大块肉,曹银粮狠狠地瞪了那孩子一眼。   顾如槿将给裴家的饭菜,用食盒送了过去,还特意装了一壶竹叶青,回来也不往席面上坐,跟顾盼娘几个小姑娘挤进灶房,吃着李氏特意留的饭菜。   宴席一直吃到下午才散,顾家人也都是抽空凑合了几口。   等人都走了,李氏歇了一会儿,又领着几个帮忙的媳妇刷碗刷盘,最后将家里剩余的东西每家分了分,这些都是惯例,人家好心来帮一天忙,不能让人空手而归。   傍晚,顾如槿踏着夕阳,哼着小曲儿,带着自家的丫鬟婆子回两了家。   晋骁辰几个孩子没有去顾家,今日人多顾如槿怕自己顾及不到几个孩子,便将他们留在家里让茶艺照顾着。   顾如槿到家的时候,孩子们已经吃了饭,准备做晚课了,顾温知虽然已经没有精力管教他们,可几个孩子被约束了两年,早就养成了自律的好习惯。   顾如槿看到孩子们之后,又去看了顾温知。   看着透过烛火映在窗上的佝偻背影,耳边传来一阵阵压抑的咳嗽声。   顾如槿知道老人家又在撑着身子写手扎了。   顾如槿劝过几次,可顾温知坚持,她便不再劝了,那是老人家的执念,可能也会成为他留在这个世界上最后一点东西。   在顾温知的门口站了一会儿,顾如槿叹了口气,慢慢的走回自己的房间。   顾温知听着远去的脚步声,压抑的咳嗽汹涌而来,他只能用手帕捂着口鼻,尽量将声音减小。   待胸中的气息平稳了,才拿起桌上的小瓷瓶,倒出了一粒药丸,和着水吞了下去,这是之前在太医院拿的药,可以提神,却极损身子,不到万不得已他也不会用。   次日,在镇上躲了一夜的李昌文,早早地来了顾家,没等多久,顾如槿便到了。   看着顾如槿身后的小姑娘提着一个形状奇怪的东西,李昌文满脸疑惑,不是说要酿酒吗?那东西是做什么用的?   那东西是顾如槿在府城是打造的蒸馏器,自己试验过几次,勉强能用。   李氏知道他们有事要说,便将家里人都支开,将堂屋留给了他们。   顾如槿来李昌文疑惑的目光中,将蒸馏器架在火盆上,往里倒了四坛竹叶青,又往泠凝器里加了水。   不一会儿屋里酒香弥漫,放在板凳上的小碗滴进了一滴晶莹的液体。   李昌文急的抓耳挠腮,只换了顾如槿的一句,稍等。   又等了一刻钟,顾如槿见碗里接了半碗酒,这才将那只碗端起来,换了一只空碗。   用准备好的小勺、杯子给李昌文盛了一杯酒,“大舅,你尝尝这酒如何?”   李昌文端起酒杯先闻了闻味道,确实有酒味,可又跟自己以前闻到的不一样。   张口一杯下肚,辛辣的味道瞬间充满口腔,身子也跟着暖和起来。   李昌文呲牙咧嘴的,“这是什么酒啊?这么辣!”   他以前喝的酒要么带着酸味,要么带着甜味,就算用草药提取的辣味也没有这么重。   看李昌文的表现,顾如槿的心提了起来,“大舅觉得这酒不好吗?”   李昌文又自己盛了一杯,这次不敢一口饮尽,轻抿一小口,也不着急咽下仔细品味着,“入口柔和,不刺激,余味醇香,是难得的好酒!”   听了李昌文的评价,顾如槿才舒了一口气,她还以为自己做了无用功了呢!   李昌文待要再喝,被顾如槿制止了,他们以前喝的酒度数都低,只有几度,最高几十度,现在自己蒸出来的酒有二三十度,李昌文再喝下去只怕要醉了。   李昌文咋咋舌头只得作罢。   顾如槿又叫了家里的其他男人了,一人倒了一杯,“这个酒比较烈,你们一次只能喝一小口!”   顾老三父子三人看了看杯中澄清的液体,闻了闻味道确实是酒。   照闺女的嘱咐喝了一小口,顾老三眼前一亮,疑惑地看向李昌文,这是什么酒?色清味浓,一口下去身上就暖和和的!   见屋里人都将目光看向自己,知道他们误会这是自己带来的酒,李昌文将目光转向了顾如槿。 第七十九章 我明日要定亲了   顾如槿看着众人疑惑的神色,拍了拍蒸馏器道,“这是蒸馏器,竹叶青倒进蒸馏器,经过文火加热,再经低温重新凝结成水,最终可以提炼出这种酒,四坛竹叶青出两坛,若是加热一遍,就只能出一坛了!”   几人起身新奇地围着炉子看。   “是不是和筛酒的道理是一样的?”李昌文趴在滴口处,眯着眼睛往里看。   顾如槿点点头道,“是一样的,筛酒温度稍低,且取的是留下的液体,这种酒取的是蒸发的液体。”   “你要建作坊是不是就是用来酿酒的?”顾老三自己倒了一杯,轻抿一口问道。   “一个酿酒作坊,一个香料作坊,还要窨制香茶,地买了下来,后续还要盖房子招人,到时爹要替我多操心一点!”顾如槿将接满的碗换下来,给众人又一人盛了一杯。   其他人都还好,只顾福郎酒量尚浅,两杯下肚便有些晕晕乎乎了。   顾如槿看他如此,原本打算给他的水车分成,也只能作罢,等下午人清醒了再说吧!   李昌文知道外甥女将自己叫来是信任自己,那他也没有什么好顾忌的,“三娘这个蒸馏酒一出,不说别人,冬日外出干苦力的,雪天守城的将士,都会喜欢的,这可是挣钱的大买卖,就算招人也要招自己信任的,不能让别人学了去!”   “你大舅说的对,你不如去县里买些人回来。”顾老三赞同的点点头。   顾如槿却不赞同,“刚刚起步并不需要太多人,可以买几个回来,可以后生意要是做大了呢?总不能买上上百号人吧!”   此话一出,屋内的众人均是瞪大了双眼看着她,没想到顾如槿竟有如此大的野心,比他们这些男人可强多了。   顾如槿不理会众人的惊讶,接着道,“爹给我推荐一些可靠的人,咱们跟他们签订契约,若谁泄露方子,就将房屋田地赔给咱们!”   她已经想好了,这个时代没有专利,契约约束力却是极强的,而且做生意口碑和品质才是招牌,她并不拒绝跟别人竞争,这样才能推陈出新不断进步。   顾老三点了点头,“这样也行,一会儿爹给你写一个名单出来,你看看哪个能用?”   说完了招工的事情,顾如槿转头看向李昌文,“我找大舅来,就是想让大舅帮我看看,这蒸留酒如何才能在不浪费的前提下提得更纯!”   “你放心,大舅别的本事没有,在酒坊做这么多年工也不是白干的,定会帮你做出最好的蒸馏酒!”李昌文拍了拍胸脯保证道。   转头又看着顾老三支支吾吾地说道,“我这几天就不回去了……在这里帮三娘看着!”   顾老三自然不会反对,起身去让李氏收拾房间。   顾老三虽不是读书的料,可还是识几个字的,摊开了的笔墨,在一小片纸上写下了几个名字交给顾如槿,“村长家的二儿媳,七叔家的孙媳都是村子里有名的干净利落的妇人,其他的人你让你娘再帮你挑挑。”   山里的天气说变就变,怕再下起雪来耽误正事,顾老三便赶了马车去镇上订砖瓦。   李氏看了看顾老三列的名单,从中挑了四个年轻利索的媳妇,其中包括阎东阳的媳妇柳芳草还有几个顾如槿也是认识的,都是柳氏的媳妇。   顾老三从镇上回来,便又去村子里走动,招呼众人明日帮忙开荒,每人每日三十文钱。   村里人听说顾老三又要开荒了,均是伸长了脖子观望着,看这次又能整出什么新奇的。   顾福郎睡了一觉中午便清醒了,顾如槿这才拿出准备好的一千五百两的银票给他,顾福郎看着一百两一张的厚厚的一叠银票,不敢伸手接,“这是给我的?三姐是不是算错了?”   “是给你的!这是上个月的分成,共三千两,咱俩一人一半!”顾如槿将银票塞在顾福郎手中。   顾福郎抖着手拿着银票,“这……这……是一千五百两?”他还是头一次见一百两的银票,何况还是一摞。   “别这么没出息!以后还有更多,好好拿着别掉了!”顾如槿拍了拍顾福郎的肩膀,转身出了院门,回了家。   看着顾如槿淡定远去的背影,顾福郎稳住心神,将银票塞进怀里,不就是十几张银票吗?如果忽略他顺拐的手脚的话,真是要多平淡有多平淡。   等顾如槿下午再来的时候,李佳玉殷勤的端茶倒水,就连顾盼娘都要靠边站,看顾如槿的眼神像是在看财神爷,这一个月就能分一百多两银子,就是让她整日伺候三姑姐她也愿意。   顾福郎拿到一千五百两银子按照家里的规定,给李氏一半自己留一半,那也有七百五十两,顾福郎不敢跟李佳玉说实话,怕她激动之下动了胎气。   李氏看着李佳玉的表现也不阻止她,只让顾盼娘在一旁看顾着。   下了几天小雪,这才刚晴没两天,靠近湖边的那片荒地,因为没有人走动,又枯草堆积,里面还很湿润,一脚下去,就能沾湿鞋底。   村子里的人都是在泥里摸爬滚打惯了,穿着草鞋便下了地。   两亩多的荒地,密密麻麻地长着高低不一的杂草,十几个人干的热火朝天,一会儿这个摸了一窝野鸭蛋,引来众人的羡慕,一会儿那边摸到一条冬眠的蛇,被人炸炸呼呼的扔出去,热热闹闹的一个上午便清出了一片空地,到了下午众人又挖坡填沟平整地面。   李昌文则在顾老三家住下,反复琢磨着顾如槿交代自己的任务。   转眼便到了十一月十四。   顾如槿这才跟李氏提了裴还要来提亲的事。   李氏嗔怪地瞪了顾如槿一眼,“这么大的事儿,怎么到现在才说?”   说完也不理会顾如槿出门叫了顾盼娘,“去喊你爹回来!”   男方家要来提亲,女方家要准备的东西不多,可也不能什么也不准备,最少这酒肉是要有的,三娘这个死丫头到晌午了才说,这会儿去集市上可挑的东西就少了!   顾老三跟在盼娘的身后,急匆匆地回来,听李氏说裴公子明日要来提亲,喜不自胜,他们夫妻俩最担心的就是三娘会孤老一辈子,如今终于等到了她想等的人了!   顾老三也顾不得该吃中午饭了,赶了马车带着李氏去了镇上,过了晌午集市收了,可就等明天了!   顾惠娘几人隔着小作坊的窗子看着李氏夫妻俩赶了马车出门,不明所以地看向顾如槿。   顾如槿耸耸肩,其实她就是想提前说一声,家里什么都有根本不用出去买,可李氏不给她说话的机会。   爹娘都不在家兄弟姐妹几个炒了两个菜,就着杂面馒头凑合着吃了。   顾如槿也是刚吃完饭,低着头跟在顾温知的身后,不发一语,明显的心虚。   顾温知睨了她一眼,“什么事说吧!”   顾如槿支支吾吾地开口,“我明日……要定亲了!”   她一直瞒到现在不敢开口,就是怕顾温知反对,怕孩子们不乐意,若他们其中有一人反对,她便不知道怎么办了。   顾温知握拳放在唇边咳了一声,“就这事儿?”   顾如槿惊讶地抬头,“大人不反对吗?”   “我为什么要反对?”   顾如槿……   那她小心翼翼瞒了这么久,到今日才说是为了什么?   顾温知双手被在身后,仰着头,看着高远的天空,“我时日无多还能在你身边看顾几时?你若能找到一个可以信赖的人,遇事也能有个依靠!”   顾温知原本以为顾如槿会成为后宫的女人之一,他一只把她当嫔妃要求着,可如今的形式,谁知道以后会怎样呢?总不能让她为一个未知的未来一直守着! 第八十章 定亲   “明日带他来让我见见!”顾温知双手背在身后,哼着小曲儿回了房间。   顾如槿哼了哼,“就不!”转身脸上却扬起了大大的笑。   接下来就是和三个孩子坦白了!   顾如槿指挥着茶艺在厨房里捣鼓了一个时辰,又是打奶油又是发面粉的,最后将捏好形状的面包放在面包窑里烘烤。   面包窑是顾如槿从府城回来,准备做蓝莓面包,才找顾老三来搭建的简易版,内里铺了青砖,外层裹了厚厚的泥坯,之前已经试验了几次,凑合能用。   端着外表不太好看的小面包,顾如槿敲开了三个小家伙的书房。   “槿姑姑!你拿的是什么呀?”晋骁辰开了门,见顾如槿手里端着一盘奇怪的东西,歪头问道。   顾如槿将盘子伸到晋骁辰眼前,扬起嘴角,“小兔子面包!可不可爱?”   晋骁辰仔细看了盘里的东西,拧眉看着顾如槿,“这怎么会是兔子?兔子有四条腿两只耳朵,这只有两条腿!”槿姑姑连小兔子都没见过吗?真是可怜,兔肉那么好吃!   顾如槿捏起一个,递到晋骁辰嘴边,“那都不重要,你快尝尝好不好吃!”   晋骁辰接过小面包两口吃完,摇了摇头道,“不好吃,这些女孩子才爱吃呢!”   接连失了面子,顾如槿在心里暗骂了一句臭小子!   徐靖钰凑上前来捏起了一个,小口地细嚼慢咽,“味道很好!娘费心了!”   顾如槿捏了捏他白嫩的脸,“我们钰哥儿最乖了!”   晋骁辰翻了个白眼,“马屁精!”   顾璟弘看着哥哥们都吃了,自己也惦着脚尖伸手要拿,顾如槿赶紧蹲下身子让他拿了一个。   “好吃!我还要吃!”顾璟弘两口吃完,伸手还要拿。   见顾如槿又给顾璟弘拿了一个,晋骁辰疑惑地看着她,槿姑姑平时对弘哥儿要求甚严,弘哥儿喜欢的东西从不许他要第二个,弘哥儿没少因此哭闹,今日这是怎么了?   “娘是不是有什么事?”徐靖钰接过顾如槿递过来的面包,也是满脸疑惑,娘今日热情过了头。   而顾璟弘才不管这些呢,趁顾如槿不备悄悄地伸手摸向盘子。   “弘哥儿!”   “娘!给你吃!”顾璟弘见顾如槿板着脸看着自己,赶紧将拿到手的面包递到顾如槿嘴边。   换来晋骁辰的又一个白眼,“小马屁精!”   顾如槿接过顾璟弘递过来的面包,转手给了晋骁辰,“娘确实有事和你们商量!”   看着孩子们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向自己,顾如槿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支支吾吾地开口,“娘……明日要定亲了!”   三个声音同时传来。   “跟谁?”晋骁辰问。   “跟裴叔叔吗?”徐靖钰问。   “定亲是什么?”顾璟弘问。   顾如槿将顾璟弘揽在怀里,“定亲就是一个人跟另一个人定下白首之约,之后两人会相互扶持共度余生!”   复又看向晋骁辰和徐靖钰,“你们裴叔叔明日要去姥姥家跟娘提亲,娘希望能得到你们的同意。”   晋骁辰和徐靖钰直直地看着顾如槿并不说话,顾璟弘却是推开顾如槿的手,睁着澄清的大眼,“你和裴叔叔共度余生,那我和哥哥呢?”   顾如槿蹲下着身子,平视着三个孩子,“你们当然要一起了!娘怎么会不管你们!”   顾璟弘这才伸手搂着顾如槿的脖子,亲昵地腻在她身边,晋骁辰和徐靖钰明显松了口气。   得到了孩子们的同意,顾如槿心里的石头落了地,跟孩子们玩闹了一刻钟,便又赶着他们去念书,收获了晋骁辰哀怨的眼神。   次日,阳光正好,没有一丝冷风,即使身处荒芜的冬季,依旧让人心里暖暖的。   众人心知今日有事,均是早早地起了床。   顾如槿漱了口净了面,让茶艺帮自己梳了个显少女气息的双螺髻,从府城带回来的那套粉钻桃花赤金头面中,挑了两支流苏发梳,一左一右地插在头上,又挑了一对儿长长的流苏耳坠挂在耳边,眉毛依旧画的比较英气,用胭脂染了脸颊和眼尾,整套妆发,如新桃半开,春意流转,看的顾璟弘直呼娘是仙女下凡。   顾如槿好笑的摸了摸他的头,披了件月白色披风便出了门。   一般来说,男方家向女方家提亲,女孩子是不能出来的,宽容的家庭会让女孩儿在一旁偷看。   这些规矩对寡妇来说便不算什么,寡妇不仅能光明正大地坐在厅中看自己未来的夫君,还能参与嫁或不嫁的意见。   当然,遇到不疼惜女儿的父母,女儿的意见便没有那么重要了。   古代成婚讲究三书六礼,因为顾如槿与裴还二人情投意合,纳吉和问名便在同一天进行。   顾如槿到的时候,李氏正在灶房忙活,裴家和顾家虽只有一墙之隔,可中午这顿饭是不能省的,准备的所有东西都要成双成对,不能出现单数。   顾盼娘坐在灶房门口帮李氏和面,带头看到顾如槿走进院门,惊呼道,“三姐姐今日这身打扮,像桃花仙子一样!”   顾如槿嗔怪地瞪了她一眼,“就你嘴甜!”   李氏从灶房门口探出头来,“今日盼娘可不是拍马屁,这身打扮可真好看!”   顾如槿被夸的有些不好意思,“都是茶艺梳头的手艺好!”   裴还按照算好的吉时,在巳时一刻登了门。   为首的是裴还请的媒人,七爷爷的长媳,柳氏现任族长的婆娘董雪梅,在村子里只有比较有分量的人,才能请得动她做媒人。   之后跟着四个人抬着两个红木盒,分别是阎东阳、言子、言丑、言寅。   在之后便是裴还和毛氏母子俩。   董雪梅进得院门,便高声喊了一句,“顾家兄弟大喜了!”   听见她的声音,顾老三夫妻俩才迎了出来。   “雪梅嫂子喜从何来?”李氏故作疑惑地问道。   就算是事先知道了,也要装装样子。   董雪梅也是配合地的表演着,“裴家小郎君裴举人向顾家提亲,求娶顾氏三娘为亲妻,不知三娘子可许了人家?”   “我闺女尚未许人家,几位请进屋坐着说。”顾老三做了个请的手势,领着众人进了屋。   顾如槿看着几人装模作样的表现,忍不住嘴角的笑意,被李氏狠狠地瞪了一眼。 第八十一章 定亲(二)   众人依次落座,顾老三和李氏坐在上首,媒人董雪梅坐在左手边,毛氏坐在董雪梅之后,裴还站在毛氏身边,阎东阳几人将红木盒放下退到了一旁。   顾盼娘将早就准备好的点心果干端了上来,成双成对地摆在桌子上。   董雪梅端起茶盏尝了一口,满口生香,眯着眼睛道,“裴家小郎君今年十九岁,少年英才,跟三娘子整好相配,裴家家世清贫,小郎君却是个争气的,顾家兄弟仔细考虑考虑!”   顾老三自是要推拒一番,“我们老两口还想把孩子留在身边多看顾几年!”   董雪梅立马劝道,“三娘子归家几年,在顾兄弟身边侍奉许久,是时候再许人家了,裴家小郎君一表人才,是个值得托付的男子,何况离家也近,顾兄弟和大妹子也能时时照看,顾家兄弟不若就成全了吧!”   顾老三沉吟了一会儿,点点头道,“孩子自小不在身边,这才刚回来几天,我实在是舍不得,不过也不能因此耽误了孩子的终生大事,裴家小子也确实是个好孩子,我也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顾老三点头同意,毛氏才发了话,“三哥三嫂放心,我与三娘处的也颇为愉快,等三娘到了咱们家,咱们定会待她如亲生,绝不会让她吃苦受罪的,哥嫂若是想念她,也能日日见到,岂不比远嫁强太多!”   事情到了这一步,基本已经说定了,李氏面露不舍地看着顾如槿,眼底泛着光,“她既许了你家,自是要侍奉婆母,敬爱相公的,这是她的本分!”   董雪梅伸手拉住李氏的手,“为娘的看着姑娘出嫁真是欢喜又伤心的!”   李氏低着头眨了眨眼,拍了拍董雪梅的手,“谁说不是呢!”   接下来便是交换庚帖,庄户人家不将讲究那么多,也就是将二人的生辰八字写在一张红纸上,男方回家后压在灶君像下,若是三日内没出什么意外,便算是八字相合,接下来便可以准备聘礼了。   顾老三将写着顾如槿的生辰八字的字条交给董雪梅,今日的事情算完成了。   李氏拉了顾惠娘出来陪坐,自己带着顾元娘、顾盼娘去了灶房。   顾惠娘个性爽朗,逗的众人哈哈大笑,在灶房里听着真是还不热闹。   午时正,饭菜摆在了方桌上,李氏特意将打好的两个荷包蛋摆在了裴还面前。   在村子里这样招待第一次上门的女婿,已经是最高的待遇了。   顾老三拿出顾如槿买的竹叶青,李氏接过来给众人倒上。   人逢喜事,李氏便没有阻止顾老三多喝,就连向来谨言慎行的毛氏也喝了一杯。   酒足饭罢,裴还将礼单恭敬地递给顾老三,“小子略备薄礼,还望伯父笑纳!”   顾老三知道裴家情况,也并没在意裴还说的‘薄礼’,将礼单转手递给了李氏。   待众人离去,李氏整理屋子,才打开封的严实的木盒,一看之下吓了一跳。   “他爹,你快出来!”李氏盯着木盒里的东西,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她从未见过如此晃眼的赤金头面,比今日三娘头上戴的两把发梳上的金子成色都要好。   原本准备换下衣服出门的顾老三,听到李氏的喊声踢着鞋便跑了出来。   “这是什么?你哪里弄来的?”顾老三看了看红木盒里摆着的一套春梅报喜赤金头面,僵硬地转头看向李氏。   “是裴家送来的!”李氏双手托起盘中的一支步摇,小心翼翼地欣赏着,连呼吸都放慢了。   “你把东西放下,把三娘叫来,我在这里守着!”顾老三面色凝重地看着盘子里的东西,转头对李氏吩咐道。   李氏似乎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将步摇仔细地摆在原位置,一步三回头地出了门。   另一边,出了顾家,顾如槿邀请裴还去家中小坐,让家里人见见他,裴还自然不会反对。   而两人已经订立了婚约,就算在村子里走动也不会被说闲话。   到了家,顾如槿先领裴还去见了孩子们。   三个孩子都打扮一新,在家里等着呢!   三个孩子中徐靖钰是跟裴还最熟悉的,他经常跟着顾如槿去裴家,晋骁辰则是最不熟悉的,因为他不爱跟着顾如槿出门,总是自己野着玩。   孩子们乖巧地喊了叔叔,裴还一人给了一个荷包,抬手摸了摸他们的头,只是摸到顾璟弘的时候,裴还的手明显顿了一下。   孩子们得了红包欢欢喜喜地跑远了。   顾如槿又将裴还领到顾温知跟前,让二人先去坐着喝茶,自己去灶房端了茶点。   裴还和顾温知相对而坐。   顾温知抬手给自己添了一杯茶,也不管对面的裴还,自顾自的喝了起来。   裴还也自来熟地给自己倒了一杯。   “小子还挺沉得住气!”顾温知看着裴还欣赏地点点头,那丫头眼光不错。   “小子别的没有,耐心倒是挺足的!”裴还语气冷清地说着。   “我看你似乎有些面熟!”顾温知一脸疑惑地盯着裴还看。   裴还喝茶的手顿了顿,抬眼看了顾温知一眼,“可能老人家以前见过相似的人。”   顾温知思索了一会儿也没从脑子里翻出对面的小子到底像谁,摇了摇头道,“真是老咯!”   想不出来,顾温知也不是纠结的人,二人继续沉默地喝着茶。   顾如槿端着一盘点心过来的时候,就看到二人你一杯我一杯地倒着茶,“你们在说什么呢?”   听到顾如槿的声音,裴还歪头看去,眼角带上了一丝笑意。   顾温知看着周身气质有一丝松动的少年,眼底也溢出了笑意,“说你眼光不错!”   顾如槿做出一副惊喜地表情,“老大人竟然夸了我!,今晚加餐以示庆祝!”   “你这丫头就是讨打,赶紧滚,别在我这里碍眼了!”顾温知作势要打她,惹得顾如槿赶紧躲到裴还身后。   跟顾温知斗了几句嘴,顾如槿刚送裴还出院门,远远的便见李氏往这边走,二人便往前迎了迎。   李氏故意挤在顾如槿身旁,将二人隔开,瞟了一眼裴还,转头对顾如槿道,“你爹喊你有急事,咱走快些!”   顾如槿被李氏拉着,只得朝裴还挥挥手,示意他自己先走。   裴还在身后看着李氏明显防备他的行为,眼睛眯了眯,眼中的暗芒一闪而逝。   顾老三见李氏母女俩回来,赶紧伸头朝门外看了看,这才转身将红木盒重新打开,他怕家里人进来看见,在李氏走后直接将盒子盖上了,自己也是一动不动地守在盒子旁边,而另一个盒子他根本不敢打开。   “三娘,你看这是怎么回事?这裴举人不会是在外面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了吧?”顾老三压低了声音问道,   顾如槿一看便知道二老是怎么回事,不管顾老三惊讶,这套赤金头面份量重,做工也精巧,怎么说也值五百两,裴还才考上举人两个多月,就算贪赃枉法也买不起。   “爹娘放心,裴还在府城做了些生意,这些与他而言都不算什么?”顾如槿解释道。   顾老三夫妻俩面面相觑,这是做的什么生意,这么贵重的东西都不算什么?   顾如槿见二人仍是不可置信的样子,“裴还和郑家的公子是认识的,上次郑公子来就是找裴还的。”   她也不算说谎,裴还与郑熙呈也算认识。   听了此话,顾老三夫妻俩才放了心,能让郑公子亲自来这穷乡僻壤的地方找他,裴还定不是简单的人物。 第八十二章 完整的玉佩   安抚了顾老三夫妻俩,顾如槿出了顾家门,只见清隽的少年如竹般挺拔地站在柿子树下,眼底黑沉。   听到动静裴还偏头看过来,神色微动,“阿槿!”   顾如槿两步迎了上去,欢快地仰头看着少年,“在等我吗?怎么不进去?”   裴还眼神往顾家轻瞟了一眼,“出了什么事吗?”   看李氏防备自己的样子,似乎是要反悔。   顾如槿笑眯了眼,“还不是你送的礼太过贵重,把爹娘吓坏了,还以为你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呢!”   裴还收起眼底的戾气,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大红色荷包,“那是给他们的,这个是给你的。”   顾如槿接过荷包,却没有打开,澄清的双眼望向裴还,眼底带着惊喜,“是什么呀!”   裴还神色专注地看着她,“你打开看看!”   顾如槿将系带解开,一块莹白的羊脂玉佩滑落手间,内陷的纹路组成弯弯曲曲的线条,乱七八糟的看不出所以然。   顾如槿惊讶地瞪大双眼,素白的手指将玉佩饭翻了过来,果然见背面雕刻着一座大山,山体巍峨,雕刻手艺巧夺天工,就连山体上突出的一块山石都清清楚楚,赫然是另一半玉佩。   顾如槿将玉佩攥在手心,警惕地朝四周看了看,“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去你书房说吧!”   裴还见她似乎认识这块玉佩,心里也升起了疑惑,带着顾如槿回了家。   毛氏见二人进来,自然是欢喜的,还儿当初对人家不冷不热的,没想到这才刚定亲,就跟人家黏糊上了,这以后只怕她这个!   看到毛氏戏谑的眼神,裴还仍神色冷清的道,“我们有正事!”   毛氏只以为他是不好意思,打着哈哈,“娘知道,娘不会误会的!”   裴还无奈的敛下眉眼,带着顾如槿去了书房。   毛氏在身后对看过来的顾如槿调笑地眨了眨眼。   二人坐定,裴还将小铜炉的盖子打开,炉内放着的银丝碳瞬间红了起来,将小茶壶添了水,坐在铜炉上,裴还这才看向顾如槿,“我这里没有炭盆,你可觉得冷?”   顾如槿摇了摇头,“我穿的厚实,一点也不冷!”   裴还点点头,翻出几天前言子送来的汤婆子,递给顾如槿,“这个你也拿回去,睡觉的时候用。”   这些都是言子打听的那些姑娘小姐们爱用的。   顾如槿也不客气,接过汤婆子放在手边,一脸严肃地看着裴还,“你那块玉佩哪里来的?”   “家里传下里的。”裴还看着开始冒热气的茶壶,不甚在意地说着。   “那你知不知道这玉佩只是半块儿?”顾如槿继续追问。   裴还点了点头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玉佩事关重大秘密,不可能流传出去。   顾如槿将脖子上的玉佩取了下来,一左一右地放在手心让裴还看。   裴还眼眸深沉,这块儿玉佩,应该在景衡那里,怎么会挂在她脖子上?   见裴还也不看玉佩反而盯着自己看,眼神深邃带着不知名的情绪,顾如槿将两块玉佩合二为一,薄薄的玉佩紧紧地贴在一起,连一丝缝隙也没有,果然是一对的。   裴还将开了的茶壶提下来,倒进杯子里,推到顾如槿面前,“我这里的茶叶比较苦涩,你讲究喝些白水吧!”   见顾如槿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裴还起身拿出了茶叶给自己泡了一杯茶。   “是景衡把玉佩托付给你的?”裴还问的风轻云淡,只是他的心里知道,二人的关系只怕不会是像顾如槿说的那样,不然这么重要的玉佩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顾如槿吃了一惊,转而又明了,景氏和言氏关系密切,知道这玉佩是哪里来的也不稀奇,“他说让我帮他保管,等再见就还给他!”   裴还喝了口茶,细细品味着茶水的苦涩,“你那块玉佩给我吧!我帮你还给他!”   说着起身不容顾如槿拒绝地将原来那半块儿玉佩从顾如槿手里抽走,收进了袖子里,又找来一根玉绳将自己那块儿穿起来,挂在顾如槿脖子里。   “这是言家给儿媳妇的,不是什么好玉,不喜欢戴了就取下来。”   顾如槿将玉佩塞进衣服里,小心地拍了拍,“你放心,我会一直带着的!”   顾如槿此时也是满肚子疑惑,却有分寸地没有开口问,而裴还不想顾如槿知道太多,知道的越多越危险。   回到家中,顾如槿赶紧找出一个荷包将玉佩装了进去,又找了绳子将荷包挂在脖子上。   这玉佩即是言家穿下来的,又和景氏有联系,定是有着什么大秘密,还是小心一些为好。   吃过晚饭,原本每日都要回屋写手札的顾温知却安静地坐在厅中,等顾如槿将几次孩子收拾干净赶去消食,他才从袖中摸出一个小布包,双手不舍地婆娑着,“这是我夫人当年做给毓儿的,可惜毓儿是个福薄的,你若是不嫌弃就拿着玩儿吧!”   顾温知的幺女当年以十二岁龄七步成诗,才女之名一时传开,只是多慧必早夭,小小年纪在冬日里落了水,捞上来时已没了气息。   顾如槿恭敬地接过小布包,谨慎地守在怀里,“文姝夫人冠盖京华,她做的东西妾怎会嫌弃!”   顾温知瞥她一眼,“哼!就会装模作样!你转眼扔了我也不知道!”   顾如槿赶紧大呼不敢。   顾温知嘴里念叨着油腔滑调,双手背在身后气哼哼地走了。   顾如槿回了自己的屋子才将小布包打开,只见一朵巴掌大小的牡丹娇艳欲滴,花瓣舒展,颜色艳丽,姿态优雅,栩栩如生,仔细看竟是用针线做出来的,针脚细迷,配色精巧,这可是下了大功夫的,果然文姝夫人针线娘娘的称号不是白来的。 第八十四章 下聘   这朵牡丹花当年要是被顾毓儿带出来,那必定会成为新的潮流。   顾如槿小心地将东西包起来,放在妆奁中。   洗了手脚,顾如槿和衣躺在床上,仰头看着床顶的帷幔,是当初搬家的时候李氏送的,天青色的帷幔上用红黄蓝黑白五色线绣着五毒的图案。   顾如槿习惯性地摸向胸口的玉佩,这才意识到,裴还将玉佩拿走,那她还怎么和王云林说话。   顾如槿摸着胸前的荷包思索着将玉佩要回来的可能性。   寒冬天,土地都上了冻,原本是不是个动工盖房子的,只是考虑到耽搁一天作坊便晚一天开工,便请了几个老师傅照看着,每日在荒地上点上火堆,也引来了村子里的人来取暖顺便看热闹。   几个妇人在一起交头接耳。   “听说裴举人跟顾家提亲了!”   “可不是吗!我听雪梅婶子说今日要下聘!”   “原先不是说顾家姑娘命都不好吗?这三娘怎么这么好命?”一个年轻的妇人满是羡慕地说道。   “真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另一人语气酸溜溜的。   “裴举人要是牛粪,那咱们男人算什么?”另一人接话。   “我没说他,我说的是顾三娘!”   “人家三娘也不是牛粪吧!就算人家是个寡妇,可人家年轻颜色也好,又会打扮,手里又有钱,要是我,我也愿意娶。”   “你是说裴举人是为了钱?”   众人都向那个妇人看去。   “你可别冤枉我,我可没这么说!”那妇人气愤地看着挑事那人,气呼呼的站起来走了。   其他人见气氛不对,便提议去顾家看热闹,几个妇人纷纷朝顾家去。   顾家,顾如槿悠闲地坐在堂屋门口嗑着瓜子看着众人忙碌,她是顾家最清闲的人了。   前日她去找裴还要回玉佩却被拒绝了,如是强要他便用黑沉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看的顾如槿自己放弃,可是她又不能真的置王云林与不顾。   顾如槿再次叹了口气,王云林一时半会也不会醒,以后再说吧!   今日下聘,来送聘礼应该是本家叔伯,不过裴家只有裴柱和他的长子裴方智,而裴栋一家据说是裴金珠嫁了个有钱的人家,将父母兄弟一同接走了,就连裴大富当初颇为得意的活计也辞了,这些年都没见回来了。   只有两人送聘显然是不行的,巧的是裴柱家前日里来了个人说是裴柱父亲的幼弟,当初长兄被偷,流落在外,父母临终还在挂念,如今可算找到了,虽没见到兄长可见到兄长的后人也是值得欣慰的。   裴柱当然是不相信的,这都几十年了,哪里还能找来?只是对方穿着绫罗绸缎,身旁还带着几个仆人,又和父亲的信息一一对上,就连父亲位置上的一个胎记都知道,也不由得裴柱不相信。   此时那人正在裴还家中,见裴还少年英才甚是欣赏,非要拉着进屋子座谈一番,裴柱几人是乡下的泥腿子,对这些也不感兴趣,就没有上前凑热闹。   说是书房也就是在卧房里辟出了一个地方,简单地摆了个书架,一张书桌,窗上摆着一个花瓶,瓶子里的布制桃花给屋子里增加了一丝绿意。   桃花是顾如槿之前摆在这里的,被裴还小心爱护,两年的时间竟没有一丝褪色。   杨德文看着如此简陋狭小的书房,脸上挂满了心疼,如是恩师还在,岂会让小公子如此凑合。   裴还抬手将一杯茶放在杨德文面前的案上,“文叔不必如此,真并没觉得苦!”   杨德文收起脸上的神色,双手轻触质地粗糙的瓷杯,“鲍川应该是有所怀疑,这次来一直纠缠着我不放。”   “既然如此文叔就不应该来这里!”裴还脸上露出少见的担忧。   “你定亲我都没赶上,下聘我怎能不来!”其实他还想看看对方是个什么样的女子,他并不怀疑裴还的眼光,只是想替恩师来看一看。   当年得裴还父亲,言家族长言丛一家话的指点,杨德文铭记于心,这么多年他明哲保身就是因为他听说言氏小公子下落不明,他要好好活着,替恩师好好看顾着小公子。   裴还只是担心他又危险,既然已经来了,也不能在打道回府,只得作罢,“岑青州那边是什么反应?”   “他唯一的弟弟死了,他自然是暴怒,如今已是有些乱了分寸,相信很快他就自顾不暇了。”   岑青州身处岳州防御史的位置,辖制岳州、黔州、凉州三州府,就算他背后有赵元旭,还是会有人敢算计他的位置,更何况几乎无人知道他兄弟二人早在几年前就投靠了赵元旭。   岑青州唯一的弱点便是同胞弟弟岑青剑,如今弟弟死了,他调遣士兵在岳州城大肆搜捕,搅得民不聊生,相信这个消息很快就会被捅到御前,就算是他主子也保不住他。   裴还点点头,低头沉思了一会儿,“若是贺星悬被捕,文叔帮我保他一命!”   “公子放心,我对这贺星悬也是颇为敬佩,定会助他一臂之力的!”杨德文是个重情义讲信义的,也最是佩服这样的人。   “不!文叔先保全自己!”裴还却并不想为了一个外人搭上杨德文的性命。   裴还是个不轻易开口说话的,而杨德文也是个行事严谨,不爱东拉西扯的,说完了正事,二人便陷入了沉默。   裴柱在外边看吉时快到了却还不见叔叔出来,只得上前敲门,“小叔,吉时到了咱们改出发了!”   书房内杨德文身子僵了一瞬,鬼知道他为什么要让一个比他还大两岁的人叫他叔叔。   裴还的表情也有一丝皲裂,隔着桌子拱手,“叔祖父慢走!”   杨德文尴尬的咳了一声,这样占恩师的便宜真的好吗!   见杨德文出来,裴柱上前作揖,“东西都装好了,咱们出发吧!”   其实也没什么好装的,他们来的时候盒子就被封上了,几块棉布几张兽皮临出门时绑在盒子外面。   不过这考了举人就是不一样,这么好的细面布,裴柱还是头一次见。   杨德文走在前头,裴柱跟在他身旁,身后几人抬起红木盒便出了门。   两家离得近,自然是不能直接进门的,裴柱领着众人在村子里转了一圈,引来街坊邻居的窃窃私语。   “我里个乖乖,毛氏还真舍得下血本,娶个寡妇都下这么重的聘礼!”光绑在外面的棉布就有四匹,还有五六张皮子,这可是村子里的头一份啊!   “哼!真是蛇鼠一家亲,谁知道这东西是不是毛氏买的,说不定……”   张大英话没说完,嘴里传来一阵剧痛,似乎有什么东西跑进了嘴里。   张大英一口唾沫合着鲜血吐了出来,一颗牙齿和一颗小石子混在里面。   张大英捂着嘴呜呜呜地说不出一句话。   站在她斜对面的阎东阳将手背在了身后。   顾家院门大开,堂屋已经摆上了茶水点心,顾老三正对着院门口坐着,见门口有动静赶紧起身迎了上去,领着几人将红木盒摆放妥当。   接下来原本是晒聘礼的时间,聘礼打开摆在院子里拱街坊邻居观赏,只是却不见对方有动静。   门口看热闹的人也是一脸疑惑,一般下聘不管多少都是要打开让人看看的,这种情况还是第一次见。   杨德文却像是丝毫没有察觉,“亲家公,咱们屋里说话!”   裴柱之前已经来说过这是从外地来认亲的,顾老三也只当他不懂这边的规矩,也没有过多计较,又领着去了堂屋。   杨德文进了堂屋环视一周见屋里唯一一个姑娘打扮的,明显不过金叉之年,偏头看向顾老三道,“亲家公也知道我这刚来没几天这就又要走,不能知道今日能不能见见孙媳妇,也好给个见面礼!”   顾老三连忙摆手,“拜见长辈是应该的,给什么见面礼!” 第八十五章 聘礼   顾老三将杨德文上座,转头朝顾如槿招了招手,“三娘,快来拜见叔爷!”   顾如槿快步上前屈伸行了一礼,叫了声叔爷。   杨德文震惊地瞪大双眼,这女子分明是妇人打扮,难怪当日他问阎东阳人家姑娘怎么样,阎东阳支支吾吾的只说自己见了就知道了。   顾如槿今日穿了身淡紫色对襟小袄,下身穿着玫红色石榴裙,头上只简单插了支红宝石鎏金簪子,姿态优雅,行事端正。   若不是她梳着妇人头,杨德文定会十分满意地将藏在袖子里的一对玉镯送出去。   杨德文收起眼里的震惊,脸上带笑,虚抬了一下手道,“不必多礼,快坐吧!”   在别人家里杨德文说什么也不会让双方都失了面子,只是这见面礼还是等问清楚了再送也不迟。   顾如槿起身不紧不慢地走回位置上。   既下了聘礼,接下来就是商量婚期,一般都要在下聘之后的一百天内完婚,这些都是要裴柱跟顾老三夫妻俩商量,杨德文今日来的主要目的就是见一见顾如槿,顺便撑个场面。   顾家不显山不漏水的,这屋子里吃的用的尽是精细物件儿,这桌椅摆设主次分明,一看就是有讲究的,裴柱僵着身子坐着,跟顾老三说话都有些局促,“书……书桥兄弟,还儿娘找人看了日子,明年二月初三是大吉,最宜嫁娶,到时天气暖和,咱们办个喜宴也热闹热闹。”   顾老三却不着急,低头喝了口茶,回味地抿抿嘴,这两年喝茶喝多了,他也能喝出茶中的余味了,“柱子哥明年会不会太急了些,我们还想留三娘一段时间。”   这些说辞也只是女方的推辞,总之不能一口答应,显得自家女儿没人要似的。   见顾老三待自己还是温和有礼,一口一个柱子哥,裴柱也没那么局促了,“还儿过了年就二十了,我家小子二十岁的时候孩子都会跑了,还儿娘熬了这么多年也是盼着这一天呢!再说三娘找到一个好归宿你们也能放心不是?”   顾老三叹着气点了点头,“我也知道是这个理,可我舍不得呀!”   李氏跟着红了眼眶,盼了这么多年,闺女好不容易盼回来了,这就又要嫁人了!   顾元娘拍了拍她的手安慰她。   裴柱也跟着劝,“咱们也不是刻薄的人家,还儿娘也对三娘喜爱有加,定不会亏待她的,何况都在一个村子里,弟妹就放心吧!”   李氏低头摸了摸眼睛,又点了点头。   见事情顺利,裴柱也放了心,今天的任务可算完成了。   众人又说笑了一会儿,杨德文一直心不在焉的也没有参与。   等吃过午饭,杨德文一行人回了裴还家,跟毛氏交代了几句,裴柱带着儿子起身告辞,杨德文便借口讨论学问留了下来。   等人都走完了,李氏收拾妥当,带着顾盼娘核对礼单,顾惠娘姐妹俩在一旁凑热闹。   不同与定亲的时候送给女方父母的礼,这些聘礼都是姑娘出嫁要带去婆家的,女方收下聘礼后都是要仔细核对的,以防有纰漏,让姑娘将来在婆家丢脸。   顾盼娘跟着顾如槿念过书习过字,李氏便让她拿着礼单站在前面,自己说一样,她从礼单上划去一样。   红木盒只有两个,李氏先将绑在上面的棉布和皮子解下来跟顾盼娘核对了数量,小心地交给顾惠娘姐妹俩抱着,这才打开第一个红木盒的盖子。   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套大红的嫁衣,用金线绣着龙凤呈祥的图案,针脚密实,图案栩栩如生,上边点缀着的花生大小的珍珠琉璃,在阳光的照射下流光溢彩,嫁衣上放着的赤金雀鸟花钗,雕刻精细,连羽毛都如真的一般,长长的珍珠流苏,颗颗珍珠大小一般。   李氏几人愣愣地看着那极具视觉冲击的大红色,顾惠娘将怀里的东西用一只手揽着,伸手便想摸一摸。   李氏‘啪’的一声打掉了她的手,“你的手粗糙别再给勾坏了!”   顾惠娘吸吸哈哈地吹着拍红的手,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套嫁衣,“我这不是没见过吗?”   顾盼娘一脸羡慕地看着红木盒,“我以后也要穿着这身衣服出嫁!”   李氏睨了她一眼,“你个死丫头,真是不害臊!”   东西贵重,李氏怕落上灰尘再给弄脏了,赶紧将第一层的盖子盖上。   第二层,一对玉质大雁交颈躺在盒子里,竟和真的大雁大小一般,玉质细腻,色泽均匀,晶莹剔透没有一丝杂色。   这次连顾惠娘都不敢伸手摸了。   她们虽然不懂玉,可单看个头就知道价值不菲,若碰掉了一块,只怕将全家人卖了也赔不起。   李氏站在原地伸伸手也不敢将东西拿下来,“盼……盼娘,去,喊你三姐来!”   顾盼娘转身往堂屋去,走了两步还在回头看,险些被门槛绊倒。   看顾盼娘魂不守舍地叫自己出来,顾如槿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见娘儿几个围着一块玉石不知所措,顾如槿无奈地道,“这是假的,就是用来装饰的,谁见过这么大块的玉石!”   说着顾如槿喊了顾盼娘将第二层连盒子带玉石抬了下来。   顾如槿看着第三层摆着的两柄翠绿翠绿的玉如意,在李氏几人的目光中继续扯着谎,“假的,这一看就是假的,哪有这么绿的玉?”   她们确实没有见过这么绿的玉石,可这些都不是玉会是什么呢?   “海的那边有一个国家产出一种玻璃,坚硬如石头,却是透明的,像水一般,比这可好看多了。”说着顾如槿撇了撇嘴,似乎有些嫌弃这两块柄玉如意不好看。   李氏几人将信将疑。   好在第二个红木盒里的东西都是正常的茶叶、喜饼、花生、大枣什么的,顾如槿在心里舒了一口气。   核对完单子,李氏指挥着姐妹几个将东西抬进自己的屋里,小心地放好,是不是假的不说,那么精致的东西就算是假的也得花不少钱。   裴家,杨德文坐在裴还的书桌前,一杯一杯地喝着茶,不知道怎么开口。   对面的少年难得地放松一身凌冽的气息,在午后阳光的照射下,乖巧的如养在深宅大院不谙世事的世家公子。   杨德文看着这样的裴还再次叹息,若是小公子在言家长大,定会是一个惊才绝艳,名冠盛景国的翩翩少年郎,世家贵女任其挑选,怎么可能娶一个寡妇!   “文叔已经喝了三壶茶,坐了半个时辰了,有什么话就直说吧!”少年莹白的指尖轻轻弹掉不是知道什么时候落在桃花瓣上的灰尘。   杨德文将手中的茶一饮而尽,下定决心开口道,“那顾氏是个寡妇,怎么能成为言家的媳妇?”   “现在已经没有言家了,我也不是言真!”少年语气冷冷清清的,似乎一点都不在意,“更何况她也不是寡妇!”   “不是寡妇!难不成是被休了?”杨德文拔高了音调,裴柱说那顾氏是个寡妇,难不成这其中有谁在撒谎?要是被休了就更不能娶了。   裴还偏头看向杨德文,“她还是个姑娘!她有自己的秘密,跟咱们一样!”   这下杨德文更不放心了,“有秘密?会不会给你带来危险?”   “文叔放心,我们知道彼此的底细。”   杨德文沉吟了一阵,“你一向有主见,看中那顾家姑娘,定是她有什么过人之处,有个知冷知热的人在你身边,也挺好的!”   杨德文知道裴还要做的事情,他也阻止不了,何况他既然决定要娶,必也是心里喜欢的。   裴还想到顾如槿的‘过人之处’,眼底闪过一丝温润,那样的女子不是那些养在深闺的贵女能比的。 第八十六章 朗月清酒   杨德文将给顾如槿的见面礼交给了裴还,又在柳树坡住了一日,便返回府城了,他一向繁忙能避开所有人的目光来这里只几天已经是极大地困难了。   顾老三依旧每日在荒地上点上几堆火,村里的人也大多时候去荒地取暖唠闲话。   作坊已经出具模型,再过几日就能封顶了,为了防止有人偷看,顾老三让工匠们将作坊的院墙加的高高的,墙上还插了从山上砍下来的荆棘枝。   而李昌文在就将酒蒸馏好了,顾如槿尝了一口应该有四五十度,质地清澈,回味甘甜,是纯正的粮食酒的味道,比她在现代喝过的名酒好喝多了!   顾老三和顾安郎父子俩都很喜欢,每日午后都要喝几杯,李昌文好容易蒸出的一坛酒没几天就被喝完了。   李氏知道后心疼的不得了,这一坛酒都要近以两银子呢!   父子二人只得讪讪地停了手。   马上要到年底了,聂琛必然回来陈水镇查账,顾如槿便让来福注意青竹酒坊的动静。   这日,在青竹酒坊盯梢的跑堂的见青竹酒坊的掌柜的赶着马车出去,不一会儿又带着个人回来,那人周身气息宁静文雅,不时掩口咳嗽一声,似是个文弱书生,跟大掌柜描述的一模一样,跑堂的赶紧回去禀报。   顾如槿得了消息,带上早就准备好的两坛酒坐着马车去了镇上。   已经进入十二月,天气越发寒冷,聂琛披着一件灰色狐裘披风,坐在酒坊的后院一页一页地看着账本,清瘦的身形单薄孤寂,手里抱着一个手炉,这原本是女孩子用的东西,只是他到了寒冬腊月就手脚冰凉,以前母亲在的时候就每日盯着他,让他一定要拿上,如今没人盯着了,他也习惯了。   一个小厮进来附在掌柜的耳边低语了几句,掌柜的抬眼看了看皱着眉头的聂琛,犹豫了一下,上前一步道,“大公子,门外有位姓顾的夫人找您!”   “姓顾?”聂琛瞬间想起了那个面对强权的逼迫却分好不退的女子,“让她进来吧!”   聂琛将账本收起来,让人上了茶水点心,等顾如槿进来的时候就看到如玉公子端坐在圆桌后,周身散发着由内而外的温柔。   “打扰聂先生了!”顾如槿先行了一礼才落座。   “顾夫人多礼了!”聂琛抬手将一杯茶送到顾如槿面前,骨骼清瘦,指尖发白。   顾如槿端起茶轻抿了一口,将茶盏放回桌子上没有发出一丝声音。“聂先生还记得上次说的合作吗?”   聂琛愣了一瞬,随即恢复了笑容,“当然!”   顾如槿也不管对方是真记得还是客气,扬起笑脸,“聂先生记得就好,妾这里酿了新酒,聂先生不妨品上一品!”   顾如槿回头接过来喜手里的两坛酒,直接放到聂琛面前,黑亮的陶瓶,‘竹叶青’三个字十分显眼。   掌柜的奇怪地看着顾如槿一眼,这位夫人看着也不像是脑袋缺根筋的!   见聂琛疑惑地看着自己,顾如槿道,“公子这里应该有酒杯,尝一口便知道了!”   聂琛朝掌柜的看了一眼,掌柜的回身从门边的柜子里拿出一套酒局,他们这是酒坊,当然不会缺少喝酒的工具。   顾如槿将封坛的泥塑打碎,掀开上边的红纸,酒香味瞬间弥漫整个屋子。   掌柜的好奇地朝酒坛看去,闻味道确实不是他们酿出来的竹叶青,难道是有人冒用竹叶青的名头,想到这个可能,掌柜的又担忧了起来,若是如此青竹酒坊的名声将受到极大地损害。   顾如槿将酒倒进酒壶中,澄清的液体,落进酒壶中发出清脆的声音。   这下连聂琛都难得地露出了惊讶的表情,“这是什么酒,怎会如此澄清?”   顾如槿将聂琛面前的酒杯斟满,做了个请得手势,“妾给这就取名叫朗月清酒!”   聂琛端起酒杯在鼻尖闻了闻,轻启薄唇,刚要喝下去,却被身后的掌柜阻止了,“公子,让我先尝一口吧!”   公子前日里才大病一场,若是再吃坏了东西,岂不是雪上加霜。   “无妨!”聂琛将酒送入口中,只喝了一小口。   顾如槿看着聂琛的从皱眉到品味再到惊奇,淡定地喝着茶。   “杜掌柜,你也尝尝!”聂琛将一杯酒递给掌柜的。   杜掌柜在青竹酒坊做掌柜已经二十几年了,对于品酒的门道比一般人懂得还要多,这朗月清酒一入口,他便知道这酒是极品。   杜掌柜瞪大了双眼,喝完一杯还有再倒,却被顾如槿制止了,“这酒极烈,没喝过的人喝几杯就醉了。”   杜掌柜感觉自己确实有些晕乎,咂咂嘴只得作罢。   “这酒如何?”聂琛心里已经有数,可还是问了杜掌柜的意见。   “酒烈而不灼,香而不涩,当可以做贡品!”杜掌柜对这酒的评价极高。   聂琛转头看向顾如槿,说起生意,他周身的气质也变得强硬起来,“顾夫人怎么个合作法儿?”   顾如槿手指婆娑的茶杯,抬了抬下巴,“聂先生应该看到了这竹叶青的酒坛。”   说完看了聂琛一眼,见对方神色不便,继续道,“妾这酒就是用竹叶青提取出来的!”   这下聂琛和杜掌柜都不淡定了,竹叶青?   二人对视一眼,聂琛眼含敬佩地看向顾如槿,“顾夫人果然是冰雪聪明,总是能推陈出新!”   “聂先生谬赞了!”顾如槿偏头看向聂琛,“竹叶青本就属上品,提取出来的朗月清酒自然更加醇香。”   聂琛不动声色地喝着手里的茶,静待顾如槿的下文。   “妾拟了两种合作方案,一是与聂先生独家合作,聂先生提供竹叶青,提取出来的朗月清酒,妾以三百文一坛卖给青竹酒坊。”顾如槿更属意这种合作方式,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可以省去许多麻烦。   “那第二种呢?”   “第二种是妾以最优惠的价格批量买进竹叶青,提取出来的朗月清酒不再独供聂家,当然聂先生要买,妾也会给先生最大折扣!”   第二种方案,顾如槿的利润更多。   聂琛笑了笑,“似乎第一种的合作方案,对聂家最有利!”   顾如槿不语。   聂琛看向杜掌柜,杜掌柜对他疯狂地使眼色。   聂琛端起茶盏,向顾如槿示意,“那就合作愉快!”   顾如槿喝了一口茶,将早就写好的契书拿了出来。   双方签了字压了手印。   从公祠出来,聂琛邀顾如槿小坐,顾如槿婉拒了。   她要去茶舍看看,再去街上逛逛,马上要过年了,家里的年货要开始买起来了。   寒冬腊月东篱茶舍依旧热闹,大厅里摆着几盆尚好的银丝碳,可比在家里暖和多了。   圆台上,一位白发的老先生在将鬼怪故事。   东篱茶舍的说书广为流传,如今有许多说书人慕名而来,愿在东篱茶舍走场。   惑香看到顾如槿进来,甩着衣袖,袅袅婷婷地迎了上来。   顾如槿将袖子里写好的新故事交给惑香,待找人润了笔,客人就能在大年初一那天听到。   在茶舍走了一圈,又去后厨看了翠屏,这才带着来喜去逛街。   天气寒冷,街上却人来人往的十分热闹,都是来镇上置办年货的。   先给来喜买了包子垫垫肚子,这才去买自己需要的东西,给孩子买的小玩意儿,给外甥外甥女过年的礼物,还有给李氏夫妻俩买的布料,其他米面粮油,各式各样的,不一会儿来喜手上便挂满了东西。   顾如槿带着来喜回了东篱茶舍将东西放下,歇了会儿脚,这才赶着马车回了柳树坡。 第八十七章 第四个年节   跟聂琛敲定了合作方案,顾如槿这边开始着手打造蒸馏器,蒸馏器很简单,关键在于冷凝器,没有冷凝器,出酒的几率就更低了,顾如槿把冷凝器提了出来单独找了铁匠师傅。   作坊没几天便封了顶,众人看着手里沉甸甸的几串铜板,都开心地嘴角列到了耳朵后。   有人欢喜,有人自然就嫉妒。   顾老三送来帮忙的人出了门转身往回走,便听见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传来,“书桥兄弟,你说你是不是傻,这姑娘都要嫁人了,你们夫妻俩还忙前忙后地给盖房子,真想让三娘把田产都带到裴家去?”   顾老三回头见钱英靠在她家门口,嘴里磕着瓜子,瓜子皮被她吐得老远。   “那都是三娘的,就应该带走!”顾老三才不会理会别人的挑拨离间。   见对方说了一句就   进了门,钱英在心里呸了一声。   这是顾如槿在柳树坡过的第四个年节,年关一日近,因为天气一直很好,村子里也是热热闹闹的,大人小孩都时常出来走动。   学堂放了冬假,晋骁辰每日领着村里的孩子疯玩,在山上掏了不少野鸡窝,就地生了火,用顾如槿调的烧烤料直接烤了吃,孩子们每日吃的满嘴流油,一时间山上的野鸡都差点绝了后。   年三十,李氏领着顾盼娘姐妹几个忙活了一下午整出了一顿丰盛的年夜饭。   所有菜都上齐,李氏拿刀将院子火堆上架着的鹿肉切开,尝了一口外焦里嫩,非常美味,又喊了顾安郎兄弟俩出来将鹿肉片好。   腊月二十八,裴还给顾家送来一只小鹿,李氏愁着鹿肉怎么吃,顾如槿便提议整个架在火上考,既美味又简单。   鹿肉端上桌,一家人一个不了落的坐在餐桌前,这是顾家这两年过年的习惯,就连晋骁辰几个都在。   家里的孩子就连王知知几个女孩子都识了几个字,轮流着说了吉祥话,逗得大人们笑的合不拢嘴,而新生儿顾恺泽自是得到了最多的关注。   顾老三将顾如槿给的清酒拿了出来,每人倒上一杯,因为酒比较烈,女人们也都是喝上一小口,而男人们就没有那么多顾及,吃着喝着,一坛子很快就见底了。   李氏嘴上骂着,却还是起身又从屋里拿了一坛子出来。   李佳玉如今日子过得舒坦,再也不是当初尖酸刻薄的样子,席间不断给周围人添菜,惹得李氏连呼小心。   月上中天,女人们撤了桌上的碗筷,换上蜜饯瓜子点心,准备守岁。   顾如槿起身告辞,她不想顾温知一大把年纪独自过春节。   众人也都习惯了顾如槿如此行为,就没有多问。   领着孩子们回到家,果然见顾温知独自一人坐在正厅。   顾温知对着门口坐着,听到院外有动静,赶紧拿起碗筷扒了几口饭,装模作样对一脚踏进门的几人道,“怎么回来的这么巧,我刚好快吃完了!”   “顾爷爷你装的也太不像了,你看菜一点动过的痕迹都没有,你好歹把菜翻一翻。”晋骁辰一点不给面地戳穿顾温知。   顾如槿拍了拍晋骁辰的脑袋,“小心你顾爷爷明天考你学问!”   顾温知读了一辈子书,做了一辈子学问,治学严谨,容不得一丝差错,而晋骁辰又是大大咧咧不愿学习的武将风格,最怕的就是顾温知考他学问,每次都要受到责罚。   晋骁辰缩了缩脑袋,讨好地对顾温知道,“顾爷爷,你都快吃完了,辰哥儿还没吃饱,你再陪辰哥儿吃一点吧!”   变脸速度之快引得其余几人惊奇地看向他。   顾璟弘咧着嘴好笑地看着他。   “弘哥儿,还不快去给哥拿双筷子去!”晋骁辰理所当然地吩咐弘哥儿做事。   顾温知立马伸手揪住了晋骁辰的耳朵,“小兔崽子,吩咐谁呢?”   晋骁辰立马嗷嗷叫了起来,“吩咐我自己呢!我去拿,我去拿!”   因为事先说好了家里有人等着,顾如槿包括几个孩子都没有多吃,就是喝水多了些。   茶艺一直在门外候着,见主人要碗筷,立马将筷子摆上。   几人安安静静地陪顾温知吃了顿年夜饭。   饭后哄着玩的正在兴头上的孩子门说了觉,顾如槿陪着顾温知守到天微微发白。   顾温知坐在正屋感受着黎明前的黑暗,又是新的一年,这是他守的最后一个岁了。   将依在凳子上打瞌睡的顾如槿叫起来,顾温知一步一步地走回自己的房间。   看着老人孤寂缓慢的背影,顾如槿呆愣了片刻才起身回屋。   大年初一上午大部分人都是在睡梦中度过。   顾家人简单地睡个回笼觉,便赶着马车去了镇上,给顾子砚夫妻俩拜年。   到了顾书生家所在的巷子,一家人下来马车,李氏上前敲门。   开门的依旧是姜妈妈。   姜妈妈引着几人进了屋,去了后院喊焦氏。   焦氏这次依旧是姗姗来迟。   未进正厅声音便传来了,“三弟家真是越发没规矩了,怎么这个点才来?爹娘都等了一个上午了!”   两家基本上已经撕破了脸,自己再怎么说,顾老三夫妻俩也不会跟他们冰释前嫌,既然如此,焦氏也不用在费心思在顾老三一家身上。   李氏冷着脸也不反驳,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他们明明每年都是这个时候来的。   “娘每年初一一早都会去长安观,帮爷奶求了平安,咱们才赶着马车过来的,二伯娘每年也没有问过所以不知道!”顾盼娘一脸委屈地说道。   其实这也不算谎话,李氏确实每年都帮顾子砚夫妻俩祈福,不过不是在长安观,而是在家里向灶君求的。   焦氏不悦地撂了茶杯,“商人果然是商人,大人说话哪有孩子随意插嘴的!”   顾盼娘有些害怕地退了一步。   李氏赶紧上前将顾盼娘拉到身后,“二嫂如今如此威风,冲这个孩子发脾气!”   焦氏笑,“我一个秀才娘子,夫子夫人,总比你一个乡下土里刨食的威风!”   顾盼娘兄妹几人具是愤怒地看向焦氏。   “二嫂威不威风咱们也不在乎,反正也刷不到咱们头上,还请二嫂请了爹娘出来,我拜了爹娘就走!”顾老三拦在前头,冷着脸对焦氏道。   “爹娘?爹娘等的不耐烦,早就出门去拜访亲友了!”焦氏重新端起茶杯,悠哉悠哉地吹了吹茶杯里的浮沫。   “爹娘每年都是等着我来了才出门的,二嫂还是再去问问吧!”顾老三不死心。   “不信你把姜妈妈叫进来问问?”   顾老三见对方毫不心虚,不像是在说谎,跟李氏对视了一眼,“既然如此,我们就改日再来吧!”   话音刚落,焦氏便摆出了送客的架势,“慢走,不送!”   出了顾书生的家门,顾老三有些失落,上次爹娘气呼呼地走了,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巷子口,一对身形佝偻的老夫妇相互搀扶着往顾书生家的方向而来。   远远地看到迎面走来的一群人,老头的身子僵了一瞬。   “老三来了!”顾子砚不咸不淡地打了声招呼。   “唉!今年来晚了,让爹娘等的不耐烦了!”顾老三小心地陪着罪。   顾子砚摆摆手,“是我和你娘想出来走走!”   顾子砚进了门,见顾老三要跟着进来,继续道,“你家里也忙,赶紧回去吧!”   顾老三惊恐地瞪大双眼,“爹?”   “爹也是为你着想,你回去好好守着家,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了!”   顾子砚说着扶着周氏的手,缓缓往里走。   顾老三愣愣地站在门口,却不敢踏进去,爹他是什么意思?   直到姜妈妈上来说要关院门了,李氏上前拉了拉顾老三。   顾老三扯了扯僵硬的嘴角,浑身散发着哀伤的气息,“咱们回家吧!” 第八十八章 阴差阳错   顾如槿算着时间,估摸着爹娘都回来了,才领着孩子们来拜年。   顾老三似乎心不在焉的,顾如槿叫了两声他才听到。   “爹他怎么了?”顾如槿站在李氏的身边,小声问道。   李氏叹了口气,抬眼看了看进门的顾老三,眼中闪过一丝愤恨,“还不是你爷奶!明明是你二伯娘和小姑的错,我跟你爹都没有揪着不放,他们反倒对咱们冷嘲热讽的!”   原来如此,顾如槿以为那件事情,自己和爹娘都没有计较,就算是揭过去了,就算是将来几家人碰了面,也就是不咸不淡的处着,没想到他们反而责怪起自己来了。   她跟那群人也没见过几次,倒是无所谓,顾家人跟他们毕竟是连着血脉的骨肉,怎么可能不在意。   只是这种事情想通了就无所谓了,守着自己的小家,不照样过日子吗?   顾如槿只得嘱咐李氏多劝劝顾老三。   李氏点了点头,“这样也好,眼不见为净,逢年过节只要咱们礼数都到了,谁也挑不出毛病!”   进了屋,见顾老三垂头丧气地坐在椅子上,顾如槿也不再多问,让晋骁辰兄弟三人给顾老三夫妻俩行了礼,拜了年,每人得了李氏给的大红包,开心地跑出去玩了。   次一日,李氏照例带着顾盼娘回了娘家,李佳玉和周秀秀也各自回了自己娘家,只是李家也是不太平。   李氏从李家回来,带回来了两个姑娘,分别是李桂花的女儿于宝玲和李昌文的女儿李平平。   于宝玲如今十五岁,长得一副好相貌,淡淡的柳眉,大大的杏眼,人也文文静静的,她之所以跟李氏来顾家,就是因为这幅相貌被镇子上的恶霸看上了,天天上门骚扰,李氏在娘家听了李桂花的哭诉,便将人带回来避一避。   而李平平则是因为她娘王氏非让她跟着来,说来姑姑家见识见识表姐的二进大宅,她又不是没去过,又什么好见识的。   安置好两个姑娘,李氏去了顾如槿家。   守门的婆子,见是老夫人来了,也没有通报,直接领着李氏去了后院。   因为知道顾家婆媳今日都回了娘家,顾如槿姐妹今日便没有去顾家串亲戚。   李氏进来的时候,顾如槿正坐在院子里看做着绣活儿,是给李氏夫妻俩做的衣裳,李氏喜欢她的手艺,她便每年都做上一件衣裳送给二老。   见李氏进来顾如槿收了最后一针,站起来将衣服抖了抖,“娘来的正好,试试这身衣服合不合身!”   李氏看着玫瑰红的细棉布料上绣着的大朵大朵的玉兰花,眼里露出了喜爱之色,“你呀!每年都做,我的衣服都快穿不完了!”   “娘要是不喜欢,我就给别人了!”顾如槿作势要收起来。   李氏赶忙拦着,“喜欢喜欢!你这手艺娘是最喜欢了!”   这么好的料子,送给别人多可惜呀!   “就知道娘喜欢!”顾如槿将衣服展开,给李氏穿上。   李氏穿着棉袄,罩上这件薄衫有些紧,不过等开了春,脱下棉袄就正好能穿。   将衣服脱下来叠好,跟顾老三的那件放在一起,用布包好,一会儿李氏回去了正好带回去。   “娘过来有什么事吗?”顾如槿边整理衣服,便问道。   说道这件事,李氏犹豫的一下,叹了口气,“还不是你大舅母!”   李昌武这次回来给小王氏带了一只金簪,王氏看的眼通红,今日见到李氏非要逼着李氏让顾如槿也给他们找份赚钱的活计,李昌文收红薯已经比村子的大多数人赚的都多了,可是他买不起金簪。   李氏肯定不能答应,王氏气的中午饭都没做,临李氏出门前,还非得让李平平也跟来,明日他们要来走亲戚,王氏定是会再提起此事的。   “娘放心,大舅母明日定不会再说这件事的!”顾如槿非常肯定。   她已经和李昌文签好了协议,以后酿酒作坊由他做管事,每月五十两银子,以后生意做起来了再往上加。   顾如槿本来是要直接给分成的,只是李昌文却觉得自己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他知道的那些东西,顾如槿多问几个酿酒师傅,自己就能摸索出来,最后顾如槿只得让他做管事,按月发工钱,顺便还能帮自己看着场子。   这些李昌文定是没有对王氏说,不然今日就不会这样对待李氏。   得了顾如槿的保证,李氏虽心里疑惑也没有多问,抱着衣服回了家。   果然,第二日李昌文夫妻俩上门来,王氏难得地提了满满一篮子鸡蛋,“昨日是我的错,大姐可别怪我,我也是心疼昌文,他又不好意思开口,我只有豁出脸面了。”   总的来说,王氏这个人还是放得下姿态的,就是好强了些。   对方都认了错,李氏也没有摆脸色,“不用跟我说这些,只要你们日子过得好就行!”   二人又坐着拉了会儿家常,李平平从外边匆匆回来,低着头,脸上染上了红霞。   王氏临走前要叫李平平跟着回家,本来不愿意来的李平平却拒绝了。   “我想跟盼娘学绣花儿!”李平平看了一眼王氏,有些心虚。   顾盼娘这两年没少去家里走动,小小年纪绣工了得,见李平平愿意跟着顾盼娘学,王氏自然高兴。   “大姐,这孩子还得烦你些时日!”王氏笑着对李氏道。   “都是自家孩子,平平想学绣花儿是好事儿!”李氏对于李昌文的孩子还是喜爱的,女孩子学些绣活儿,将来找婆家也是一个长项,她自然不会推辞。   等父母走了,姑姑也去忙活自己的事情了,李平平搬了板凳坐在做针线活儿的顾盼娘身边,时不时抬头看看对方,又低头扯扯自己的衣角。   “表姐想说什么就说吧!”顾盼娘无奈地看着她道。   李平平抬头笑着,没说话,脸先红了。   “咱们……隔壁……住的是谁呀?”   顾盼娘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看向李平平,“你说的是东边还是西边?”   李平平楞了一下,“应该是东边的!”那人进了东边的院子,应该是东边的。   顾盼娘咬断了绣线,不甚在意地说道,“东边是柳四叔家,怎么?柳小山欺负你了?”   柳四叔家的柳小山都十五六了,还是不干正事,整天招猫逗狗的。   李平平低下头,“没……没有!”   那人俊雅端庄,怎么会欺负人呢?   顾盼娘将绣好的荷包收起来,关切地看着李平平,“表姐,你可离他远一点,那柳小山就是长得好看,其他的一点优点也没有,我看将来连媳妇都娶不上!”   李平平微微有些诧异,“他看起来不像是那样的人!”   “你在村子里住几天你就知道了!”顾盼娘撇撇嘴。   等过了几日,家里的亲戚都走完了,顾如槿姐妹几个才正式登门。   都是天天见面的,几人自然也不客气,进了门放下礼物,便该干什么干什么了,顾惠娘、顾元娘撸了袖子帮着李氏干活,只顾如槿清闲无事坐在檐下嗑瓜子。   顾盼娘,李平平和于宝玲相伴从外边回来,顾盼娘神神秘秘地凑到顾如槿身边,调笑都眨眨眼,“三姐姐,你去看看外边是谁呗!”   顾如槿瞪了顾盼娘一眼,“敢笑话我了,等我回来再收拾你!”说着起身往外走。   几人均没注意到李平平异样的神色。   难怪顾盼娘一直说那人的坏话,原来是表姐跟人家有来往,不是说表姐跟什么裴公子定亲了吗?这又是怎么回事? 第八十九章 招工   顾如槿出了院门,果然见裴还站在柿子树下,少年站在斑驳的树影里,平日里冷峻的眉眼,竟带了一丝温柔。   见顾如槿出来,裴还伸开素白的手指,一对小巧精致的玉戒子躺在掌心,翠绿的戒指衬得指尖更加白皙。   顾如槿欢喜地上前,接过来戴在手上试了试,戒指被打磨的非常薄,面上雕刻着顾如槿不认识的花纹,玉质极好,触手生温,“你竟然真的打了一对戒子!”   上次她也就随口说了一句,没想到裴还记在心里了。   见顾如槿喜爱极了,在手指上不断地比划着,裴还眼底更加柔和了,“本想让盼娘给你的,她又将你叫了出来。”   顾如槿将戒子戴在无名指上,举起手看了看,状似满意地点点头,这才看向裴还,撇了撇嘴“那丫头现在真是长大了,一点也没有小时候可爱了!”   裴还好笑地看着顾如槿故作生气的样子,伸手拍了一下她的头。   顾如槿瞬间呆愣在原地,这还是裴还第一次做出亲昵的举动。   见顾如槿如此,裴还有些不知所措,是不是自己孟浪了?   裴他尴尬地咳了一声,耳根也红了起来,“十五我们要去镇上看灯,你来不来?”   顾如槿回过神来,小鸡啄米般地点头,“去,天上下刀子也要去!”   顾如槿并没有介意自己的行为,裴还在心里舒了口气,挥了挥手,“你快进去吧!”   顾如槿手上多了一枚戒子,坐在屋里不时往外张望的李平平一眼就看见了,“表姐手上的戒子真好看,在哪里买的?”   李平平的本意是引大家的视线往顾如槿身上看,总有人对顾如槿的行为看不过去,站出来说上两句,谁知道顾家人都只是瞟了一眼,就不再关注了。   难道顾家人对此已经习以为常了?   于宝玲抬头看了看顾如槿的手指,温温柔柔地道,“这戒子一看就值不少钱,表姐戴着正合适!”   李平平坐在椅子气愤地扯了扯衣角,不明白为什么,明明对方做了坏事,大家却都当看不见   走完了亲戚,这个年基本上就算过完了,顾如槿盘算着时间作坊也该上工了,不然香水铺子就不能在阳春三月开业了。   顾老三和李氏帮忙选好了人,其他的二人也帮不上忙,顾如槿要一一上门去跟人家商量。   将草拟的契书给几人看了,有人欢欢喜喜地答应了,有人却犹豫了,万一不小心泄露了方子,还要赔上自家的田产,那岂不冤枉死了?   对此顾如槿也只说等过完十五正式签契书,在此之前可以先考虑考虑。   于宝玲听说顾如槿的作坊要招女工,便起了心思,她到了该出嫁的年纪,家里也不会再用她做农活了,左右闲着,还不如做份工,也能多攒些嫁妆。   于宝玲犹犹豫豫了好几天,最终还是找李氏说明了心思。   “你表姐的作坊已经选好了人,现在要等人家回复,你且再等等,说不定有人不愿意来做工,你刚好能替补上。”李氏对于自己外甥女还是了解的,话虽不多,也是个能干的,三娘那边若是出了纰漏,她刚好能补上。   于宝玲知道自己也是临时起意,肯定不能仗着亲戚的面子横叉一脚,只能等着。   住在同一个屋檐下,李平平也很快知道了这件事,既然于宝玲能去,那自己也能去。   ------题外话------   今天奔波了一天,连口水也没喝,晚上又有些不舒服,就先更这么多了。   晚安,小仙女们! 第九十章 招工(二)   果然没过两日,便有个媳妇上门来找李氏,以家里腾不开手为借口,委婉拒绝了顾如槿的招揽。   李氏微微有些遗憾,这个年轻的媳妇她还是挺满意的,干净利索,家里离得近,能长久地干下去。   于宝玲毕竟是要出嫁的女儿,说不定什么时候定了亲,就要回家绣嫁妆了,可如今少了一个人,外甥女也开了口,李氏也没有办法。   那年轻媳妇刚走,李氏便叫了在院子里帮着洗菜的于宝玲进屋来说这件事。   蹲在她身边的李平平也跟着起了身。   进了屋,李氏还没开口,李平平先说了话,“姑姑,我听说表姐的作坊正在招工,我在家也无事,能不能去做工?”   李氏为难地看了看李平平,又看了看于宝玲,“平平,现在只剩下一个名额了了,你宝玲姐先开的口,你再等等吧,要是生意好,你表姐肯定还会再招人的!”   到底是小孩子,有些小心思,但不懂得掩饰,李氏话音刚落,李平平便不高兴地拉下了脸,她要是不能留下来做工,那以后还怎么见到那人?   李氏无奈地叹了口气,“你听话,一会儿跟盼娘去你表姐那里拿些蓝莓面包吃,你还没吃过呢!”   李氏还当她是小孩子一样哄着,不知道,十四岁的小姑娘已经有了自己的心思。   于宝玲得了李氏的话,欢欢喜喜地去了院子里继续洗菜。   而李平平自己一人悄悄地出了门,也没有走远,就在门口的小路上来回走,见隔壁的院门开着,李平平小心翼翼地探头往里看。   钱英和柳小山坐在院子里,边嗑瓜子边吩咐着身边洗衣服的姑娘做这做那,有人在自家门口来回走了好几趟,钱英自然注意到了。   吐了嘴里的瓜子皮,钱英起身站在门里,等李平平走进了,猛地开口道,“做贼呢!一直往老娘院子里看!”   李平平被逮了个正着,羞红了脸,低着头就往顾家走。   钱英却是不依不饶,“心虚什么?站住给老娘说清楚!”   顾盼娘出来正好听见钱英的这句话,又看到表姐脸色通红,以为她被欺负了,小小的姑娘勇敢地上前道,“我看该心虚的是柳小山吧!我表姐好好的怎么招他惹他了?”   钱英正疑惑这关小山什么事,却见李平平脸红的都要滴血了,急躁地要伸手捂着顾盼娘的嘴,还拿眼睛羞怯地往院子里瞧。   顾盼娘一个十一岁的小姑娘不懂,身为过来人的钱英怎么会不明白,李平平那李氏被气的,分明是思春了!   钱英脸上立马带上了笑,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我家小山长得好看又能干,惦记他的人多了去了,哪里需要他去招惹别人!你说是吧?顾家表姑娘!”   李平平本来就有些心虚,如今听到钱英的调侃,整个人血液倒流,什么也顾不上了,转身便跑进了顾家的门。   钱英看着跑走的李平平,眼神闪了闪,哼着小曲儿回了院子。   转眼到了正月十五元宵节。   顾如槿一早到了顾家,等人来签契书。   最早到的是七爷爷的孙媳蒋雨晴,七爷爷家是远近闻名的耕读之家,家里出过几个秀才,甚至祖上还出过一位举人,子孙后代不管男女每个都会识文断字,孙媳蒋雨晴也是读书人家的女儿,二十出头的年纪,跟顾如槿差不多大,衣着干净,手指上带着老茧,一看就是经常做活的人,顾如槿自是非常满意。   拿出一份自己已经签好的契书给对方,蒋雨晴也是认认真真看了一遍才提笔写下自己的名字。   签字了画了押,蒋雨晴并没有离开,因为顾如槿说了今天是上工的第一天,等人到齐了就一起去作坊。   第二个到的是村长的二儿媳,裴还的堂姐裴双双,二人也算是亲戚,裴双双签了字后,不客气地坐下吃起了点心。   阎东阳的媳妇柳芳草和厨子柳成松的婆娘朱花妹相携而来,两家离的近,二人一来二去便成了好姐妹,这次能一起来做工也是二人商量了才应下了的。   最后是李大婶的儿媳左春娇,左春娇是前年刚嫁过来的,如今还不到二十岁,人有些怯懦,也是穷苦人家出来的,自小家里地里没少干活,肤色比李氏的还要黑上一些。   于宝玲的契书一早就签好了,如今人也都到了,顾如槿便领着几人去了作坊。   作坊门前来福已经领着人等在那里,等几人进了门,来福便指挥着小厮点了鞭炮。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将村里人都引了出来。   “听声音像是湖边传过来的,是顾三娘的作坊要开工了吧?”   “没见招人怎么就开工了?那作坊到底是做什么的?”   “去看看招不招人,等农闲了咱也去挣几个零钱!”   不大的村子,几乎每家都有人出来看热闹,众人边走边议论着。   作坊是二进的,照着四合院的形式建的,进了大门左边是一个小房间,给守门的人住的,右边搭了个狗窝,里边住着两只小狼狗,是顾老三寻摸了许久,才相中的,院子中间是一片空地,方便装卸货物,进了二门,左右两边各一排房子,里外都开了门,用作仓库,其他三面的房间便是用来做工的。   此刻院门口没人守着,村里看热闹的人都挤在了二门处,伸长脖子往里看。   院子里种些花草,地上铺了青砖,即使下雨也不会泥泞。   顾如槿此刻站在正对着二门的台阶上,底下站了三拨人。   村子里的几个妇人站一个老先生身边,旁边还站着翠屏,老先生是顾如槿让来旺从府城请来的制香高手,因为手受了伤,不能调香了,做个老师还是可以的,而调制乐宜香最关键的一步,顾如槿交给了翠屏来做。   李昌文和来福还有几个小厮站一起,以后李昌文便是酒坊的管事。   茶香、茶韵和一个新买的小丫头站在一起,东篱茶舍那边又请了几个婆子打下手,抽出三个人完全没问题。   “咱们作坊今天正式开工!”顾如槿拍了两下手,脸上带着大大的笑意。   抬手指了指左手边的一排房子,顾如槿对于宝玲几个道,“那是香料坊,你们以后做工的地方,今天跟着师傅学一个上午,下午在家过个元宵节,明天正式上工!”   几个妇人挤在一起小声的议论着。   接着顾如槿指着中间的一排房子,对茶香几人道,“以后你们就在这个屋里炒茶叶,每月要的量也不大,你们可以慢慢来!”   茶香领着几人屈膝行礼,称是。   “大舅,右边的一排房子是给你做酒坊的,你领着两个小厮先做着,我看一下工作效率再决定招几个人!”   李昌文自然没有意见。   顾如槿又说了几句鼓励的话,除了工资外,又制定了激励政策,总之好好干必定能多劳多得。   众人跟着各自的管事走了。   顾如槿跟着李昌文去了酒坊。   酒坊的一排房子是通着的,六丈左右的大房间里,二十个蒸馏器摆成了两排,每个蒸馏器旁边都摆着一个刻漏控制着时间,还好这个屋子里有二十个火炉,刻漏即使在冬天也不会结冰   等下次李昌武出海了,就要多带些怀表回来。   因为两个小厮也是从茶舍临时抽来的,二人并不熟悉怎么操作,他们这两日的任务便是试验一下三人怎样配合才能将效率提高。   李昌文给二人分配着任务,顾如槿站在一旁听着,时不时提出自己的疑问。   三个人又要掌控火候,又要看着酒坛,估摸着一壶酒蒸馏完了,还要将残渣倒出来,时间要掐的精准,不然出的清酒品质便不好了。   三人配合着一刻不停歇也只能看顾着六只蒸馏器,预留休息的时间,最少要招十二个人。   顾如槿便思考着人选便往回走,这事儿还得听听顾老三的意见。 第九十一章 元宵灯会   今年是个暖冬,一个冬天也没怎么下雪,天气暖和,兰江上早几天就恢复了航行,陈水镇也跟着热闹了起来。   顾如槿去顾家说了招男工的事情,要求是长工,酿酒不像是苦力活,哪天闲了去挣几个铜板,酿酒无论是火候的把握还是时间的控制,自然是做的时间越长越熟练。   顾老三和李氏商量了,拟了个名单给顾如槿。   名单上大部分是青年男子,因为老一辈的人心里惦记着庄稼,肯定不能整年都待在酒坊,而年轻人更喜欢外出做工。   剩下的有几个跟顾老三一样年纪的,都是家里地少,经常外出做工贴补家用的。   顾如槿将名单收起来,又坐了一会儿,起身回了家。   到了下午,顾如槿换了身衣衫,敲了敲顾温知的门。   门是开着的,须发皆白的顾温知伏在案上认真地写着手札,手指枯如树枝,笔下也没了当年的沉稳有力,听到动静抬头看了过来。   顾如槿扬起笑脸,“老大人跟我们一起去看花灯吧!”   她每年都会邀请顾温知,顾温知每次都拒绝。   顾温知闻言沉默了一阵,点了点头,“等我换身衣裳!”   听对方答应了自己的邀请,顾如槿心里一喜,上前几步,要伺候着顾温知换衣衫。   顾温知推开她的手,“我还没有到不能动的时候!”   顾如槿扶着顾温知出来的时候,来喜已经赶着马车等在了院子里,三个孩子也是穿着厚实的棉袄,披着披风,等在马车旁。   见顾温知出来,三个孩子正了正身,抬手行了一礼。   众人上了马车,来喜驱车去了村口,他们每年十五去镇上看灯,都是在村口等着顾家的马车一起。   果然没一会儿,顾安郎便赶着马车过来了。   李氏和顾惠娘领着家里的孩子们坐在马车上,顾老三一向不参与他们的活动,李佳玉怀着身孕,夫妻俩也没有来,周秀秀也是在家里看着两个孩子,顾元娘家里孩子太多,怕给娘家添麻烦也没有一起来。   顾如槿从车窗内探出头,“大哥稍等一会儿!”   裴还家里没有马车,顾如槿便跟他商量了坐自己的马车去,裴还也没有拒绝。   此时正是下午,村子里有不少人出来走动,见裴还上了顾如槿的马车,一个妇人嗤笑道,“都说这裴举人是为了钱才娶的顾三娘,看吧!这还没成亲呢,马车都坐上了!”   马车内,对面坐着的一老三小眨巴着眼睛盯着自己看,裴还僵着身子一动不动。   顾如槿见气氛有些尴尬,呵呵笑了两声,“钰哥儿,你不是最喜欢裴叔叔吗?”   徐靖钰乖巧地点头,“裴叔叔好!”   裴还从衣袖中摸出个二两的银角子递给徐靖钰,“裴叔叔出来的匆忙没带礼物,这个拿着一会儿有想要的自己买!”   徐靖钰刚要推辞,晋骁辰隔着顾璟弘伸手将银子拿起,放在徐靖钰手中,“长者赐不敢辞!你收着吧!”   接着脸上挂着谄媚的笑看向裴还,“裴叔叔好!”   顾如槿好笑地伸手作势要打他,“就你最皮!”   晋骁辰抱着头故作害怕地躲开,“槿姑姑抠门,还不许别人给!”   顾如槿平时对孩子们吃穿用度管的甚严,一般不许他们自己买东西。   顾如槿气笑了,“槿姑姑还有更抠门的时候,今天晚上你什么也不能买!”   “裴叔叔,你可要救救我!”晋骁辰一脸苦样地看着裴还。   裴还将拿出来的银角子转手递给了顾璟弘,“弘哥儿拿着买东西!”   晋骁辰直直地往榻上倒去,“我人生无望了!”   顾璟弘拍了拍晋骁辰的胳膊,信誓旦旦地道,“辰哥哥,你放心我会给你买东西的!”   徐靖钰无奈地看着顾璟弘,觉得这个傻弟弟真是好骗!   众人玩闹着很快到了镇上。   应顾温知的要求,马车先到了东篱茶舍,他年纪大了,不能跟着来回逛,只能在东篱茶舍喝个茶看个热闹。   来喜和顾安郎将马车停好,众人下了车,顾如槿让李氏稍等一会儿,领着裴还和顾温知进了东篱茶舍。   李平平下车刚好看到裴还跟在顾如槿身后进了茶舍的门。   李平平怔怔地看着裴还消失的方向,掩在袖子里的手指相互扣着,“他怎么又和表姐在一起?”   “表姐在说什么呢?”听到身边李平平小声地说着什么,顾盼娘好奇地问道。   李平平没想到自己竟然说出了声,慌乱地道,“没……没什么!”   此时快到饭点了,茶舍里没有几个顾客,说书先生也歇了场,小厮们正挪着桌椅为晚上的诗会做准备。   东篱茶舍每年正月十五元宵节都会举办一次诗会,评出前三名,分别有不同的奖励。   往年的诗会魁首都是柳智渊,柳智渊去年中了解元,今年的呼声更高了。   将顾温知交给惑香,顾如槿交代了几句就离开了。   二人还没走出门,身后便传来一道惊喜的声音,“言真兄!我这就准备去德运楼找你呢!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了!”   顾如槿回头就看到见过一次面的葛鸿文欢快地往这边跑来。   葛鸿文与裴还原本约好了,晚上先去德运楼吃饭,等到了时辰再来东篱茶舍参加诗会,位置他都预定好了。   见裴还身边跟着茶舍的老板娘,葛鸿文好奇的目光在二人之间转了几圈,最后鄙夷地看着裴还,“裴言真!我没想到你是这种人!”   裴还不知道他又想歪到哪里去了,眼神冷冷地看着葛鸿文。   葛鸿文被他看的心中一凌,却还是梗着脖子道,“今日你就是跟我老爹告状,我也不怕你!”   说完鼻子还哼了哼。   顾如槿看二人似乎是起了什么误会,“葛公子定是误会什么了?”   葛鸿文看向顾如槿,眼神怜悯,“你还替他说话,他骗了你!”   这下顾如槿疑惑了,“裴还怎么会骗我?”   葛鸿文气愤地抬手指着裴还,又害怕地缩了缩,“你自己问他,他有没有定亲?”   “我知道他定亲了!”她还是当事人。   葛鸿文这下被惊到了,“你知道他定亲了,还跟在他身边?”   接着又是恍然大悟,“原来是你,人家都定亲了,你还缠着人家!”   没想到老板娘是这种人,亏他还一直敬佩她是女中豪杰。   裴还无奈地闭了闭眼,真是交友不慎,“她就是我未婚妻!”   “她是谁也不能……”葛鸿文话未说完,愣在了原地,“未婚妻!”   前几日他还让人去打听了,说裴还的未婚妻是个带着三个孩子的寡妇,葛鸿文还一直惋惜,裴还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可若那寡妇是东篱茶舍的老板娘,那似乎……应该……也能接受吧!   乡野村妇跟老板娘比起来,后者确实更容易接受。   裴还无奈地再次叹气,示意顾如槿跟着自己离开,不要管他。   出了门,顾如槿又领着李氏一行人去德运楼吃饭,再等一会儿花灯就要亮起来了,没有比德运楼更适合看灯的地方了。   葛鸿文跟在二人身后,一会儿抬头看看二人,一会儿低头拧着眉思考。   要说陈水镇姑娘们最想嫁的人是谁,那非裴还莫属,少年俊才,清风朗月,要说男人最想娶的女人是谁,那便是东篱茶舍的老板娘了,气质娴雅,聪慧过人,虽是个寡妇,人气却比镇上的地主小姐都要高。   说起来两人站在一起也相配,可是谁也没想过把这两人放在一起。   这要是被人知道了,不知道要惹来多少酸言酸语。   而跟葛鸿文一样,不时抬眼看着二人的背影拧眉的还有另外一个人。   ------题外话------   昨天去外地考试,回来本想歇一会儿就起来码子字,谁知道闹铃也没有把我叫醒。   抱歉,小可爱们(???e???) 第九十二章 诗会   众人都不是第一次来镇上,晋骁辰领着顾璟弘和王知学跑在前头,徐靖钰跟在顾如槿身边,一行人边走边说,只李平平心不在焉地走在最后。   突然肩膀被人推了一下,李平平噔噔往后退了几步差点摔倒。   一个白胖的手指,指着她,尖声呵斥,“你怎么走路的,差点撞到我相公!”   李平平也没有留意是不是自己撞到的人,见对方指责,只得小心地赔着不是。   顾如槿几人听到动静回头,只见一个身材丰满皮肤白净的女人扶着一个身材瘦小头上戴着兜帽的男人,男人似乎被撞疼了,一直揉着肩膀。   见被人围观,那男人动了动被身边女子扯疼的胳膊,轻声细语道,“娘子,我没有被撞到,咱们走吧!还有正事儿要办呢!”   那胖女人听得此话,仰着下巴,哼了哼,“我相公心善不跟你计较,你走吧!”   李平平赶紧道谢。   等一行人走出很远,那戴着兜帽的男子回头看了他们一眼,摸了摸怀里的信封,眼角闪过一丝轻蔑的笑意。   很快到了德运楼,德运楼大厅此时已是坐满了人,之前来福预定了大间,足够大大小小十几个人坐下,葛鸿文便将自己定的雅间让给了熟人。   李氏手里有上千两的银子,出门在外也不小气,一口气点了好几个招牌菜,众人边吃边说。   葛鸿文性子跳脱,嘴又甜,很快讨得了李氏和顾惠娘的欢心,李氏热心肠地要给人家说对象。   只有裴还不太习惯这样热闹的场景,默默地吃着面前的饭菜。   李氏对于裴还也是喜爱有加,只是裴还对他们尊敬有余亲近不足,顾家人都不知道怎么跟这个举人姑爷相处。   华灯初上,大街上的花灯都被点燃了,就连雅间内也被换成了画着各种花鸟图案的花灯。   饭罢,众人坐着喝茶,孩子们凑在窗前,叽叽喳喳地讨论着楼下的哪盏灯最好看。   陈水镇再繁华也毕竟是个小镇,主街也只有两条街,在这德运楼的二层就能将两条街看完,葛鸿文看时间差不多了,便提议回茶舍看诗会。   顾惠娘几个也就是简单的识几个大字,对诗会也提不起兴趣,李氏便说她带着几个小姑娘再逛逛,等累了再去茶舍找他们。   众人商量好了,顾如槿领着晋骁辰几个和裴还去看诗会,李氏领着其他人往热闹的地方去。   李平平却看了看还没走远的顾如槿几人,小声地道,“姑姑,我也想去诗会!”   顾盼娘拉着她的书人,无聊的很!”   东篱茶舍的诗会,可谓是陈水镇读书人的盛会,再此之前,没有哪家商铺会专门为读书人举办诗会,这也是这两年东篱茶舍口碑越来越好的原因,它现在俨然成了陈水镇读书人的聚集地,连德运楼都要靠后站。   东篱茶舍每年的诗会也是下了血本的,一楼大厅一侧摆了十几样茶水糕点,都是免费的,只要招一招手,小二就会把需要的东西送上,二楼雅间也是半价优惠。   诗会的前三名更是又不菲的奖励。   茶舍的大厅里也已点上了花灯,比外边街上的花灯更好看更精致,整个一楼被映的金碧辉煌。   此时打听早已人满为患了,无论是为了蹭吃蹭喝还是为了搏一搏名气,众人均是早早就来占位置了。   惑香不知道顾如槿要过来,也没有预留位置,三楼虽有顾如槿的休息室,可那房间听不到楼下的动静,惑香只得让人腾了腾地方加了张桌子。   原本跟别人坐在一起的顾温知也挪了过来。   周围有认出顾如槿的人,一一上前打了招呼,多谢顾如槿的款待。   此时二楼雅间,柳智渊陪着一男一女坐着,二人均是十六七岁的样子,男子穿着湖蓝色锦缎长袄,清俊雅致,眉宇间却难掩傲气,女子穿着玫红色绣茶花抹胸小袄,下身穿着桃红色马面裙,柳眉杏眼,娇俏可人。   此二人是刚刚从昌陵县教谕一职升到岳州府儒学训导的冯宽家的一子一女,冯启江和冯芳茹,是柳智渊的媳妇娘家拐着弯的表亲。   “表……姐夫,那个人是谁?”冯芳茹看着顾如槿几人坐的方向,脸颊飘上了红霞。   “冯小姐说的是刚进来的几人吗?”对方称自己一声表姐夫,柳智渊却不敢轻易喊对方表妹。   冯芳茹抬眼朝大厅看了一眼,羞涩地点点头。   柳智渊看了一眼坐在一起的裴还和顾如槿,语气淡淡地道,“是同村的裴还,去年考了举人,身边的是他未婚妻!”   柳智渊中了解元后一直跟着岳父往来应酬,很少回村,这次年节回去就听孟氏说二人定了亲。   他原本也不甚在意,可孟氏一直在他耳边唠叨着,若是娶了顾三娘,他就不必像现在这样为了个不入品的县学教谕到处巴结人。   次数多了,柳智渊也会想,当初要是听娘的话,娶了有钱的顾三娘,他现在也可以像裴还一样一心在家读书,准备明年春闱,不需要为生计奔波。   如今,柳智渊不知道要以怎样的心情面对二人。   冯芳茹自动忽略柳智渊最后的一句话,喃喃自语道,“他就是裴还,果然是一表人才!”   身旁的冯启江斜斜地看了妹妹一眼,“收起你的小心思,爹已经准备应下郑家的婚事了!”   冯芳茹身子一僵,脸上的红霞也退了下去,“娘不会同意的!”   冯启江低着头,手里的折扇无意识地敲着手心,“为了前途,爹会让娘同意的!”   听二人的对话,柳智渊自动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这些事情他还少掺和为好。   一时间雅间里静默了。   楼下,惑香缓步上台,她穿着天青色的纱裙,画着精致的妆容,长长的秀发披下,只在头顶绾了个简单的发髻,行走间香气四溢,如一泓清泉拂过众人心头,在灯光的照射下,格外动人。   惑香脸上扬起明媚的笑,声音清脆好听,“今日是东篱茶舍的第三届诗会,老规矩,各位才子写下诗句,再由众人投票选出前三,第一名一位,奖励月华琉璃灯一盏。”   身后的小厮将琉璃灯上的红布揭开,晶莹剔透的琉璃上雕刻着仕女掌灯图,此时灯内的蜡烛没有点上,而大厅内辉煌的灯光照射在凹凸不平的琉璃上,折射出璀璨的光芒,有跟着兄长或夫婿来的女子,立马发出了惊呼,抓着身边男子的衣角,大呼想要!   看着众人的反应,惑香勾唇一笑,“这第二名有两位,奖励龟山砚一块。”   众人的目光随着惑香手指的方向看去,红中带金的砚台安静地躺在托盘中,旁边还摆着一只漆黑描金的墨锭。   这下轮到这些向来自持的读书人发出惊呼声了,对他们来说这第二名的奖励可是比第一名的要好上百倍。   “博阅兄,小弟能不能用上这龟山砚可就全靠你了!”一个略有些熟悉的声音传来。   顾如槿回头望去,正是有过几面之缘的镇学学子岳敬一,之前有人来闹事,他还帮着说过话。   见顾如槿看过去,岳敬一拱了拱手打招呼。   “接下来,便是第三名,文渊先生亲书新作《伏妖记》三本,大家各凭本事!”惑香抬手示意小厮将书本拿起来展示给大家看。   底下众人瞬间又动摇了,文渊先生亲书的著作也是难得,有文渊先生的迷弟已经决定放弃前两个奖励,要争一争第三个了。   “这东篱茶舍今年如此大的手笔,这些东西在府城也是难得的稀罕物!”有人感慨道。   “是呀!三样东西我都不知道要争哪一样了!”另一人说出了众人的苦恼。   “去你的吧!你还想争哪一样?你得有那个本事!”那人的话引起了周围人的哄笑。 第九十三章 诗会(二)   展示完了奖品,惑香宣布第一轮以‘灯’为主题,两刻钟的时间决出前十名。   小厮将笔墨纸砚摆上桌,有的立马提笔写了起来,有人咬着笔头苦思,也有人悠悠闲闲地吃着茶并不着急。   小镇上并没有什么娱乐项目,连一个会歌舞的妓子都找不到,这等待的时间,东篱茶舍便准备了应景的猜灯谜活动,猜对的也有小奖励。   此时诗会开始,有些不想参加诗赛的或是来凑热闹的女子便起身走向最近的花灯。   顾如槿这一桌,葛鸿文咬着笔头,可怜巴巴地看着裴还,“言真兄!我有个朋友痴迷文渊先生,若他能看上一眼那本《伏妖记》,应是余生足矣!”   裴还抬手给顾如槿和顾温知添了茶水,连个眼神也懒得赏他。   顾温知怔愣地看着裴还。   言真?   顾温知此时才恍然想起来,这个少年似乎和二十年前愤然辞官的言丛有些相似。   那他会不会是言家那个下落不明的小公子?   感受到异样的目光,裴还抬起头,见顾温知直直地盯着自己看,礼貌地朝他点了点头。   顾如槿并没有注意到二人细微的小动作,只是好笑都看着葛鸿文,“你那朋友知道你对他如此宠爱吗?”   葛鸿文装模作样地摇摇头,“他知不知道无所谓,只要他开心就好!”   晋骁辰一脸嫌弃地看着他,“葛叔叔,这个借口弘哥儿三岁的时候就不用了!”   顾如槿郑重地看着晋骁辰,语重心长地道,“你葛叔叔智黑着脸安慰自己,不与女子和小孩计较,提笔认真地写了几句,看着伸着头偷看的晋骁辰,葛鸿文背过身去小心地将墨迹吹干,将纸折了起来。   顾如槿看着乖乖巧巧的坐着吃点心的徐靖钰,摸了摸他的头道,“你要不要试试?”   见他欢喜地点头,顾如槿拿了张纸递给他。   楼上雅间,冯芳茹看着坐着不动笔的裴还,有些替他着急,今日有县衙儒学学正在场,柳智渊可是牟足了劲要争魁首,就算裴还比不过柳智渊,可争个第二也是能入学正的眼的。   这样想着冯芳茹便坐不住了,她也管不了那么多了,起身开了离开雅间,往楼下去,时间只有两刻钟,裴还再不动笔可就没机会了!   冯启江看着冯芳茹下楼也不阻止,那裴还再有才也是个寒门学子,能跟郑家比吗?就算她再挣扎也无济于事。   “裴公子!”   正低头看着徐靖钰写字的裴还听到声音抬头望去,只见一个不认识的女子直直地看着自己。   裴还眉头轻皱了一下,复又低了头。   葛鸿文看人家姑娘尴尬地站在一旁,呵呵笑了两声,“姑娘可是有什么事?”   冯芳茹不理会葛鸿文,上前一步,低声道,“裴公子,今日县衙学正来选教谕,裴公子才名在外,好歹展示一下,定能入了学正的眼。”   裴还有些惊讶地看了冯芳茹一眼,不明白她给自己说这些做什么,可也仅仅是看了一眼。   “多谢姑娘提醒,咱们知道了!”不管对方是为了什么提醒裴还,顾如槿都礼貌地道谢。   冯芳茹将顾如槿上下打量了一遍,嫌弃地皱了皱眉,即使对方打扮精致,气质一句知道了!   冯芳茹移开目光继续看向裴还,“裴公子没剩多少时间了,赶紧动笔吧!”   见这姑娘竟如此固执地劝着裴还,葛鸿文和顾如槿对视一眼,不再理会对方。   两刻钟的时间很快就到了,小厮上前收了各桌上写完的诗句。   冯芳茹气愤地扯着帕子离开了,如此傲慢无礼又不知上进,将来难成大器!   投票结果也很快出来了,葛鸿文得了第七,高兴的合不拢嘴。   徐靖钰竟也侥幸得了第十名。   顾如槿欣喜地看着他,“我们钰哥儿是最棒的!一会儿有什么想要的跟娘说!”也不望警告他,“不能骄傲哦,下次争取进到前五!”   晋骁辰听后嘟着嘴不满地道,“槿姑姑怎么不早说有奖励!”   顾璟弘睁着澄清的大眼看着他,“可是你的学问没有钰哥哥好,就算写了也进不了前十!”   晋骁辰瞪了顾璟弘一眼,呵斥道,“闭嘴!”   顾温知斜斜地看了他一眼,晋骁辰赶紧捂上自己的嘴,“我闭嘴!我闭嘴!”   槿姑姑偏心钰哥儿,顾爷爷喜欢弘哥儿!他怎么这么可怜!   下一轮的比试是以‘月’为题,时间只有一刻钟。   关于月的诗句随口就能来,只是要写出水平就难了。   一听这题目,葛鸿文又可怜巴巴地看着裴还,“我朋友……”   见他又来了,顾如槿连忙制止他,“你想要待会儿给你一本就是了!”   葛鸿文立马换上谄媚的笑,“还是老板娘大方!那我就把机会留给其他人吧!”   晋骁辰‘噗嗤’笑出了声,“你是怕一会儿连钰哥儿也比不过吧!”   葛鸿文龇牙咧嘴地吓唬他。   徐靖钰收笔,小心地吹干墨迹,将纸张递给守在一旁的小厮。   “元宵佳节,各位才子聚集一堂,我们东家特意为大家准备了元宵,待会咱们评出了前三名,各位赏个脸尝上一口!”惑香站在台上,抬手示意大家安静,“接下来,咱们就看看陈水镇拔尖的才子能做出怎样的佳句!”   小厮上前将托盘呈给惑香,惑香将上边叠着的十张纸一一念了。   最终,柳智渊以一首磅礴大气的咏月诗夺得魁首,徐靖钰毕竟阅历尚浅,笔锋稚嫩,吊着尾巴得了第三名。   “各位若无异议,今日的诗会就到此结束,我们的魁首便是解元老爷柳公子!待会儿会把奖品送到各位手中!”   一道愤怒的声音自顾如槿斜后方传来,“我有异议!他们抄袭我的诗!”   曹银粮自那日求娶不成,便一直怀恨在心,只是一直没有找到报复的机会,今日本是来蹭吃蹭喝的,他来的晚没有座位了,硬是挤在了别人的桌子上。   他这一句抄袭,整个大厅瞬间安静了,就连二楼的雅间都有人伸长了脖子往下看。   读书人最注重名声,没有才能没关系,可若是抄袭那可就前途尽毁了。   待众人看清另一方人是谁后,有认识顾如槿的人都以看傻子一样的目光看着   不用人示意,来福快步上前,拎起曹银粮的衣领,拖着他往外走。   曹银粮看着站在二楼楼梯口的人,边挣扎着边喊,“李学正,我是县学的学生,他们真的抄了我的诗!”   李学正被人喊了出来,不得不出声道,“霍掌柜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等弄清楚了再解决也不迟!”   惑香上前行了一礼道,“学正大人有所不知,这个人指的正是东篱茶舍的东家。”   此话一出,还有不明白的人也恍然大悟,人家东家没必要为了一个奖品砸了自己的招牌!   楼上坐着的柳智渊瞪大了眼睛,她怎么会是茶舍的东家,这东篱茶舍可是在府城都有名声的!   曹银粮也懵了,自己指得明明是那对奸夫,怎么成了茶舍的老板了?   不过他也没有忘记为自己辩解,“他是茶舍的东家就不会抄我的诗了?”   见他还在冥顽不灵,李学正不悦地拧起了眉头,“那你说人家为什么要抄你的诗!”   “为……为了……为了名声!”   “人家一个是茶舍老板娘,一个是举人老爷,会为了名声做这种事情?简直是可笑!”   不用顾如槿辩解,周围人便哄笑开了。   “举……举人老爷?”   不等曹银粮再说话,来福便将他拖出门外。 第九十四章 置办嫁妆   过了正月十五,距离二月初三就没有几天了。   顾如槿知道他们不会在村子里待太久,家具什么都不用添置,可双方家长却不同意。   李氏领着顾惠娘、顾元娘整日来回镇上,衣服布料被褥首饰,一样不落地往家买,李佳玉怀着八个月的身孕,跟前跟后地出主意。   而顾如槿也被拘着在家里绣嫁妆。   嫁衣是有了,可给公婆夫婿的衣衫还是要她亲自做的,还好裴家人口简单,不然顾如槿定要撂挑子不干了。   顾老三怕找人做的东西不精细,特意让顾福郎请了假回来给顾如槿打嫁妆,就连老师傅李常运也被请了来做指导。   顾福郎已是常氏木工的大师傅了,不用事事亲为,有许多空闲时间,李佳玉如今每月都能收到上百两的银子,对顾如槿是恭恭敬敬的,没等顾福郎回答就先替他应下了。   父子三人利用半个月的时间亲自在山上挑了尚好的木材,制板块,装订,打磨,雕刻,上漆,仔仔细细地不放过每个细节,其他还好说只做的细致些,简单地刻些花纹,拔步床却是费了一番功夫。   大户人家的拔步床都是从出生起就开始筹备的,反复打磨,直至出嫁,他们这个也只是简单地照虎画猫,根本不能跟别人那千工拔步床相比,可就算这样,在村子里也是少见的。   拔步床、妆奁、桌椅板凳、衣柜箱笼,一整套的家具晾在院子里,引得来串门的几个媳妇羡慕不已。   “要说这裴举人就是好眼光,相中咱们三娘,你看咱们三娘要身段有身段,要模样有模样,两人呀正是绝配!”李大婶伸手小心地摸了摸雕着吉祥如意纹的床栏,眼底溢满了喜欢。   坐在地上缝着背面的顾惠娘抬头,灿烂的阳光,晃的她眯了眼睛,“我三妹自然是最好的,配状元郎也是绰绰有余的。”   李氏嗔怪地瞪了她一眼,手下不停地绣着帷幔,“三娘脾气急,都当娘的人了还毛毛躁躁的,是咱们高攀了裴家!”   古代人对读书人诸多敬畏,乡野的庄户人家更甚。   李大婶小心地朝门口看了一眼,掩着嘴伏在李氏耳边低语,“要我说呀!这读书人有什么好的?清贫一辈子,还不如商人来的逍遥快活!”   李氏咬断绣线,重新串了一根,“那你别让你孙子上学!”   李大婶嘿嘿地笑着,“那不能,我家老头子还指望着他光宗耀祖呢!”   顾惠娘又接话道,“我就觉得婶子说的对极了,我家知学去识几个字就行,将来跟着三娘学做生意,比那穷苦书生强多了!”   李氏拿起身边的线团作势要打她,“就你话多!”   话头一转几人又说起了酒坊招工的事。   当初列的名单上,顾如槿挑了十四个人,都一一商量妥当,有的已经去上工了,有的要将手头的活儿干完,等几天再过来。   不知道谁传的消息说顾三娘的作坊人手不足,要招人,这几日已经有好几个人上门问了。   “咱们村子里几个游手好闲的老爷们可是牟足了劲要进三娘的酒坊,你们可要硬气些,不能看谁的面子,坑了三娘!”李大婶一脸严肃地叮嘱着李氏。   “杏香姐,你放心,咱们就是得罪人也不能让三娘难做!”李氏知道对方是好心提醒,郑重地应下。   这厢,顾家已经将家具被褥准备妥当,那厢毛氏也没闲着,请了工匠将二十多年的老屋里外都翻新了一遍,门窗做了新的,屋里亮堂了很多,桌椅板凳角角落落每天都要擦上一遍,屋子里也添置了不少装饰,毛氏没什么见识,自然不认得这些金玉瓷器,只觉得比一般物件要精致的多。   将裴还买回来的大红描金的灯笼挂在檐下,毛氏仍有些不满地看着裴还,“阿槿住着那么大的院子,到了咱家却要挤在这三间房子里,实在是委屈了人家。”   毛氏本来要起一间新房的,可被顾如槿拦着了,因为成亲以后,二人就要去府城了,他们各自在府城都有宅子,没必要大动干戈。   “没关系,我在府城买了宅子,等成了亲,咱们就搬去府城住。”裴还也知道这样简陋的婚礼委屈了对方,可形势逼人,只能等以后再补。   说起这个毛氏又要唠叨了,“你这孩子做事没一点分寸,府城的宅子那么贵,还不如租个小院子,还能省些钱给阿槿买几样首饰!”   毛氏在心里摇头,裴还平时看起来挺有主意的,这到正事上怎么就这么不靠谱,一声不吭地在府城买宅子,还不知道有没有他们现在住的这座老宅子好呢!   也是阿槿不嫌弃家里清贫。   裴还板着脸也不说话,他不知道如何向毛氏解释他在府城有好几处豪宅,又不想说谎骗毛氏,只得默不作声。   毛氏见他如此,再次叹了口气,“你可想好了去府城做什么?这个家以后终归是要靠你养活的!”   裴还点了点头,“叔祖父在府城帮我找了个教谕的职务!”   毛氏也不懂教谕是做什么的,见裴还已经找好了生计,心里也舒了口气,“你一定好好干,别辜负了叔父的一片好心!”   与此同时,京城,安国公府。   赵元旭稳住上位,不紧不慢地喝着茶,莹白的指尖衬着青瓷茶盏,宽大的衣袖散落在膝上,唯美的如同一幅彩墨画。   赵桢坐在右手边,急躁地将桌上的茶盏端起又放下,“父亲,岳州城的事情,孩儿还是去查看一二吧!”   赵元旭放下茶盏,抬眼,柔情的眼眸看过来时,似乎让人觉得他眼里只有自己,“太后寿辰在即,等太后的生辰过了再去不迟!”   赵桢待要争辩,赵元旭已经轻拢衣袖站了起来,“太后最喜欢你了,好好准备礼物哄她老人家开心!”   赵桢见他如此态度,知道自己多说也无用,只得起身行礼,“恭送父亲!”   出了书房,穿过一段檐廊,便是后花园,再往前便是前院了,远远地见一行人朝这边走来,赵桢赶紧退到一边,躬身行礼,“母亲!”   为首的一个女子眉目清冷,一身素衣,头上也未戴一件饰品。   此人正是安国公夫人崔氏。   世人皆知,安国公府大公子三岁那年生了重病,安国公夫人在佛祖面前发了愿,只要儿子能平安,她从此吃斋念佛,不理俗世,这一念便是二十年。   崔氏不知是不是念经念的久了,整个人清冷如烟,看到自己的儿子,脸上也没有半分波动,只简单的‘嗯’了一声,便走远了。   赵桢落寞地走回自己的院落,关了书房门,脸上的表情立马收了起了,精致的眉眼染上了一股邪气。   “公子,这是藏兵阁送来的匕首!”小厮见赵桢回来,立马将管家送过来的锦盒打开。   赵桢嗜杀,最喜搜集兵器,藏兵阁每次打出新的兵器,便会送一份到安国公府。   赵桢将锦盒里的匕首拿出,却看也没看地转手递给小厮。   两根手指夹起锦盒里的衬布,露出了底下一张粗糙的宣纸。   赵桢将宣纸展开,看到上边的内容也并没有惊讶,“鲍凌风困在岳州这么久,就得了这么个消息!”   小厮接过那张纸看了一眼,将纸丢进了火盆里,这个消息他们两年前就知道了。   “嘉禾姑姑身边跟着高手,鲍公子能传信回京也是不容易!”   “就让他再等等吧!我还要给太后过寿呢!”赵桢懒懒地靠在椅子上,眼底带着不明的笑意。   裴还和顾如槿都高估了鲍凌风的底线,为了活着他什么屈辱都能忍,哪怕入赘农家! 第九十五章 余生之约 定不相负   二月初三,柳叶新发,雀鸟欢愉,风和日丽,是个宜嫁娶的大吉之日。   刚过卯时顾如槿便被李氏从床上挖了起来。   浑身上下一顿收拾,顾如槿又被按在了妆台前。   上妆的娘子是特意从十几里地外的村子请来的,昨日李氏领着人到顾如槿跟前见了一面,顾如槿看对方肤色白嫩,妆容清丽,手艺应该是不错,就留了下来。   妆娘自己带了一套胭脂水粉,虽然被用了多次却仍被收拾的干净整洁,顾如槿便没有多说什么。   净过面的顾如槿皮肤比平时白了许多,眉眼也柔和了,李氏看过之后千叮咛万嘱咐她以后不许自己上妆了,好好的一张脸被她画的去了五分颜色。   妆娘拿棉线绞着面,不停地夸赞着顾如槿好容貌。   顾如槿没想到古代的新娘妆,程序如此复杂,坐的腰背都酸了才被允许动一下。   等李氏几人退开,顾如槿看着镜中的人,如瀑长发披散在脑后,杂乱的眉头被修理的纤长圆润,粉面红唇,眼波流转,顾盼生辉,新娘是一个女人最美的时候,这话果然一点都不错!   早早来帮忙的顾惠娘看的啧啧感叹,“我就说我三妹是仙女下凡,配他裴举人是绰绰有余!”   李氏顾及着有外人在场,瞪了她一眼,示意她闭嘴。   全福人是请的七爷爷的大儿媳牛氏,她上有父母,下有儿孙,待人接物进退有度,这几年村里嫁女儿大多请的她来做全福人。   牛氏拿过李氏递过来的桃木梳,将顾如槿黑长的头发一梳到底,嘴里念叨着,“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子孙满堂……”   等全福人梳了头发,妆娘接过梳子,手法利落地给顾如槿盘了个新娘头。   只是,看着李氏拿出来的那对流苏花钗,妆娘愣住了,这庄户人家嫁闺女都是戴一朵红绢花,家境殷实的会插一支银钗,这花钗她还是头一次见,这跟自己梳的发髻也不相配啊!   还好有翠屏在身边,拿过妆台上的发梳,重新给顾如槿梳了高髻,将两支花钗一左一右地插在发髻上,又在妆奁的最底层拿出一只牡丹发梳,小心地插在了顾如槿的头顶。   这朵牡丹正是顾温知当初给的,顾如槿让来福拿去府城找了工匠,制成了一把发梳,跟两支花钗配成一套头面,今日戴着正合适。   接着翠屏和几个丫头又服侍着顾如槿穿了嫁衣,大红的裙摆铺散开来,一朵朵祥云飘在上边,当真是美人如玉,国色天香。   妆娘瞪大了双眼,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大呼,真是开了眼界!   顾惠娘围着顾如槿转了还几圈,直到李氏硬拽着她,几人才一起离开了房间。   屋子里安静了下来。   顾如槿看了看天色,看向守在一边的茶艺道,“老爷子可起来了?”   茶艺屈身行了一礼,“回夫人,老爷子一早就起了,正在书房看书呢!”   顾如槿起身照了照镜子,自觉没有什么不妥,转身出了房门,几个丫鬟赶紧跟上。   书房的门紧闭着,顾如槿站在门口才能听到里面压抑的咳嗽声,抬手敲了敲门。   屋里又传来一声瓷器碎裂的声音,过了半晌,才有人说话,“进来吧!”   声音嘶哑,却中气十足。   顾如槿将几个丫头留在外面,自己推了门进去。   顾温知看着逆着晨光一身红衣的女子发髻上带着一朵娇艳欲滴的牡丹花,浑浊的眼睛有一丝湿润,“今日有你受累的,怎么还到我这里来了?”   顾如槿撩起裙摆行了个大礼,“如槿今日辞别老大人,日后如槿不能日日在身边,还望老大人珍重!”   顾温知趔趄着上前几步,“好孩子,快起来吧!”   顾如槿起身扶着顾温知回答靠椅上,顾温知拍了拍顾如槿的手,“你好好过日子,其他事情让男人来做!”   顾如槿知道他话里的意思,点了点头道,“老大人放心,如槿知道分寸!”   说了两句话,顾温知便赶着顾如槿回去,一会儿有人来添妆,看不到新娘子就不好了。   顾如槿缓步往外走,临出门又回头看着顾温知,“那个药老大人还是不要吃了!”   顾温知提笔的手顿了一下,轻笑了一声,“我知道了!”   顾如槿回屋,李氏拿了几块点心让她垫垫肚子,她刚吃了一块儿便听见有人进来了,翠屏赶紧将点心藏了起来。   “三姐姐!我们进来了!”顾盼娘不等顾如槿回答便掀开帘子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于宝玲和李平平。   几人将自己的添妆放进托盘里,坐在了一旁跟顾如槿说话。   村子里的好姐妹添妆大多是自己绣的荷包帕子,李平平却放下了一朵绢花。   顾如槿看了看也没说什么。   没人知道李平平心里有多欢喜,昨日钱婶子刚问自己要了一条帕子,今日表姐也要嫁给别人了。   李平平觉得事情正在朝她期望的方向发展,她的幸福就要来了!   陆陆续续李氏又领了几波人进来,都是放下东西说了几句话就走了。   辰时末,村子里响起了鞭炮声,李氏一听边吩咐人准备接亲,边慌忙地找红盖头。   眼前被红光遮住,顾如槿心跳如鼓,她知道她两辈子期盼的时刻就要来了。   门外裴还被一群人拦住了。   大红的喜服穿在身上,衬着裴还如玉的容颜,更加唯美,脸上也没了往日冷淡的神色,眉目间透着一丝溢于言表的柔情,挤在一起看新郎官的大姑娘小媳妇都红了脸,推推嚷嚷地没好意思凑上前。   李平平如遭雷劈地站在原地,早上还侵在蜜罐里的心,如今不知道是什么滋味,昨日自己给出去的帕子到底给了谁,那是她绣了半个月准备送给心上人,可今日心上人却一身红衣地出现在表姐的婚礼上,她不甚聪明的脑袋如今更是一团浆糊。   如此热闹的场景,无人注意她的异常。   顾安郎将李昌文好不容易存下的清酒都搬了出来,见裴还下马,二话不说先递了一碗酒。   裴还也没有推辞,接了过来两口饮尽,即使被辣的满脸通红,眉头却没有皱一下。   引得周围人的一阵叫好声。   裴柱不知道裴还的酒量,怕裴还喝多了误事,在顾安郎递上第二碗的时候赶紧拦着了。   除了顾安郎兄弟俩,别人也不敢拦着,裴还顺利地接到了新娘。   裴还骑着高头大马领着迎亲的队伍在附近几个村子转了一圈才回了裴家。 第九十六章 余生之约 定不相负(二)   新郎骑着高头大马,新娘坐着四人抬的花轿,后面跟着三辆拉着嫁妆的马车,一路吹吹打打的,庄户人家哪里见过如此隆重的婚礼,几个村子里的大人小孩,都跟到了裴家看热闹。   花轿突然落地,一阵奏乐声传来,本来被晃的昏昏欲睡的顾如槿一下就清醒了。   裴还翻身下马用一根削尖了的树枝轻轻挑开轿帘,州府大户人家的习俗是要用箭射轿门的,乡下便用树枝代替了。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了进来,顾如槿将自己的左手放上去,瞬间便被握住了,温热的气息通过相连的手掌一下子就传到了对方心底,盖头下的玉人笑弯了眉眼。   牛氏将喜绸交到二人手上,顾如槿顺着裴还的力道一步步走向大门。   内堂,毛氏和顾老三夫妻俩早已安坐其中。   跨过火盆进入内堂,随着傧相的一声‘吉时已到,行礼拜堂’,二人完成了三拜之礼。   目送顾如槿二人进了西厢,李氏低着头抹了抹眼角。   西厢,如今已被收拾的焕然一新,顾老三做的那张拔步床也被安置在了其中,顾如槿二人坐定,牛氏拿起秤杆在顾如槿头上轻敲了一下,随即挑起盖头,寓意称心如意。   盖头掀了下来,挤在屋子里看热闹的众人都呆愣了一瞬,平时没看出来,这顾氏有这样好的颜色。   尚未成亲的小姑娘们则都露出了羡慕之色,这一套头面可真好看!   好在牛氏活了大半辈子,也见过不少风浪,很快回了神,拿起案上托盘里放着的一把帮着红绳的崭新剪刀,在顾如槿和裴还的发尾处各取了一缕头发,绑成结,寓意结发夫妻。   之后,牛氏又吩咐着裴柱媳妇聂氏打了一碗半生的鸡蛋来给顾如槿吃,寓意早日生子。   做完这一切,牛氏今日的任务算是完成了。   裴还不能在房里久留,悄悄地握了一下顾如槿掩在袖下的手,便起身出去了。   观礼的人也都散去,各自找位置等着开席了。   毛氏守在屋外见人都走了,才起身去厨房端了几样果子蜜饯,进了西厢。   顾如槿老老实实地坐在床上,正跟翠屏吩咐着事情,见毛氏进来也没有避讳。   身为寡妇,今日这样的场合,三个孩子是不宜出现的,可顾如槿怕孩子们心里难过,就让顾盼娘将人领了过来。   毛氏将手里的盘子放下,笑道,“你就放心吧!他们在我屋里呢!”   三个孩子的身份确实尴尬,一进院子,便被人指指点点的,毛氏怕孩子们听见不该听的,早早地将他们领进了自己屋里。   听得此话,顾如槿也放下了心。   毛氏将盘子往顾如槿的身旁推了推,“你早上应该没吃什么东西,吃几块儿垫垫肚子吧!”   顾如槿从善如流地捻起一块儿点心,笑着道谢,“谢谢婶子!”   毛氏不高兴地板起脸,“你要真心谢我,就该改口了!”   “谢谢娘!”   听顾如槿叫了一声娘,毛氏欢欢喜喜地出去了。   这下屋里彻底静了下来,顾如槿慢慢悠悠地啃着糕点,她要到明日才能出这个房门。   院子里,裴柱和聂氏分别接待着男宾女宾,宴席还是采用流水席,先来的都是有血脉的近亲,其他街坊邻居管着弯的亲戚都要靠后。   裴还的朋友都是些读书人,自然是要他亲自接待的,正正经经被请来的只有葛鸿文和柳智渊,其他的都是腆着脸自己上门的。   葛鸿文性子活泼,跟同桌的几人开着裴还的玩笑,其他人大笑着附和。   安安静静低头吃茶的柳智渊,突然抬头看向裴还,“你那日为什么不写诗?”   这是他这几天一直搁在心里的疑惑,他知道裴还的学问在自己之上,参加乡试发挥失常还能说是怯场,可那日在茶舍,对方明知道有学正在场,却仍无动于衷,柳智渊不明白这到底是为什么,就好像自己用尽全力去争取的东西,对方却不屑一顾,这让柳智渊心里隐隐地有些憋屈。   葛鸿文语气埋怨,可脸上却与有荣焉地道,“这个呀!是因为有些人悄没生息地就在府城找了教谕的职务,三月就要去上任了!”   他也是前几日来裴家看到案上放的文书才知道了。   周围人笑的更谄媚了,眼底流漏出羡慕,“裴兄这可算的上是双喜临门了!”   要知道府城的儒学教谕虽不入品,可它是从八品学正的候选人,像张德玉考了这么多年才中了同进士出身,在翰林院学习三年才能被绶官,说不定三年后裴还的官职已经比张德玉高了,这怎能不让他们这些读书人羡慕。   柳智渊捏着杯子的手指紧了紧,自己为了一个县学教谕的职务四处讨好人,别人却已经找好了府学教谕,“裴兄娶了顾氏当真不亏!”   柳智渊的语气有些讽刺。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大家都知道顾氏是个有钱的寡妇,裴还娶她定是有自己的目的,镇学的同窗们私底下也有嫉妒地说酸话的,可大家也是心照不宣地当面说。   葛鸿文气愤地撂了杯子,裴还却是不咸不淡地说了句,“确实不亏!”   柳智渊如同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心里更加愤懑,周围人也有些吃惊于裴还竟然没有半分心虚。   一时间无人再说话。   好在很快开了席,裴还拿出的清酒让众人震惊。   葛鸿文连喝了几杯,指着裴还道,“还是你精明早早地将嫂子娶回家!”   裴还轻抿了一口酒,难得地多说了一句话,“我说了,确实不亏!”   顾家那边要摆送嫁酒,都是至亲的人,顾老三上门请了顾子砚夫妻俩,可顾子砚只派了个长随送了份礼,人却没有来,顾老三心里难受地在屋子里躲了半晌。   李家那边,李昌文一家五口,李昌武一家四口,李桂花一家四口,都来齐了,就连腿脚不便的袁氏也被李昌文背了来。   顾家那边没有亲戚,原本准备的三桌也没有坐满。   李家人不明所以地问起原因,李氏也不隐瞒,李昌文兄弟俩听了,撸起袖子将桌子拍的砰砰作响,“算他顾老二识趣,今日他若是敢来,定打的他满地找牙!”   王氏看着顾老三的脸色不好,赶紧拉了拉李昌文的袖子,示意他少说一句。   众人边吃边说,等到下午散了席,李平平心如死灰地跟着王氏回了家,她刚刚已经跟顾盼娘确认过了,那人正是她的表姐夫,举人老爷—裴还,他住在顾家的西侧,而她李平平将绣着自己名字的帕子给了东侧柳四叔的儿子柳小山,据顾盼娘说柳小山就是个游手好闲的二流子,她不知道怎么跟王氏解释这件事情。   太阳逐渐西沉,余光将天边染成了橘红色,晚霞照在安静的小院中,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毛氏送走了来帮忙的人,强撑着疲惫的身体进了厨房给顾如槿做晚饭。   茶艺等几个丫头得了主子的嘱咐走进厨房,接过毛氏手里的菜刀。   毛氏推辞要几人去休息。   最后还是裴还进来将毛氏带了出去。   几个丫头做惯了灶间的活计,手脚麻利地切菜炒肉,很快便整了一桌丰盛的晚餐。   翠屏端了一份去了西厢,将酒菜放下便出去了,茶艺端了一份去了东厢,剩下的一份几个丫头在灶房凑合着吃。   裴家没有多余的房间,饭后,翠屏便领着晋骁辰几人回了顾如槿的宅子。   西厢,光线已经昏暗了,裴还将大红描金的龙凤蜡烛点上,先给顾如槿盛了一碗汤,她一天没怎么吃东西,得先喝些汤水。   裴还也不怎么饿,一直在给顾如槿夹菜,看她吃的差不多了,这才拿起桌上的酒壶倒了两杯酒,抬手递给顾如槿,轻声道,“余生漫长,多谢相伴!”   顾如槿抬起精致的眉眼,接过酒杯,酒未入口,脸却先红了。   二人喝了交杯酒,裴还看着顾如槿酡红的脸,轻笑出了声,“确实不亏!”   顾如槿愣愣地看着裴还的笑颜,等身上一凉,她才意识到裴还已经将她的腰带揭开,心里摇头叹息,美色惑人,古人诚不欺我!   裴还抬手将顾如槿头上的花钗除去,如瀑的长发披散而下。   昏黄的烛火跳动,这个夜才刚刚开始。 第九十七章 回门   第二人清晨,毛氏一早起来将堂屋里的座椅板凳又擦了一便,一会儿裴柱一家人要来认亲。   西厢,裴还习惯性地在晨光微亮时便醒了,看着乖乖巧巧待在自己怀里的玉人,裴还嘴角轻轻扬起,耳根也慢慢爬上了一抹微红。   顾如槿半梦半醒之间感觉有人一直盯着自己,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就见平日里清淡疏离的少年,此刻披散着头发倦懒地靠在床头,见自己睁开眼,少年有些心虚地移开了目光。   原本有些羞涩的顾如槿在看到少年红彤彤的耳根时,便起了捉弄人的坏心思。   抬手将自己的头发拢到脑后,一只手支着脑袋,一只手勾起裴还的里衣带子,“妾昨晚的表现,相公可喜欢?”   裴还被顾如槿如此露骨的话惊到了,慌乱地翻身下穿,拿起挂在床边的衣服,扯了半晌才找到裤腿在哪里了,可怜清心寡欲了二十年的男子,遇到了这么个爱撩拨人的!   顾如槿在身后蒙头大笑。   裴还气急反而镇定了,眯着眼睛,邪笑着,“一会儿娘听到咱们的动静,你猜她会怎么想?”   顾如槿一下就收住了笑声,毛氏此刻就在堂屋里,自己还能听到她挪动桌椅的声音,若让她误会了,自己还不羞死了!   见顾如槿不笑了,裴还得寸进尺地趴在顾如槿耳边,轻声呵气,“为夫记性不好,娘子昨晚的表现,为夫已经忘了,不如娘子再帮为夫回忆一下!”   顾如槿暗恨地哼了哼,却不敢再逗弄裴还。   二人一番梳洗,顾如槿将昨晚铺在身下的帕子丢进火盆,又将原本的被褥换下来端着出去洗,早早过来伺候的翠屏,赶紧接了过来。   裴家人口简单,需要认的亲也就裴柱一家。   等人都到齐了,翠屏端着托盘跟在顾如槿身后,托盘里是五个茶盏。   顾如槿端起一盏茶,双手高举,屈膝跪在毛氏面前,恭恭敬敬地道,“娘,请喝茶!”   毛氏一手接过茶盏,一手将顾如槿扶起来,“好孩子,起来吧!”   毛氏喝了茶将早就准备好的一支银钗放进了托盘里,引得裴方智媳妇邹氏的侧目。   接下来便是裴柱夫妻俩,顾如槿给二人见了礼,聂氏给了一个装着铜钱的荷包。   裴方智比裴还大了五岁,如今儿子都六岁了,顾如槿自然也要跟夫妻二人见礼,邹氏给了一条自己绣的帕子。   等顾如槿在位置上坐定,邹氏推了一把身边的小男孩儿,小男孩儿有些害羞地躲了躲,被邹氏瞪了一眼,才慢吞吞地叫了一声堂婶。   顾如槿摸了摸他的头,将事先准备好的银锁片戴在他胸前。   二人的婚事,原本是聂氏先提的,只是提亲的时候,聂氏回娘家伺候病重的老娘了,毛氏便重新找了媒人。   虽然就是没做成媒人,等裴柱一家人走的时候,毛氏还是拿出了二斤猪肉做谢媒礼,两人又是一番推辞,聂氏才收下。   下午,闹着要找娘的顾璟弘被来喜领了过来,丰年跟着过来回禀栽种蓝莓的事情。   蓝莓树被养在盆里,根茎养的粗大却不长,今年是第一年栽种,丰年只取了五段,都发了芽,前几日已经被种在了梯田里。   五棵树活了四棵,已经算是很高的成活率了。   顾如槿赏了丰年一盘干果,丰年欢欢喜喜地谢了恩,抱紧怀里的干果回去了。   昨日人多,来喜又心智不全,顾如槿怕她被人欺负,就把她留在了院子里。   来喜昨日一天没见到顾如槿,今日说什么也不肯回去,说多了便抱着剑蹲在院门口,引得来往的村民指指点点,顾如槿只好让她留下。   顾璟弘有样学样地蹲在裴家大门口,顾如槿无奈扶额,还好裴还的书房有一张软塌。   次一日是回门的日子,顾如槿一早起来,仔细地画了精致的妆容,挑了身喜庆的衣裳,吃过早饭略坐了一会儿便跟着裴还出门了。   两家就隔了一堵墙,也不需要坐车,两步便到了。   顾家人也早就等在了家里,见顾如槿回来,顾安郎快步上前,接过了来喜手里的两个包裹。   包裹沉甸甸的,顾安郎一时竟然没有接住。   李氏在身后拍了他一巴掌,“让你少喝点酒,你就是不听!”   将裴还留在院子里由顾安郎兄弟俩作陪,李氏拉着顾如槿进了堂。   顾元娘、顾惠娘也早就到了,见过顾如槿进门,顾惠娘挤眉弄眼地道,“三娘这两日不见,眉眼都比以前好看了!”   李氏瞪了她一眼,“就你话多!”接着转头看向顾盼娘,“盼娘去灶上烧水摘菜吧!”   顾盼娘不明所以,不过娘发了话,自己也不敢多问。   屋子剩下的李佳玉、周秀秀等几人都是做了媳妇的,说话便自在了些。   李氏凑到顾如槿的耳边,低声问道,“你们圆房了吧!”   顾如槿故作羞涩地点点头。   “娘何必那么小声呢!屋子就这么大,我们都能听见!”顾惠娘笑着打趣。   李氏抬手,作势要打她,“你这一天就欠老娘这一巴掌!”   其他人跟着笑开了。   “三妹夫以后是个什么打算?总不能一直让三个孩子单独住在你的院子里!”顾元娘关心地道,她是个爱孩子的,见不得孩子们离了娘。   顾如槿吐掉嘴里的瓜子皮,“裴还在府城买了宅子,等三月他去府城任职,我们便一起去府城住!”   李佳玉羡慕地道,“到底是读书人,在府城也能站稳脚!”   李氏更关心女儿女婿到了府城如何生存,“裴……女婿他在府城找了什么职务?”   顾如槿看着李氏耐心地解释道,“儒学教谕,就是在府学里教书,现在没有品级,等过几年有了资历,就能升任八品学正了!”   李氏不了解儒学的职位品级,可一说八品的官员,李氏便明白了,县太爷才七品了吧!   顾家的女人们对裴还的敬畏又提高了一个层次。   门外,顾老三作为岳父,也是对裴还诸多盘问。   “如今你们也成了亲,我不管你心里是怎么想的,那三个孩子你不能不管!”顾老三一脸严肃地看着裴还。   裴还自然是恭恭敬敬地应是,“岳父大人放心,小婿在府城买了座二进的宅子,暂时够我们住了,小婿也接了府城教谕的聘书,一个月有十两银子,定不会让阿瑾和孩子们受委屈的!”   上次裴还送了套赤金的头面,顾老三夫妻俩也知道裴还有些家底,自然不担心他们的生活问题。   裴还表了态,顾老三也没有过多纠缠,点了点头,“你心里有数就行!”   母女几人说了一会儿话,李氏便起身准备中午的宴席,这是裴还身为女婿第一次正式上门,顾家人当然不能怠慢了。   席间顾安郎不停地给裴还斟酒,似乎要将成亲那天缺的酒补上。   裴还也不推辞,饭没有吃几口就喝了一肚子酒。最终还是李氏看不过去,出言制止了。   裴还看着似乎还好,乖乖巧巧地吃着碗里的菜,谁说话他都安静地听着,偶尔回应一句。   若不是有几次答的驴头不对马嘴,还真当他一点没醉。   回门日出嫁的姑娘不能久留,顾如槿二人吃过午饭,接了李氏准备的葱油饼,二人又领着来喜回了裴家。   直到回了屋,原本步履稳健的裴还倒头便躺在了床上,顾如槿无奈上前替他脱去外衣,只是手刚摸上胸前的盘扣,裴还便警惕地睁开了双眼。   四目相对,裴还眼中的凌厉褪去,取代的是眼底藏不住的欢喜,“娘子!”   “嗯!”   “娘子!”   “嗯!”   “娘子!”   “不许再叫!”   “娘……子?” 第九十八章 钱英闹事   看着裴还有些委屈的表情,顾如槿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摇了摇头继续给他脱衣服,醉了的裴还没有丝毫抗拒。   帮裴还脱了鞋,将他的身子摆好,盖上被子,顾如槿起身出去,谁知裴还却拉着她的手不放,若是硬要挣脱,他便拿湿漉漉的双眼看着顾如槿,看的顾如槿的心都化了。   顾如槿无奈只好脱了鞋,和衣躺在裴还身边,裴还侧过身来抱住顾如槿的身子,满足地闭上了眼睛。   顾如槿本想哄睡了裴还就起身,谁知躺下后不知不觉也睡着了。   等再睁开眼,天已经彻底黑了,顾如槿转头看向裴还,见对方睁着黑亮的眼睛直直地看着自己。   顾如槿仰头凑近,自言自语道,“眼睛睁这么大,到底醒没醒?”   “醒了!”低沉的嗓音带着刚睡醒的倦懒。   顾如槿伸手捏着裴还的脸颊,“叫声娘子来听听!”   裴还抬手握住顾如槿的手指,手心温热,语气清淡,“娘子!”   顾如槿翻身下床去点灯,“还是醉了的时候最可爱!”   毛氏不见二人起身,不敢做晚饭,便点了灯在堂屋里做绣活儿,见裴还屋里的灯亮起,这才起身去了灶房,菜已经切好,水也烧热了,只等着将米下锅,把菜炒了就能吃了。   顾璟弘早上去了学堂,下午回去找两个哥哥了,几个丫鬟也被顾如槿撵回去各司其职,只留下了来喜。   几人简单地吃了晚饭,顾如槿二人睡了一下午也不困,便坐在桌前说话。   “鲍凌风还没有消息吗?”顾如槿边在纸上写写画画,边随口问道。   裴还摇了摇头。   顾如槿手里的笔顿了一下,抬头,“这没久没有消息,只怕他已经不在岳州了!”   这都过去几个月了,足够从岳州到京城跑几个来回了。   裴还放下手里的书,看向顾如槿,“不会!京城没有消息!”   无论是书信还是人,到了京城,赵桢必定会有所行动。   这下顾如槿疑惑了,“这难道是人间蒸发了不成?”   顾如槿知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担心也无用,只能早做防备。   次日天气有些阴沉,顾如槿趁着还未下雨,吃过饭就让来喜赶着马车去了镇上。   先去了青竹酒坊定下了第一次供货的时间,这才去了东篱茶舍。   东篱茶舍依旧热热闹闹的一点也没有受到天气的影响。   来福迎着顾如槿去了三楼。   顾如槿先交代了去棠梨村运送树苗的事情,数量巨大,只怕事是要租好几艘商船。   来福一一应下。   最后顾如槿又说了鲍凌风的事情,让来福早做准备。   从东篱茶舍出来,天上打起了闷雷,街上的众人纷纷抬头看向天空,脸上带上了担忧之色,这二月里打雷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顾如槿怕下雨路不好走,吩咐了来喜快些回去。   顾家门口,此时正围着一群人看热闹。   钱英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哭天抢地地喊道,“顾家仗着人多欺负我一个妇人,是看我们柳家没人了?”   转头看向一旁要扶她起来的谷秀兰,“秀兰,你可不能看着他们欺负我啊!”   谷秀兰看着脸上红肿,头发散乱的钱英,又看了看被男人和孩子保护在身后的李氏,“你先别哭,好好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说起这个,钱英愤怒地看向李氏,“还能是怎么回事?她李桂枝的侄女,跟我家小山情投意合,我寻思着我们是男方应当上门提亲,谁知道我刚跟她提了这件事,她上来就给我一巴掌!”   这话乍一听,确实是李氏无理,可仔细一想,柳小山是谁?那就是下一个裴癞子,哪个姑娘会跟他情投意合?   李氏气的眼睛都红了,扒开孩子们的包围,指着钱英的鼻子,厉声道,“你少在这满口喷粪!我侄女清清白白一个小姑娘,怎么可能跟你儿子有牵扯?”   那可是一个黄花大闺女的名节,搞不好要出人命的!   钱英料定李氏不承认,不紧不慢地从怀里拿出一条帕子,抖了抖将上边的绣花露了出来,递到李氏面前,“看清楚了?”   只见,一条细棉布的白帕子上,用红线绣了个‘平’字,‘平’字歪歪扭扭的,像是刚学会刺绣的人绣的。   李氏面如死灰,这的确是李平平绣的帕子,之前她来家里跟着盼娘学绣花,家里还有好几个这样歪歪扭扭的‘平’字。   可是,她能承认吗?不能!绝对不能!   李氏勾起一抹讽刺的笑,“我看你是想儿媳妇想疯了吧!就这一条不中看的帕子,也能说是我侄女的?”   钱英见李氏见了棺材也不落泪,瞬间急了,“李桂枝,你别不承认,这是你侄女亲手给我的,你把她叫来,她还能不认?”   李氏不紧不慢地道,“你明知道我侄女回家了,当然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不待钱英反驳,一个声音插了进来,“婆娘!你这是咋了?谁打了我婆娘?”   只见不知道从哪里回来的柳老四柳学坤挤开人群,来到钱英身边,夸张地叫着。   钱英看着柳学坤气不打一处来,想自己为了儿子的婚事费尽心机,这男人却天天不着家,“你死哪里去了?你看你婆娘被他们打成什么样了?”   柳学坤转头看向李氏,“是你们打了我婆娘,你看这脸肿成什么样了?抓药的钱你们是要赔的!”   隔壁这么大动静,裴还也听到了,顾如槿不在家,他肯定不能置顾家于不顾,顺手在顾家的墙边拔了颗草,拨开人群往里走,众人见举人老爷来了,纷纷让路。   裴还缓步走到柳学坤面前,抬手,一颗草躺在掌心,“地丁,凉血消肿,田间地头到处都是,你若需要我可让人多采一些,她这次用不完下次可以继续用。”   众人看着裴还手里的所谓‘地丁’,这不是野草吗?谁家每年不除上一两框?   还有什么叫‘下次继续用’?这不是说钱英下次还被人打吗?   一时,众人也拿不准这裴举人是诓人的还是真有其事。   柳学坤抬书人就能随意糊弄老子!你让开让老子跟顾老三说!”   看柳学坤要伸手推裴还,顾老三赶忙上前将裴还拉到身后,女婿要是被人打了,他们怎么跟女儿交代!   “柳学坤领着你婆娘赶紧走,别在这里找事!”   柳学坤却是手一摊,“拿钱给我婆娘抓了药,我立马就走!”   “想要银子也行,咱们去衙门里让亭长判一判该赔你们多少银子。”裴还虽站在顾老三身后,他一开口,却不容忍忽略。   一听要去衙门,柳学坤便有些胆怯了,污蔑女人名节可是大罪,他拿不准自家婆娘说的是不是实话。   “乡里乡亲的去什么衙门,我也不是那种不讲情面的人,让顾家给我拿一两银子,这事儿就算了了,顾老三如今有钱了,一两银子对他来说也不算什么!”   听完柳学坤的话看热闹的众人,议论纷纷。   就柳学坤这样的还说自己不是不讲情面的人?他也真好意思!   有人觉得柳学坤的要求也不过分,顾家破财免灾,这一两银子对他们来说也确实不算什么!   钱英一时也拿不定主意,他们平头老百姓最怕的就是见官,可别儿媳妇没娶上,倒把自己搭进去了。   “污蔑妇女清白,轻则三十大板,重则流放千里,还是去衙门走一趟吧!要么你们被打三十大板,要么赔你们一两银子,就像你说的,一两银子对我们来说也不算什么!”裴还不咸不淡地看着柳学坤道。   一般人家遇到这种事情,都是要藏着掖着私下里解决,这还是第一次有人非要见官的。   李氏见钱英夫妻俩沉默不语,上前一步道,“既然如此咱们这就走吧!省的耽搁午饭时间!” 第九十九章 打上门去   顾如槿回来的时候,远远看到娘家门前围了一群人,吩咐来喜将马车赶回家,自己快步挤进人群。   “娘,这是怎么回事?”顾如槿环视四周,最终看向李氏。   “三娘,跟女婿回家去,这事儿你们不要管!”李氏推着顾如槿,要让她带着裴还走。   这种事情谁也说不清,别惹了一身腥,他们在乡下种地的不怕,可女婿是要做官的,要爱惜名声。   顾如槿当然不能就这样走了,转头又问裴还。   裴还三两句把事情解释清楚。   听了裴还的解释,顾如槿点了点头,“小山今年有十六了吧!却是该娶媳妇了!”   别说周围人了,就连李氏几人也不明白顾如槿想干什么。   只有裴还没有一丝怀疑地看着顾如槿,仿佛对方做什么他都毫不迟疑地答应。   顾如槿说完不待别人回答,又道,“柳小山长相不俗,应该不愁娶不上媳妇?”   有好事的人插了话,“举人娘子不知道,她家小山好吃懒做,十六了还没下过地,方圆几里的媒婆没人愿意给他说亲!”   “就小山这样的,家里又穷人又懒,谁会把闺女嫁过来!”   钱英怒目看向说话的人,“你儿子才又穷又懒!”   听了周围人的议论,顾如槿恍然大悟地道,“所以说,柳小山是娶不上媳妇的!”   转头看向李氏,顾如槿故作委屈,“娘咱们分明是被赖上了,你可不能答应,让她去找别人吧!”   一听这话,看热闹的人都安静了。   柳小山娶不上媳妇赖上了顾家,顾家没有应下这门婚事,下一个被赖上的会不会是自家姑娘?   涉及到自身利益,看热闹的人也不淡定了。   “柳老四,你管好你婆娘吧,不要到处讹人!”有人去拉柳学坤。   “就是啊!小山还小,还不着急,你也不用慌!”有人劝着钱英。   “我家里还蒸着馒头呢!我得回家看看!”有人着急着回家叮嘱自己姑娘或亲戚家的姑娘离柳学坤一家远一点,见了面也绕着走。   也有人心里暗恼顾家怎么没应下这门亲事。   被人这么一说,又看大家似乎有意无意地躲着自己,柳学坤也信了顾如槿的话,上前拉住钱英,怒道,“你个败家婆娘跟老子回家去,老子的儿子还能娶不来媳妇?”   钱英见形势大变,自己成了随意讹人的无赖,挣扎着转头看向李氏,气急败坏地道,“李桂枝,不管你信不信,这帕子就是你侄女亲手给我的,你阻了你侄女的姻缘,有你后悔的时候!”   说完也不管众人的反应,捂着脸回家了,她就在家等着看,没了名声的李平平还能嫁什么好人家。   看钱英煞有介事的模样,众人一时也拿不准谁说的话是真的。   不管了,这几年先躲着柳学坤一家就是了!   人都散了,顾如槿看着李氏有些乱了的发髻,伸手帮她整理好,“娘可是受伤了?”   李氏见事情解决了,侄女的名声也没有多大损伤,心里的气也下去了,“就扯掉了几根头发,没事!”   顾如槿跟在李氏身后往院子里走,“娘没有吃亏就好!这事儿大舅知道不?”   “你大舅一直在酒坊,应该还不知道!平平的手帕怎么会丢了?我一直将东西都收的好好的。”李氏满是疑惑。   顾家的院子里一直有人,她们这些小姑娘的东西,李氏格外小心,连肚兜都不敢搭在院子里晾晒,那帕子不可能是从顾家偷走的。   顾盼娘抬头看了看走在前面的李氏,咬了咬唇,犹犹豫豫地道,“娘……表姐有一次问起过柳小山,后来还跟柳小山的娘说过话,我跟她说过的,让她离柳小山远一点的!”   说着话,盼娘的眼睛有些红了,李氏跟钱英的打架的时候,她就在身边,小姑娘吓的不轻。   李氏的心如坠冰窟,侄女在自己家住着,跟隔壁的小混蛋有了首尾,她如何跟娘家交代。   “她来咱们家,你们几乎形影不离的,她怎么会跟柳小山有来往?”顾惠娘疑惑地问道。   “我也不知道,就有一天,她从外面回来就问我咱家东边的邻居是谁,后来我又见柳小山的娘欺负她,我还护着她了!”   那柳小山长的也就是稍微俊俏一点,也不至于让小姑娘见一次就到了送手帕的地步,如果是裴还还说的过去。   裴还?   顾家人将目光看向裴还,他也住在隔壁!   感受到众人的目光,裴还语气平淡地道,“我没有见过她!”   阿槿跟他说过家里来了两个表妹,可他没见过二人。   顾如槿知道他向来不将不重要的人放在心上,心里叹了口气,只怕李平平喜欢的正是裴还,“一会儿大舅回来的时候,娘还跟让大舅回家问问吧!”   “让我回家问什么?”几人说着话竟没注意到李昌文进了院子。   李氏看着弟弟欲言又止地不知道怎么开口。   顾如槿看着李氏犹豫犹豫的,便替她说了。   李昌文一听便怒了,撸起袖子就要去柳学坤家,“老子清清白白的女儿,岂容她随口污蔑!”   顾老三父子赶紧拉着他,“大弟还是回家问问平平,弄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若是他们污蔑咱们闺女,定不能饶了他!”   “大舅,你就跑一趟吧!”其余人也跟着劝。   李昌文看顾家人显然是不相信自己闺女,咬牙切齿地道,“好!我回家问!要是真是我闺女做的我就打死她!”   李氏看李昌文怒发冲冠的样子,赶紧让顾老三赶着马车夫妻二人跟了上去。   下晌,顾如槿正在堂屋里检查着作坊做出来的乐宜香,就听隔壁传来一阵凄厉的叫喊声,“来人啊!杀人了!”   顾如槿丢下手里的东西就跑了出去,周围已经有许多人家也探出了头。   柳学坤家门口停着一辆马车,叫喊声就是从他家传出来的。   走近了看,大门敞开,一个女人骑在钱英的身上,边揪着她的头发边骂着,“你个下贱的老娼妇!不要脸的狗杂种!让你污蔑我闺女!”   屋子里也不时传来一声惨叫,间或一阵东西碎裂的声音。   顾如槿站在门口看了一眼,转身进了顾家的门。   约莫过了两刻钟,隔壁的声音小了下去,只剩下小声的哭喊。   又过了一会儿,李氏和顾老三回来了,身后跟着李昌文兄弟俩和家里的男孩儿,脸有些肿的大舅母王氏远远地走在最后。   李昌文有些尴尬地看了一眼顾如槿,立马心虚地转移了视线,又看向李氏,“大姐,平平给你添麻烦了!”   李氏冷冷淡淡地道,“没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平平也是大姑娘了,以后要管教好了,过两年找个好婆家!”   李昌文连连称是,王氏站在门口怯怯的也不敢说话。   原来,李昌文怒气冲冲地回了家,本意是想证明给顾家人看自己闺女是清白的,谁知道李平平到底年纪小,又担惊受怕了这么多天,不等李昌文问话,便哭着把事情的经过讲了出来。   李昌文一听原来真是自己闺女惹的祸,看上表姐夫不说,还跟男人私相授受,这还得了!   李昌文怒极上前给了李平平一巴掌,打的李平平趴在地上半晌没动静。   顾老三夫妻俩虽心里也膈应,可谁叫对方是自己亲侄女呢!只能上前劝解,他们跟来就是怕李昌文收不住脾气。   几人冷静地坐着想办法,最后还是李昌武提出打上门去,拿出自家闺女被污了清白的态度,将钱英耍无赖的罪名坐实了,这才有了今天下午的事情。   也怪钱英是个爱惹事的主儿,既是柳氏族长也信了钱英信口雌黄污人清白,好生给李昌文赔了礼,又将钱英教训了一顿。   这下村子里的人更是躲柳学坤家躲的远远的,生怕自己闺女被赖上,没过几天,周围的村子也传遍了,就连能和钱英聊到一起的几个妇人也开始躲着她了。 第一百章 郑熙呈上门道歉   无论如何事情总算过去了,李昌文将李平平关在了家里,等明年就找个人家把她嫁出去。   临走时,李昌武将顾如槿叫到了一边,单独说了两句话。   去年十一月底他们出海回来,有个颇具气势的男人拦着他们,问他们有没有带回来粉色宝石,说是他想打一套粉宝石头面讨主子欢心,价格好商量,李昌武于公于私都不能私自卖给他,便拦着要说话的兄弟拒绝了对方,回来之后李昌武便将这事儿抛诸脑后。   只是前几日,常州的一位兄弟来信说他找到了新东家,以后就不跟他们一起出海了。   “那人被我们拒绝之后也没纠缠,而且我那兄弟也极力劝说我们将东西卖了,现在想想定是他二人勾搭上了!”李昌武气愤地看着顾如槿。   李昌武也知道,自己之所以能挣到钱,主要是顾如槿善于经营,将每件东西都卖出了天价,可如果这些海外的物件像大白菜一样,哪里都有卖的,谁还能挣到钱?   粉色头面?会不会是郑家?   顾如槿沉吟了一阵儿,安抚道,“二舅不用担心,你们照常出海,其他的事情我来解决!”   她知道,眼馋这块儿肥肉的人多了去了,只要让对方找到李昌武几人出海的路线,这个市场就不是他们一家的了。   就算是这样,那也是一年以后的事情,这一年的时间有许多的变数。   人算不如天算,变数说来就来。   这日,顾如槿正指挥着来福几人将运回来的果树苗摆在地头,远远地听到李氏在叫她,说是家里来了人要找她。   吩咐了丰年在一旁看着,顾如槿丢下众人跟李氏回了家。   顾家的院门口停着一辆精致奢华的马车,连车帘子都是用金线绣的,车门上挂着一个刻着‘郑’字的牌子。   院子里,一身锦衣玉冠的郑熙呈背着手,低头研究着架子上刚挂起的粉条,身后顾老三和顾安郎小心地陪着。   自从上次将人交给阎东阳后,顾如槿就再没见过郑熙呈了,不知他此次前来所为何事?   “郑大公子怎么站在院子里?”   郑熙呈听到声音,立马收起了一身气势,转身,拱手道,“顾夫人近来可安好?”   顾如槿屈膝回了礼,“我一切都好,劳公子挂念了。”   二人进了屋,顾老三父子俩识趣的没有跟上。   顾如槿拿起桌上的茶壶倒了两杯茶,郑熙呈小心地接过,道了谢。   “郑公子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了?”   郑熙呈放下茶杯,恭恭敬敬地道,“说起来郑某惭愧!手下人为了媚主竟挖了顾夫人手下的人!那人我已经把他送回常州了。”   说着,郑熙呈起身抬起双手躬身行了一礼,“郑某在这里给顾夫人赔礼了!”   听得此话,顾如槿心里了然,还真是郑家干的!   不过,对方已经将人送了回来,又赔了礼,自己也没有什么好计较的。   “郑大公子不必多礼,事情解决了就好!”   见顾如槿并没有怪罪,郑熙呈也放下了心,小心翼翼地朝院子里看了一眼,“我想去拜访一下那位裴公子,不知顾夫人能不能引荐一下?”   “有何不可!”   顾如槿放下茶杯,领着人去了裴家。   毛氏正在院子里晒肉干,如今三个孩子每日都要过来,毛氏便准备了大量的新鲜肉干,等孩子们来了就让他们带去学堂吃。   见顾如槿领着人进来,毛氏也没有多问,去了灶房烧热水。   顾如槿推来房门,领着郑熙呈去了书房,每日这个时间,裴还都在书房练字。   见到裴还,郑熙呈快步上前行了个大礼,“小人郑熙呈见过裴公子!”   裴还笔下不停,不冷不淡地说了句,“多礼了!”   顾如槿请人坐下,又在柜子里拿出来一只茶杯,给郑熙呈倒了茶,“他很快就练完了,你稍等一会儿!”   看顾如槿如此熟门熟路,郑熙呈心里满是疑惑,却也没有问出口。   待一页纸写满,裴还才放下笔,在水盆里洗了手,坐在了顾如槿身边。   “郑公子有什么要事吗?”   郑熙呈看着一眼顾如槿,犹豫着要不要开口,这些大事儿一般不会让女人插手。   裴还看出了他的犹豫,伸手握住顾如槿搭在桌边的指尖,“你但说无妨。”   看裴还如此表现,郑熙呈才开了口,“太后寿辰在即,赵国公想让我进献些新奇玩意儿讨太后欢心,将皇商的名号牢牢抓在手里。”   裴还淡淡地看了一眼郑熙呈,“这与郑家是好事,不必来问我。”   郑熙呈为难道,“小人无能,不知道有什么新奇玩意儿能讨太后她老人家欢心!”   他此次来的目的,一是给顾如槿赔礼,二是试探一下裴还的态度,三是想让裴还给他出出主意。   郑熙呈也是前日才收到安国公府的传信,再过几日便是太后的寿辰,他也来不及去问安国公府的人,只好来找裴还。   对于这个抢了姑姑后位的女人,裴还还真做了一番调查,年代久远的事情查不清楚,但对于她的喜好还是了解的。   “你去江州栖霞山剪一枝琼花,快马加鞭地送到京城,她一定喜欢!”   要是换个人跟郑熙呈说这种话,他一定拍着桌子将那人骂一顿,可是这话从裴还口中说出,他虽有疑惑,却不敢说出来。   好在顾如槿帮他问了出来,“太后娘娘喜欢琼花,我怎么不知道?”   裴还讽刺一笑,“当年老皇帝就是在栖霞山下的琼花树下对太后一见钟情,不顾众人反对,毅然将草莽出身的太后带回了皇宫,送这礼物她不敢不喜欢!”   可笑的是老皇帝当时是陪有了身孕的姑姑回江州探亲的。   “草莽?太后不是安国公府的表小姐吗?”顾如槿疑惑地问道。   裴还冷哼了一声,“她江湖草莽的身份怎么堵的住那些大臣的嘴!”   话听了一半,郑熙呈便想捂住耳朵了,这种皇商秘辛他一点都不想知道,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   “只送一枝花,会不会太寒酸了?”那可是太后啊!   裴还低头喝茶。   顾如槿倒是思索了一阵,指着窗台上摆着的桃花道,“你可以做一棵树出来!”   郑熙呈顺着顾如槿指的方向看去,“这是不是夫人茶舍里摆的那些花?”   顾如槿点了点头,“你一会儿把这个带回去,让人学一下,很快就能做出来。”   郑熙呈刚要点头,就感受到一道目光凝视着自己,连忙摆手,“不……不用了,我回去让人想法子做出来就行了。”   事情说完,郑熙呈也不敢多留,让人赶着马车回了镇上,一刻没歇地直奔码头。   等人走了,顾如槿才看向若无其事的裴还,“你看你把人吓的,说话都结巴了!”   裴还仍是冷哼一声,不答话。   “我原本寻思着你这枝花有些年头了,想给你换枝新的,既然你喜欢这枝,那就算了!”   裴还抬头直直地看向顾如槿,“想要木槿花!”   顾如槿瞪了他一眼,“得寸进尺。”   话锋一转,顾如槿又说起了郑熙呈的事情,“他这态度是投向咱们这边了吗?”   裴还起身将桌上的茶盏收拾好,“商人奸诈,不能全信!”   这下顾如槿更不满了,“我也是商人,我还准备干掉郑家做盛景国首富呢!”   “你不一样!”   顾如槿勾着勾唇,“你这算不算是粉丝滤镜?”   什么镜?   看裴还满脸疑惑,顾如槿也不说话,笑着出去了。 第一百零一章 顾温知之死   郑熙呈来过之后,顾如槿让人跑了一趟李家村给李昌武带了信,这个人他们还用不用看李昌武的意思,顾如槿不参与。   花种树苗运到了,顾老三找了村里人帮忙将树苗栽上。   二十一亩地,有八亩地种了各种花苗,剩下的都种了果树,丰年一个人也看顾不过来,顾如槿就让丰书来帮忙。   花苗今年就能开,果树却要等上三五年,最快的也要明年,好在这两年遮颜和惑香在黔州建了作坊一时半会儿也足够用了。   转眼进了三月,多日未下雨,天气干旱,顾如槿在地头看着丰书赶着毛驴抽水,丰年在梯田里看着水流,因为地理当今圣上赐下了牌匾表彰常氏,问要不要把顾如槿的名字上报,顾如槿拒绝了,常掌柜不好意思又给了顾如槿一叠银票,喜滋滋的走了。   顾如槿正坐在一颗桃树下跟丰书交代着事情,就听一声急切的喊声,“夫人!夫人!”   顾如槿回头,茶艺正慌慌张张朝这边跑来。   顾如槿心里‘咯噔’一下,一股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怎么了?”   茶艺进前,也顾不上行礼,喘着粗气道,“夫人,老爷子……老爷子……吐血了!”   顾如槿头脑发懵,脑子里一片空白,还是茶艺扯着她的衣袖拉着她往回走,“您快回去看看吧!”   一路跌跌撞撞进了院门,穿过小花园,才进了顾温知的屋子,屋门敞开着,来喜抱臂守在门口,看到顾如槿回来,立马站直了身子。   屋里,顾温知迷迷糊糊地躺在床上,嘴里不停地嘟囔着什么,李氏守在床前,屋里已经被收拾妥当,带血的衣服也端了出去。   顾如槿双眼发直地站在门口不敢上前。   李氏叫了她一声,“大夫已经去请了,只是老人家这样子估计要不行了,我让你爹去叫辰哥儿了!”   李氏的双眼发红,老头来顾家两年,她虽没见过几次面,可面对生死谁能无动于衷!   顾如槿知道顾温知的情况,她也早做了心理准备,只是一时接受不了。   扯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顾如槿一步一步地走到床边,拉住顾温知的手,“老头,我回来了,你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就说吧!”   顾温知似乎有所感应,颤颤巍巍地睁开眼,“小……主……子……”   眼泪滴落,顾如槿慌乱地用手擦了擦,“马上就到了!你要等一等他!”   话音刚落,顾老三便带着三个孩子回来了。   看到屋内的场景,孩子们挤在床前,问着顾爷爷怎么了。   顾温知缓慢地将眼珠转向顾璟弘,抬了抬手。   顾如槿转头看向李氏,李氏起身拉着顾老三出去,茶艺也识趣地跟在李氏身后将门关上了。   顾如槿拉着顾璟弘的手放在顾温知的手上,“老大人放心,阿槿会带着小主子回京城,会护着他一辈子的!”   顾温知闭了闭眼,喘着气,过了一会儿才又睁开,“言真……是不是……”   顾如槿点点头,“是!您放心吧!还有前几日您交代的事情我都记着了!”   顾温知满足地闭上了眼睛,恍恍惚惚间,似乎见到了自己惦念一辈子的人,一会儿‘文姝’一会儿‘陛下’一会儿‘毓儿’地叫着。   顾如槿让来喜将孩子们带出去,自己一个人坐在顾温知的身边,絮絮叨叨地跟他说着陈年旧事。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被人打开,又关上,一双温热的手揽过顾如槿的肩头,一身书墨香萦绕在鼻尖。   “他到死还惦记着小主子!”眼泪涌出,顾如槿将脸埋进来人的怀中。   裴还安抚地摸了摸顾如槿的脑袋,不知道如何安慰她,只能将人搂紧了。   太阳西移,屋里的光线逐渐昏暗,顾老三敲了敲门,“三娘你出来吧,老人家的后事如何料理还要你拿主意!”   顾如槿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身子,抚了抚有些胀疼的眼眶,裴还伸手扶着她打开了房门。   外边的光线还是有些刺眼的,裴还抬手帮顾如槿挡住了阳光。   三个孩子老老实实地坐着,视线绕过顾如槿往屋里看。   小小的孩子还不明白什么是生离死别。   “他儿孙都不在身边,不用大办,找个好地方葬了就行!”   若是有朝一日顾家人回了京,定会来带他回去,若等不到那日,他守着故乡也不孤单。   顾老三点了点头,出去找人了。   顾温知的身份隐秘,村里的人都不知道,顾如槿家里住着一个老头,丧事也就办的简单,只是顾如槿却按着习俗给他守了灵。   也许是主仆感应,顾温知的丧事刚办完,顾书生派人来传信说顾子砚不行了,要顾老三去见他最后一面。   顾老三心里大骇,僵着身子,被李氏拉着去了镇上。   李氏几人到的时候,顾书香一家已经在了,见到夫妻二人,自然是没有好脸色。   “爹!爹呀!你这是怎么了?”顾老三踉跄着上前拉住顾子砚的手,悲痛大哭!   坐在一旁的周氏却像是没有听到一般,一句话也不说。   顾子砚此时是出气多进气少,见到顾老三手指动了动,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怎么了?三哥还好意思问?上次从你家回来,爹心里愧疚,日夜难安,二月里摔了一脚在床上躺到现在,三哥一眼也没来看过,如今才来问这是怎么了是不是有点晚了?”顾书香说话阴阳怪气的。   这时候顾老三哪里还在意别人说话的语气,趴在顾子砚的床头,哭喊着,儿子来晚了!   顾子砚抬了抬手似乎是想摸一摸顾老三的头,最后无力的垂下,重重地喘着气。   “大夫呢?大夫怎么说?”李氏问道。   这时一直没出声的周氏语气森然地开口,“大夫说你爹郁结于心,要是早日能解开心结也不至于如此!”   抬头眼神冰冷地看向顾老三,“老三,这都怪你!”   顾子砚一生奉行公正清明无愧于心,却被孙女当众揭穿了十几年前的丑事,一时心里想不开,回来之后日夜难安食不下咽,整个人都瘦了一圈,二月里出门滑了一跤,缠绵病榻一个多月,又不愿吃药,这一日日便耗尽了元气。   “娘,这怎么能怪我们?”李氏反问道。   周氏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顾老三,“不怪你们怪谁?你们要是听你爹的话哪容得她顾三娘上蹿下跳的!”   李氏一口气憋在了心里,如今这种场合,也容不得她多说。   众人围在顾子砚的床前,连口水也没人顾得上喝。   等到了后半夜,李氏眼皮子有些打岔了,忽然听到一阵说话声,“老三,你趴在爹的床头干什么?”   李氏猛地惊醒,看到顾子砚正歪着身子伸手拍了拍顾老三的头,“你大哥从学堂回来了没有?”   众人心里一惊,顾书恩死了有三十年了,顾子砚现在提起他,估计也是回光返照了。   “大哥……大哥在屋里念书呢!”顾老三小心地扯着谎。   顾子砚点点头,“老三啊!你要明白爹的苦心!你不是读书的料,还不如跟着李木匠学些手艺,将来好养家糊口!”   顾子砚说的是顾老三兄弟几个年少的往事,那时两个哥哥都在学堂读书,二人读书刻苦,经常被夫子夸奖,顾老三却被送到李常运那里去学木工,顾老三心里隐隐有些不服气,跟顾子砚闹了好几天的别扭。   顾老三声音哽咽,“我知道爹都是为了我好!”   “我家老三长大了,能明白爹的心了!”顾子砚欣慰地笑着,慢慢睡去。   这一睡就再也没有醒来。 第一百零二章 五百两银子   天刚蒙蒙亮,顾书生出了门去置办治丧的寿衣纸钱,顾书香坐在周氏身旁默默垂泪,顾老三夫妻俩坐在一旁沉默着。   顾家没有什么亲戚,只嫁出去的几个孙女需要通知一下。   顾书生回来之后,兄妹妯娌几人开始布置灵堂,墨书便赶了马车出去通知出嫁的姑娘,李氏花了几文钱找人给家里的孩子们带了信儿。   顾如槿几人到的时候,巷子口停着两辆马车,顾如槿只得让来喜将马车停远一点。   顾书生家门前已经挂上了白灯笼,院子里也挂上了白幡,顾子砚的棺材摆在正厅,顾老三几人已经换了一身孝衣跪在灵前。   院子里站着两个文质彬彬的青年,顾如槿没有见过,应该是顾书生家的两个女婿,几人简单地打了声招呼。   外面的动静惊动了正厅里的人。   顾书香看到顾如槿,咬牙切齿地道,“顾三娘你怎么还有脸来?”   靠在顾书香身上精神恍惚眼神空洞毫无焦距的周氏猛地起身,眼神怨毒地看向门口,“滚!”   原本心情沉郁神情憔悴的顾如槿听到这话,收回迈进门的一只脚,转身便往外走。   “三娘!”李氏起身去追顾如槿。   “娘!三娘她有什么错?”顾老三悲戚地看着周氏。   “你也滚!”   “娘!”   跪在顾老三身边的顾书生伸手拉了拉他,示意他别再跟娘对着干了。   另一边,李氏追着顾如槿出了院门,见顾如槿站在门口等着她。   “娘你别管我了,回去吧!”顾如槿的声音有些低沉。   李氏叹了口气,“你自己回去小心点儿!”   站在门口看着顾如槿走远了,李氏才转身回去。   顾如槿并没有坐马车,而是步行去了青竹酒坊,上次掌柜拉走了一批货,销量如何顾如槿一直也没顾得上问,既然来了一趟,就去酒坊看一看。   青竹酒坊依旧生意红火,有行脚的客商坐在铺子里喝上两杯,也有提着酒壶来打酒的客人不时进出。   杜掌柜看到顾如槿进来忙从柜台后迎了出来。   “顾夫人怎么有空过来了?”杜掌柜脸上带着大大的笑。   顾如槿缓步走进内堂,“我来看看清酒卖的如何。”   杜掌柜招呼小二上茶水点心,自己陪顾如槿坐着,“那顾夫人可来巧了!东家早上刚来了信,咱们的酒得了太后的赞赏,以后这酒要专供皇家!”   顾如槿听后客气地笑了笑,心里却不咸不淡的,专供了皇家,酒的价格上去了,可数量却大大地降低了,这与顾如槿来说不是好事。   杜掌柜似乎也看出了顾如槿的心思,脸上带上讨好的笑,“顾夫人放心,咱们青竹酒坊也不是吃独食的人,以后这清酒的价格每坛加二百文。”   顾如槿举起茶盏,“那就多谢杜掌柜和聂先生了!”   “哪里哪里!要说谢也是咱们多谢顾夫人!”青竹酒坊的名声传遍天下指日可待。   二人又重新签订了协议,顾如槿才慢慢悠悠地回了家。   停灵三天,顾老三兄妹几人扶灵回乡,柳树坡的村民才知道顾子砚去世了。   柳学鸣还有交好的几家上门烧了把纸钱。   顾子砚被葬在了顾家的祖坟边上,旁边便是顾温知的坟头,主仆二人也算有个伴。   从山上下来,顾老三快步走到周氏身边,“娘,你也累了一天了,去家里歇一会儿吧!”   周氏冷着脸,没听到似的,脚步不停。   焦氏却从一旁挤了过来,“娘!去歇一会儿吧!”   周氏抬眼看了她一眼,抿了抿嘴,却没有反对。   顾老三脸上露出喜色,快走几步在前面带路。   一行人加上顾书生的两个女儿女婿,大大小小十几号人将顾老三家小小的堂屋坐的满满的,顾老三夫妻俩只能搬了板凳坐在门口。   周氏坐在上首四周打量着屋子,仿佛在寻找以前的痕迹。   招了招手,周氏示意顾老三进来,“把门关上,娘有话跟你说!”   顾老三夫妻俩对视一眼,眼底充满疑惑。   “你爹也没了,娘也活不了几年了!”周氏低着头,婆娑着身上的麻衣。   “娘!你说的什么话?”顾老三一口气堵在喉咙里,堵的嗓子疼。   “老三啊!你也是有孙子的人了!以后就好好在村子里过日子,不要往镇上去了!”周氏声音很低,可在这安静的环境下,每个人都能听清楚。   顾老三血液停滞,身子僵硬,喉头动了动却不敢开口,娘这话是什么意思?   “只是,这么多年爹娘没要你的孝敬银子,以后娘要靠你二哥养活了,你就把这几年的银子补出来吧!”   若是顾如槿在此肯定会嘲笑周氏,铺垫了这么久,说了这么多,最后还不是为了要银子。   只是顾老三夫妻俩这会儿只顾着伤心,哪里能想这么多!   “娘,您别呀!银子我给!我把每年的银子双倍补上!可我是您儿子,您怎么能不让我去看您呢!”顾老三跪到周氏身前,哀求道。   李氏慌慌张张地去了屋里拿银子,生怕晚了,落了顾老三的埋怨。   “娘!这二十两银子是以前的孝敬,以后每年我都给娘送去五两银子!”顾老三接过李氏手里的银子,放在周氏身旁的桌子上。   “三哥可真是个大孝子!自己家里成百上千的银子,就给娘二十两!”顾书香讽刺地笑了笑。   “书香,三哥没用,只会种地,那些都是孩子们的银子!”顾老三看向顾书香,小心地解释道。   “三弟这也太窝囊了!家都没分,哪里来的孩子们的银子?”一直沉默的焦氏插了话。   她自持身份从不肯叫顾老三一声三叔。   李氏见不得自己男人被左右夹击,开口道,“二嫂这话说的,思进和思儒都没有成婚,我们安郎和福郎都是要做爹的人了,自然是不一样的!”   焦氏暗恼地捏了捏桌角,自己明明是做嫂子的,却被弟妹抢先生下了男孩儿,她当年没少因为这事儿被周氏数落。   “老三家的,你也不用说那么多,五百两银子!我到死也不用你来孝敬我!”周氏提高了音量,掷地有声地道。   她果然是老了,没有儿媳和女儿看的明白,老三就是被这女人和她生的孩子拢了心迷了眼。   李氏脸色一白,不敢再开口。   “娘!这到底是怎么了?”顾老三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成了这样,就因为三娘揭开了当年旧事,爹没了,娘要跟他断绝关系,可这说到底也是二嫂和书香有错在先,怎么他们一家成了罪人!   “怎么了?你纵容你女儿气死了你爹,娘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你!”周氏眼神里充满了怨恨。   顾老三被周氏的表情吓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讷讷地喊了声娘。   院子里,姐弟几个听到了屋里的动静,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奶奶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顾惠娘起身就要推门而入。   门却被人从里面打开了,周氏冷眼看了顾惠娘一眼,擦着顾惠娘的肩膀朝院门而去。   屋里众人都起了身,顾老三愣愣地坐在原地,顾书香看向李氏凉凉地道,“三嫂,要是不想娘去衙门告你们,就把银子拿出来吧!”   李氏此时眼底也生出了愤恨,这些人怎么能无耻到这种地步,做错了事,还要别人付出代价,可若不给顾老三真担了个不孝的罪名,可如何是好!   顾惠娘将屋里的情形看在眼里,给顾盼娘使了个眼色,让她去裴家找顾如槿,自己进了屋,“小姑这话说的,就是要银子也得给咱们时间,让咱们准备准备吧!” 第一百零三章 压制   顾如槿知道今日是顾子砚下葬的日子,为了不落人话柄,早上也是跟在队伍后面上了山的,只是怕跟周氏起冲突,让爹娘难看,早早地跟着其他人下来了。   见顾盼娘来喊人,顾如槿便知道那几人又作妖了。   具体的事情顾盼娘也说不清楚,他们也就是隔着门听了两句,顾如槿怕爹娘被为难,拉着顾盼娘加快了脚步。   二人进了门,顾惠娘正招呼着兄妹几个凑一起数铜板来拖延时间,周秀秀和李佳玉不明所以地将家里角角落落的铜板都拿了出来。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顾如槿看着一群人围在一起疑惑地问道。   一听到她的声音,焦氏不自在地往旁边躲了躲,顾书香倒是丝毫不心虚,对李氏夫妻俩道,“你们叫她来也没用,这是给娘的孝敬银子,就算是皇帝老子来了也是管不着!”   顾如槿了然地点点头,“给奶奶的孝敬银子,那确实是天经地义!”   说着摸出荷包里的二两碎银子递给李氏道,“还差多少?我这里还有二两。”   听她如此说,顾书香朝焦氏挑了挑眉,看吧!打着娘的名义,谁来也挑不出毛病!   顾惠娘愁眉苦脸地指着桌子上的一堆铜板,“这才五两银子,加上你的才七两,距离五百两还远远不够!”   顾如槿惊讶地张大了嘴巴,拿异样地眼光上下打量着顾书生,“五百两?二伯一个教书先生这么有钱吗?”   顾书生的长女顾采苹瞪了顾如槿一眼厉声道,“顾三娘,我爹清贫一辈子,你少往我爹身上泼脏水!”   他们已经从焦氏那里听说了事情的经过,当然焦氏是不会把十几年前的事情说出来的,只说了顾如槿一个妇道人家抛头露面外出做生意,还言语无状气死了爷爷,如不是她污蔑顾书生,顾采苹几人才懒得搭理她。   “这怎么能是泼脏水呢?我这是夸奖!二伯为了养爷奶都花了五百两银子,这样有钱又有孝心的儿子,难怪爷奶偏袒!”说完还自顾自地点了点头,似乎真有其事。   “你……”顾采苹无力反驳,应下也不是,不应了也不。   见顾如槿巧言善辩,顾书香也不恼,他们马上要搬去京城了,以后顾书桥一家对于她来说就是蝼蚁一般的存在,他们再挣扎也只是给她挠痒痒。   “采苹,不用跟他们说那么多,咱们都是读书人家,耍嘴皮子哪里是他们这些奸诈的商人的对手。”   顾书香边说着,边优雅地起了身,抚了抚有些皱了的衣袖,“二哥二嫂咱们走吧,明天直接去县衙,相公在知县大人面前还有些面子,相信大人会公平审判的!”   听了顾书香的话,焦氏几人就要起身跟着一起出去,李氏瞬间有些急了,若是过了公堂,老头子还有何颜面活在这个世上。   “书香,二哥二嫂,等一下,我再找找,能找来五百两银子!”   顾书香和焦氏对视一眼,二人眼底都带上了笑意   士农工商,士在上,凭他们再有钱还不是随自己拿捏!   李氏急急忙忙地进了东厢,顾惠娘愤恨地瞪了一眼顾书香,顾书香只当没看到,悠闲地靠在门上挑衅地打量着顾如槿。   顾如槿笑了笑,“小姑父去年赐了同进士出身,再过个两三年怎么也能当个县官儿,以后就是有官身的人了!”   张德玉听了顾如槿的话,清清淡淡地站在原地,连个眼神都懒得给,顾书香脸上倒是露出了得意之色,“你也不用羡慕,我听说你嫁了个举人,将来说不准也能做个官家夫人!”   虽说着这样的话,顾书香心里却不以为意,三甲要是那么好中,张德玉也不用等到不惑之年。   “小姑的好运气我是羡慕不来,不过我听说翰林院大学士章衍大人最看重学子品性,我外出经商认识几个京城的商人,不知道能不能托人问问,学子为求功名拐卖良家妇女,算不算品性有失!”顾如槿带笑的双眼从张德玉身上扫到顾书生身上。   张德玉心里一惊,章衍的名头他在京城打听过,那人明面上廉洁奉公背地里却是贪财好色,要不是他出身承恩伯府,早就被人拉下了马,要论塞银子,自己哪里是顾三娘的对手。   顾书香几人不明白张德玉为什么紧张地看着顾如槿,只以为他害怕当年的事情被揭穿。   “你伶牙俐齿的,我也说不过你,不过你要是有证据就尽管去告。”顾书香颇为自信。   上次是他们慌了神,才漏了马脚,回去之后顾书香和焦氏把当年的事情捋了一遍,人是二人亲手送上车的,车夫是那人的家奴,除了几个当事人,无人知道此事,他们肯定也不会傻的自己揭穿自己。   顾如槿似笑非笑地看了顾书香一眼,复又看向张德玉,声音低沉充满了诱惑,“到时候小姑父可以说你不知情,把责任都推到小姑头上,休了糟糠之妻再娶一个死了男人的贵妇,岂不两全其美?”   张德玉眼底闪过一丝亮光,稍纵即逝。   顾书香在镇上往来,也听过这样的故事,前日她的好姐妹还提醒过她,如今被顾如槿当面说出,心一下子就悬了起来,也不敢回头看张德玉的脸色,颤抖着手指着顾如槿,“我顾家怎么出了你这么个贱皮子?果然是外边野惯了的!”   李氏哪里容得别人如此骂自己的女儿,气愤的要拿手里的银子砸向顾书香的脑袋,顾惠娘兄妹几个也是怒目圆瞪,瞬间围了上来。   顾老三拉住李氏的手,脸带怒色地看向顾书香,“你说我什么都行,但三娘是出嫁的妇人,你如此说她,让她夫家人知道了,如何看她?”   顾如槿也不管众人的反应,只是看着张德玉,“小姑父,你说我要不要花些银子让人去京城跑一趟?”   张德玉犹犹豫豫地不肯开口,顾书香面色发白,她知道自己男人已经动了心思,只是不愿说在明面上。   顾书生哪里看不出张德玉的想法,不管是为了妹妹还是为了两个儿子,他都不能看着这样的事情发生,“老三啊!就按你说的,给二十两银子,以后每年你来看娘的时候再给五两。”   他们这次要钱的目的也是为了张德玉进了京能展开手脚,如今看来还是凭他自己的本事吧!   达到了自己的目的,顾如槿也不再咄咄逼人,“我就说二伯教书育人最明白事理,以后大家也就相安无事了对不对?”   顾书生不咸不淡地点点头,接过李氏给的二十两银子,拢着衣袖朝院外走去,面上看不出什么不满,顾书香和焦氏也老老实实地不敢吭声,只有张德玉临走前隐晦地看了顾如槿一眼。   顾如槿面上带着乖巧的笑容目送众人离去。   李氏松了一口气,将兄妹几个拿出来的铜板还给他们,剩下的又放回了东厢。   顾惠娘朝顾如槿竖了一个大拇指,“果然还是三妹能治得住他们!”   顾老三疲惫地坐在椅子上,垂头丧气地对顾如槿道,“是爹没用,总是让你受累!”   吵吵闹闹到现在,已经过了午时了,大家还没有吃午饭,李氏熬夜几个日夜已经十分疲惫了,便简单地炖了大锅菜,一人一个窝头,算是一顿午饭。   顾如槿过来的时候毛氏已经做好了饭菜,便没有留下来,直接回了家。   顾温知走后,孩子们便被接了过来,在裴还的书房凑合着,好在他们已经收拾了东西,若不是顾子砚的丧事,他们此刻已经在去府城的船上了。 第一百零四章 到达岳州   早在二月底茶舍的事情就已经交接好,王同山在茶舍做了几年管事,跟镇上的常客也相熟,应付起开得心应手的,惑香几人都要跟着去府城的,茶舍便交给了王同山,又招了两个会些拳脚功夫的打手,帮着看场子。   顾惠娘自然是万分感激,夫妻俩特意上门道了谢。   酒坊交给了李昌文,香料和茶叶作坊交给了翠屏,丰年兄妹三人留下来看果园,因为他们年纪还小,顾如槿又求了顾老三帮忙照看着,等他们在府城安顿好,便会派遮颜回来看顾。   小院子留了守门的婆子,钥匙交给李氏一把,顾如槿原本的意思是要李氏夫妻俩带着顾盼娘住进来的,李氏却说家里没有分家,老两口单独住在闺女的院子里,会让人说两个儿子的闲话的,顾如槿只得作罢。   三月十二,阳光明媚,村里的柳树刚抽了芽,鸟儿在树上欢快地叫着,春风轻抚脸颊,万物生长,是个适合出游的日子。   在众人的目送中,顾如槿夫妻俩带着三个孩子和三车货物出发了。   阎东阳背着包裹说要搭车,顾如槿自然是同意了。   马车一路疾驰到了码头,来福和惑香已经等在了那里,因为带着货物,来福便雇了三艘商船,马车直接赶上船,不用再装卸。   孩子们难得出远门,兴奋地趴在船头朝下看,有鱼儿时不时游过,引得孩子们新奇地追着看。   这厢顾如槿刚开船,码头上便来了一群人。   葛季农在全镇推广梯田,收效甚好,惊动了知县大人,知县特意颁下了表彰令,听自家小子说裴还夫妻俩今日要出发去府城,他是紧赶慢赶也没赶上。   看着江上远去的船只,葛季农转头瞪了自己小子一眼,“他们今天走,你怎么不早跟老子说!”   葛鸿文正伤心于没见上裴还最后一面,被老爹这么一瞪,更加愤怒了,他要离爹远一点,他也要去府城,不然裴还被人欺负了都没人替他出头。   初春江上的风还有些刺骨,顾如槿给孩子们披上了披风,这才刚刚适应一个地方就又要离开,顾如槿安慰地摸了摸孩子们的头。   “娘别难过,你要是想姥姥姥爷舅舅姨娘了,钰哥儿就陪娘回来看看!”徐靖钰一本正经地劝慰。   顾如槿好笑地点了点他的鼻子,心里的那点离愁也被搅散了。   “你们老老实实的待在船舱里,江上风大,若是感染了风寒,可是要吃药的!”   晋骁辰垂头丧气地趴在桌子上,顾璟弘学着他的样子叹了口气,只徐靖钰乖乖地点了点头。   等顾如槿走后,晋骁辰刚打开门准备溜出去,却看到来喜抱臂守在门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晋骁辰只好垂着脑袋退了回去。   船行了四日,终于在三月十五这日下午停在了岳州码头。   孩子们除了最初的新奇,之后的几天都是蔫蔫的待在船舱里看书,顾温知人虽走了,可也留下了孩子们的课业计划,顾如槿严格按计划书上写的执行,惹得晋骁辰反抗了好几次。   等船靠了岸,被拘了几天的孩子们撒欢般地率先跑了出去,顾如槿示意来福赶紧跟上,这码头人来人往的,别再磕着碰着了。   岸上有两方人等在那里,一方是遮颜领着几个小厮,一方是杨德文派来的人,看到人下船,两方人马都围了上来。   遮颜先说了话,语气带着担忧,“夫人可算是到了!”   顾如槿眉眼带笑,“船行的慢了些,先将货拉回院子里吧!”   “夫人坐马车回去,属下跟着货车。”遮颜指了指自己赶来的马车。   顾如槿看了一眼身边的裴还,对遮颜道,“你带着货回去,我们另有住处!”   遮颜了然地点点头,“等夫人安顿好了,给属下传个信儿!”   遮颜和来福、惑香一道将货运回小院,顾如槿带着来喜和孩子们上了杨德文派来的马车。   马车缓缓行驶在宽敞的街道上,一路路过知州府、通判府最终停在一座二进的小院门前。   门上挂着‘裴府’的门匾,阎东阳上前敲了敲门,里面探出颗小童的脑袋,小童见到阎东阳后,欢喜地喊道大管家回来了,手脚麻利地开了院门,车夫将马车赶了进去。   小院在外面看着小,实际上是两个宅子打通了的,内里大大小小有十几个房间,足够一行人住了。   这座宅子是阎东阳上次来岳州的时候买的,丫鬟婆子也是新添置的,一众下人摸不准主母是个什么脾气,每日兢兢业业地将宅子上下打扫了个干净,连花草都不见一片枯叶。   顾如槿一路打量着宅子的布局,整体来说还是很满意的。   进了正厅,阎东阳招呼的丫鬟小厮来见过主人。   内宅之事裴还身为男主人不便多管,这是男主人对女主人的信任。   顾如槿开口说了几句不软不硬的话,众人垂着头应是。   “夫人,这是院子的管事婆子刘妈妈,您有什么事都可以吩咐她!”阎东阳指着一个四十多岁的婆子,向顾如槿介绍道。   出了村子,阎东阳拿出了对待主母的态度。   听到自己的名字,刘妈妈上前行礼,“老奴刘氏见过夫人!”   顾如槿虚扶了一把,让她起了身,“今日都这个时辰了,刘妈妈带上几个丫鬟把我们带来的东西安置一下,其他人都散了吧!”   顾如槿和裴还身为男女主人,当然要住在主院,主院离正厅不远,门匾上还挂着前任主人起的名字,名曰青松苑,院子里正厅东西厢房,下人房小厨房一应俱全,顾如槿带来的行礼主要是一些衣物,银票她自己随身带着,裴还倒是带了许多书过来。   先将王云林安置在卧房的窗下晒着太阳,这几日它时不时会动一下,应该是快醒了。   安置好自己和裴还的东西,顾如槿又领着人去布置孩子们的房间。   三个孩子住在一个院子里,离青松苑也不远,院子刚好比青松苑大,足够他们住,只是没有书房,明天要找人改造一间书房出来。   一顿安置下来,已到了掌灯十分。   之前厨房的人来问阎东阳,晚饭怎么安排,阎东阳只说了照常就好,照常是什么个照常法,厨子百思不得其解,为了不得罪主子,便每样都做了一些。   等顾如槿几人上桌的时候,就见桌子上摆了十几个盘碗,包子、饺子、馄饨、清粥什么都有,顾如槿挑了几样,剩下的赏给了下人。   周围伺候的人紧张地对视了一眼,最后刘妈妈在众人的目光中,小心地上前,“夫人可是觉得饭菜不和胃口?”   顾如槿诧异地抬头,见下人们都小心翼翼地朝这边看过来,笑了笑道,“我和老爷都不是挑三拣四铺张浪费的人,以后就照这几样菜的量做就行了!”   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一行人舟车劳顿,明日还要早起安排府上下人,顾如槿吃过晚饭,洗了手脚,便躺在了床上,迷迷糊糊中好像记起有什么事情要做。   夜渐渐深了,明亮的月光,透过雪白的宣纸照进室内,摆在窗下的小窝里,王云林动了动手脚,颤颤巍巍地睁开了双眼。   嗯?这是哪里?   睁开眼看到的不是自己熟悉的环境,王云林瞬间慌了神,不管不顾地在心里喊着顾如槿的名字。   没人回应。   王云林缓缓爬出自己的小窝,昏暗的月光下,似乎有两个人躺在床上。   这到底是哪里?臭小子呢?小寡妇呢?   自己睡了一觉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第一百零五章 昭云令   王云林探头朝桌子下看了看,到底没敢跳下去,缩着脑袋趴在桌子上呆了一夜,等天微微亮,再朝床上看去,瞬间瞪大了双眼,这两人竟然都睡到一张床上去了!   等顾如槿醒来,就看到窗下的案上一只乌龟伸长着脑袋往这边看。   顾如槿脸上一红,快步下床,拿起外衫丢到了王云林头上。   吃过早饭,顾如槿特意去厨房找了个竹筐将王云林装了进去,惹来王云林的一顿咒骂。   顾如槿自然是听不到的,就算是听到也没空理他。   此时顾如槿正坐在正厅里召见府里的下人,昨日时间来不及,没能将人都认全,今日必定要再见上一回。   昨天见过的刘妈妈和阎东阳一左一右地站着,裴还和顾如槿坐在上首,底下站着一排管事,身后是各自手下的丫鬟小厮。   “夫人,这是管采买的张二!”阎东阳指着一个二十出头看着甚是机灵的年轻后生道。   张二上前一步跪在地上道,“小的张二拜见老爷夫人!”   接着又介绍了几个分管各项事物的管事。   最后指着一个十几岁,长相斯文,举止得体的少年道,“这是属下安排在公子们院子里的管事,念过几年书,别看他年纪小,办事能力还是有的,夫人若是没有合适的人选,可以先留他几日!”   那少年紧张地搓着手指,却不敢抬头往上看。   顾如槿点了点头,“既是你找的,定也有过人之处,就留着吧!”   少年欢喜地跪在地上磕了头,“小人宗跃多谢夫人留用!”   顾如槿又说了几句敲打的话,少年一一应下。   等下人散去,门外又进来四个中年人,其中一人顾如槿在去年的菊花茶会上见过。   顾如槿疑惑地看向裴还。   裴还倦懒地靠在椅背上,抬了抬下巴,“都是我铺子里的人,叫来让你见见!”   阎东阳一一做了介绍,杂货铺的李掌柜李大荣,如归客栈的陈掌柜陈福远,成衣铺子的方掌柜方金寿,还有顾如槿见过的吉祥金楼的年掌柜年士全,四人上前见了礼。   顾如槿简单地问了几句铺子的运营情况,除了有点名气的吉祥金楼,其他的三家铺子都不怎么挣钱,这下顾如槿疑惑了,裴还看起来也不像是不善经营的人,怎么放着三家不景气的铺子不管,这个问题只能等私下里再问了。   见过几个掌柜,接着又见了几人,正是跟在裴还身边的几个属下,子、丑、寅、卯、辰,顾如槿都见过,言辰便是当初递纸条的那名女子。   等人都走了,屋子里只剩下夫妻二人,顾如槿才将心中的疑惑说了出来,“那三个铺子你是用来做什么的?”   她可不相信裴还是闲着无事,开个铺子来玩的。   “我在城西还有个矿场,那里有个盐井,需要这几个铺子遮掩一下。”裴还低头抿了口茶,说的平淡。   贩卖私盐是危险且暴利的营生,顾如槿有些担心,却也没有多嘴,私下里吩咐来福看顾着些就是了。   “我的人除了追尘,你都见过了,等明日我让他们过来见你,你若缺了人手也可以吩咐他们做事!”既然裴还将他的人都叫来见了自己,顾如槿想自己应该也让人来见一见。   裴还点了点头,他们既已是夫妻,自然是一体的。   “我听来福说,言子的武功路数和他们一样,言子是不是京城派过来的?”   两年前来福提过一次,后来他们又遇到过几次,这已经是彼此心照不宣的事情了。   说起这个,裴还犹豫了一阵,最终还是说了出来,“昭云十二卫只忠于昭云令,你不必太过相信他们。”   顾如槿听裴还这么说,心里升起了怀疑,“我身上没有昭云令!”   裴还从袖里摸出了一块儿玉佩,正是从顾如槿胸前取下来的那块儿,“这个便是!”   顾如槿睫毛颤了颤,脸上的表情怪异,一时也不知道心底是个什么滋味,她一直拿来福他们当亲人的,突然有人告诉她,这一切的信任与守护,只是因为这块儿玉佩,顾如槿觉得有些荒诞可笑。   裴还看她如此,也不忍心,可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全身心信任一群随时可能易主的属下。   顾如槿深吸了一口气,“我想听听他们怎么说!”即使要定罪还要听听对方的说辞。   裴还当然不会反对,事情说开了也好。   房间里静默了一会儿,顾如槿轻声问道,“什么是昭云令?”   “据说是前朝云昭公主的信物,里面藏着前朝聚宝阁的位置,后来被两个家族得到了,却看不破里边的玄机,只得做了统领暗卫的信物。”   这件事裴还知道的也不多,他是家中幼子,自小娇宠,家族责任都放在了哥哥身上,他只需要在长辈膝下承欢,让长辈得享天伦之乐,其他的自有家族安排。   后来家里遭逢巨变,裴还流落在外,等阎东阳找到他时,已经是好几年后了,他知道的这些还是阎东阳告诉他的。   阎东阳是言家长子言慎的护卫,当初也是当心腹培养的,这些家族秘事也听了一些,家里出事时,他正好听了言慎的命令外出,等回来的时候就见家里被付之一炬,全城都在寻找言家失踪的小公子。   顾如槿心里藏着事情,也等不到明天了,下午便召了几人过来。   先让几人见了裴还,又问了两句生意上的事,顾如槿才说到了正题,“你们可知道昭云令?”   来福诧异地看了顾如槿一眼,又看向裴还,裴公子身边跟着昭云十二卫的人,应该知道昭云令的事情。   来福点了点头。   顾如槿接着问,“你们是不是因为昭云令才一路护着我的?”   来福犹豫了一瞬,“是,也不是!”   “这话怎么说?”   来福又看了裴还一眼,“关于昭云令的事情,夫人应该是从裴公子那里知道的,只是裴公子不是皇家之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听到了这里,裴还转过头来专心地听着。   来福继续道,“昭云十二卫听首领命令,忠于昭云令,只是昭云令的持有者必须是景氏皇朝的主人或者主母,否则昭云十二卫可拨乱反正斩杀持有者!”   顾如槿能清楚地感受到裴还身上散发的寒气,有些心虚地问道,“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陛下将昭云令给了夫人,夫人便是这景氏皇朝的主母!”来福大着胆子如实回答。   顾如槿感受到身边人射过来的眼神,后悔自己多嘴问的这么清楚,面上却不表现地转移了话题,“咱们的香水铺子明日开业,货物可都备齐了?”   来福虽疑惑这件事情不是刚才就问过了,却仍恭恭敬敬地又回答了一遍,“夫人放心,货已经备齐了,留春街上的姑娘们也找了十几个,明日一定能顺顺利利的!”   顾如槿忽略身旁一直散发着的寒气,点了点头,扯出一抹笑道,“我知道了,明日一早我会过去,你们回去准备吧!”   等来福几人退了出去,顾如槿尴尬地咳了一声,露出谄媚的笑容,“相公明日可要跟我一起去?”   裴还冷哼了一声,也不答话。   “相公!”顾如槿小心地扯了扯裴还的衣袖。   ……   “相公!”   裴还重重地放下手里的茶盏,“景氏皇朝的主母?景衡的脑子可真能想象!”   顾如槿此时也顾不上什么大不敬的罪名了,点了点头道,“就是!我就看他脑子不太好事的样子!”   裴还斜眼睨了顾如槿一眼,“你为什么一直问我要那块儿玉佩?”   “这个……是因为……”顾如槿脑子转了几圈也想不出拿什么理由说服裴还。   “现在还想要吗?”   顾如槿看着裴还威胁的眼神,赶紧摇了摇头,哪有什么玉佩,没有! 第一百零六章 暗香盈袖   次日,阳光依然明媚,柔和的春风拂过行人的脸颊,吹的人心里暖暖的   阳春三月,山上的柳条刚刚抽芽,岳州城的柳树已经飘起了柳絮,嫩绿嫩绿的枝条在风中摇摆,如同妖娆的舞娘。   顾如槿和裴还自婚后第一次一起出门,二人也没有乘马车相携漫步在街头。   巳时,街上已是人来人往,裴还如画的眉眼自然吸引了大姑娘小媳妇频频回头,在看到他身边跟着一个梳着妇人头的女人,皆是惋惜地叹了口气。   除去了厚重的棉袄,姑娘们都迫不及待地换上了靓丽的衣裙。   一个穿着鹅黄色抹胸披着薄纱的妖艳女子带了一个小丫头迎面走来。   “姐姐身上这是什么香?”小丫头好奇地问着。   那女子拿着帕子掩唇一笑,“这个可是暗香盈袖新出的乐宜香,这个拿来洗衣服,香气几天不退,到哪都有香味,你闻闻好不好闻?”   小丫头轻吸了一口气,“姐姐这香味儿还真好闻,像茉莉花的味道!”   二人说着话走远了。   不一会儿又碰见两名女子拉拉扯扯的,上演了一出二女争一男的戏码,这等风月之事自然吸引了周围人的驻足观看。   穿靛蓝色衣裙的女子揪着另一个女子不放,“你将周公子勾引走,我也不跟你计较,但你要告诉我你身上的香味儿哪里来的!”   另一名女子笑的嚣张,“这可是周公子送给我的,外边可买不到!”   靛蓝色衣裙的女子咬了咬牙,忍下这口气道,“你和我说这是什么香,买不买得到我自己想办法!”   那女子轻蔑的扫了一眼靛蓝色衣裙的女子,“那你可听好了我只说一遍,是一个叫暗香盈袖的铺子出的乐宜香,我今天身上这个是桂花香味儿,是周公子最喜欢的,我还有一瓶青柠味儿的,是李公子最喜欢的。”   靛蓝色衣裙的女子听后先是默默地记在心里,后似乎想到了什么,态度也没了先前的讨好,嘴角扬起一抹笑,“我刚才在留月桥头似乎看到了一个叫暗香盈袖的铺子,今天要开业了,我要去瞧一瞧它的香料是不是真的这么神奇!”   说完甩着帕子转身往回走。   身后的女子跺了跺脚,暗骂了一句小贱人,快步追了上去。   这样的戏码在岳州各街头上演着。   另外还有小厮在街上发着传单,嘴里喊着,“暗香盈袖开业大酬宾,所有香料买一送一,快喊上家里的姐姐妹妹姑妈姨娘来看看吧!”   裴还眼神亮亮地盯着顾如槿看,看到顾如槿不好意思地拢了拢耳边的秀发,“你一直看着我做什么?”   裴还眼里有点点破碎的星光,“娘子如此聪颖不知道为夫在看什么吗?”   顾如槿睁大了眼睛凑到裴还的面前仔细看着,“你可还记得三年前的你是怎么对我的?”   裴还被问的一愣,仔细回想了一下自己两年前的态度,似乎确实不太好,裴还略显尴尬地咳了一声。   铺子门口,此时已经围满了人。   有衣着清凉的青楼姑娘,有穿着粗布衣裳的乡下女子,还有梳着丫鬟头的小丫头,有听了街头的闲言碎语过来的,有单纯看热闹的。   惑香依旧打扮的明艳动人,站在已经揭了牌匾的铺子门口,脸上带着得宜的笑。   “今日小店开业,多谢各位前来捧场,凡进店者无论买不买都能领到小瓶的试用装,欢迎大家进来看一看。”   “大姐,你说这是真的假的?免费送东西我还是第一次听说?”一个穿着灰色长衫头上插着根木簪的少女扯了扯身边同样打扮的人,疑惑地问道。   “走了走了!这都是骗人的,香料那么贵怎么可能不要钱!”那个被称为‘大姐’的人拉着少女要离开。   这时,刚好有领了试用装的姑娘出来,当场打开瓶子闻了闻。   “这是什么味道,我还是头一次闻到?”   惑香笑着解答那个女子的疑惑,“咱们店里各种味道的香都有,常用的沉香、檀香、麝香、松香、百合、玫瑰、梅花,新制的橙花、香茅、柠檬,各式各样的,无论是老人孩子男人女人都能在小铺中找到合适的香料!”   说着话又轻嗅了一下,“姑娘拿这个应该是橙花香,橙花是咱们花了大价钱,从海外带回来的,具有安神镇定的效果,洗澡时放入一点还能嫩肤美白。”   姑娘听了后,赶紧将盖子合上,将瓶子放入袖中,“这么好的香料,一瓶可得不少银子吧?”   惑香笑了笑,又转向底下围着的众人,“橙花是咱们店里最贵的香料,单这一小瓶都要一两银子,今日不但有试用装领,还能买一送一,午时正,我们还将抽取十位免单顾客,有需要的可以进去看一看!”   这些都是事先计划好的,那姑娘也是遮颜找来的。   门口围着的人,看真的有人领了试用装,原本还不相信的也都挤了进去。   顾如槿和裴还站在后面,看到排队往里进的人,眼里充满了笑意。   远处的街角,一辆马车停在那里,车窗被推开了一个缝隙,白乐菱透过缝隙看着那家铺子门口热闹的场景,怔怔地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车夫不耐烦地催促着,“大姑娘,咱们还是快走吧,罗老爷还等着呢!”   白乐菱回过神来,敛下眼底的恨意,看了一眼缩在角落装鹌鹑的贴身丫鬟,冷声道,“那里新开了一家香铺,你去看看卖的都有什么香。”   那丫鬟犹犹豫豫的,不敢答应。   门外的车夫不满地道,“一家小小的香铺能卖什么好香料,大姑娘若是想买香料,还是去罗家的铺子吧!”   她自己就是卖香料的,为什么要去罗家铺子买!   白乐菱攥紧了手里的帕子,终是没有忍住,“你二人别忘了,你们的卖身契还在我手里!”   丫鬟有些害怕,便要起身下车,车夫却不以为意,“大姑娘也别吓唬小人,大姑娘若真将小人卖出去,可是连个赶车的人都没有了!”   白乐菱心里发苦,她知道车夫说的是事实,白家的铺子日日缩水,如今白乐菱手里只剩下两间铺子,为了维护这两间铺子的正常运行,她已经将家中仅剩的田产卖出去了。   白乐菱闭了闭眼,再睁开眼底已是一片平静,“还是去看看吧,一会儿见了罗老爷,他若问起咱们也好回答。”   说到罗老爷,车夫便不再拒绝,耐心地等着丫鬟回来。   另一边,顾如槿拉着裴还随着人群走进了铺子。   铺子虽小,顾如槿仍让人隔成了左右两间,左边的房间较小,内里只摆了几张桌椅,是提供给男客休息的地方,右边的房间靠墙摆着一排架子,分了上下两层,下边一层摆着装香料的小瓷瓶,打开的样品摆在最外面,上边一层竹制的木牌上写着香料的名称、作用以及价格,房间正中也摆着几张桌椅供客人休息。   铺子里除了惑香,另外配了一个小厮三个丫头,小厮负责招待男宾,丫头招待女宾。   铺子里此刻挤满了人,大部分都是排队领试用装的。   见顾如槿进来,一个丫头立马迎了上来,“夫人万福!奴婢丁香,夫人有什么需要可以告诉奴婢!”   顾如槿扫视一周,见又进来几个顾客,便摆了摆手道,“你去招呼其他人吧!”   丁香屈膝行了一礼,转身去招待新来的几位顾客了。   慕名来领试用装的人越来越多,铺子门口排起了长队,这热闹的场景,吸引了周边几个铺子的掌柜小二探头张望。 第一百零七章 府学   暗香盈袖门前的盛况,自然也引起了街对面青竹酒坊的注意,小二边给顾客打着酒边伸头张望,“街对面的铺子是做什么生意,竟然如此火爆?”   那顾客得意地挑眉一笑,从怀里掏出一个白色的小瓷瓶,瓷瓶上有一株雅致的兰花,兰花的左下角有一抹红色的印记,印记过小,小二一时也看不出是什么。   “你不知道吧!这个就是我刚从那铺子里领出来了,一会儿回家给我家婆娘,她就能多给我几钱打酒钱了!”那顾客边说着边打开盖子喜滋滋地闻了闻。   小二只顾着好奇顾客手里的东西,酒差点洒了出来,得了掌柜的一顿责骂。   几人说着话,便见一青衣长衫的公子走了进来,掌柜的急忙迎了上去,拱了拱手,叫了声大公子!   来人正是青竹酒坊的东家,聂琛。   聂琛看了一眼街对面,声音温和地问道,“那铺子是做什么的?”   掌柜的看了一眼小二,小二机灵的上前将自己刚得了消息说了出来,“是个香料铺子,今日开业第一天,买一送一,还能免费领试用装!”   聂琛听了后微微有些惊讶,买一送一,这可是下了大本了!顾夫人还真是豪气!   聂琛犹豫了一瞬,抬脚朝街对面走去。   进了铺子,内里的装饰不同于以往的香料铺子,货物都摆在了明面上,想要哪一种,一眼便能看到。   聂琛扫了一眼便看到了站在货架前低头看着香料的顾如槿,刚要上前,又看到顾如槿举止亲昵地将一瓶打开的香料凑在身边的男子鼻下,脸上带着大大的笑容,问着对方什么。   顾如槿的笑容灿烂,没有一般大家闺秀格式化的笑不露齿,这样的笑容不合礼数,却吸引着别人的目光。   聂琛敛了敛眉眼,随即嘴角扬起一抹轻微的笑容,走到顾如槿身边轻叫了一声顾夫人。   顾如槿回头见是聂琛,自然十分热情,“聂先生怎么有空过来了?”   “聂某见夫人店门口十分热闹便进来瞧一瞧!”   请了聂琛去另一个房间,顾如槿让小厮上了茶,二人便聊了起来。   “还没恭喜聂先生成了皇商,以后可要多照顾妾的生意!”顾如槿端起茶盏向聂琛示意。   “顾夫人客气了!都是沾了顾夫人的光!”聂琛也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茶,作为回礼。   裴还有礼貌地等聂琛说完话才插话道,“你应该叫她裴夫人!”   聂琛端着茶盏的手顿了顿,怀疑地看向顾如槿。   顾如槿眼底闪过细碎的笑意,执起裴还的手道,“这是妾的相公,二月里成的亲!”   聂琛好奇地看了一眼裴还,又礼貌地收回目光,再次端起了刚放下的茶盏,“以茶代酒恭喜二位!”   不等顾如槿说话,裴还先说了句多谢!   之后介于顾如槿的身份,聂琛说起话来便更加拘谨了。   二人又说了几句生意上的事情,聂琛起身告辞,顾如槿二人也该回去了,三人便在街上分道扬镳。   顾如槿和裴还缓慢地往回走,这条街离他们住的地方还有些远,二人走路回去刚好赶上吃午饭。   裴府里,贺星悬正端端正正地坐在椅子上,等着二人回来,他已经不叫贺星悬了,贺星悬已经死在了牢狱里,他如今改了名字叫裴璇星,也留起了胡子,是裴府的护卫,裴璇星的一生都将效忠裴府。   等顾如槿回来,看到瘦的脱了形,留着八字胡的贺星悬,一时也没有想起来是谁。   “你来了正好,以后就在府里给孩子们做个师傅吧!”顾如槿这几天也在思索着找个功夫师傅回来,来喜他们的武功都是杀人的招数,贺星悬行走江湖讲究凡事留一线,教孩子们功夫正合适。   裴璇星低着头拱了拱手,“属下多谢主子抬爱!”   吃过午饭,顾如槿让下人准备了拜师用的一应物品,也没有择什么吉日,就让孩子们在院子里行了拜师礼,给裴璇星恭恭敬敬地磕了头。   惹得裴璇星连道不敢当!   拜了师傅可以学功夫,最开心的莫过于晋骁辰,扯着裴璇星的衣袖往自己院子里拉。   次一日是裴还去府学任职的日子。   顾如槿特意取了一件新衣服给他,又耐心地将裴还如墨的秀发仔细地梳了个时下最流行地男式发髻,为了表示读书人的气节,特意没有插发簪而是用一根发带缠在发髻上。   看裴还这身打扮,顾如槿这才明白了为什么话本子里总有闺阁小姐为穷酸书生神魂颠倒,这穷书生的打扮,还真是别有一番韵味。   顾如槿一手抱胸,一手摸着下巴,将裴还浑身上下打量了一遍,“你说学堂里会不会有女扮男装的千金小姐看上你!”   裴还身子斜斜地靠在桌子上,身上难得地透着一股倦懒,眼角微挑,别具风情,“这世上如此胆大的女子,怕是只有娘子一人!”   顾如槿拍掌,“你这是低估了女子为了终身幸福,奋起直追的勇气!”   裴还歪头眼含笑意,学着她的语气,“你这是低估了礼教对于闺阁女子的管束!”   顾如槿眼波流转,幽幽地叹息,“男人啊!永远不懂女人的浪漫!”   裴还轻轻抚起她耳边的秀发,盯着她看了两眼,眼底带着狡黠的笑意,“为夫先走了,浪漫的裴夫人!”   岳州城有两大书院,一个是朝廷开办的府学,一个是传承了上百年的百阅书院,府学里除了教授,其他夫子大多是年轻人,资历最老的也不会超过四十岁,因为府学夫子大多是朝廷任职,虽无实权却地位崇高,享朝廷俸禄,有些门路的读书人也会通过这条路走上仕途。百阅书院据传说是一位退隐的儒学大师所建,书院挑选夫子的规矩极其严格,要么是闻名遐迩的大家,要么是辞官归隐的文臣,没有一点成绩百阅书院是不会留用的。   而两个书院的学生也不同,府学大多是岳州城附近来求学的秀才,百阅书院的学生却大多是慕名而来的富家子弟。 第一百零八章 刁难   今日是第一天任职,裴还特意来的早了点,没想到却被拦在了门口,即使拿出了介绍信,守门的老头儿却说他不识字,不知道真假。   府学大门前怎么可能有不识字的人,裴还猜测老头儿怕是得了什么人的命令,也不多做纠缠,走到一旁的石凳上坐下,石凳是专门为学生亲属准备的,此时已经有一行人坐在那里了。   为首的是一位二十岁左右的青年,身后跟着两个仆人,青年似乎有些烦躁,不停地拿扇子敲着手心,见裴还过来,礼貌地打了招呼,便不再多话。   两方人马等了有两刻钟,才见有一书童匆匆出来,问了守门的老头儿一句什么,老头儿点头哈腰地陪着小心,快步走到裴还二人面前,恭恭敬敬的请了二人进去。   裴还走在中间,青年一行人走在最后,由书童引着去见府学教授。   教授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留着山羊胡,两鬓已经斑白,穿着灰色长衫,身上带着读书人的儒雅,面目温和。   裴还二人行了礼,教授含笑请二人坐下。   “黎公子!裴公子!老夫姓杜名载字学舟,是岳州府学的教授!”   听完杜载的介绍,裴还二人再次起身行礼。   “二位公子应该也好奇对方的身份,如今教谕之职仅有一缺,你二人只能留下一位,三个月后由在职的学正评判,合格的那个留下。”   杜载边说边观察着二人的表现,见裴还沉稳内敛,表情没有一丝变化,而那位黎公子却是迅速抬头扫了裴还一眼。   杜载心里已有了自己的考量。   这两个人,一个是通判大人塞过来的,一个是老友推荐的,哪个杜载都不想得罪,只好想了这个法子,最后谁去谁留专看个人本事。   教谕的责任主要是辅助学正教导学生,新入职的头一年并不能授课,却需要随叫随到。   等教授见过他们后,书童又领着二人去了为他们准备的书房,书房十分拥挤,一眼便看完了,进门一左一右放着两张桌子,中间用屏风隔开,桌子后是一张软塌,供他们午歇,这间书房原本是为一个人准备的,另一张桌子是临时加的。   书童离开后,二人便开始安置自己的东西,裴还只带了自己惯用的笔墨纸砚,那位黎姓公子却连茶杯茶壶都带了,他的两个仆人仔细地将角角落落都收拾干净才离开。   “在下黎子瑜小字鹤亭!还望裴兄多多赐教!”等人都走完了,黎子瑜犹豫了一会儿,上前跟裴还打了招呼。   裴还声音清清冷冷的,“在下裴还!黎兄客气了!”   见裴还并不热情,黎子瑜也没再凑上来,无聊地翻着案上的书。   “请问哪位是裴还裴夫子?”门外一个穿着学子服的少年敲了敲门,小心翼翼地问道。   “是我!”   那学子朝裴还行了师礼,“韩夫子说请裴夫子帮忙准备课业!”   裴还合上手中的书本,起身跟着那名学子往外走,黎子瑜思索了片刻也起身跟上。   韩夫子名韩世光,有三十多岁,在府学已经教了十几年的书了,当年也是受人追捧的少年英才,如今熬了这么多年仍在学正的位置上徘徊。   此刻韩世光正皱着眉头看着裴还,白净的脸上写满了不悦,“裴夫子第一天来就迟到,这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裴还拱手行礼,礼数周全,“多谢韩夫子指教,裴某知道了!”   他面上一片平静,看不出一丝波澜,仿佛被指责的不是自己,道歉的也不是自己。   看裴还不冷不淡的样子,韩世光似乎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一口气憋在了心里。   黎子瑜倒是焦急地辩解了起来,“韩夫子有所不知,我们被拦在了门外,拿了介绍信,那看门的老奴也不认!”   没想到听了黎子瑜的话,韩世光竟然恼了,拍了拍桌子,大声斥责,“来晚了就是来晚了还不承认,府学怎么能有你们这样的夫子!今日的工作先不做了,去将库房的书搬出来晒了!”   黎子瑜一时也懵了,这位韩夫子怎么说恼就恼?   裴还忍住额角跳起的青筋,转身去了库房。   黎子瑜虽然觉得莫名其妙,可也知道是自己闯了祸,连忙跟上了裴还。   “裴兄!那韩夫子为什么罚咱们?”   裴还有些烦躁地皱了皱眉,身边叽叽喳喳的人有葛鸿文一个就够了!   没有得到回应,黎子瑜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不再说话。   府学库房里的藏书当然不会少,可二人还是低估了这巨大的数目。   只见一眼望不到头的架子上,整整齐齐地摆着一摞摞书籍,这要全晒了,只怕房顶上都要摆上了。   看守库房的男人见二人站在门口,似乎被惊到了,幸灾乐祸地开着玩笑,“你俩是新来的吧!怎么就得罪了小气又记仇的韩夫子!”   黎子瑜神秘兮兮地看了一眼周围,压低了声音道,“原来他是那样的人,难怪我就说了一句话,就被罚到这里来晒书!”   那男人勾了勾手指示意黎子瑜靠近些,轻声道,“你们也别傻晒上几十本就行了,以往那些学子都是这么干的,韩世光也不会派人看着。”   黎子瑜拱了拱手道了声谢,又从袖子里摸出一个荷包,“这珠子是我新得的,送给嫂夫人戴着玩。”   男人摸了摸荷包,里面装着两颗不知道是什么的珠子,脸上挂上热情的笑,“这府学里的弯弯绕绕多了去了,你俩以后需要帮忙了可以来找我!”   黎子瑜再次拱手道谢。   二人说话的功夫,裴还已经站在了书架前,扫了一眼,从中抽出了一本诗集看了起来。   另一边杜载很快就知道了韩世光罚二人晒书的事情,挥了挥手让书童退下,却并没有打算干涉。   见裴还没有动手的意思,身为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大少爷,黎子瑜更不打算动手,拿出帕子把桌椅擦了擦,晒着太阳昏昏欲睡。   平时惩罚了学生就不再过问的韩世光,这次却是铁了心刁难二人,黎子瑜才刚刚迷迷糊糊地睡去,就听见一声暴呵,“简直无可救药!我让你二人来晒书,你们竟然糊弄我!”   裴还不紧不慢地合上了手中的书,黎子瑜却被吓得一激灵险些跌倒在地上。   “没……没有……我们就是歇一会儿!”黎子瑜结结巴巴地狡辩。   韩世光却以为揪住了二人的小辫子,甩袖就要走人,“等我禀报了教授,定将你二人赶出学院!”   “别……别……别呀!”黎子瑜赶紧走上了,拉住韩世光。   裴还叹了口气,轻声道,“敢问韩夫子是以什么身份惩罚我们?”   低沉的嗓音如埋藏已久的佳酿般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黎子瑜松开了手,韩世光怒瞪着裴还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裴还讽刺地轻呵一声,眼神戏谑地看着韩世光,“韩夫子不知道裴某是什么意思吗?裴某是教谕不是学子,应该不归韩夫子管教吧!”   黎子瑜双眼发亮地看着裴还,他原本以为裴还是个老实内向的书生,没想到还有如此刚直的一面。   韩世光怒目圆瞪,指着裴还‘你你你’的喊着,却说不出个丁卯来。   “你从裴某进门开始处处刁难,裴某不愿跟你计较,还望韩夫子能专心课业,少操心别的事情!”   裴还说完看也不看韩世光一眼,倚在书桌旁,翻开了刚才合上的诗集。   韩世光面皮颤抖,脸色涨红,最终眼神怨毒地看了屋内三人一眼,转身离去。   看守库房的男人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喃喃自语道,“他连我也恨上了,我这是无辜受累啊!”   面上却看不出有丝毫惧意。 第一百零九章 游湖   黎子瑜提着心观察了好几日,没见韩世光有什么动作,便将悬着的心放了下来,裴还却没事人一样照时照点的上下职一刻也不多呆。   香料铺子刚刚开业,顾如槿便每日抽空过去一趟,新型的香料受到了岳州城女性的喜爱,只要听说了的不管买不买都会来瞧一瞧试一试。   顾如槿趁热打铁推出了不同档次的礼盒套装,男人用的,女人用的,全家用的,应有尽有,加上精致的包装,用来走亲访友最是别出心裁。   对于顾如槿如此大的动静,罗家起初并不在意,只以为是对方搞出的噱头罢了,可没过几天,铺子里的客流越来越少,掌柜的便将此时上报给了如今罗家的当家人罗宣。   罗宣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搭在膝盖上,歪着头问着下方站着的掌柜,“你说他们的香叫什么?”   掌柜老老实实地答道,“小的听说是叫乐宜香!”   乐宜香?罗宣嗤笑一声,“她竟然把香方给了外人!”   乐宜香,乐宜香,不就是白乐菱和罗宜吗!   “我倒要瞧瞧她如何凭借一个外人与我罗家对抗!”   白乐菱那个傻女人,到现在都以为二弟不知道父亲让二弟入赘她白家的目的,可是真够傻的!   另一边,顾如槿不知道,已经有人打起了她铺子的主意,看时辰裴还就快下值了,她便净了净手起身离开了铺子。   顾如槿回到家中,检查了孩子们的课业,直到掌灯时分,也不见裴还的踪影,往日里裴还一下职便会往孩子们的院子里寻她。   问了下人才知道,裴还一回来就钻进了书房到现在都没出来。   一路往书房而去,竟没有见到一个下人,就连常跟着裴还的言子也不见踪影,书房里没有一丝灯光,看着不像有人的样子,顾如槿心觉奇怪。   正当顾如槿抬手敲门的时候,原本黑洞洞的书房,突然亮起了灯光,两道模糊的黑影透过灯光打在了门窗上。   黑影逐渐清晰,原来是一男一女两个皮偶。   随着噔噔噔的三声鼓响,书房里传来咿咿呀呀的唱戏声,嗓音低沉醇厚,唱法不甚熟练,却格外好听,两个皮偶也随着声音上下动作。   戏文唱的是一个女子女扮男装去学堂求学,与男子逐渐产生了感情,男子禀报了父母,与女子结成连理。   故事只讲了一刻钟,剧情也简单,没有一般故事的一波三折。   顾如槿却听的格外认真。   裴还打开房门,身后跟着阎东阳和言子,还有一个没见过的老头儿背着个木箱。   阎东阳领着老头往外走,临走前将言子也拉走了。   院里只剩下二人。   四目相对,裴还有些不好意思地移开了眼。   顾如槿眼里盛着点点星光,在暗黄的烛光下,显得格外温柔。“这就是你这几日日日关在书房的原因?”   裴还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我的故事没你写得好!”   顾如槿抬头认真地看着裴还,“故事很好,我很喜欢!”   顾如槿伸手勾起裴还的无名指,两人并肩而行,裴还悄悄攥紧了顾如槿的手指,耳根上有一抹红晕,“你喜欢就好!”   二人缓慢地走在昏暗的夜色中,周身萦绕着彼此的气息,微风不知道从哪里吹来了一阵花香,他们知道以后的人生都有彼此相伴。   如此甚好!   饭后,裴还强硬地将缠着顾如槿的顾璟弘送了回去。   良辰美景不容辜负!   次日,顾如槿还未醒来,便听见一阵啪啪啪的拍门声。   “娘起来了,太阳晒到屁股了!”   顾璟弘脆嫩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裴还忍住跳动的额角起身开门,三个臭小子该送去私塾了!   刷的一声,房门从里面打开,顾璟弘收式不及,一下子扑到了裴还的怀里。   顾璟弘站直身子绕过裴还便要往屋子里冲,裴还扯着他的衣领,将他提了起来,“你娘还没醒!”   顾璟弘睁着懵懂的大眼看着裴还,“弘哥儿都起来了,娘为什么没有起来?”   门外的下人都眼观鼻鼻观心,将自己缩成了一只鹌鹑。   宗跃尴尬地咳了一声,上前接过裴还怀中的顾璟弘,不敢抬头看裴还一眼,“小公子还是去前厅等着夫人吧!”   顾璟弘小心地看了冷着脸的裴还一眼,讨好地笑了笑,“裴叔叔,你跟娘说我在前厅等着她,让她别忘了来找我!”   今日裴还刚好休假,昨晚顾如槿便答应了孩子们今天带他们出去游湖,孩子们天不亮就起来准备了。   裴还轻轻地关上了门进了内室,顾如槿已经起身了,看到裴还进来,不满的瞪了他一眼。   “现在好了!满府的人都知道我日上三竿还没起身!”   裴还含笑看着她,眉眼间有点点温柔,“昨晚就应该知道了!”   顾如槿羞红了脸,撂了梳子就要起身回内室。   裴还拉住她的手,将她按回椅子上,拿起桌面上的桃木梳,一点一点的帮顾如槿梳着,修长如玉的手指,灵巧地挑起如墨的秀发,不一会儿就挽了一个发髻,又从匣子里挑出了两只蝴蝶钗,仔细地插在了顾如槿的发间。   “裴夫人看可还满意?”   脸盆大的玻璃镜中,映出二人的身影,没有上妆的顾如槿,皮肤白皙精致,弯弯的柳叶眉衬得人更加温柔。   顾如槿抬手摸了摸头顶如花苞般的发髻,左右照了照,满意地点点头,“裴公子手艺不错,看赏!”   裴还歪头直视镜中人的眼睛,“多谢裴夫人赏赐!”   二人去书房抱了王云林出来,嬉笑着去了前厅,守在前厅门口的顾璟弘一眼便看到了二人的身影。   “娘,你可算起来了,我等的好着急呀!”顾璟弘两步迎了上来,脸皱的像个包子。   顾如槿弯腰点了点他的鼻子,“对不起呀,娘起晚了!”   小人儿撇了撇嘴,扬起小脸儿,“娘给我买个糖人儿,我就原谅你。”   顾如槿哼了一声,“你想得倒美!”   顾璟弘的小脸儿一下就垮了下来。   碧凌湖是岳州城外的一个小湖,这里毗邻一个小村庄,未经人工开凿的岸上长着一片一片的芦苇,春季一到,一堆枯叶中冒出一丛一丛的嫩叶,不远处的农田里不时传来水牛的叫声,岸边的一颗老桃树此刻开满了粉白的花朵,风一吹花瓣落在了湖面,随着涟漪慢慢飘远。   阳春三月是踏青的好时节,城中的富贵子弟都是去棠梨村的江畔,那里风景更加宜人,只有少数几个追求清净的文人书生会来碧凌湖。   碧凌湖上有几只小船停在那里,供人游玩,顾如槿花了几十文钱雇了一个中年男子的船。   晋骁辰嘴里叼着一根芦苇,双手枕在脑后,悠闲地翘着二郎腿,顾璟弘趴在他身边,伸头往水里看,徐靖钰乖乖地跟顾如槿一起坐在船舱里。   “辰哥哥,你不是说游湖的船很大很大,里面还有好多吃的喝的?”过了新鲜劲儿,小孩子便有点坐不住了。   晋骁辰幽幽地叹了口气,“还不是你娘那个抠门的女人不舍得花银子雇一辆大船!”   这艘小船,他伸伸腿就能从船头够到船尾。   “晋骁辰,你要是想坐大船,就把小金库上交!”顾如槿威胁的声音从船舱内传来。   每到过年过节,李氏都会给每个孩子包一个大大的红包,还嘱咐儿女不许帮忙收着,家里的几个孩子,每人都有自己的小金库。   晋骁辰立马折了起来,虽然顾如槿看不到,他脸上还是挂上了谄媚的笑,“没有没有!辰儿不想坐大船,槿姑姑去哪里辰儿就去哪里!”   一本正经地坐着的徐靖钰,冷哼一声,对晋骁辰此等行为表示鄙视。 第一百一十章 偶遇   不大的湖面上飘着几艘小船,船上的人有的迎风而立,欣赏着不远处的田园风光,有的相对而坐,茗茶对饮,岸上有附近的农人支着小桌子卖些茶水零食。   顾如槿见岸上有卖鱼竿的,便提议一家人比赛钓鱼,钓鱼是最能磨人性子的。   “谁钓上来的鱼最大,晚上便能点餐,想吃什么都行!”   晋骁辰抢先问道,“可以吃水煮肉吗?”   顾如槿点点头。   晋骁辰欢呼起来,催促着船夫快点靠岸。   顾璟弘歪头问,“那我可以吃蛋糕吗?”   顾如槿斜靠在船舱上看着他,“你若是能钓上来最大的一条鱼,娘明日让人砌个面包窑!”   顾璟弘欢快地点头,“好啊好啊!”   顾如槿歪头看向不说话的徐靖钰,“钰哥儿想吃什么?”   徐靖钰端端正正地坐着,“娘想吃什么钰哥儿就吃什么!”   顾如槿摸了摸他的头,认真地看着他,“你好好想一想,想好了告诉娘!”   徐靖钰总是稳重的不像个五岁的孩子。   船靠了岸,裴还上岸挑了五根鱼竿,又租了小板凳,几人就在桃花树旁找了个宽敞的地方坐下钓鱼。   晋骁辰以前跟着曾祖父钓过鱼,只是几年过去了,早就忘了,徐靖钰和顾璟弘连鱼竿都没摸过,柳树坡是有一个小湖,与其说是湖,不如说是一个浅滩,湖很浅,周围的岸上却是大片的湿地,一脚下去便能湿了鞋,顾如槿从不许他们去那边。   顾如槿将裙摆系在腰间,蹲下身子,教着孩子们怎么挂饵怎么甩竿儿,裴还站在身后看着她,不远处的文人墨客看到这样的美好的场景,不免也有些羡慕。   不知什么时候,桃花树下又停了一艘小船,三男两女从船上走了下来。   冯芳茹远远地就看到了岸上的场景,那边桃花树下女子和孩子们围在一起,男子站在背后低头看着,场面要多温馨就有多温馨,自己这边兄长和即将订婚的对象对别人极尽奉承,自己还要陪着笑,冯芳茹脸上的笑再也挂不住了,当初被按下的心思又起来了。   下了岸,冯芳茹便想往这边走,冯启江注意到妹妹的动作,赶忙用眼神制止。   另一个女子穿着身浅紫色纱裙,肩上披着同色的纱织披帛,眼底带着些清傲,“芳茹可是认识那家人?”   冯芳茹瞟了一眼身边的男子,摇了摇头道,“不认识!”   她身边的男子穿着身淡青色锦缎长袍,头上插着只羊脂玉簪,长相平淡,跟在一个身着白色交领布衫的少年身边,神情带着点讨好。   此人便是冯宽为冯芳茹找的订婚对象,郑家的偏房嫡子郑维新,而另外的一男一女则是新上任的守城将军莫念之的一对儿女,莫素心和莫文韬。   郑维新顺着莫素心的目光往裴还的方向看了一眼,语气羡慕地道,“他是我们学院新来的裴夫子,年纪轻轻就是举人了!”   莫文韬姐弟二人对视了一眼,从中看出了对方的心思,莫素心今年已经十七了,外家是从三品的归德将军府,在京城不上不下的,她母亲莫氏又心高气傲,一心想靠上王宫侯府,这一来二去便被耽误到现在。   出京前归德将军夫人特意交代了让寻个寒门贵子,将莫素心许出去,眼下这人出现的还真是及时。   莫文韬将折扇收起背在身后,对众人道,“这人当真是少年英才,不结识一番岂不可惜了!”   郑维新小心地陪着笑,点头称是,“文韬兄明日也要进府学了,正好提前认识一下!”   几人相携往裴还那边走去。   另一边,顾如槿扶着徐靖钰的手将鱼竿甩出去,便听到身后传来一声略有些沙哑的男声。   “学生郑维新见过裴夫子!”   顾如槿回头见三男两女似乎都有些眼熟,脑子里飞快地回想着自己在哪里见过几人。   郑维新几人拱手弯腰行了学生礼,身后的莫素心和冯芳茹蹲身福礼。   莫文韬上前一步道,“学生莫文韬明日入学,先见过裴夫子!”   见是自己的学生,裴还也没有多想,声音还算温和地说了声,“不必多礼!”   行了礼,莫文韬跟在裴还的身后东拉西扯地问些学堂的事情,莫素心拉着冯芳茹的手围在顾如槿身边。   “姐姐可是要钓鱼?我京城家中的时候也经常陪外祖父钓鱼,这个我最拿手了!”莫素心自来熟地拿起顾如槿放在地上的鱼竿,取了鱼饵挂上,手一甩鱼钩便飞了出去,看来还真是个老手。   不过对方穿着精致的衣裙,披着长长的披帛,甩鱼竿的时候,手上的镯子差点脱手而出,束手束脚的样子多少有些滑稽。   莫素心回头,满含期待地看着顾如槿。   顾如槿不明白莫素心为什么眼睛亮亮地看着自己,可能是想自己夸奖一下吧!   “嗯!姑娘这鱼竿儿甩得真好!”   别说顾如槿,就是冯芳茹兄妹和郑维新也不明白原本冷冷淡淡的莫素心怎么突然热情了起来。   见顾如槿没有接收到自己传达的信息,莫素心有些失望。   “我京城家中有一根兽筋做的鱼竿,韧性十足,比这鱼竿耐用的多!”   “嗯!兽筋确实比较有弹性,能钓上大鱼!”   “我京城家中……”   当莫素心第三次提起‘京城家中’的时候,顾如槿终于接收到了莫素心想传达的信息。   “姑娘是京城哪里的?”   莫素心快要拧在一起的眉终于散开了,脸上带上一抹自傲,“我外祖家是归德将军府,我爹是宁远将军。”   顾如槿心里好笑,面上却不显,“原来姑娘是将军府的千金小姐!”   见顾如槿面上并没有带上恭敬或讨好的神色,莫素心眼底闪过一丝不耐,遇上无知的人真是一件苦恼的事情。   “归德将军是从三品的京官,掌管京郊守备营,宁远将军是正五品的地方官,掌管岳州的守卫!”莫素心耐心地给顾如槿讲解。   顾如槿夸张地感叹道,“那可都是大官啊!”   原来是京城出来的,难怪顾如槿觉得眼熟。   冯芳茹见顾如槿态度敷衍,心里好笑,这两个人,一个极尽表现,一个却无知无畏。   莫素心有些不好意思地谦虚道,“哪里是什么大官?”眼底却带着遮掩不住的笑意。   话锋一转,莫素心又道,“我闺名素心,是家中长女,跟来岳州侍奉父母,不知姐姐怎么称呼?”   说着话,莫素心借着低头的动作扫了裴还一眼。   顾如槿越来越不明白对方想干什么,边监督顾璟弘坐好边漫不经心地道,“叫我裴娘子就行!”   “原来是裴嫂子,我还以为姐姐是裴夫子的姐姐呢!”莫素心一手拿着鱼竿一手掩唇轻笑。   顾如槿觉得莫素心这话似乎有些问题。   晋骁辰有些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女人就是麻烦,钓个鱼都不安生!   顾如槿警告地瞪了他一眼。   没想到莫素心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转头又问道,“裴嫂子家住在哪条街?”   “我家住在金城大街长安坊的第二户,家里有爹娘和仆人管家,爹在府学教书,娘是开铺子的,这位大姐还有什么要问的?”晋骁辰实在不能再忍下去了,眼看要晌午了,再这样下去,他的水煮肉要泡汤了。   顾璟弘悄悄地对晋骁辰竖了根大拇指,就连徐靖钰都给了他一个温柔的眼神。   顾如槿略显尴尬地拍了晋骁辰一巴掌,对莫素心笑了笑,“这小子被我惯坏了!”   莫素心脸上有些挂不住,脸颊染上了一抹绯红,“是妹妹打扰了!”   气氛一时有些安静,莫素心姐弟二人对视了一眼,便起身告辞了。   没有了外人,一家人坐了一排安静地钓鱼。 第一百一十一章 似曾相识   最终在顾璟弘撒娇卖萌的攻势下,徐靖钰帮他遮掩着,让他从裴还的鱼篓里摸出了一条大鱼,晋骁辰自是不依,赖在湖边要重来一次。   顾如槿坐在马车上,透过车窗看着晋骁辰,“咱们要去德运楼吃水煮鱼,你要不上来可就要饿肚子了!”   晋骁辰听后,立马起身,两步上了马车。   “今天那个素心姑娘我看着眼熟,应该是以前见过,幸好她不认识我!”顾如槿坐在裴还身边感叹道。   裴还眼底闪过一丝暗芒,向后靠在车壁上,懒懒地不说话。   顾如槿察觉他的异样,转头盯着他道,“她没认出我,你不要节外生枝!”   裴还不置可否的应了一声。   宁远将军前两日才到岳州城,可他的资料十几天前便摆在了裴还的案上,他本人没有什么可疑之处,身强力健,敢打敢拼,假以时日必定能成一方将领,只可惜他是莫守城那个老匹夫的养子!   当年言家被屠满门,身为江州守城将军的莫守城怎么可能没有得到一点风声?   这些裴还都不打算告诉顾如槿,她只需要做她喜欢的事就好。   “有位哥哥弘哥儿也看着眼熟,弘哥儿是不是以前也见过他?”顾璟弘倚在顾如槿的身边,仰着头问道。   顾如槿只以为他在说胡话,点了点他的鼻子,“可能是你在你娘肚子里的时候见过吧!”   “真的吗?”小小的人对这种说法感到新奇,转头看着徐靖钰道,“哥哥在娘肚子里的时候也见过吗?”   徐靖钰犹豫了一瞬,点了点头,“应该也见过吧!”   顾如槿面色疑惑地跟裴还对视了一眼,复又看向徐靖钰,“钰哥儿也看着眼熟吗?”   这下徐靖钰肯定地点点头,“那个矮个子哥哥,钰哥儿肯定见过他!”   两个孩子都这么说了,顾如槿仔细回想着徐靖钰说的矮个子哥哥的长相,当时那么多人,她也就匆匆扫了一眼,根本没记住。   顾如槿抬头看向裴还。   裴还也没太在意那几个人,“回去我再让人查一下!”   这几年孩子们根本没出过陈水镇,让小孩子看着眼熟的人肯定不止见过几面这么简单,最有可能是柳树坡的村民,可京城的人怎么会跟柳树坡的人有联系呢?   不怪二人敏感,他们身边危机四伏,一切都要小心防备。   “你俩心也太大了,那小子的那双眼睛跟方智叔叔家的臭小子长的一模一样!”晋骁辰抱臂懒懒地歪在徐靖钰身上。   顾如槿一把揪起晋骁辰的耳朵,“张口就小子小子的叫,你是又想抄书了吧!”   “槿姑姑饶命!辰儿再也不敢了!”晋骁辰嗷嗷叫着求饶。   顾如槿实际上也没用太大力,见他求饶就赶紧松开了,但是惩罚还是要有的,“回去写十张大字!”   晋骁辰揉着耳朵,蔫蔫地道,“知道了!”   顾如槿二人接着说刚才的话题。   “跟柳阳长得像,难不成是你祖父的亲戚?”   裴还敛着眉眼,回想着莫念之的资料,最终疑点锁定在了江州。   莫念之之前的十几年无从可查,他的信息都是从江州开始的。   “娘是从江州把我带回村的,那时她和大舅去江州找裴梁,没有找到,而莫念之是从江州开始跟着莫守城的。”   顾如槿微微有些惊讶,“你是说莫念之有可能是裴梁,可时间也对不上,莫文韬有十四岁了,莫素心也有十七八了!”   “莫素心的长相跟柳阳并不相像!”   顾如槿有些头疼地扶额,这都是什么事儿!   若此事是真的,按时间算,那裴梁在出门的第二年就勾搭上了有妇之夫,并生下了一个孩子,在毛氏去江州的时候,那个孩子都已经快两岁了。   “找机会试探一下吧!”顾如槿无奈地叹息。   虽然心里惦记着事情,一家人还是热热闹闹地在德运楼吃了顿丰盛的午餐。   另一边,莫素心一行人坐了郑维新的马车返程。   马车上莫素心回想着裴还的一举一动,学识、气度、长相,除了家世,其他地方均是拔尖的,不过外祖母说高门娶妻低门嫁女,女方低嫁了,在婆家才不会受气。   冯芳茹看莫素心似乎有些魂不守舍,在她身边叹了口气,语气羡慕地道,“裴公子和裴夫人可真恩爱!”   边说边观察着莫素心的表情。   只见莫素心眉眼带笑,眼底的清傲也放下了,“那不是他夫人,是他嫂子!”   看那妇人和几个孩子的年龄,他们也不会是夫妻。   谁家叔嫂带着孩子一起出游?冯芳茹肯定了自己心里的猜测,并没有指出可疑之处,任由莫素心误会。 第一百一十二章 试探   莫素心兄妹二人回去之后自是要对父母禀报一番,将军夫人莫映雪对于儿女描述的这个举人却是不太上心。   “你也别太挑了,素心的眼界向来高,现在她好不容易看到个合眼的,你找人问问他家里的情况!”   莫念之四十出头,身材健硕,皮肤黝黑,此刻穿着束袖常服,坐在厅中,刚毅的脸上不怒自威,按说武将大多沧桑老成,可莫念之看着却比实际年龄要小上好几岁。   莫念之挥手让儿女退下,才转头吩咐莫映雪。   莫映雪却是拉着脸不想应下,“那什么裴夫子虽说是少年英才,可在京中这样的天才比比皆是,陈御史家的小公子十九岁就入了翰林院,安国公府的大公子几岁就进了军营,如今跟爹平起平坐,你还说那裴夫子一个教书先生不错?”   莫念之剑眉微拧瞪着双眼不悦地道,“你说的这些人哪个没托人说和过,人家愿意吗?”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流传开的,说归德将军的外孙女一心想攀高枝,非世家公子不嫁,这两年根本没人敢上门提亲。   京中女眷哪家不是十二三岁就定了亲,过完六礼,待到及笄就出嫁。   莫素心却是十七了还未定下,不然他也不愿意女儿嫁个寒门子弟。   莫映雪张了张嘴,无从反驳。   莫念之给了她最后一击,“你还想要女儿被笑话,你就别答应!”   莫映雪左思右想,还是决定听莫念之的话,让人来家里看一看。   次日,莫文韬入了府学,读书人也不乏有阿谀奉承之辈,听说他是定远将军府的公子,自然有人巴结上来,没过几日莫文韬身边便围了五六个跟随者。   “我们初来乍到,明日我母亲举办梨花宴,还望各位赏光!”饭堂里几人聚在一起,莫文韬从怀中掏出几张请帖,分发给几人,引来了周围人的侧目。   “莫兄客气了!能去将军府宴饮是我等的荣幸!”   “是咱们沾了莫兄的光!”   “多谢!多谢!”   几人喜滋滋地将请帖小心地收到了怀里。   莫文韬扫了一眼四周,正看到和黎子瑜一起端着饭往外走的裴还。   “裴夫子!黎夫子!”莫文韬起身追了出去,边走边喊。   “裴夫子!黎夫子!我母亲明日办梨花宴,不知二位夫子可否赏脸移驾?”莫文韬躬身行礼,将手中的请帖递给二人。   “我们……”   “明日定会准时赴约!”裴还出声打断了黎子瑜的话。   黎子瑜惊讶地看着裴还,以他对裴还的了解,裴还应该不是爱凑热闹的人。   裴还答应了邀请,莫文韬自是欣喜不已,而裴还正思索着登门见一见莫念之。   次一日,顾如槿带着三个孩子和裴还一起去了莫家。   孩子们到了见世面的时候,尤其是顾璟弘,他要习惯名利场中的阳奉阴违。   如今的岳州城,知州还未上任,由通判杨德文协理知州事务,杨德文之下便是莫念之了,岳州握有军方实权的二把手宴请,自然有人削尖了脑袋往跟前凑。   顾如槿的马车刚走出长安坊的巷子口,便能看大街上不时有马车朝一个方向去,远远地在前方排起了长队。   两家在一条大街上,可这种场合,若是走路去,那才惹人笑话呢!别无他法,只能跟着队伍慢慢前进。   好在莫家也预料到了这样的情况,早早地就派了丫鬟小厮在前边引路。   裴还作为莫文韬邀请的客人,由下人引着去了莫文韬的院子。   这样的宴席,自然规矩极多,已经七岁的晋骁辰只能跟在裴还身边,顾如槿让徐靖钰和顾璟弘也跟了上去,自己去了女客那边。   莫文韬的院子里都是学院的学子和夫子,大家都相熟,场面也是热热闹闹的,裴还跟众人打了招呼,便坐在了黎子瑜身边。   “你带的谁家的孩子?”黎子瑜将桌子上的果盘往孩子们的身边推了推,问道。   裴还摸了摸徐靖钰的头,“我的孩子!”   “谁……谁的孩子?”黎子瑜惊讶地拔高了声音,引得周围的人好奇地往这边看。   裴还淡定地给自己到了杯水,“我的!”   “你你你……你的?”   晋骁辰看着咋咋呼呼的黎子瑜,眼底露出鄙夷之色,以后他再也不笑话葛鸿文了。   黎子瑜看晋骁辰像看傻子一样看着自己,尴尬地咳了一声,“我是说,你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孩子?”   周围人也支起耳朵听着这边的八卦,这裴夫子也就二十岁左右,怎么会是三个孩子的父亲,而且最大的都七岁了,这也太厉害了吧!   有人隐隐地将目光朝裴还的下身看去。   而莫文韬早就愣在了原地,读书人大多成亲晚,有的甚至想等高中了娶个高门贵女,他们想当然地以为裴还没有成亲。   晋骁辰眼神怜悯地看着黎子瑜,“这你都不知道吗?他娶了我姑姑,钰哥儿和弘哥儿的娘,我们就成了他的孩子!”   这人脑子这么笨,真的是学院的夫子吗?   原来一表人才丰神俊朗的裴夫子娶了个二手货,白给别人养孩子!   周围众人三三两两地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视线都隐隐约约地往裴还这边打量,原本有羡慕嫉妒裴还的,这下心里也不酸了。   黎子瑜视线扫了一圈,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裴还,都怪他多嘴!   裴还却是悠闲地喝着茶,等着今日的目标出现。   莫念之作为一城守将,对于这种女人和孩子们的宴会,其实是不必出现的,可是莫文韬院子里的都是读书人,说不定过几年就有人和他同朝为官,还是有必要露个面的,何况若是那裴还不成,自己还可以再挑选一个做女婿。   莫文韬前脚刚派了小厮出去给父母递消息,莫念之后脚就踏进了院子。   裴还跟随众人起身行了礼,他在看到莫念之相貌的那刻便肯定了自己的猜测,莫念之的脸型跟裴柱简直是一模一样,再加上那双相似的眼,两人站一起,一眼便能看出是亲兄弟。   只是莫念之是有心还是无意,若是有心的,他敢来岳州任职,是认准了柳树坡的人没有机会跟他见面?若是无意的,当年是出了什么意外?   如今他已成家儿女双全,毛氏却是苦守了一辈子,每年都要去观里问凶吉,若让毛氏知道了该如何自处?   “裴公子当真少年俊杰,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一道浑厚的男声在耳边响起,将裴还从思绪拉了回来。   裴还起身回礼,“学生陈水镇裴言真多谢莫大人夸赞!”   他故意将‘陈水镇’三个字咬的清晰,却见对方表情没有一丝变化。   莫念之虚抬了一下手,慈爱地看着裴还道,“裴公子不必多礼!我听韬儿说裴公子书法了得,不知今日可否留下墨宝?”   裴还不知莫念之是什么目的,正好他也想单独跟对方说几句,便顺势应下了。   莫文韬看着二人远去的背影,犹豫了一瞬,还是没有跟上去,小厮应该能把话带到。   莫文韬坐着没动,其他人也不好跟上去。   进了书房,莫念之将三个孩子安置在外室,自己带着裴还进了内室。   书桌上早就准备好了笔墨,似乎真想要裴还的字,裴还也没有客气,抬手,拢袖,缓慢地落笔。   莫念之站在他身后看了两眼,原本是找的借口,没想到裴还的字还真颇具风骨,“裴公子下笔有力,笔势收放自如,看来是下了一番苦功夫!”   裴还客气道,“大人过奖了!”   手下不停,“敢问大人可认识一个叫裴梁的人?” 第一百一十三章 赵桢   莫念之听到这个名字似乎有一瞬间的恍惚,拧眉细想,摇头,“听着耳熟,不知道在哪里见过?”   裴还回头仔细地看了莫念之一眼,见他低着头似是在回想,“家里有人走失了,听人说在京城见过,想问问大人!”   “那应该就是在京城,我这些年都在京郊的守备营!”莫念之了然地点点头。   “多谢大人相告!”   莫念之摆了摆手,“唉……年轻人就是太客气了!裴公子一心功名不知可定亲了?”   原来莫家是这个目的,“家里已有妻室!”   莫念之先是一愣,接着不在意地笑了笑,“先成家后立业,还是裴公子懂事,让父母省了不少心!”   各自的目的已经达到,裴还写了一张字,便停了笔,领着孩子们告辞。   莫念之在身后看着裴还出去,叹了一声,可惜这样好的夫婿是别人的了!   宴席摆在后院的梨花林,此时梨花开的正好,纯白纯白的,风一吹花瓣如雪花一般飘落,满地成霜。   男客女客中间隔了一道屏风,莫素心跟顾如槿说了会子话,便被其他姑娘们叫走了,顾如槿在女客中也没有认识的人,就独自坐着,无聊地看着妇人们围在莫夫人身边拍着马屁顺便推销一下自家女儿。   另一边也独自坐着一位年轻的妇人,身后跟着两个丫鬟,妇人衣着素雅,长相精致,手上戴着串佛珠,脸上涂着脂粉也难消憔悴,身形纤细,似是风一吹便能倒,应是血亏之症。   见顾如槿望过来,那妇人礼貌地点头微笑。   顾如槿忍了又忍,最终还是起身走了过去,低头在妇人耳边低语了几句,妇人脸色一变,跟顾如槿道了谢,让丫鬟遮掩着起了身。   又过了一会儿,那妇人回来了,坐在了顾如槿身边,换了身衣服裹挟着一身的檀香。   “小妹郑何氏闺名霜华,外子熙呈,不知夫人如何称呼?”何霜华偏头感激地看着顾如槿。   “原来是郑家大夫人,妾裴顾氏,闺名如槿,是暗香盈袖的东家。”能来这个地方的应该是郑家正经的大夫人。   何霜华惊讶地看着顾如槿,“小妹还说是哪个妙人有如此奇思妙想,没想到今日就见到了,小妹近几日一直听说暗香盈袖这个名字,就是没得空去看看。”   顾如槿谦虚地道,“就是一个卖香料的小铺子,没什么稀奇的,夫人若是有喜欢的,我派人给夫人送到府上。”   何霜华自是欢欢喜喜地道了谢。   开宴后,男女席上又是一番才艺展示,这样的宴会本来就是未婚男女的聚会,像顾如槿二人这样的身份也就是来看个热闹,等过了晌午,时间差不多了,有人起身告辞,二人跟着出了将军府。   裴还带着孩子们已经等在了门口。   何霜华跟顾如槿道别,约定下次请她去家里坐坐。   郑家的马车上,郑熙呈隔着车窗看到站在将军府门口跟自家娘子说话的顾如槿,眸色深了深,犹豫了一下还是下了车。   郑熙呈先叫了何霜华,又转头跟顾如槿打了招呼,“裴夫人什么时候来的岳州,怎么没跟郑某说一声,好让郑某略尽地主之谊!”   顾如槿客气地笑了笑,“裴还要来府学教书,我便跟着来做生意。”   何霜华看郑熙呈来接她,脸上溢满了遮不住的柔情,“原来你们认识,那姐姐更要来家里坐坐了!”   郑熙呈却没有顺势邀请二人,而是转移了话题,“原来裴公子来府城教书了,那正好郑某新得了回山老人的孤本送给裴公子。”   郑熙呈从怀里掏出一个帕子包着的小包裹递给裴还,二人接近的瞬间,郑熙呈用只有两人听到的声音道,“赵桢来岳州了!”   裴还微顿了一下身子,很快恢复了正常。   二人带着孩子坐上马车,走出了很远,顾如槿才开口问裴还,“郑熙呈跟你说了什么?”   “赵桢来岳州了!”裴还的语气听不出起伏,该来的总会来的。   顾如槿心里一惊,“咱们怎么没有得到消息?”   二人在京中都有人,若是赵桢出了京城,不可能没一点动静。   裴还沉默了一阵,“应该是乔装打扮了!”   此时,赵桢一身护卫的打扮,躺在郑家的桃花树下晒着太阳,一身明华不是一件简陋的衣服能遮得住的。   管家远远地看到有人在偷懒,便要出声训斥,还未走近,不知从哪里飞出来一把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一身紧身劲装的男子用眼神示意管家滚远一点。 第一百一十四章 赵桢(二)   管家吓得屁股尿流,连滚带爬地去了后院的小池塘。   郑家的院子极大,内里布局精巧,景色别致,亭台楼阁,九曲回廊,小桥流水,管家一路穿花拂柳地来到后院。   小池塘边的柳树下,一个身材微胖,穿着一身布衣的中年男人紧紧地盯着池塘里的鱼漂,青色的鱼漂在翠绿的荷叶间几乎看不到,只见鱼漂突然沉了下去又迅速浮了上来,接着开始剧烈晃动,连周围的荷叶都被带动了。   中年男人迅速出手提竿,一条活蹦乱跳的大鱼被拉了出来。   “老爷……老爷!”一声急切惶恐的叫声,打断了中年男人的动作。   中年男人手下不停,不急不缓地道,“出什么事了如此慌张?”   “老爷!大公子带回来的那名护卫没规矩的很,他在树下睡觉,老奴上前训斥,他还拿刀威胁老奴!”管家脸上带着惊惧,添油加醋地将事情说了一遍。   中年男人听后却没多大反应,重新挂饵,甩竿,“大公子的护卫你就去跟大公子说,到我跟前来说什么?”   “可是老爷,那人如此危险,要是冲撞了府里的女眷可如何是好!”管家有些不甘心。   那中年男人却不再理会他。   管家得不到回应,最后不情不愿地走了。   微风拂过,柳枝轻轻舞动,荷叶翻飞,中年男人依旧静静地盯着鱼漂,分毫不管身后之事,看似祥和的面容上,眼底的精明却不容忽视。   老管家也没有出后院,而是在花园中迂回着去了赵姨娘的院子。   郑家当家人郑铎年轻时精于算计,手段狠厉,却极重规矩,他不像一般的商户人家宠妾灭妻嫡庶颠倒,无论后院多少女人,郑家的夫人只有一个,无论有多少子女,郑家的继承人也只有郑熙呈一个。   只是对于后院的争宠,庶子们的上蹿下跳,他视而不见,谁有本事,谁便有实权,谁被算计了,谁就受罚,如此教养出来的儿女,怎能没有心机手段!   如今一院子六个姨娘,十个良妾,十几个庶子女,家里经常乌烟瘴气的,郑铎却依旧悠悠闲闲地看看美人钓钓鱼。   郑熙呈夫妻俩刚回来,便有人闹到了他们跟前。   荣华院的正厅里坐了一群女人,打扮的妖艳风韵的赵姨娘扶着素衣白衫哭的梨花带雨的周姨娘,开口指责道,“大公子真是什么人都往家里带,六姑娘正是说亲的时候,脸毁了还能嫁个什么好人家?”   郑熙呈夫妻俩却并不理睬她,躬身给父母行了礼,“母亲怎么出来了?”   老夫人郭氏慈爱地看着儿子儿媳,伸手拉着儿媳的手,问道,“宴会怎么样?手凉了怎么不披上披风?”   何霜华顺势坐在了郭氏的脚边,“多谢母亲关心,儿媳在宴会上认识了一个姐姐,和儿媳聊的投缘。”   郭氏拍了拍何霜华的手,“那有机会了就请人来家里坐坐!”   何霜华点头应下。   周姨娘看那边母子几人竟热热闹闹地聊了起来,瞬间提高了音量,“我的姑娘啊!你命苦啊!怎么就摊上这样的事情了?”   郭氏不悦地看了一眼周姨娘,身旁站着的老妈妈自然察觉了主子的情绪,上前一步道,“没规矩的东西,什么你的姑娘?那是老夫人的姑娘!是郑家的姑娘!周姨娘的规矩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明日还是跟着教养嬷嬷再学一遍吧!”   周姨娘装惯了柔弱无助,听了这话似乎被吓到了,只是用帕子捂了脸小声地啜泣。   “李妈妈见谅,周妹妹也是着急了不是?”赵姨娘倒是替周姨娘叫起冤来了。   周围其他姨娘小妾淡定的喝茶看戏,这周姨娘不知是不是装单纯装久了把脑子装没了,竟然相信赵画眉那个女人。   “你先收一收你的眼泪,我已经让人去叫了!”一直任由众人闹的郑铎发了话,他虽然喜欢周姨娘时不时的使使小性子,掉两滴眼泪,可遇事却不糊涂。   “爹,你去叫人了?叫谁?”郑熙呈不敢肯定地问道。   “昨天跟你回来的护卫,周姨娘说你六妹妹被那人划伤了脸,如今正在房里闹着要死要活的!”郭氏看着哭的泪人一般,却仍保持着仪态的周姨娘,对郑熙呈说道。   郑家的闺女向来金贵更胜男子,被划伤了脸可是大事。   郑熙呈转头看了一眼身边跟着的明礼,“去将人拦下!”   “不用了,我已经来了!”   赵桢站在门外,斜睨着拦在门口的丫头,身后仍跟着那名劲装男子。   郑熙呈刚想起身迎接,似是想起了什么,将迈出去的脚又收了回来,“嗯……来了就进来吧!”   拦门的小丫头看了一眼郭氏,得了对方的点头,才恭恭敬敬地请了赵桢二人进去。   劲装男子破军将坐在郑熙呈下首的女人轰走,拿帕子仔细地擦了桌椅,自觉地站在了座椅的后面。   郑熙呈昨天夜里带着人回来,直到现在郑铎才第一次见赵桢,他驰骋商场阅人无数,自然能看出赵桢浑身锋芒逼人张扬邪肆,怎们可能只是个护卫,这也不难理解郑熙呈为什么叫人拦着派出去叫人的小厮。   周围的妇人有那个眼力的,均是缩了缩脖子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就连赵姨娘也坐直了身子,低着头,拿余光悄悄地打量着赵桢。   而周姨娘就是没有眼力的那类人,只见她抬起水洗过的双眸怯怯地看着郑铎,委屈地叫了一声老爷。   而郑铎拿眼睛警告地瞥了她一眼,转头对赵桢道,“不知这位公子怎么称呼?”   赵桢斜斜地倚在靠背上,“鄙姓赵!”   郑铎反复地在心里琢磨了赵姓,又看了一眼郑熙呈,看到对方的眼色,对赵桢更加恭敬了。   “赵公子远道而来,郑家定会好好招待!”   更复又转头看向郑熙呈,“这几日家里的俗事我先替你料理着,你好好陪着赵公子!”   “不用麻烦,赵某明日就走!”赵桢语气淡淡的看不出是什么态度。   郑铎拿不准是不是自己今日的处事让对方不快。   郑熙呈却是松了口气,面上恭恭敬敬的,“赵公子有事尽管吩咐!”   “还真有事,帮我找个人!”赵桢摆了摆手,破军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递给郑熙呈。   郑熙呈刚要打开看,却又听赵桢轻声道,“应该在昌陵县陈水镇!”   郑熙呈手一抖,那张纸差点掉在了地上,指尖捏紧,将纸又折了一下放进怀中,“公子……放心,一定能找到!”   赵桢轻轻地挥挥手,起身离开了荣华院,对于一屋子的女人,他从头到尾连一个眼神都没给。   郑铎伸手握住郭氏的手,赞许地看向郑熙呈,“你好好替赵公子做事!”   郑熙呈点头应下,胸口的那张纸却在发烫,他怕纸上画的是自己想的那个人,自己在赵桢面前露出马脚,不敢当面打开。   赵桢不徐不缓地走在小湖边的青石小路上,路两旁种着名贵的花儿,开的娇艳无比,微风吹过将花香吹的四散开来,赵桢不适地皱了皱眉,脸色逐渐扭曲,眼底闪过一丝暴虐之色。   “公子,属下去要一盘红豆酥来。”   赵桢摆了摆手,破军飞身离去。   赵桢闭眼斜靠在一棵柳树上,手指婆娑着腰间的荷包,荷包非常旧,绣的花纹已经退了色,却是干干净净的没有一丝污迹。   “赵公子!”一道清脆的女声自身后响起。   赵桢瞬间握紧了手里的荷包,手上青筋暴起,双眼紧闭,似是在忍耐着什么。 第一百一十五章 暂避   “赵公子!”那女子见赵桢不答话,又往前走了几步。   “滚!”女子身上刺鼻的香气袭来,赵桢双眼怒瞪,眼底的杀意直射女子。   女子往后退了一步,连着身后的丫鬟一起,一屁股跌倒在地上,“赵……赵公子!”   赵桢抬起手掌,掌风如刀,眼看就要袭向女子的天灵盖,一条手臂斜插了进来挡住了赵桢的攻势,“公子!”   破军按住赵桢的手臂,转头看向地上的一主一仆,“还不快滚!”   那主仆二人手脚瘫软地爬着离开了。   “公子,没有红豆酥,这双皮奶您先凑合着!”破军将手里的碗递到赵桢面前。   赵桢愣愣地盯着纯白的奶块儿上边的红色蜜豆,这是她最爱吃的东西。   疤痕累累的手指执起碗里的汤勺,舀起一块儿乳白色放进嘴里,牛奶的腥味和红豆的甜蜜在口中晕开,赵桢胃里翻腾却硬是将东西咽了下去。   勉强吃了几口,平复了眼底的暴虐,便不再吃了,破军将碗放在了路边的栏杆上,主仆二人离开了原地。   等二人走远了,躲在暗处瑟瑟发抖的下人们,才相携着从各角落里爬了出来。   不到半天的功夫,四姑娘勾引男人差点被人杀了的事情便在府中传遍了。   赵姨娘听后,勾唇一笑,这次虽然没给郑熙呈使成绊子,却将压在她女儿上头的两个姑娘掀了下去,也是极好的!   另一边,顾如槿夫妻俩回到家中,静待消息,即使赵桢乔装出京,那边几天不见他的身影,也会传消息来的。   果然不等晚上,言子和来福一前一后地来了。   上次的关于效忠的问题,裴还也问了言子,言子的说辞跟来福的大致相同,只是他们这一支只忠于言氏之人,裴还对言子的信任也多了起来,反而看来福越来越不顺眼。   四人碰在了一起。   “赵桢已经到了岳州,你之前清理了安国公府的几个人,赵元旭必定有所察觉了,赵桢这次来定会将知情人清理干净,不知又要死多少无辜之人?”顾如槿有些担忧地说道,赵桢向来没有什么禁忌,斩草必定除根,不留把柄。   “那是他们效忠安国公府的代价,你不必为他们惋惜!”裴还劝解道,若是他也会这么做的。   顾如槿知道这个道理,权力之争向来血流成河,只是可惜了还未长成的孩子。   “追尘查到了一些事情,赵桢父子二人似乎有些嫌隙,他避着赵元旭在接触淮安王!”来福低着头道。   要说如今皇室谁还有些骨气,那人便是淮安王了,淮安王是先帝的兄长,常年体弱多病,自先帝死后几乎足不出户,可他手里握着皇室的私军,虽然人数不多,足以护住皇室的一丝血脉。   淮安王年轻的时候与身为老安国公庶长子的赵元旭极为要好,只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二人反目成仇,几乎到了势同水火的地步。   赵桢私下接触淮安王不知道有什么目的,还是赵元旭父子二人做给别人看的戏?   “属下也查到那些黄金并没有运回京,而是几经辗转运到了豫州!”言子接话道。   豫州?裴还指尖轻敲着桌面,敛眉沉思。   “难道赵元旭在豫州藏了一支军队不成?”顾如槿偏头,神情疑惑。   豫州离京城也不远,若是赵元旭要造反,将军队藏在豫州倒是了极佳的选择。   “豫州地势平坦,没几座高山,不可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藏下一支军队,不过豫州多习武之人,许多武学世家的本家都在豫州。”来福摇头否定了顾如槿的猜测。   多习武之人?裴还抬头看向顾如槿,似是想到了什么,“你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太后出身草莽?”   他这样一说,顾如槿心里也起了疑惑,太后跟安国公府关系密切,最喜欢的人不是自己的皇帝儿子,而是安国公府的大公子赵桢,隔三差五就要召进宫里见上一回,这之间必定有什么联系!   “还有鲍凌风,这么久没有他的消息,他若知道赵桢来了,必定会露面,派个人跟着赵桢,一旦见到鲍凌风,立即灭口!”顾如槿对来福吩咐道,她自己无所谓,最重要的是还有弘哥儿,赵桢要是知道他的存在必不会手下留情。   在这古代找个人就是麻烦,怪不得有那么多悬赏通缉。   裴还吩咐了言子继续往豫州追查,就让二人退下了。   “你若担心的话,近几日就不要出门了!”   在上午听到消息,顾如槿就有些不安,裴还自然能察觉到,“你在家好好歇几天,一切有我在!”   顾如槿点了点头,为了保险起见,她还是躲几天吧! 第一百一十六章 找人   前脚六姑娘刚出了事,后脚四姑娘又开始闹腾,这次郑铎可不能袖手旁观,任由他们闹腾,只能出面警告了家中女眷。   要说郑铎为什么放着赵桢这么个香饽饽而不惦记,有两个原因,一是他多少要些脸面,不能让姑侄都给安国公府做了妾室,二是,赵桢这个人性子暴虐,为人喜怒无常,郑铎并不觉的自家的姑娘们能有本事拿捏住他。   郑熙呈听了四姑娘的事,也只是讽刺地笑笑,后院的姨娘们也就是想不明白,无论他们再怎么蹦跶,不还是给自己做嫁衣,父亲就算是一时罚了他,只要他没有做什么猪狗不如的事情,他郑熙呈永远都是郑家的当家人。   次一日,赵桢主仆二人一早就出了门,却并没有出城,而是去了定远将军府,在定远将军府待了半个时辰,才又领着一支十几人的队伍出了城。   等守在城门口的小厮回来禀报,郑熙呈才将压在书桌上的那张画像拿了出来,慢慢打看,画像是一个男人,郑熙呈松了口气,他的心悬了一夜,不敢掀开画像来看,就怕纸上画的是顾如槿,若真是那样,那郑家就真的保不住了,那位裴公子定会让郑家给他夫人陪葬的。   再定睛一看,郑熙呈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这画像分明是鲍凌风,裴公子夫妻俩怎么还没将这人解决了?若让鲍凌风回到赵桢身边,那自己岂不是也要暴露了。   他怎么这么难啊!当初就不应该邀请鲍凌风来郑家,更不应该陪着他一起去陈水镇!   郑熙呈赶紧吆喝了小厮备马车出门,先去了暗香盈袖,得了裴府的地址,才转去长安坊。   既决定了暂避几天,顾如槿今日便没有出门,听了下人汇报有一姓郑的公子拜访,顾如槿便知道是谁了,让孩子们老实读书,自己一人去了前厅。   “赵桢去哪儿了?”郑熙呈刚坐下,顾如槿便问了话,如是赵桢还在岳州城,相信郑熙呈不会冒险登门。   郑熙呈万分着急,也顾不得喝茶了,“他从将军府要了一队人马出了城,看样子近几日都不会回来了!”   郑熙呈将画像从怀里掏出来,递给顾如槿,“他让我去陈水镇找鲍凌风,鲍凌风是不是在你们手里?”   顾如槿接过画像看了一眼,摇了摇头,“我们的人手不够,一直没有找到他!”   赵桢竟然知道鲍凌风在陈水镇,那他二人是不是已经传过消息了?赵桢会不会去柳树坡找自己?   顾如槿坐着沉思了一阵,无奈地扶额,看来要多派些人回去了,“赵桢让你去陈水镇,你就去吧!我派人跟你一起。”   郑熙呈点了点头,那就只能如此了,但愿自己足够幸运,能在第一时间找到鲍凌风。   为保万无一失,顾如槿派了来福、遮颜跟郑熙呈一起回了陈水镇。   等到了晚上,裴还从府学回来,又派了两人跟过去,若是万不得已,四人联手足够杀了赵桢。   对于莫念之的事情,夫妻俩决定瞒着毛氏,他们不想扰乱毛氏平静的生活。   没过几天跟着赵桢的来旺便传回了消息,旗县的金矿上出了事故,矿工死伤大半,其中包括两名监工,金矿一时无法再开采。   顾如槿听了之后感叹了很久。   另一边郑熙呈一行人当天就去了陈水镇,涉及到身家性命,郑熙呈片刻不敢耽误,直接找了德运楼的掌柜,让他帮着询问来往的顾客。   很快便有人认出了画像上的人是他亲戚家招上门的女婿,郑熙呈让那人带路,几人坐着马车便去了那人所说的小胡村。   “公子是来寻亲的吗?”领路人摸了摸怀中装着的十两银子,谄媚地看着郑熙呈。   郑熙呈点了点头,“那是我朋友,去年走失了,到如今才找到这里!”   领路人上下打量着郑熙呈华贵的衣衫,嘿嘿笑了笑,胖花儿还真是好福气,捡了个上门女婿还带了个如此富裕的朋友,想来那人的家境也不一般。   领路人东拉西扯地说着鲍凌风的事情,“我听胖花儿说他男人是京城人,他们还往京城传了信,让人来接他们,公子也是京城来的吧?”   郑熙呈被一个男人叽叽喳喳不停的说话搞的烦躁不已,听到这话,猛地睁开了双眼,握紧了男人的手臂,“你说他们往京城写了信?”   “是……是啊!胖花儿跟我婆娘炫耀了好久!”领路人被郑熙呈的动作吓到了,说话都有些结巴。   若不是自小的教养束缚着,郑熙呈此刻只想挠头。   小胡村离柳树坡有十几里地,领路人所指的那家便是这个村子最富裕的人家,高门大院,还没进村就能看到。   下了马车,领路人上前敲门,“虎子,我是表哥,开门!”   门内传来一阵走路的声音,接着一个黑胖黑胖的小子探出了头,“表哥,你怎么来了?”   领路人朝门内看了一眼,“你姐夫在家吗?他朋友来找他。”   领路人又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站着的颇具气势的两个人,不敢用手指。   鲍凌风见过来福几次,来福怕他见了自己不肯跟着离开,便等在了回去的路上。   那叫虎子的小孩儿,顺着他表哥的眼光朝郑熙呈二人望过来,上下打量了二人几眼,在看请了郑熙呈浑身上下的装束时,眼睛开始发亮,飞快地点着头,手脚麻利地开了院门,请几人进去。   “大姐!大姐!姐夫的家人来接他了!”   距离上次传信已经过去两个多月了,他们一家都以为那男人是骗人的了,没想到还真有人来接他。   偏房的门被打开了,一个身材丰满皮肤白皙的女人从里面出来,因为走的急在门框上撞了一下,她也没觉得疼,倒是跟在她身后的男子说了句小心点。   胖花儿看着院中的两个陌生人,热情地上前,“公子就是来接相公的吗?我是我家相公的娘子,不知道公子怎么称呼?”   “鄙姓郑!”   郑熙呈敷衍地答了一句,眼神却是打量着她身后的鲍凌风。   鲍凌风穿着布衣,却是干净整洁,衣服应该是新作的,一丝洗过的痕迹都没有,比那叫虎子的小子穿的还要好,就是身形消瘦了许多,脸色也有些白,唇上没有一丝血色。   鲍凌风面带微笑地站着,没有见到熟人的喜悦,“郑家表哥怎么来了,我还以为你应该和我一样流落他乡?”   郑熙呈也扬起了一抹笑,没有鲍凌风的阴沉,“此时说来话长,都是造化弄人,等路上我再跟表弟细说!”   “我跟我娘子感情深厚,一时让我们离开这里还有些舍不得,不如容我们缓上几日?”鲍凌风岂是那么容易相信人的。   “相公,表哥好不容易找来了,你们屋里说,我让死……让草儿收拾东西,不耽误的!”胖花儿善解人意地劝解。   “收拾几件换洗的衣物就行,咱们也不缺那些东西,赵公子还在府城等着呢!”郑熙呈边说边从怀里掏出一张画像给鲍凌风看,“这还是赵公子亲手交给我的!”   胖花儿几人总觉得二人的对话有些迷惑。   听郑熙呈提到‘赵公子’,鲍凌风多少放下了一点戒心,他料定郑熙呈一届商户不敢私自打着赵桢的名号。   “郑家表哥在马车上等我,我稍后就来。”鲍凌风对郑熙呈拱了拱手,转身拉着胖花儿回了房间。   二人关了门,郑熙呈怕鲍凌风跑了,并不敢回马车上。 第一百一十七章 杀人放火   房间内,胖花儿蹲下身子将墙上的一块儿砖挪开,白胖的手指伸进缝隙里扣了扣,从里面掏出了个小布包,打开布包里面有一张银票和几个碎银子。   “表哥说家里不缺东西,不过这些银子是一定要带上的!”   胖花儿欢喜地点着手里的银子,分毫不知身后危险将近。   鲍凌风慢条斯理的脱下自己身上穿的布衣,露出了满是伤痕的身体,伤痕都已结了痂,有的已经痊愈留下浅浅的疤痕。   “娘子,你知道吗?村里的人都很羡慕我每天都有新衣服穿!”鲍凌风边说着边翻着衣柜找出自己落难时穿的衣服。   “那是!村里人一年做一身新衣服都要穿出来在村子里转几圈,看到人的都要羡慕好几天,你自己算算我这几个月给你做了几身衣服?”胖花儿洋洋得意地说着。   身后,鲍凌风将明显已经宽大的衣服,一件一件地套在身上,“那娘子为什么要给我做这么多衣服?”   “还不是因为你不听话!”   鲍凌风将腰带在手上绕了几圈,一步一步地走到胖花儿身后,“是啊!因为我不听话,所以娘子就打我!弟弟和爹娘就在一旁加油打气!衣服被扯烂了当然要做新的!”   “相公……”   胖花儿刚要说什么,一条绣着精致花纹的腰带缠上了她的脖子。   剧烈的挣扎,胖花儿本来力气就大,在这危机关头更是爆发了前所未有的潜力。   “嘭”的一声,二人倒在了地上,引来门外人的关注。   虎子却像是习以为常了一般,“没事!一会儿就没动静了。”   果然没一会儿,屋内便没了动静,鲍凌风抬手擦掉嘴角的血,喘着粗气,任由胖花儿躺在他身上。   过了一刻钟,他才推开身上没了气息的人,动了动发疼的手腕,似乎脱臼了,他也浑然不在意。   捡起地上的散落的银子,又从胖花儿头上拔了一只银簪藏在怀里,鲍凌风打开房门,一瘸一拐地走到郑熙呈面前,“有没有一百两银子?”   郑熙呈奇怪地看着他,不知道他这是怎么了,可还是从怀里掏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递给他。   鲍凌风转手将银票递到虎子面前,“你若是将这间房子烧了,这一百两银票就是你的!”   “可是我大姐……”虎子伸手想接,又有些犹豫。   “你大姐就躺在里面!”鲍凌风笑的邪肆。   “你……你……你……”虎子惊恐地指着鲍凌风,吓的一屁股跌在了地上。   周围几人也是瞪大了眼睛,那个领路人更是害怕的想跑,腿却软的挪不动,只有遮颜面色不变。   鲍凌风将银票转向领路人,“要不你来?”   领路人如看到了魔鬼一般看着鲍凌风,手指动了动。   “我……我来……”虎子黑黑的手斜插了进来。   “虎子……那是你亲姐……”领路人抓住虎子那银票的手。   “你们快些决定,别耽误我的时间!”鲍凌风闲闲地捋了捋耳边垂落的头发。   虎子和那领路人对视了一眼,转身去了灶房。   领路人在房间里放了干草,大火很快烧了起来,引来了周围邻居的驻足观看,有热心的邻居便要提水救人,可火势太大,等火被扑灭的时候,房子已经烧得只剩架子了。   鲍凌风趁乱离开,临走前把躲在角落里的一个小姑娘叫了出了,小姑娘看着鲍凌风害怕地往后退了退。   鲍凌风也不在意,“你刚才看到了一切,他们要是再打你,你就去衙门告他们!”   小姑娘怯怯地点点头,“那你呢?”   鲍凌风笑了笑也不答话。   马车缓缓地行使在乡间的小路上,郑熙呈僵着身子,离鲍凌风远远的。   “我还以为马车上会有什么陷阱呢?”鲍凌风笑眯眯地看着郑熙呈,又打量了一眼遮颜。   郑熙呈摇了摇头不说话,马车上没有,马车外有。   见郑熙呈不说话,鲍凌风也不在意,“你把我放到镇上我自己去府城!”   鲍凌风以为郑熙呈会阻止,没想到对方却大大方方的送了他一张银票。   快到镇上的时候,郑熙呈将鲍凌风放了下来,临走前交代了一句,“赵公子在府城等着你,你不要耽误时间!”   马车走远了,鲍凌风小心的查看了周围,并没有看到可疑之人,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远远地,趴在草丛中的来福便看到了一个带着斗笠的青色身影,一瘸一拐地朝这边缓慢走来。   挽弓,拉弦,羽箭蓄势待发,只待那人走进计算好的位置。   ‘咻’的一声箭矢疾驰而出,青影应声倒地。   来福上前掀开那人的斗笠,斗笠之下是一张苍老的脸。 第一百一十八章 鲍凌风之死   这样的事情还在进城的其他三个方向发生着,鲍凌风再一次失去了踪迹。   深夜,一队十几人的骑兵悄悄地挺进了一个小村庄,为首的是一个倦懒邪肆的俊美青年,他抱臂闭眼坐在马上,任由手下牵着马往前走,身后的十几个士兵沉默着,大气都不敢出,唯余哒哒的马蹄声,萦绕在耳边。   夜很黑,风微凉,小小的村落被黑暗包围着,村子里突然传出来一阵狗叫声,惊起了熟睡的人们,有心大的翻身继续睡觉,有细心的起身查看,没见什么异样。   牵马的人停在一户院落门前,院落明显比左右两家都要新,看来是新建没两年的。   牵马人抬起手臂示意身后的人行动。   士兵们得了命令不敢有丝毫犹豫,犹豫的结果便是和这家人一起葬身火海。   一支支燃着桐油的箭矢射进院子里,屋子里,房顶上,大火顺势而起,张牙舞爪地将左右两家一起吞没。   一行人又悄悄离开,任由身后的村庄陷入一片嘈杂。   “这应该是最后一家了吧?”坐在马匹上的公子淡淡地问道。   “是最后一家,可要出发去陈水镇?”   马上的公子眼神有些发亮,似乎在期待着什么,“把事情处理干净,明日一早出发!”   另一边,郑熙呈在德运楼等到戌时才见来福、言子、言卯三人回来。   “没找到人?”郑熙呈震惊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来福摇摇头,“鲍凌风找了三个乞丐假扮他,自己不知道躲哪里去了,我们在周围搜了一遍也没找到!”   郑熙呈将折扇敲的啪啪作响,“就应该在马车上处理了他!”   郑熙呈有些后悔,他本意是想将自己摘出来,即使将来赵桢问起来,他说的也是实话,不会因为撒谎而暴露,可如今这样还不如当机立断直接杀了鲍凌风!   真是天要亡他!郑熙呈无奈地拍了拍额头。   “郑公子先回府城,我等留下来等着赵桢!”来福没什么表情地看着郑熙呈。   郑熙呈摇了摇头,“我还是再找找鲍凌风吧!”   他可不放心将性命攸关的事情交给别人!   遮颜已经跟在郑熙呈身边好几天了,来福就让他继续跟着。   郑熙呈一夜辗转难眠,心里思索着对策。   次一日便派了人去了县里,请郑钧以缉拿杀人犯的名义派人帮着找,又花了银子在陈水镇找了些游手好闲的人,在各村子寻找。   人多力量大,没过几天,便有人来报在自己村子里见到了这个人。   闹了这么大的动静,郑熙呈更不能露面了,直接让遮颜跟着去了。   见到来人,遮颜挂着微笑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惊讶。   柳树坡的人?鲍凌风竟然躲到了柳树坡!   “大兄弟,咱俩是见过吧!”柳铁蛋脸上带着谄媚的笑,跟遮颜套着近乎。   遮颜拿折扇的手顿了顿,摇了摇头,“晚生一直生活在府城,不知道兄台可是去过府城?”   柳铁蛋眼底闪过一丝疑惑,这人看着眼熟应该是见过啊?不管了,把钱拿到手才是正理!   摇了摇头,“小弟哪里去过府城啊!”   遮颜不再接话。   柳铁蛋哪里闲的住,不一会儿又开始打听起鲍凌风的事情来,“我见有官差也在找人,那人该不是个犯人吧?”   遮颜温润的双眼含笑地看着他,点头道,“前几日小胡村发生了一宗命案,他是死者的丈夫!”   柳铁蛋一惊,脸色有些发白,他竟然和杀人犯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了这么多天?   柳铁蛋虽是个无赖,却是个欺软怕硬的主儿,杀人还是不敢的。   这下马车里安静了。   到了柳树坡,遮颜摸出一张面具戴在了脸上。   柳铁蛋虽觉得怪异,可他此刻正沉浸在杀人犯的恐惧之中,哪里会理会这些!   自从裴还夫妻俩走后,村子里已经好久没有马车往来了,突然来了一辆马车自然引起了村民的关注,见马车停在了柳铁蛋家门口,几个妇人撇了撇嘴,跟柳铁蛋往来的能是什么好鸟!   柳铁蛋指着自己住的那间屋子道,“他就住在西厢,你进去吧!我在外面等着!”   院子很是破败,泥坯的院墙东缺一块儿西缺一块儿,里面倒是还算整洁,一个头发花白身形瘦小的老头在院子里修着农具。   老头见有人进来直冲西厢而去,昏黄的老眼眯了眯也没看清是谁,以为自己儿子又惹了什么事情,老头焦急地道,“铁蛋没在家,你有事儿就跟我老头子说,那屋子里有客人!”   遮颜不顾身后的叫喊,直接关了房门,老头儿焦急地在门外拍门。   鲍凌风在听到院子里的声音的时候便知道,这次自己跑不了了,索性他也不反抗,仪态端正地坐在破旧的被褥上,犹如坐在自家院子的太师椅上一般,“我已经将消息传回京城了,即使我死了,你们也活不了!”   遮颜不说话,直接动手,手中的折扇疾驰而出,直击鲍凌风的胸口。   口中鲜血涌出,鲍凌风嘴角挂上凄惨的笑容,这下要如了老太太的愿下十八层地狱了!   看着鲍凌风倒下,遮颜用床上的被子包裹住他的尸体,扛在肩上打开了房门。   门外,老头儿还守在门口,见人出来,急忙跟了上去。   柳铁蛋看着被子里包着的人形,又看了看遮颜身后流了一路的鲜血,吓得歪倒在院墙上,屁股下流下一滩液体。   遮颜将鲍凌风扔上马车,丢了十两银子在柳铁蛋的脚边,驾着马车离去。   老头儿不明所以地看着柳铁蛋,柳铁蛋见人走远了才哆哆嗦嗦地站起来,捡起脚边的银子,不耐烦地将老头儿推到一边,“你少管闲事,晚上我不回来了!”   说完像见鬼了一样跑出了村。   见儿子又走了,老头儿在身后哀声叹气地摇了摇头。   终于将鲍凌风处理掉了,郑熙呈也放心地回了府城,遮颜几人以回来查看作坊为由住进了顾家,等着赵桢出现。   等了两日果然见一主一仆骑着两匹马来了柳树坡,身后跟着的十几个人没了踪影。   破军跟村里的妇人打听了顾家的位置,主仆二人便牵着马进了村。   因为地理位置的优势,赵桢走到山脚下的时候,来福几人便知道了,悄悄地埋伏了起来。   破军上前敲门,开门的是顾盼娘。   “你们找谁?”见是一个面无表情身上气势惊人的陌生人,顾盼娘警惕地问道。   赵桢示意破军退后,自己上前搭话,语气温和,眼里带笑,“小姑娘,不知顾如槿顾夫人可在家?”   果然,顾盼娘的语气也软了下来,“你们找三姐吗?三姐姐去府城了!”   来福知道即使顾盼娘说实话,赵桢也不会全信,便没打算隐瞒。   赵桢似是信了,脸上闪过一丝遗憾,拱了拱手,礼貌地道谢,“多谢小姑娘告知在下!既然人不在家,那在下就不打扰了!”   二人转身离开,路过村口时赵桢停了下来,跟村口的几个妇人说了两句话。   见人走了,来福怕赵桢再折回,又在顾家守了几天才离开。   果如来福所料,赵桢并没有那么轻易相信顾盼娘的说辞,主仆二人在镇上停留了两日,派破军出去仔细打听了顾如槿的事迹。   “她竟然嫁给了一个寒门举子!”赵桢听着破军的汇报,笑出了声,眼底的邪气四溢。   不知道那位听到这个消息会是什么表情?   “不过,嘉禾这脑子还是这么灵活!”   “走吧!去府城见见这寒门举子有什么魅力!” 第一百一十九章 你来我往   四月是柔情的,即使下了雨,也是淅淅沥沥的,阳光越加晴朗,桃花早已开尽,梨花也只剩下残花。   暖暖的午后,顾如槿坐在院子里看着孩子们有模有样的打拳,裴还坐在她身边帮她描着花样子,王云林那只王八趴在桌子上晒太阳,身后大红的芍药开的正艳。   就在这样的天气里,有下人禀报有位姓赵的公子拜访。   顾如槿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慢条斯理地将手里的针线收了起来。裴还将小猫咪的最后一只眼睛点上,率先站了起来。   二人十指相扣,相携去了正厅。   还未进的正厅便听到赵桢魅惑的嗓音带着愉悦,“嘉禾,你这茶可不行,一点滋味都没有!”   “赵公子金尊玉贵的何必到这乡下地方来吃苦受罪!”顾如槿拉着裴还的手毫不客气地坐在了上首。   赵桢身子向后靠了靠,手指轻点着茶盏,笑着道,“本公子来这里自然是这里有吸引我的事情!”   接着歪头打量了裴还一眼,眼底情绪丝毫不漏,“本公子听说你给皇帝生了个儿子,叫出来让本公子见见!”   顾如槿冷笑了一声,“赵公子也知道那是陛下的儿子,岂是你想见就能见的!”   赵桢摇了摇头,似是遗憾地叹了口气,又看了一眼裴还,“本公子还听说你嫁给了一个乡野村夫!长得也确实比皇帝好看!”   话锋一转,啧啧两声,赵桢眼里带上了幸灾乐祸,“就是不知道皇帝知道自己戴了顶绿帽子会是什么表情?”   裴还将手里的茶盏轻轻地放在桌子上,不紧不慢地道,“赵公子还是多操心操心自己的事情吧!淮安王可没那么简单!”   皇室子弟哪有天真可言,就看藏得够不够深,淮安王若真是一个文弱书生,也不会让德武帝委以重任。   听了裴还的话,赵桢眼睛眨都不眨一下,“淮安王与我家老头子势同水火,他简不简单关我什么事,反正都是敌人,一并除了就是了!”   端的是一副狂妄自大睥睨天下的姿态。   当然裴还二人也不会真信了他的话。   人也见了,互相也试探不出什么,便没有东拉西扯的必要了,顾如槿干脆送客,“赵公子无事还是回京城吧!俗话说的好,强龙不压地头蛇,别遇到没长眼的,折在了岳州!”   赵桢哈哈大笑,似乎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嘉禾这句话就不对了,这世上没有强龙,只有一条弱龙,地头蛇倒是有不少,不过地头蛇也分强弱不是!”   出了裴家的大门,赵桢收起了脸上的笑容,“让人查查谁走漏的消息!”   破军对着身后打了个手势,角落里一个身影悄然离去。   主仆二人出了巷子,又转了一圈,来到裴府后巷,飞身起落,翻墙又进了裴府。   院子里指导着孩子们武术动作的裴璇星耳朵动了动,单手弹起放在桌子上的剑,利剑出鞘,一道银芒朝那个方向射去。   破军举起刀鞘格挡,再轻轻一震,便将那把普通的剑断成了几节。   “阁下武艺高强,当知翻墙而入不是君子所为!”裴璇星将孩子们挡在身后,警惕地看着来人。   “这位壮士误会了,我是孩子的伯伯,特意来看他的!”赵桢几乎一眼就能看出哪个是他要找的人。   这孩子一看就知道是谁的种,就是长得一点也不像嘉禾,倒有点像……那个人!   赵桢想到一种可能,波澜不惊的表情,出现了一丝龟裂。   那人生了个小公主跟这孩子刚好同岁。   赵桢两步走到顾璟弘面前,蹲下身子仔细地看着他的眉眼。   裴璇星被破军打晕了放倒在地上。   越看越像,眼睛也很像,那人的眼睛亮亮的,眼里仿佛有星星,不像皇帝的眼睛总是一片死寂。   赵桢抬手想要摸摸小孩儿的眉眼,却被一只小手挡住了。   “你是谁?你再不走我们要叫人了!”   晋骁辰和徐靖钰将顾璟弘拉到身后,说出稚嫩的警告。   赵桢低头看着三个小不点,扯出一抹凶狠的笑,伸手抓住晋骁辰的衣领,将人提了起来,“在你们叫来人之前我就能把你们带走!”   赵桢歪头示意破军将顾璟弘抱走。   “你住手!不许你抱他!”   晋骁辰双手用力地掰着赵桢的手,双脚在空中踢着,赵桢恶劣地将晋骁辰高高举起,“你这点力气可不是我的对手!”   另一边,徐靖钰死抱着顾璟弘的腰,破军无奈将两人一起提了起来,顾璟弘吓的哇哇大哭。   “赵桢,你在做什么?” 第一百二十章 掳走   赵桢回头,见顾如槿带着一个红衣小姑娘站在院门口,小姑娘手里拿着把奇怪的剑,裴还跟在她们身后。   于此同时一支短小的匕首直射破军的面门,破军一手抱着两个孩子,单手格挡不及,匕首擦着脸颊射到身后的柱子上,破军的脸瞬间血肉模糊,他不在意地用胳膊蹭了蹭。   来旺翻身落在了顾如槿身边。   “嘉禾,这小孩儿不是你儿子吧!”赵桢看着破军怀里的顾璟弘,扬了扬下巴,眼里闪耀着光芒,笃定地说道。   “你想做什么就说吧!”顾如槿紧紧地盯着赵桢,提防他做出什么危险的动作。   赵桢将晋骁辰在手里掂了掂,“我想做什么你不知道吗?”   抬头笑了笑,接着又道,“你替别人养孩子倒是养的挺开心的!”   手上突然动作,赵桢将晋骁辰朝顾如槿丢了过去。   来旺飞身接住,来喜持剑飞身而上,破军虽抱着小孩儿行动不便,可来喜也顾及着他怀里的小主子束手束脚的。   赵桢抱臂看着顾如槿,歪头笑道,“你要是追上来,我就把这俩小孩儿掐死!”   有人质在别人手中,顾如槿只得妥协,任由赵桢带着两个孩子翻墙而去。   裴还回头朝暗处看了一眼,有人立马跟了出去。   顾如槿只顾得担心,并没有注意到这些,赶紧让来喜远远地跟着。   赵桢看看小姑娘明晃晃地跟在自己身后,也不回避,大摇大摆地去了郑熙呈家。   郑熙呈回来没几天,这会儿正在家中逗弄儿子,听下人来报,赵公子拜访。   郑熙呈将孩子抱在怀里亲了亲,稳定心神,起身去前厅应对赵桢。   赵桢已经换下了之前的侍卫装,穿着纯黑色紧身束袖长袍,腰间系着同色腰带,腰带上用金线绣着百兽图腾,剑眉微挑,好看的桃花眼眼底透着愉悦,连嘴角都微微上扬,不同于以往邪气的笑容,现在笑才像是世家贵公子该有的隽雅。   郑熙呈进来时看到他这样的表情,忐忑不安的心放下了一半。   当视线转到赵桢下首,老老实实坐着的小孩儿时,刚扬起的礼貌微笑便僵在了脸上。   “赵公子从哪里弄来两个小孩儿?”   赵桢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将桌上的果盘递给小孩儿,见小孩儿欢欢喜喜地接了,才转头对赵桢道,“我爹让你准备的东西准备好了没有?”   说到这个,郑熙呈心都在滴血,安国公那个老狐狸一开口就要五十万两,难道他郑家的钱是大风刮来的不成?   面上却不敢有丝毫抗拒,“公子放心,郑某回来的第一时间便准备好了!”   赵桢将一颗鲜红的草莓放进嘴里,酸酸的味道让他不适地皱了皱眉,“那人你找到了吗?”   郑熙呈故作惊讶地道,“公子没见着人吗?那位公子在陈水镇与我分了手,说是要自己回府城!”   赵桢眼底闪过一丝不悦,却没有说话。   又过了一会儿,赵桢见顾璟弘将一盘儿草莓都吃完了,才起身离开,走之前从郑熙呈手里接过了五十万两的银票。   出了郑家的门,赵桢转头嘱咐身后的破军,“让人去陈水镇查一查鲍凌风在做什么?”   破军点头应下。   赵桢知道除了这个红衣小姑娘,暗处定还有人跟着,故意在大街上绕了几圈,最后拐进了一个隐秘的小胡同。   胡同口的两个小乞丐看着几人进了第四户的门,一人起身离开,一人继续盯着。   裴府,顾如槿在厅里来回踱着步子,晋骁辰安安静静地坐在她身边。   来喜和来旺一同回来,带回来的却是把人跟丢了的消息。   另一边裴还也接了手下传回来的消息,却悄悄瞒下并没有告诉顾如槿,直到次日赵桢带着人坐上了船,裴还才将消息透露了出来。   顾如槿立马派人拦截,惑香、来喜、来旺加上言丑、言寅和言辰,六个人足够将人夺回来。   一艘高大的官船行驶在江面上,船舱的第三层空荡荡的,甲板上站着一个黑色劲装的男人,男人戴着斗笠,斗笠压得很低,遮住了脸上恐怖的伤痕,腰间佩着刀,一身肃杀之气,让人不敢靠近。   装饰极其奢侈的房间内,两个小孩儿似是睡熟了,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床围上的纱幔不时被风吹起,两个孩子仙童般的容颜若隐若现。   一个俊美的青年坐在床头,低头,眼神直直地盯着小孩儿看,不时伸手摸摸小孩儿的眉眼。   身后两艘小船极速靠近,小船上的人均戴着面具,看不清相貌,只有一个红衣小姑娘握在手里的剑,显示着这群人的身份不凡。   小船慢慢贴近官船,在无人注意之时几人翻身进了船舱。   门外刀剑相击的声音,惊扰了床头坐着的青年。   青年察觉到自己神志似乎有些混沌,迅速将手移到小孩的脖颈上慢慢收紧,即使这样小孩仍没醒来。   猛地松手,赵桢看着顾璟弘脖子上的青紫愣了愣神,最终轻笑了一声,“这次就先放过你吧!小东西!”   说完慢慢倒在了床上。   等顾璟弘和徐靖钰再次醒来的时候,是在自己熟悉的床上。   待看清床头坐着的人的时候,两个孩子紧绷的神经才放松下来,争先恐后地扑进顾如槿怀中,大声哭了出来。   身后站着的晋骁辰也跟着哭。   顾如槿紧紧地将三个孩子搂在怀里,耐心地安慰着。   平复了情绪,顾璟弘才发现自己似乎不能说话了,瞪着惊恐地双眼看着顾如槿。   顾如槿看着孩子脖颈上的青紫,心里将赵桢的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又将孩子抱进怀里,“没关系,只是受了点伤,过几天就好了!”   徐靖钰这才看到顾璟弘的脖子,自责地低着头,“都怪我没用!”   “是我没用!”晋骁辰也低头认错。   “你们都是好孩子,是娘没有保护好你们!”顾如槿摸了摸晋骁辰的头,又摸了摸徐靖钰的头。   “我以后再也不偷懒了!”晋骁辰仍是难过,他自小习武,一直是同龄人中的强者,小小的孩子多少有些自傲,这次对他来说是极大的打击。   “好孩子,槿姑姑相信你!”   裴还看着几人温馨的场面,悄悄退出了房间,转身去了书房。   书房内,阎东阳等在那里,见裴还进来,起身行礼后,将怀里的一封信和一打银票掏了出来,恭敬地递给裴还,“这是从赵桢房间里拿出来的!”   裴还接过,将银票放在桌子上,打开了那份信,两眼看完。   “将信送去给陈仲源!”   相信这份大礼会让赵元旭父子俩惦念许久。   门外顾如槿敲了敲门,阎东阳赶紧把信收进怀中,起身出去。   “你怎么出来了?”裴还温和地看向顾如槿。   顾如槿看了一眼桌子上的银票也没有多问,“见你不在,出来看看!”   裴还执起她的手,将银票放在顾如槿手心,“送给你的!”   顾如槿摸着手里厚厚的一叠银票,眉开眼笑地道,“这银票来的可真及时,我正想要招些高手来,这下不用动我的小金库了!”   这次的事情,充分显示了他们的不足—人手不够。   话锋一转,顾如槿又说出了心中的疑惑,“赵桢对弘哥儿的态度有些奇怪!”   裴还歪头看着顾如槿,示意她继续说。   “钰哥儿说这两天,赵桢对弘哥儿极其照顾,给他买了好多吃的穿的,还喜欢跟弘哥儿说话,最后关头他明明有机会杀了弘哥儿,可他到底没下手!”   赵桢可不是这么喜爱小孩儿的人。 第一百二十一章 莫夫人拜访   裴还听后认真思索了一会儿,“不管什么原因,他对弘哥儿心存善念这是好事儿!”   “还是不得不防,赵桢那个人太过喜怒无常!”顾如槿并没有那么乐观,赵桢这次不杀弘哥儿,不代表以后就没有了杀意。   “我让言辰跟在弘哥儿身边,你不用太过担心!”   顾如槿点头应下,也只能如此。   “我们这次没有杀了赵桢到底是对是错?”   临出发前,顾如槿本意是要取了赵桢的性命的,被裴还阻止了。   裴还摇了摇头,“我们杀不了他!他身边跟的有人,咱们的人不是他的对手!”   不然以赵桢嗜杀的性子,早就被人给杀了,也幸好那人顾及江湖名声,只答应了保下赵桢性命。   裴还看着担忧不已地顾如槿,抿了抿嘴道,“接下来一段时间他们也无暇再顾及咱们!”   顾如槿听了之后也没有多问。   另一边来旺几人来的快去的快,并没有引起人们的注意,谁也不知道三楼的甲板上躺着几个黑衣人在吹冷风。   赵桢醒来的第一时间朝床上看去,果然见床上空无一人,他斜斜地靠在床头好一会儿才摸向怀里。   怀里空无一物,赵桢也只是呆愣了一瞬间,并没有担忧,反而笑了起来。   守在门外的破军听到动静推开门,直接跪在了地上。   赵桢倦懒地看着他,好半晌才道,“外面的人都处理了,你自己去领罚!”   破军伏地磕头,退出房间小心地关上了门,转身将身边还在昏迷的几人推进了江里。   次一日,一早上起来,天气便有些闷热,自去年冬就没下雨雪,看到这样的天气,农人们具是一喜。   孩子们昨天受了惊吓,今天顾如槿便没有出门,吃了早饭,坐在桌边看孩子们练字。   经过这次的事情,晋骁辰果然沉稳了许多,练字的时候没有再讨价还价。   只是刚坐了一会儿,又有人上门来了。   看着厅中优雅地坐着,上的茶水也不动,只四处打量着屋内装饰的莫夫人,顾如槿心中疑惑。   “将军夫人怎么得空到我这里来了?”   莫夫人偏头打量着顾如槿,从头到脚,眼里闪过一丝嫌弃,懒懒地收回视线,“裴夫人让我好等啊!”   顾如槿有些莫名其妙,自己好像没得罪过对方,怎么一上来就给自己一个下马威,“我家中还有孩子,来的慢了些!”   莫夫人轻哼了一声,也不在意,“我听我家老爷说你们打听裴梁的事情!”   顾如槿坐在主位上看着莫夫人,静等下文。   “你们认识裴梁或是裴梁的家人?”   上次梨花宴,莫念之本来没有将‘裴梁’这个人放在心上,可是随后的几天不知怎么回事总是想起这个名字,脑子里还会莫名其妙跑出来一些人名,如此奇怪的感觉,莫念之便以为自己得了什么怪病,请了大夫。   此事惊动了莫夫人,莫夫人听后自是心惊不已,世上哪有那么巧合的事情,随便问问就能问到正主儿头上,在家里等了几天,见裴家没有后续动作,最终安耐不住自己上了门。   顾如槿疑惑莫夫人到底知道了什么,面上却不显,说了跟裴还一样的说辞。   裴夫人还是有些不相信,“你们既是亲戚应该是见过面的吧!”   顾如槿摇了摇头,“我家相公只是收养的义子,并没有见过这位叔叔!”   莫夫人似乎松了一口气,眼睛直直地看着顾如槿,语气肯定,“那人死了!十几年前死在江州了!”   顾如槿心里想笑,原来是来骗人的,那就如她所愿。   顾如槿脸上露出遗憾之色,“那真是可惜了,他的儿女还在家等着他呢!”   莫夫人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怎么还有儿女,当初他不是说他新婚不久没有孩子吗?   顾如槿心里憋笑,就这段位还敢找上门来!   莫夫人心不在焉地走了。   顾如槿既决定了当做不知道此事,便没再放在心上。   赵桢在船上走走停停,边走边欣赏沿途风土人情,而安国公府却接到了幽禁的圣旨,朝廷传来消息,有人揭发安国公结党营私,克扣税款,证据确凿,念其屡立军功,责令其交出税款,罚奉一年,闭府静思己过。   而结党营私的另一人便没有那么幸运了,岳州兵马司指挥使被革职,一家老小流放千里。   赵桢听了这个消息后,调转船头直接去了豫州。   安国公万年不变的脸上,出现了愤怒的神色,摔了一套官窑瓷器后,令人去岳州将赵桢带回京。 第一百二十二章 脑力游戏   顾如槿听到这个消息自然是拍掌称快,开开心心地领着孩子们出门逛街,晋骁辰的守孝期满,是该换个颜色穿了。   买了上好的细棉布,又选了绣线,顾如槿又领着孩子们逛了花鸟市场。   花鸟市场的大部分花苗都是从棠梨村运过来的,顾如槿就想在剩下的一小部分中,训一寻有没有其他稀有品种。   逛了一圈顾如槿没见着什么能用上的花草,倒是看上了一盆牡丹,只是要价太高,顾如槿就没买,正要掉头离开,却见街尾的一家花铺里搬出了几盆叶子发黄,稀稀拉拉的只余顶端的两片嫩叶,嫩叶中间抽着花剑,偶见几颗紫色的小花露出头来。   紫色系的花不叫少见,在一些爱花的达官贵人看来,一盆都能价值千金。   顾如槿眼里带着惊喜,脚下却不着急,缓缓地走上前,蹲下身子,轻嗅了一下,确实是薰衣草的香味。   花铺的主人见有人上门,赶紧迎了出来,“夫人要什么花,进店里看看,这几盆花都快枯萎了,正准备处理呢!”   顾如槿起身在店里转了一圈,铺子里的品种倒是多,花苗长的也壮实,就是品种比较普通,实在没什么买的,顾如槿就买了盆开的正艳的月季,跟老板还价,老板却是死活不便宜,顾如槿便指着门口的几盆薰衣草道,“你要不便宜就把那几盆花送给我吧!”   花铺主人犹豫了一阵,“那你回去要是不开花可不能怪我!”   那几盆花是别人送给他的,那人信誓旦旦地说是海外来的品种,很是稀有,害的他小心翼翼地在温房里养了半年,花倒是开了几朵,可还没米粒大的花瓣,眼花的人都找不到在哪儿,卖出去不是坑人吗?   顾如槿跟老板报了地址,让人把东西送回家去,便带着孩子们出了花鸟市场。   顾璟弘看到街边有卖小兔子的,吵着要买一只,顾如槿自是不会同意,顾璟弘毕竟身份不同,她不能太过纵容他。   转了一个上午,来喜和言辰手上都提了不少东西,索性裴还中午也不回来,顾如槿便拐道去了德运楼,德运楼的生意依旧火爆,顾如槿也没要雅间就坐在了大堂的角落里。   身旁的一桌,几个书生在小声议论着安国公府的事,大堂里热热闹闹的,别人也听不大清楚。   问了孩子们的意见之后,顾如槿点了几道菜,特意给晋骁辰点了他爱吃的水煮肉,三年孝期,顾如槿虽不拘着他不许吃肉,却也限制了量,这次就让他多吃一点。   这又引起了顾璟弘的不满,“娘偏心了!一点都不喜欢弘哥儿!”   孩子越来越大,便有了自己的想法,学会了对比。   顾如槿捧着他的脸颊,让他看着自己,“辰哥哥之前想要一把剑,娘是不是也没同意!”   顾璟弘噘着嘴,这虽然是事实,可他不想承认。   “娘有时候是不是也有一些东西得不到,就像那盆牡丹花,娘是不是也没买?”她也不想给小孩子将大道理,可她更不想撒谎骗人。   顾璟弘不太高兴地点了点头。   顾如槿摸了摸他的头,不再说什么,只能等他自己忘记这件事。   这时,楼上下来两个人,直接往顾如槿这边来。   “夫人可是暗香盈袖的东家?”来人穿着不慎考究,对顾如槿说话时,脸上却带着傲慢。   顾如槿看了对方一眼,漫不经心地道,“有什么事就说吧!”   来人见顾如槿跟自己说话毫无恭敬可言,心里嗤笑,果然是乡下来的,语气更是不客气地道,“我家主人有请!”   “我一妇人不便在外单独见客,你家主人要是有人什么急事,就去长安坊裴府拜访吧!”顾如槿头也没抬地继续喝着茶。   来人见顾如槿如此不是抬举,也拿她一个女人没有办法,只好甩袖走人。   母子几人在德运楼用了饭,才刚进家门,下人便来报,有一位罗公子拜访。   顾如槿思索了一会儿,估摸着应该就是白乐菱的夫家,沁香坊的少东家罗宣了。   正厅里,罗宣喝着茶,抬头打量着对面墙上的一幅字。   见顾如槿进来,罗宣喧宾夺主地道,“裴夫人先坐,让罗某再欣赏一会儿这字画!”   顾如槿淡定地坐在上首喝着茶,等罗宣看完了才道,“这是我家老爷写的,罗公子要是喜欢,我送你一副。”   罗宣不客气地点点头,“裴公子竟有如此底蕴,多谢裴夫人割爱!”   顾如槿也没工夫跟他东拉西扯,直接了当地道,“罗公子有什么事就说吧!一会儿我要给我家老爷做饭了!”   “裴夫人果然是爽利的人,罗某也不绕弯子了,裴夫人香铺里卖的香料方子是我弟妹的,还望裴夫人归还!”罗宣拱了拱手,语气却毫不客气。   顾如槿笑了笑,“罗公子有什么证据吗?”   罗宣也不恼,跟着笑了笑,“我弟妹亲口说的,这算不算证据?”   “那罗公子应该直接上衙门!”顾如槿却是不信,真是如此,就该是白乐菱上门索要,他也就是欺负他们一家没权没势。   “裴夫人该知道我罗家在岳州城的地位?”罗宣笑眯眯地威胁道。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我相信衙门的公正!”   罗宣冷笑一声,“既如此罗某就看看谁能给裴夫人一个公正?”   罗宣起身离去,临走前却不忘跟顾如槿要那副字。   顾如槿还是头一次见如此厚脸皮的人。   等到了傍晚,来福传消息来,他们的货,到达岳州码头时被扣了。   顾如槿一想就知道是谁指使的,“知道是谁扣下的吗?”   “兵马司的一个小喽啰,听了别人的指使,遮颜花了银子也没将东西要回来!”   岳州城如今官员空缺,新任知州还在路上,兵马司指挥使也是莫念之暂代的,这几日城内治安明显混乱了许多,这些最底层的小鬼们便开始浑水摸鱼。   顾如槿笑了笑,“看来是花了大价钱的!可知道东西被拉去哪里了?”   来福低着头,脸上露出惭愧之色,“遮颜亲眼看到东西运到了兵马司的大牢里,可后来进去看了,箱子是空的。”   顾如槿一手撑着下巴,一手在桌面上敲了敲。   房间里一阵沉默。   坐在另一边看书的裴还轻声道,“我让人去找找吧!”   顾如槿摇了摇头,眼里带着笑意,在昏黄的烛光下,熠熠生辉。   “他要跟我玩儿脑力,我就跟他玩玩!”   裴还不再说话,眼底满是纵容。   顾如槿看着来福道,“东西既然进了大牢,那就还在那里,今天晚上再去大牢闹出点动静,明日一早让人传出消息,有新品到货欢迎试用,他们会领着咱们找到东西的藏身之处的!”   来福有些犹豫,“若真有顾客来试用,咱们没有新品怎么办?”   “将端午节要推出的那款挪过来吧!”顾如槿语气有些无奈。   那款也不是什么香料,只是惑香配制的驱虫药,市面上的驱虫药大多数味道刺鼻,顾如槿便让惑香重新配制了一款,本打算端午节的时候在上架售卖的,现在只能先挪过来了。   来福得了命令,出了裴府便朝兵马司的大牢而去,在各个牢房走了一遍,顺便放了两个犯人,闹出了小的动静。   次日一早,街上便有小童奔走嘴里嚷嚷着,“暗香盈袖推出新品,欢迎大家试用!”   很快便有人聚集在了铺子门口。   昨天罗宣吩咐了下人注意暗香盈袖的动静,下人一听到这个消息便回乐罗府禀报。   罗宣自是不相信,忙让人去了大牢。   来福和遮颜两人悄悄地跟在了后面。 第一百二十三章 何霜华的邀请   没过一会儿,下人又来报,东西还在。   罗宣嗤笑了一声,他打赌过两天暗香盈袖支撑不下去,那裴夫人就只能乖乖地将方子交出来。   熟不知,此时,来福和遮颜两个人正悄悄地将货运回铺子。   另一边,顾如槿收到了一张帖子,是何霜华邀请她参加茶会的。   顾如槿对那个一身书卷气息柔柔弱弱的女人的印象也挺好的,便应下了。   茶会的时间定在四月十五。   这天顾如槿穿了身素色衣衫,头上只插了两只白玉簪,带着一套礼盒装的乐宜香便出门了。   临出门,王云林紧跟在她身后,他已经好久没看到外面的花花世界了。   无法,顾如槿只得将他装在竹篓里让来喜提着。   到了郑家,守在门口的丫鬟们看了顾如槿手里的请帖,恭恭敬敬地请了她进去。   一路走到花园,顾如槿不得不感慨,郑家果然有钱,这院子建的比江州的行宫还要豪华,花草也维护的极好,生机盎然,一路穿堂过院,可谓一步一景。   身边的丫鬟看着顾如槿目不斜视地走在后头,对她的恭敬又多了一层,能看到郑家的院子也不惊叹的人,必定是有见识的。   花园的小池塘边,已经聚集了不少年轻夫人,都是跟郑家有来往的商户,官家的夫人,何霜华也不敢请。   见顾如槿过来,何霜华起身迎接,亲热地拉着她的手,跟身边人介绍,“这是我认识的姐姐,是暗香盈袖的东家裴夫人,可谓是巾帼不让须眉!”   周围人不管心里怎么想的,都十分热情地起身打招呼。   而趴在笼子里往外看的王云林,眼神奇怪地打量着何霜华,这女人周身的气运好奇怪呀!   顾如槿将礼盒递给何霜华,何霜华也没有经丫鬟的手直接接了。   “这是暗香盈袖的全家福套盒吧!”一个浓眉大眼眉宇间带着爽利的女子羡慕地看着何霜华手里的盒子。   这全家福套盒是暗香盈袖最贵的一款礼盒了,暗香盈袖所有的香料各装了一瓶,一家老小都能用,这一套下来要三百多两银子。   她也不是没有钱,只是羡慕别人不花银子就能得到。   何霜华不知道什么是‘全家福’套盒,见众人都伸长了脖子往这边看,她便当场打开了盒子。   纯白的锦缎里衬上摆着大小一样的二十四个大红色小瓷瓶,瓷瓶上用金粉描着各式各样的花草,瓶子的左下角带着暗香盈袖的标记。   离地最近的一个年轻媳妇感叹道,“这瓶子可真好看,就是不用,摆在桌子上也是个物件!”   何霜华忍不住小心地拿起一个小瓷瓶,打开盖子闻了一下,香气四散开来,浓烈却不刺鼻。   “这是玫瑰香吧!玫瑰最美容养颜,我家老爷从陈水镇给我带了玫瑰花茶,我喝了一个多月了,你们看我这脸色是不是比以前好多了!”一个装扮明艳的妇人跟周围人显摆着。   女子哪有不爱美的,听了这话,周围人朝那妇人看去。   “还别说,仔细一看确实比以前白了许多!”   “一会儿咱们也去买一套吧!”有人歪头跟身边的人说着。   身边人点头应下,又看着顾如槿道,“裴夫人可要给我们最优惠的价格!”   这些夫人们哪里缺钱,只是精打细算惯了。   顾如槿自然点头应下。   看完了礼盒,夫人们便坐下来吃茶,闲话,无非是说些衣服首饰,东家姑娘西家郎,家长里短的,顺便替自家的铺子宣传宣传。   顾如槿深知夫人外交,耐心地听着,听到有趣的就附和几句。   一个茶会下来,还真有几个妇人邀请顾如槿去家里坐坐。   其他夫人起身告辞,何霜华要邀顾如槿留下来再说会儿话,一个小丫鬟却上前提醒该去佛堂了。   何霜华摸了摸手上戴着的佛珠,脸上带着歉意,“本想单独跟姐姐说几句,只是娘还在佛堂等着我,就不多留姐姐了!”   顾如槿也没有在意,领着来喜出了郑家。   只是走在路上才发觉不对劲,何霜华去年因为早产而伤了身子,这是岳州城跟郑家有来往的商户都知道的事情。   郑家什么补身子的珍贵药材买不到,可如今何霜华还是那样虚弱,可见当时受损有多严重。   伤了身子自然是要好好养着,可佛堂一般异常冰凉不说,内里不断的香火也是呛人的很,何霜华的身子哪里受得住。   这些郑家应该都知道,怎么还让长媳去受这份罪?   何霜华忘了,还有丫鬟上前提醒。   顾如槿摇了摇头,可能另有隐情也不一定,自己还是不要多嘴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 秘密被发现   夜深人静,顾如槿起身看了一眼熟睡的裴还,小心翼翼地从床内侧跨了出来。   一般都是女子睡外面,只是裴还有时夜深才睡下,便让顾如槿睡在了内侧。   黑暗中,房门吱呀一声被打开,又从外面被关上。   裴还翻了翻身,将顾如槿掀开的被子铺好,天气一天比一天热起来,可夜里睡觉的时候还是要盖着一层薄被的。   顾如槿借着月光悄悄地进了书房,自从王云林醒过来,顾如槿便将他安置在了书房,见老祖没有挣扎反抗,裴还也没有什么意见。   书房里王云林已经等在那里了,听见开门的声音,兴奋地抬起了头。   书房里没有机关,顺着王云林的指示,很快就找到了玉佩的藏身之处。   借着月光,一人一龟终于说上了话。   “你这女人就是没出息,见色忘友的家伙!”王云林愤愤不平地道。   顾如槿小声讨好,“你也别生气了!咱们不是还能说上话吗?”   王云林醒了之后,顾如槿便将玉佩被裴还收走了的事情告诉了他,在顾如槿听不到的地方,王云林将她臭骂了一顿。   王云林耷拉着脑袋哀声叹气道,“老祖我容易吗?睡一觉醒来,小伙伴把我抛弃了!”   顾如槿笑眯眯地等着他的下文。   “要是能吃上一口红烧肉,也能把我这一冬天阴郁的心情赶走!”   顾如槿摁着他的脑袋不让他动,嘲笑道,“你要是不想要你这条老命了就自己去厨房偷吃!”   顾如槿不知道王云林属于什么品种,只要不是海龟,就不能吃盐。   门外,裴还听着书房里的声音,皱了皱眉,老命?偷吃?这说的是谁?   他原本以为顾如槿只是起夜,可等了一会儿还没见人回来,便提了灯笼出来找人,裴府的院子不大,裴还出了房门便看到书房里似乎有灯光。   房间内顾如槿一无所觉,依旧小声地跟王云林开着玩笑。   王云林也知道,顾如槿说的事实,每次他吃完带盐的东西就全身水肿,退而求其次道,“那你要答应我多带我出去走走!”   这次顾如槿点头应下了。   “我们刚来岳州,裴还来府学教书,我打算在岳州再开几家铺子!”顾如槿絮絮叨叨的说着他们的现状。   裴还在门外听着,门内顾如槿说着话却始终不见有人回应。   裴还皱眉,抬手,敲了敲门,“阿槿,你在里面吗?”   裴还突然出声,吓得顾如槿惊慌失措间差点打翻蜡烛。   “我……我在……”   顾如槿匆匆吹了灯,黑暗中摸索着往门口去,王云林摇了摇头回了自己的小窝,二人都忘记了桌子上的玉佩。   裴还见顾如槿开了门,借着微弱的灯光往书房看,只看到一片黑暗,什么人也没有。   伸手握了握顾如槿的手,微凉的气息传来,裴还将手臂上搭着的披风披在顾如槿身上,“出来这么久怎么没有披件衣裳?”   顾如槿笑了笑,“我忘了!”   二人牵着手回了屋。   天色微熹,一夜睡的不怎么安稳的裴还便起了床,也没有洗漱就去了书房。   书房还是昨日睡前的模样,唯一的变化便是本该收在匣子里的玉佩跑到了桌子上。   裴还拿起玉佩,手慢慢收紧,若是他有功夫,玉佩此刻只怕已经成了齑粉。   王云林缩了缩脑袋,那粗心大意的女人估计要倒霉了!   前几日裴还找了个穷秀才给孩子们授课,依那秀才的学识也就是教孩子们认认字,一些深层的学问还是要裴还回来教他们。   一大早孩子们便坐了马车去了先生家,而顾如槿没来得及出门就被裴还叫到了书房。   裴还也没有随便猜疑,直接了当地将玉佩放在顾如槿面前,“这玉佩是不是对你有用?”   顾如槿老老实实地点头。   裴还敛了敛眉眼,将玉佩放在顾如槿手中,语气落寞,“你要是有用你就拿回去吧!”   顾如槿看他这样哪里敢接,“你别多想,这玉佩也没有什么特殊的意义!”   裴还扯着嘴角笑了笑,“我知道!”   看着裴还一步一步地走出房门,身形孤寂。   顾如槿心疼的不得了,赶紧叫住了他,“你给我一天时间,我明日决定要不要告诉你!”   裴还抑制住要上扬的嘴角,轻声道,“没关系,夫妻之间也该有自己的秘密,你不用顾及我!”   至亲至疏夫妻,顾如槿知道夫妻之间要想一路走下去就不能任由误会发生。   “明天我一定告诉你!”   围观了全过程的王云林只能感叹,小寡妇还是段位太低了!   也不是顾如槿不愿意告诉裴还自己的秘密,只是这其中还有王云林的秘密,她必须征求一下王云林的意见。   王云林听后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他看着裴还长大,对于裴还的品性还是了解的。   得了王云林的同意,顾如槿也不着急,等夜深人静了才对裴还道出了事情的真像。   “你是说通过这枚玉佩你能听到老祖说话?”裴还感到匪夷所思。   顾如槿肯定的点头。   裴还黑了脸,那只王八之前可是一直睡在他床头的!   看裴还似乎有些不高兴,顾如槿也不敢说话。   “以后不要偷偷摸摸的了,你想用玉佩就问我要!”   所以玉佩还是要他收着?   顾如槿只能乖巧应下,“等下月十五你试试看能不能听到!”   顾如槿睡下后,裴还仔细地在烛光下观察着那两块玉佩。   顾如槿的那块儿玉佩,穿孔似乎是打偏了,并没有在玉佩的正中央,而是偏左下,仔细看去孔是斜着穿过去了,此刻红绳被拿了下来,裴还靠在床头,通过小孔看另一边,玉佩中的杂质在烛光下,映出不甚清晰的影子。   玉质细腻触手生温,何况还是前朝皇室用品,怎么可能会有如此多的杂质。   昏黄的烛光透过小孔照了过来,裴还慢慢旋转玉佩,使小孔正对着蜡烛,随着视角的移动,玉佩中的杂质慢慢连成了线,一个奇奇怪怪的形状出现在了眼前,似乎是一个字,可裴还自认自己读的书还算多,竟不认得这是什么字。   这块儿玉佩里藏了一个字,那另一块儿又是什么,这些是不是和前朝的宝藏有关?   裴还又将顾如槿取下来放在妆奁中的玉佩拿了出来,可惜这块玉佩上的小孔是端端正正打在正中央的,透过小孔,玉佩中的杂质隐隐约约地呈现在裴还眼前,可也仅仅是星星点点的杂质。   裴还将两块玉佩叠在一起反复的来回转动也没能再看出什么。   将玉佩收起来,裴还也并不在意,拥着顾如槿睡去了。   次一日,临出门前,裴还对着日光将那个图案描了下来,放进怀中,出门去了学堂。   顾如槿在家中筹划着端午节的活动。   端午将至,每年府城都会举办赛龙舟,顾如槿想趁这个机会再为暗香盈袖做一次广告。   每年的赛龙舟赢的人也只是得了朝廷的十两银子,顾如槿便想着联合商户们来个友情赞助,各家都出些奖品发给冠亚季军,顺便再搞个最佳人气奖,买东西便能投票,还能带动一下店里的生意,相信愿意参与的人还是有的。   顾如槿关在书房一个上午,认认真真写了计划书,下午便坐了马车去了郑家,这件事情还是郑熙呈牵头比较好。   上次答应了王云林要经常带他出去,顾如槿自然是要履行的。   到了郑家,顾如槿先拜访了何霜华。   何霜华这几日身子不利索,强撑着起来接待了顾如槿。   顾如槿看她比上次还白的脸色,犹豫了一阵还是开了口,“你这身子不好,还是不要经常去佛堂的好!”   何霜华不在意的笑笑,“就是因为礼佛,我这身子才好了许多,家婆年轻的时候也是如此,现在身体可是比年轻的时候好多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 最佳人气奖   拜佛之事,信则有不信则无,见何霜华坚持,顾如槿便不再劝说,将自己写的计划书拿出来说明了来意。   何霜华派贴身丫鬟去了前院叫郑熙呈。   郑熙呈正在听各铺子的掌柜汇报事情,耽误了一会儿才过来。   看了顾如槿的计划书,郑熙呈转动的手腕上的佛珠,沉吟了一会儿,拍掌称赞,“我娘子说裴夫人巾帼不让须眉,此话一点也不假!”   这次活动看似都出钱不少,可若真办起来,人人都参与进来,那可是能赚一大笔的,何况铺子的名声打出去了,何愁没有生意做。   这计划书虽是草拟,可顾如槿将能考虑到的因素都写了进去,郑熙呈当即就派人去联系各家当家人。   郑熙呈走了,顾如槿又跟何霜华说了两句话,怕何霜华身子撑不住,不敢久留,便也起身告辞。   出了郑家,顾如槿吩咐来喜去海淘居。   海淘居每隔十天才营业一次,平时都是大门紧闭的,遮颜和来旺就住在铺子里。   顾如槿刚拐上这条街,坐在二楼喝茶的遮颜便看到,立马起身开门。   海淘居虽大,内里却是空荡荡的,只有每次营业的时候,才会摆上几张座椅,遮颜领着顾如槿直接上了二楼。   二楼有两间卧房,一间书房,来旺此时已经等在书房里了。   顾如槿思来想去,也确实不知道要做什么生意,最终决定先开一间有特色的食肆,顾家已经做了几年的粉条了,接下来还可以做土豆粉、米粉、凉皮、米线,再加上一些烫菜啊,炸鸡啊,将来可以做成连锁餐饮。   跟来旺详细讲了铺子的大小位置要求,来旺一一记下,顾如槿才转头看向遮颜。   遮颜依旧一身书生打扮,嘴角噙着笑,长相虽只是中等,可他身上没有一般书生的文弱白嫩,反而带着侠客的不羁,平添了一股韵味,再包装一下,何愁不让姑娘们着迷。   遮颜脸上的笑慢慢僵硬,感觉主子的眼光似乎要将他卖了。   “属下哪里做的不好,请主子明示!”遮颜恭恭敬敬地弯腰行礼。   顾如槿笑眯眯的,“没有!你就是做的太好了!一会儿跟我出去买一身行头奖励一下!”   半个时辰后,遮颜看着自己一身玉带锦衣,这下确定了主子确是要把他卖了。   “你也不必担忧,就是让你去参加赛龙舟而已!”   真的吗?遮颜有些不确定。   郑熙呈的行动很快,这厢顾如槿还在挑选参加赛龙舟的其他人,那厢便有官府的人上门要奖品了。   顾如槿自是大方的将自己铺子里最好的几个礼盒一样拿了一盒。   第二日,朝廷便贴了公告,公示今年赛龙舟的奖品,冠军一队,奖品是暗香盈袖的全家福礼盒以及郑家提供的五十两银子,亚军一队,奖品是暗香盈袖提供的美人颜礼盒以及锦绣布庄提供的锦缎两匹,季军一队,奖品是福满银楼提供的银头面一套,特别标注了最佳人气奖,由大众投票,获胜者可以得到暗香盈袖的凝神礼盒一套以及朝廷发的二十两银子。   另外每个参赛的队伍均能获得青竹酒坊提供的竹叶青一坛。   “今年的奖品格外丰厚,暗香盈袖的全家福礼盒可是要三百多两银子的!”有识货的看着冠军的奖品垂涎不已。   “那有啥用?还不如郑家的五十两银子呢!”有人更加看重银子。   “你说这些不是也没用,咱们也得不了冠军!”   “这个最佳人气奖是个什么玩意儿,文无第一武无第二,竞赛还要什么大众投票?”有人指着最后的最佳人气这一项,嫌弃地说道。   “得不了前三还不能得个人气奖?这上边怎么也没说是怎么投票?”有人看着奖品有些心动,到时喊上亲戚朋友都来投票。   顾如槿早就派了人混在其中,听到有人终于问了,那人开口道,“这个我知道,就是每人有一票,要想多拉票就去各大铺子里逛一逛,暗香盈袖贴了告示,从明天开始到端午节当天,不但有票可以拿,还能领试用装!”   “还有这好事?”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暗香盈袖经常免费送试用装!” 第一百二十六章 京城来人   告示一出,岳州城百姓参加赛龙舟的热情高涨,顾如槿便趁机把遮颜推了出来。   文渊先生在陈水镇是家喻户晓,在岳州城的粉丝便没有那么多了。顾如槿考虑到这一点,就让人印了遮颜之前讲过的故事在城中售卖,又找了人在城中茶楼酒肆到处议论故事情节。   等做足了势头,顾如槿让人放出消息,文渊先生将代表暗香盈袖参加赛龙舟。   才子佳人永远是人们的心头好,遮颜往暗香盈袖的门口一站,便成了活字招牌,吸引了不少人气。   城里各家也有样学样的挑了人出来参赛,有的甚至去学堂请了有些才气的学子。   岳州城热热闹闹的,每个人脸上似乎都带着喜悦,夫人们吃茶聚会也都在讨论此事,有的甚至写信邀了家中的亲友来观看,年节也没有这种氛围。   这一日,城中来了一队人马,为首的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老头儿看着有七十岁左右,腿脚依旧利索,腰背也挺得笔直,脸色温和,眼神清明,带着一身上位者的气息,身边跟着一个老仆、一个中年人和两个青年。   一行人一路走一路打听,最后来到了府学门口。   看门的依旧是当初刁难裴还的老头儿。   老头儿见一行人衣着不凡气势惊人,也不敢怠慢,恭恭敬敬地请几人稍等,转身进了学堂叫人。   裴还以为顾如槿有什么急事来找自己,慌慌张张地出来了,没想到看到的是一群不认识的人。   “裴公子,老夫是骁辰的曾祖父,不知那小子可在裴公子家中?”老者对裴还拱了拱。   裴还赶紧让开了身子,躬身行了大礼,“老先生客气了!辰哥儿去了先生家中!先生稍等,容小子去告个假!”   裴还敲门的时候,韩世光正在杜载的书房内唾沫横飞地说着新来的两个小子,怎样怎样偷懒耍滑,怎样怎样伶牙俐齿没有教养。   杜载充耳不闻,悠悠闲闲地喝着茶,听见敲门声,说了一声请进。   看到进来的是裴还,韩世光脸上讪讪的,杜载却带着温和的笑。   “教授,韩夫子,学生有事要告假半日!”裴还虽叫了韩夫子,却只向杜载行了礼。   韩世光抢先道,“这个时候告假,我给你安排的事情你做完了吗?我下午在堂上要用的!”   裴还只看着杜载,恭敬地道,“学生家中有事,下午就回!”   杜载点头应下,挥了挥手让他出去。   裴还转身,关门,身后传来韩世光气急败坏的声音,“如此为人怎堪为师!”   杜载放下茶盏,提起茶壶又给自己添了一杯,“你下午不是还要授课,回去准备吧!你好好教你的书才是正理!”   韩世光被噎的脸色通红,不情不愿的起身离开。   他之所以屡次为难裴还,主要是因为杜载原本已经定下要让他世侄来做教谕,没想到却横插进来两个人,让他在世交兄弟面前丢了面子。   这个杜载自然清楚,裴还二人顶替了别人的位置,让人为难两句也不为过,他们之间只要闹的不过分,杜载也不会管。   裴还坐了老者的马车没有回家,而是转去了暗香盈袖,这几日顾如槿都在那里。   顾如槿看到裴还还有些惊讶,再看到他身后的人便了然了。   上前屈膝福了一礼,“老爷子去家中坐吧!我让人去接辰哥儿回来!”   顾如槿夫妻俩坐着自己的马车领着一行人回了裴府。   正厅里,顾如槿亲自泡了茶,端给老者,“老将军近年身子可还好?”   晋志威慈爱地看着顾如槿,脸上带上了笑意,“我都好,你呢?在外边有没有受委屈?”   顾如槿回头看了一眼裴还,笑的一脸幸福,“我也很好!那是我夫君,是一个很好的人!”   晋志威点了点头,“你眼光一向很好!”   转头又指着身后的青年道,“这是剑风,不知你还记不记得,他这次出任三州防御史,我就跟着来看看骁辰!”   顾如槿朝那人行了一礼,“原来是晋将军!”   裴还也歪头看了那人一眼。   晋剑风是晋志威的养子,跟着晋东宴的父亲叔伯一起长大,后来那些叔伯接连战死,就只剩下晋剑风一个养子跟在晋志威身边,直到晋东宴长大。   晋剑风是个话不多的老实汉子,见顾如槿给他行礼,连忙摆摆手,不好意思起来。   顾如槿几人又坐着说了会儿话。   门外传来顾璟弘喊娘的声音,接着就有一个身影飞快地冲进来,眼看就要扑到顾如槿怀中,顾璟弘立马止住了脚步,弯腰像模像样地对顾如槿和裴还各行了一礼。   徐靖钰跟在他身后进来,晋骁辰则站在门口愣愣地看着晋志威。   晋志威湿了眼眶,“辰哥儿,是曾祖父啊!”   晋骁辰并不理他,慢慢地走到顾如槿身边,低头不语。   顾如槿摸了摸他的头,“那是曾祖父,你不记得了?”   晋骁辰还是不说话。   一滴泪滴在了地上,晋骁辰的肩膀在慢慢耸动。   晋志威心如刀割,哽咽着喊道,“辰哥儿!来让曾祖父看看!”   顾如槿捧着晋骁辰的脑袋,慢慢抬起他的头。   晋骁辰死死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来。   “好孩子,想哭就哭出来,不用忍着!”顾如槿耐心地哄着。   “辰哥儿!”晋志威铁血了一辈子,如何知道怎么哄一个孩子?   晋骁辰猛地扑到顾如槿怀里,语气中充满了委屈,“你让他走!让他走!我没有爹娘!没有曾祖父!”   这还是他第一次主动扑到顾如槿怀中,之前有许多次顾如槿想抱他都被他嫌弃着拒绝了。   顾如槿搂紧了他,视线慢慢模糊,她以为他不哭不闹没有问过爹娘的事,是他乖巧懂事,可是她忽略了一个四岁的孩子如何会明白事理,他只知道爹娘抛弃了他,曾祖父抛弃了他,把他一个人留在了一个陌生的地方,留给了一个陌生的人。   顾璟弘和徐靖钰二人将晋骁辰护在身后,狠狠地瞪着晋志威一行人,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这个老头儿惹哭了辰哥哥。   一阵急促的呼吸声传来,晋志威捂着胸口直直地歪倒在地上,他身边的老仆赶紧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小药瓶,倒出一粒药丸喂到了晋志威的嘴里。   晋骁辰满脸泪痕,张着嘴,瞪大了双眼看着晋志威,似乎受了惊吓。   顾如槿用帕子给他擦了擦脸,牵起他的手,“曾祖父身体不好,你好好跟他说话好不好?”   晋骁辰不说话,却顺着顾如槿的牵引来到了晋志威身边。   顾如槿倒了一杯清水端给晋骁辰,示意他喂晋志威喝下,“老将军这是怎么了?”   老仆看了晋志威一眼,语气带着悲伤,“老太爷自……那年就落下了心绞痛的毛病,太医说是悲伤过度哀思过重,我们来这里也是为了见小少爷最后一面!”   晋骁辰的手一抖,水洒在了晋志威的衣襟上,“你都这样了还来这里做什么?”   晋志威抬起手臂摸了摸晋骁辰的脸,“你不用担心,我还要看着我的辰儿长大成人,披上战甲的那一天!”   晋骁辰没有躲开任由他抚摸。   顾如槿吩咐了人收拾屋子,将一行人安置在了孩子们的院子里,留下晋骁辰守在晋志威的床边,又招了厨房管事,安排中午的饭菜。   等没了外人,顾如槿才跟裴还说起自己的顾虑,“明月交代了不让辰哥儿上战场,可老将军定是要让辰哥儿继承将军府的!”   顾如槿颇为苦恼,不知如何抉择。 第一百二十七章 晋骁辰的决定   裴还拉着她的手,用力握了握,“你应该问问他自己的选择!”   这个时代十几岁成家立业,像柳树坡的孩子七八岁都能独自洗衣做饭下地干活了,而在大家族中,七八岁的孩子都能将人耍的团团转。   顾如槿有些落寞,她自私地希望晋骁辰能够选择留下来,成为一名普普通通的小孩儿,而不是在别人还在学堂嬉闹的时候,他就要自己一人扛下偌大的镇国将军府。   午饭准备的匆忙,只简单的做了几样菜。   晋志威一行人都是在军营里摸爬滚打惯了的,糠也吃的米也吃的,自然不会挑剔。   晋志威身体刚恢复一点,走路还需要人扶着,拿筷子也不是很利索,几次夹菜都没夹到,身后跟着的老仆想上前帮他,被顾如槿一个眼神制止了,她知道晋骁辰就是刀子嘴豆腐心,此时正是祖孙两个接触的好时机,哪容外人插手。   果然,在晋志威再一次把菜掉到桌子上的时候,晋骁辰不耐烦地给晋志威夹了一筷子菜。   晋志威喜滋滋地两口吃下。   下午,裴还出了门,孩子们没有去那秀才家,顾如槿支开顾璟弘将晋骁辰叫进了书房。   一大一小两人相对而坐,顾如槿倒了杯茶放在晋骁辰面前,以往顾如槿总是不允许小孩子喝茶的,今日在她面前的不是她的子侄而是镇国大将军府的小公子。   “你名字里带一个骁字,你知道是为什么吗?”顾如槿低头喝着茶,语气幽然。   “母亲希望我以后能像曾祖父那样骁勇善战保家卫国!”   顾如槿叹了口,笑了笑,“你竟然知道!”   晋骁辰点头,看着顾如槿,“以前母亲总是说,辰哥儿你要好好跟着曾祖父,长大了成为他那样的人!”   是了,怀化将军府出身的罗明月怎会不崇拜令敌人闻风丧胆的一代名将呢!   可是后来怎么就变了,大概是因为心中有了牵挂吧!   “她把你交给我的时候,嘱咐我,以后不让你上战场,我答应了!”   晋骁辰有些疑惑地看向顾如槿,之前母亲从未说过这样的话。   顾如槿接着道,“我们辰哥儿已经七岁了,以后想要走怎么的路,槿姑姑想听听你的意见!”   晋骁辰低头有些为难,“他身体不好,我想陪着他!”   顾如槿虽然做好了心理准备,也难免有些难过,一旦回了京城,便会有人推着他往前,可是她也不想强行改变孩子的意愿。   收拾好心情,顾如槿伸手摸了摸晋骁辰的头,“你去吧!槿姑姑永远是你的槿姑姑!”   晋骁辰绕过桌子,伏在顾如槿的膝头,“辰哥儿也永远是槿姑姑的辰哥儿,是弘哥儿和钰哥儿的辰哥哥!”   “好孩子!”顾如槿一只手揽着晋骁辰的肩膀,轻轻拍了拍,另一只手将眼底的湿润擦去,她终究要违背自己的承诺了。   第二日,晋志威知道晋骁辰想跟自己回京,又是欢喜又是担忧,欢喜的是祖孙二人以后就能团聚,担忧的是怕自己哪天倒下了,让孩子一个人面对敌人。   “你要是不想要我,那就算了,我也不是很想跟你回去!”晋骁辰看着晋志威似乎有些犹豫,赌气地说道。   眼看着孩子又要不理他了,晋志威赶紧应下,“曾祖父怎么会不想要你呢!曾祖父这几年是日夜睡不着觉,就盼着团聚的那一天!”   一旁的顾璟弘不明所以的仰头问顾如槿,“辰哥哥要去哪里?”   顾如槿拉起他的小手,“辰哥哥要跟曾祖父回另一个家了!”   “可是我不想辰哥哥走!”顾璟弘甩开顾如槿的手,走到晋骁辰身边,“辰哥哥你留下来好不好?”   接着指着晋志威道,“这个老爷爷一起留下来,谁都不走,好不好?”   晋志威这两日的心思都在晋骁辰身上,如今才看清顾璟弘的模样,锐利的双眼眯了眯,将顾璟弘上下打量了好几遍,看着顾如槿道,“这孩子的模样怎么有点像那位!”   顾如槿点了点头,“是他的孩子。”   晋志威瞪大了双眼惊奇地看着顾璟弘。   顾璟弘有些害怕地往后退了两步,却还是勇敢地问道,“老爷爷,你留下来吧!我娘有钱能养的起咱们!”   听到这声娘,晋志威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顾如槿,她怎能如此大胆!   顾如槿好笑地拉起顾璟弘的手,“爷爷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不能留下来!不过娘可以带你去京城看辰哥哥!”   这下三个孩子均是惊喜地看向顾如槿。   “真的吗?”   “当然了!” 第一百二十八章 离别   晋志威休养了两天就带着晋骁辰离开了,晋剑风要去凉州上任,去任上之前坚持要先送晋志威回京,气的晋志威骂了他一顿,他仍是梗着脖子不答应。   临走的前一晚,晋骁辰敲开了顾如槿的房门。   顾如槿让他进门,他也不进,站在门口犹犹豫豫的,最后还是顾如槿看不下去,要送他回房休息,他才开了口。   “我爹跟我娘是不是死了?”   晋骁辰声音很小,也不敢抬头看顾如槿,似乎怕自己得到肯定的答案。   顾如槿蹲下身子,深吸了一口气,摸了摸晋骁辰的头,“我们辰哥儿是个大男子汉了,以后在曾祖父身边,要好好照顾他!”   黑暗中,晋骁辰的眼底有泪光闪过,跟着一阵压抑的抽泣声,“我……知道,我会……替……爹娘……尽孝的!”   顾如槿将他揽进怀里,陪着他一起流泪。   晋骁辰将头埋在顾如槿的怀中,无声痛哭,“槿姑姑,我想我娘!我想我爹!想曾祖父!他们怎么能这么多年都不来看我?”   顾如槿吸了吸鼻子,拍着他的后背,“爹娘一直在看着你,曾祖父也日夜想着你!你是他们最深的牵挂!”   门外的晋志威听着院子里传来的似有似无的哭泣声,仰头眨了眨眼,掩掉了眼底的湿润。   晋骁辰哭了一场,很快收拾好了情绪,不好意思地看着顾如槿湿了的肩膀,“其实我早就察觉到了,我记得那时候爹娘每次回来都是一身伤,营中的叔叔伯伯也都是行色匆匆,有一回娘做了一顿丰盛的早餐,看着我一口一口的吃下去,其实我娘根本不会做饭,那顿饭很难吃,吃过之后我都吐出来了。”   一大一小两人并肩坐在台阶上,顾如槿静静地听着晋骁辰的诉说,身后的我屋门敞开着,昏黄的烛光映射出一丝光明,裴还坐在烛光下,手指婆娑着手里的书页。   顾如槿好笑地点了点晋骁辰的头,“就你机灵!”   晋骁辰也跟着笑,“后来我睡的迷迷糊糊的好像骑在马背上一颠一颠的,再之后醒来便看到了槿姑姑。”   “那时候的辰哥儿最好骗了,一碗双皮奶就跟着槿姑姑走了!”   晋骁辰立马反驳道,“我没有那么傻,我睡着的时候听到我娘说要把我送去槿姑姑那里!”   顾如槿了然,应该是罗明月将迷药下在了饭菜里,结果饭菜太难吃被晋骁辰吐了出来,导致药量减小,实际上晋骁辰刚开始并没有陷入昏迷之中。   “那时我还小要听大人的话,可是现在我长大了,我想留在家人身边!”   顾如槿揽着他的小肩膀,“槿姑姑会永远尊重你的决定的!”   夜逐渐深了,晋骁辰慢慢在顾如槿的怀中睡着。   裴还起身轻轻地将人抱起来,出了院子,交给了守在门外的晋剑风。   更深露重,晋志威让晋剑风抱着晋骁辰先回去,自己跟着裴还进了院子。   “你们不用忙活!我说两句话就走!”晋志威拒绝了顾如槿要他进屋的邀请。   接着道,“那个孩子,你们是如何打算的?”   顾如槿知道他说的是顾璟弘,“他现在还小,我们没有跟他说太多,将来无论如何,我们会保他周全!”   陛下子嗣单薄,如今宫里只有两个公主,并无皇子,顾如槿知道,顾璟弘是顾温知、晋志威他们这些老臣的希望,他们自然希望顾璟弘这个正统的皇室血脉能够成为天下之主,裴还现在也是按照这个标准要求顾璟弘,可将来如果形势不好,顾如槿还是希望顾璟弘能全身而退。   晋志威点了点头,“我们也会做好准备再迎他回来的!”   不久前,赵元旭以陛下无子嗣为由,要陛下过继晋南王的长孙为嫡子,谁不知道,晋南王的长孙,资质愚钝,五岁了连一首诗都背不完整,他们这些老臣私下里也是担忧不已,已经在秘密商议,让陛下过继淮安王府的小世子了,可长子嫡孙不是陛下正统血脉,终究会让后人嘲笑的。   如今有了这个孩子,他们说什么也不能让陛下过继别人的孩子。   次一日,天刚微微亮,熬了夜的顾如槿睡的有些迷迷糊糊,就被一阵拍门声吵醒。   门外是顾璟弘带着哭腔的声音,“娘!娘!辰哥哥不见了!”   顾如槿翻了个身想起来,就听见裴还淡淡的声音,“慌慌张张大呼小叫!晚上罚抄千字文一遍!”   顾璟弘眼里含着泪,噘着嘴刚想反驳,却被徐靖钰拉到了身后,“钰哥儿会监督他抄完的!” 第一百二十九章 老太太找茬   裴还点了点头,这才说起了晋骁辰的事情,“辰哥儿跟他曾祖父走了!”   顾璟弘‘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你骗人!辰哥哥还没跟我道别怎么会走呢!”   顾如槿拉开了房门,蹲下身子看着顾璟弘,等他收了眼泪,才用帕子给他擦了擦脸,“裴叔叔告诉了你事情真相,你不能因为不是你想要的结果,便无礼顶撞,这是其一。其二,辰哥哥想跟着他曾祖父,而你想留在娘身边,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我们不能强迫别人!”   顾璟弘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那辰哥哥还会回来看我吗?”   顾如槿摸了摸他的头,“当然会了,辰哥哥永远是弘哥儿的辰哥哥!”   顾璟弘红肿的双眼弯了弯,脸上刚带上一丝笑意,便听见顾如槿的声音自上方传来。   顾如槿站起了身子,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犯了错就要接受惩罚,千字文再加两遍,明日睡前娘要检查!”   顾璟弘垮着脸却不敢不应下。   家里少了一个人,日子却要照过。   顾如槿每日都去暗香盈袖帮忙,一转眼便到了端午节这天。   这日,岳州城泠泠清清的,所有人都早早地聚在棠梨村的江畔,希望能找到一个好位置,观看赛龙舟。   江畔已经被官府的人清理出了一大片场地,还搭了一个台子,方便那些有身份的夫人们就坐闲聊。   顾如槿乘着马车带着两个孩子一路缓缓而来,马车里还坐着一位打扮得体,行为端庄的妇人。   之前,顾如槿拿着裴还给的五十万两的银票,让来福寻找一些能人,不拘年龄身份,这其中便有如今暗香盈袖的掌柜,跟在顾如槿身边的那个妇人—青娘。   青娘有三十多岁,姿容尚好,行动间可看出极有教养,跟白乐菱的经历相似,信错了人将自己的家族基业赔了进去,不同的是,白乐菱无力反击,只能苟延残喘,而青娘却是个有心计的,伏低做小假意讨好,最终将仇人一家送进了大牢。   来福遇到她的时候,她正因为举报亲夫,在被流放的路上,来福见她就算带着枷锁脚镣也依然坐的端正,衣衫褴褛,眼睛也依然清明,就花了银子从官差手里买下了她。   来福的眼光也是极好,青娘能说会道,有见地有学识,经商之事说的头头是道,若不是被爱情迷了眼,这样的女子怎会沦落到如此地步!   青娘得了顾如槿的赞赏,便让她代替了惑香的位置,做了暗香盈袖的掌柜。   来喜远远地将车停在了路边,顾如槿领着孩子们往高台上走,那里还留了一些位置,给他们这些掏了钱的商户。   身后,来喜和青娘一人抱了几个木盒子。   高台上,何霜华见到顾如槿欢喜地招呼她坐在身边。   “郑夫人可是大好了,这脸色看着跟前几日不同!”顾如槿顺势坐在了何霜华的身边,来喜和青娘站在了她身后。   何霜华喜笑颜开,“相公前几日得了一种药材,我吃了两日竟真的好转了,手脚也不凉了!”   顾如槿好奇地问道,“什么药材这么神奇?”   “我也没多问,都是下人炖好了送上来的,姐姐要是想知道,我回头问问!”   二人说着话,一个穿着朴素,身边跟着个姑娘的老太太走到了二人身边,“老身这边没位置了,二位往那边挪一挪吧!”   老太太说话还算客气,顾如槿二人也没有在意,便往旁边挪了两个位子。   谁知那老太太刚坐下,不知看到了什么人,让身边的姑娘把那人请了过来,又要求顾如槿二人挪位子。   这下二人自然是不愿意的,就没搭理她,自顾自的继续聊了起来。   没想到老太太竟不依不饶了起来,“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低贱的商户就应该站到下面去,怎么还有脸和官家夫人坐在一起?”   老太太活了一把年纪,自认有几分识人的本事,看这两个人的穿着便不是官家夫人的做派。   何霜华本就性格温婉,被人如此羞辱,脸颊涨得通红,便要起身退让,顾如槿一把抓住她的手,不让她起身。   “这是官府给咱们设的席位,咱们坐的心安理得!”顾如槿看对方一把年纪了,说话也是收敛着的。   老太太被堵得哑口无言,转身叫了不远处一个站岗的衙役。   那衙役快步地跑过来,脸上堆着笑,“许老夫人可有什么吩咐?”   那许老夫人坐在何霜华旁边的位置上,抬了抬下巴,“玲姐儿没地方坐,你给找个位置。”   那衙役看了一眼何霜华,有身份的夫人都坐在前排,自己也没见过这妇人,应该不是什么大人物,衙役挥挥手,指着最后的一排位置,“你俩去坐那一排去!”   顾如槿悠悠闲闲地整理着自己的衣袖,充耳不闻。   旁边,一道稚嫩的声音插进来,“这位大哥如此无理,是官府对待老百姓的态度吗?”   衙役循声望去,一个五六岁的小孩,端坐在位置上,一本正经地看着自己。   衙役怒从心来,伸手就要抓上徐靖钰的衣襟,女人孩子他都摆不平,可是要在顶头上司面前丢大脸了。   一只雪白却带着老茧的手,握住了衙役的那只手臂,衙役一时竟动弹不得。   衙役抬头,看到一张冷艳的脸,又失了神。   “让他这只手臂歇几天吧!”顾如槿冷淡地吩咐。   ‘咔嚓’一声,衙役的手臂被轻轻捏断,那对祖孙吓白了脸,那个叫玲姐儿的害怕地躲到了许老夫人身后。   钻心的疼痛传来,衙役握着手臂痛呼出声,周围人的目光都被引了过来。   “吵吵嚷嚷的这是怎么回事?”前排一个妇人扭过头来。   “莫夫人,您可要为老身做主呀!”那许老夫人倒是恶人先告状了起来,“这两个无理的妇人占着位子不让老身坐!咱们都是官家人,怎么能争的过他们这些商户!”   许老夫人之所以一定要坐这个位置,就是想要自己的孙女在莫夫人面前露个脸。   莫夫人看了一眼顾如槿二人,皱了皱眉,“你二人往后挪挪吧!”   见将军夫人发了话,何霜华便又想站起来了。   莫夫人身边的那位夫人也看了过来,见到顾如槿,眼前闪过一道亮光,笑着道,“是暗香盈袖的东家裴夫人吧!老爷这几日念叨着要多谢裴夫人和各商户的帮忙呢!”   继而又招了招手,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你们坐到我身边来吧!这位置看得清楚!”   顾如槿这才起身福了一礼,“多谢杨夫人!”   这妇人正是杨德文的夫人段思琦段氏。   许老夫人一脸涨红地看着顾如槿从自己身边过去,走到了前排,坐到了全场最好的位置上,低声跟杨夫人说着话。   莫夫人心里有些气恼,这段思琦就是专门来拆台的。   她和段思琦在闺中的时候就认识,段家也就是寒门出身的从五品官家,段氏嫁给了一个穷小子,后来二人都出了京城,就再没见过了。   如今段氏压在她头上,让她每每看到段氏便心里憋屈。   别人怎么想,顾如槿一点也不在意,她悠悠闲闲地喝着茶,时不时地跟左右的两人说上一句。   所有的龙舟都已下水,参赛的选手也就了位,随着一声敲锣声,龙舟争先恐后地出发了。   暗香盈袖的船只慢慢地缀在最后面,遮颜稳稳地站在船头,颇有几分羽化登仙之感。   他的拥护者们自然是惊呼文渊先生气质绝伦,看不惯他的人便要骂上一句装腔作势。 第一百三十章 端午诗会   比赛的规则是一定时间内龙舟往返两点之间,每一个来回可以在终点上摘取一枚粽子,最终以粽子的数量取胜。   比赛刚开始,人们都是收着力气,距离拉开的不大,等时间过半,有的龙舟开始慢慢落到了后面,而遮颜的龙舟始终保持着匀速,不知不觉竟排到了第三名。   这时已经有队伍开始替换划手,遮颜也将身边的人换了下来,手下轻轻用力,船像离弦的箭一般划了出去,没两下便超过了第一名,引得岸上众人一阵惊呼。   “没想到文渊先生竟是个文武双全的人才!”   “是啊是啊!这要是没练过两下子,谁能有这实力?”   “看来暗香盈袖的龙舟要得冠军了,他们东家也是好计谋,出的银子又回到了自己的荷包里!”   也有外地来不明所以的人,向周围人打听着暗香盈袖什么来头。   果如众人所料,最终暗香盈袖得了冠军。   而最佳人气奖,也是被遮颜得了,一时间众人口中议论的不是暗香盈袖便是文渊先生,这自然是顾如槿喜闻乐见的。   高台上郑熙呈几人都在感慨顾如槿好手段,这一次宣传不知为暗香盈袖带去多少客流,就连不怎么懂做生意的何霜华都敬佩地看着顾如槿。   等了这么多天等来了顾如槿的风光时刻,罗宣眯着眼笑了笑,难怪白乐菱会看重这个女人,不过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比赛结束了,众人有的起身回府,有的要去离得最近的棠梨村转一转。   顾如槿让来喜和青娘打开带来的几个木盒,将里面装着的驱虫香囊分发给众家夫人。   杨夫人接过香囊道了谢,拉着顾如槿的手,热情地邀请她有空去家中坐坐。   其他夫人们见杨夫人对顾如槿如此亲热,也不敢怠慢,都是客气地道了谢,只有许老夫人紧绷着脸,不情不愿地伸手要接,青娘见她如此将递出去的东西又收了回来,许老夫人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中,脸色黑的像煤炭一样。   玲姐儿赶紧将自己的手递上去,“祖母孙女扶着您!”   许老夫人狠狠剜了青娘一眼,扶着玲姐儿的手快步走了。   而莫夫人对于青娘递上来的东西连看都没看一眼。   对于她如此态度,顾如槿也不在意。   等各官家夫人都走了,顾如槿才和何霜华一起并肩下了高台。   今日府学和百阅书院均是领着学生们来看了龙舟赛,等熙熙攘攘地人群都散去,众学子才在夫子们的带领下登上了江边停着的画舫。   这也是每年的惯例,端午这天官府会组织学子们参加诗会,促进两个学院友好交流。   画舫上早就备下了宴席,杨德文坐在上首等着众人。   “诸位学子、夫子们辛苦了,快请坐下用些饭菜,酒足饭饱才好一展才华!”杨德文对走在前方的夫子们行了大礼,请了众人上坐。   杜载躬身回了礼,“通判大人总是这么客气!”   转身有对身后的众人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坐下。   百阅书院的夫子们虽都是大儒,可杜载毕竟是有官身的,在这样的场合,还是要听杜载的指挥。   两个学院的夫子学生分两边落座,左右双方有明显的差距,左边府学的夫子大多比学生们大不了几岁,学生们也都穿着朴素,有的学子身上甚至打着补丁,而右边百阅书院的夫子们大多发须皆白,学生们都穿着绸缎,有几个穿着棉布衣的,衣服也是精致非常。   杨德文自然是双方都要招呼到的,先是对右侧首位的一个老头儿拱了拱手,“廖院长真是老当益壮,看着比去年还精神!”   那老头儿却不买账,摸着自己花白的胡子道,“照你这么说,我岂不是要活成老妖怪了?”   杨德文哈哈笑着敬了对方一杯酒。   接着又转向左侧,“我听说杜教授又找来两个青年才俊,可否引荐一下?”   杜载侧首看了一眼跟他隔着几个人,坐在一起的裴还二人,示意二人上前,“年纪小的那个叫裴还,十九岁中了举人,可谓少年英才,另一个是江北黎家的长孙黎子瑜。”   杜载虽不清楚裴还和通判府的关系,可杨德文在这种场合提起一个小小的教谕,必定是想让他在众人面前露脸的。   裴还二人快步走到厅中,齐声道,“学生裴还(黎子瑜)拜见通判大人!”   杨德文虚抬了一下手,“不必多礼,坐吧!”   十九岁的举人在岳州还是少见的,自认引起了众人的议论,而江北黎家,年轻的学子甚少有听说的,上了年纪的夫子们多有耳闻,因为黎家是除了言家以外唯一一个出过丞相的世家。 第一百三十一章 傈山   裴还在知道黎子瑜的姓氏的时候便知道了此事,也没有太多惊讶。   宴席继续,杨德文跟左右两边的夫子说着话,谁都不落下。   在这样的场合,学子们自然不敢敞开了吃喝,都是简单的垫垫肚子,杨德文见众人不再动筷子,便让人撤了饭菜,摆上了笔墨纸砚。   “众学子都是饱读诗书的才子,不妨留下墨宝让诸位师长品读一番!”   宴席进行到了正题,有人等的就是这个在院长夫子和通判大人面前露个脸的机会,迫不及待地提笔写了起来,有人则不慌不忙地端起酒杯临风而立,颇有几分诗仙的气质。   百阅学院那边,岳敬一伸手扯了扯前边俊秀男子的衣袖,“没想到裴兄竟然做了府学教谕,幸好咱们没有去府学,不然定是丢了大脸!”   岳敬一庆幸不已,昔日的同窗,若是成了自己的夫子,让人知道了,他哪里还有脸来上学。   前边的俊秀男子往裴还那边看了看,端着酒杯起了身。   岳敬一不可置信地看着男子离去的方向,“博阅兄!你去那边作甚?”   见那男子不理他,岳敬一只好端着酒杯跟了上去,这个时候不能让好兄弟一个人丢人。   那名叫‘博阅’的男子走到裴还身边,屈膝坐在裴还身边,一手拂袖一手执酒杯,“多日不见,没想到裴兄竟成了府学教谕!”   岳敬一跟在他身后,坐在了裴还的另一侧。   裴还端起酒杯一口喝尽,“廖兄!岳兄!在下也就是谋个养家糊口的差事!”   廖博阅,名怀字博阅,为人谦逊低调,温和知礼,跟谁都能聊上两句,是镇学出了名的谦谦君子,连郑维耀都跟他客客气气的。   在镇学时裴还与他也没什么交集。   廖怀跟裴还打过了招呼,侧身又跟黎子瑜说起了话,“鹤亭也来岳州了!”   黎子瑜热情地将手搭在廖怀的肩膀上,二人似乎十分相熟,“博阅原来跟裴兄认识,那你来府学吧!咱们几个聚在一起,日子才有乐趣!”   廖怀看了廖院长一眼,眼底满是落寞,“爷爷他不会同意的!”   “廖爷爷为了让博阅兄安心地待在书院说动我老爹,让我也去了那边!”岳敬一接话道,天知道他们两个在廖院长的手下过的是什么日子!   黎子瑜对岳敬一便没有那么随意了,“那可真是苦了秉文兄你了!”   几人热热闹闹地说着话,裴还安静地听着,那边过来一个文静的小少年,走到几人面前,躬身见礼道,“廖兄,院长叫你过去一趟!”   廖怀往前方看了一眼,见廖院长正一脸严肃地看着他,廖怀无奈地起身,给几人赔了罪。   廖怀走后,岳敬一坐着无聊,便也起身告辞。   “唉!世道逼人啊!”黎子瑜看着廖怀的身影,摇了摇头感叹道。   裴还不知置可否,自顾自的倒了一杯酒轻抿了一口,眼底闪过一丝不喜,在家里喝惯了朗月清酒,现在喝这种酒,满嘴都是酸甜的味道。   黎子瑜是个闲不住的,见裴还不理他,他也不在意,凑到裴还面前低声说道,“你说这世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啊!我爷爷为了我能安安稳稳地活着,把我送到这里来当教书先生,廖爷爷为了不让博阅出头把他送到乡下去读书,一去就是五年!”   黎子瑜啧啧感叹,“我就算了,可博阅饱读诗书,是做官的料,可惜了!”   听了他的话,裴还的眼底闪过一丝精光,“做官的途径不一定是要科考!我们可以走其他的路!”   如今京中形式确实不易入朝为官,不然,不是被安国公拉拢便是被打压。   不等黎子瑜说话,裴还又问道,“廖兄他身为廖院长的孙子定是看过许多古籍孤本吧!”   黎子瑜语气幽然,“他为了打发时间,将家里的藏书看了个遍!看过许多不传的孤本!”   裴还故作小心地道,“在下这里有个字不认得,不知能否找廖兄辨别一二?”   黎子瑜大手一挥,“放心!一会儿我跟他说!”   裴还朝黎子瑜举了举酒杯,“那就多谢黎兄了!”   诗会一直进行到申时,期间不时有人传出佳作,让众夫子连连夸奖,两个学院的学生似乎也在卯着劲要争一个长短,对此两个学院的师长自然是喜闻乐见的,有了比较才能知长短,这也是学子们学习的机会。   等下了画舫,裴还带着廖怀三人登上了自家的马车。   家中顾如槿已经带着婢女包了一大锅粽子,先煮了一些,自己留了几个,剩下的让下人们分了,自然得了众人的谢恩。   下人来报说裴还带了客人回来,顾如槿吩咐人端茶上点心,又让人端了一盘插了竹签的粽子,粽子大小只有半个鸡蛋那么大,一口刚好能吃下。   进了书房,裴还让三人随意坐,自己去了书桌后将上次自己从玉佩中得到的字,在纸上临摹了半个,拿给廖怀看。   黎子瑜是个自来熟的,见着煮的黏黏的洒了细绵糖的粽子,不客气地坐下吃了起来。   岳敬一看黎子瑜吃的香甜,摸了摸自己满是酒水的肚子,舔了舔唇道,“这粽子好不好吃?”   黎子瑜又拿了一个塞进嘴里,“好吃!都是以前没吃过的味道!裴兄家的厨娘手艺真好!”   裴还抬头看了看吃的腮帮子都鼓起来的黎子瑜,“那是我娘子包的!”   黎子瑜一个没留神半个粽子噎到了嗓子里,岳敬一帮他拍了拍背,顺手将他手里的盘子接了过来。   灌了一盏茶,终于将粽子咽了下去,黎子瑜起身对裴还行了大礼,“小弟多有冒犯在这里给嫂夫人赔不是!”   裴还轻哼了一声算是回应。   廖怀拿着那半个字上下颠倒着看了许久,皱眉思索了一会儿,“这……似乎是半个字,有点像夷族文字!”   裴还看了廖怀一眼,没想到这人还真有些本事,自己在府学库房翻了半个月也没弄明白这是什么时候的文字。   “廖兄果然见多识广,这是在下从一本残缺的古籍上看到的,不知道是个什么字!”   廖怀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并没有理会裴还的话。   太阳西移,书房内的光线逐渐昏暗,裴还独自坐着看书,岳敬一与黎子瑜两人已经吃了一盘粽子,两盘糕点,廖怀仍在研究那个字,地上扔满了写废了的纸张。   顾如槿在门外敲了敲门,“相公,晚饭已经备下了,叫几位公子出来吃饭吧!”   黎子瑜从迷迷糊糊中惊醒,“吃饭?该吃饭了?”   他揉了揉酸疼的脖子,动了动身子,他现在不吃饭,再吃就要吐了。   裴还开了门,看着站在门外的顾如槿柔声说道,“你们先吃吧!廖兄还要等一会儿!”   顾如槿又让人煮了粽子,做了几样小菜送进了书房。   客人还没用饭,裴还这个主人自然不能先用。   等饭菜热了两遍,廖怀才拍了拍脑袋,嗤笑了一声,“我怎么这么笨呢!这明明是一个‘傈’字!”   裴还三人均站了起来,黎子瑜哀声叹气地道,“我的亲哥哥,你终于把这玩意儿给弄出来了,我吃的点心都克化完了!”   廖怀似乎很开心,眼底都是笑意,“是小弟的错!”   转身又对裴还道,“裴兄,这是个‘傈’字,傈山是夷族的神山,我早就该想到了!”   裴还看着廖怀因为解开谜题而欣喜的样子,心里升起了些许愧疚,拱了拱手道,“多谢廖兄为我解惑,在下这里有好酒,请三位赏脸尝上一口!”   廖怀有些犹豫,岳敬一撺掇道,“裴兄都这么说了咱们也不能拒绝!” 第一百三十二章 回柳树坡   裴还吩咐人重新热了饭菜,将顾如槿给他放在书房的朗月清酒拿出来了一坛,给三人倒上。   烛光昏暗,几人也没仔细看,并没注意到这酒水是澄清的,只是酒气四溢,一闻便知道是好酒。   黎子瑜闭上眼睛深吸了两口气,“这还真是好酒,闻着味儿都能醉!”   岳敬一端起了酒杯仔细一看,才发现酒色澄清如水,疑惑道,“裴兄,这真的是酒吗?怎会如此清澈?”   裴还举起酒杯示意,“三位都是有品位之人,喝了就知道了!”   说完率先喝了下去。   廖怀比较谨慎只是浅尝了一口,黎子瑜二人却是大大咧咧的一口饮尽,被呛的龇牙咧嘴的。   廖怀仔细品位口中余味,看向裴还道,“当真是极品好酒!不知这酒叫什么名字?”   岳敬一在一旁插话道,“裴兄在哪里买的,我也要去买上十坛八坛!”   “朗月清酒,是今年新增的贡品,外边买不到!”   “朗月清酒,清如朗月,好名字!”廖怀感叹道。   黎子瑜却抓住了重点,“外边买不到,裴兄这里应该能吧!”   裴还淡淡一笑,“一会儿送你们一小坛!”   岳敬一狗腿地给裴还满上一杯,“小弟多谢裴兄!”   几人边喝边聊,直到月上中天,廖怀几人已经有些醉醺醺的了。   酒是感情的催发剂,此情此景,让人不由的想要倾诉。   廖怀瘫软在椅子上,仰头望着屋顶,“乱世出英雄,如今的局势正是需要我辈挺身而出拨乱反正的时候,他们那些老头子为什么偏偏要阻止呢?”   岳敬一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是家中独苗苗,廖爷爷怎么可能不谨慎一点!”   大概读书人都清心寡欲,三人家中都是子嗣不丰。   裴还婆娑着手中的酒杯,眼神清明地看着几人,“不瞒众位,裴某也有想搏一搏的心思。”   黎子瑜偏头看过来,“没想到裴兄竟是胸怀大志之人!”   裴还谦虚道,“胸怀大志不敢当,只是想在这乱世争一片天地!”   “我听我爷爷说,安国公这次也关不了多久,今日端午宫宴,太后肯定要为安国公求情!”廖怀似乎对此事甚是气愤,将酒杯重重地搁在了桌子上。   岳敬一惊讶地张大了嘴巴,指着廖怀道,“你竟然偷听廖爷爷说话!”   廖院长一心想将廖怀培养成‘一心只读圣贤书’的闲散子弟,根本不可能跟廖怀说这种话。   廖怀也不搭理他,自顾自的仰头叹气。   裴还故作犹豫地道,“裴某有个想法,不知当讲不当讲?”   黎子瑜爽快地道,“裴兄你想说什么就直接说,咱们也都不是外人!”   裴还饮下一杯酒,站了起来,在房中踱了几步,转身,坚定地道,“不如咱们联合有志之士,一起抵抗赵元旭!”   这便是裴还今天邀请三人的目的。   岳敬一有些迟疑,“咱们无权无势的怎么个抵抗法?”   廖怀却是恨铁不成钢地怒道,“手就是咱们的权,笔就是咱们的势,我赞同裴兄的提议!”   裴还却是点到为止,并不打算继续说下去,“众位今日都喝多了,今夜就在我府上歇下,等明日醒来,若三位坚持,我们再详谈!”   不待三人反对,裴还吩咐了下人收拾房间,将几人安置在了客房。   次日一早,顾如槿见几人又钻进了书房,无奈地摇了摇头,让厨房把菜备好,等人出来了再做。   没过几日,京城的探子传来消息,安国公深知自己的罪过,愿意将克扣的税款双倍补出,皇帝当即解除了安国公府的幽禁,有大臣上书弹劾,也被皇帝驳了回来。   裴还找人将消息透漏给了廖怀,当天下午廖怀三人便又登了裴家的门。   这些顾如槿都不知道,她已经带着来喜和遮颜踏上了回柳树坡的路。   几人上午到达陈水镇,先是去东篱茶舍查看了一番,在镇上吃了午饭,下午才赶回了柳树坡。   顾如槿带着人,自然是不能住在毛氏那里的,索性直接回了自己的小院。   小院里,看门的婆子日日打扫,翠屏几人在客房住着,李氏得了空也会进来看一看,内外都十分干净。   顾如槿进了院子,指挥着来喜两人搬东西。   小村子只有几十户人家,谁家有个动静,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全村都知道了。   顾如槿这边刚卸完东西,茶还没喝上两口,李氏便过来了,看到来喜几人在院子里忙活,松了一口气道,“我听人说你院子里有动静,还以为是招了贼了!” 第一百三十三章 回柳树坡(二)   顾如槿赶紧请她坐下,“我回来的突然,也没提前说一声,让娘担心了!”   “你回来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晚上去家里吧!”李氏拉着顾如槿的手,仔细地打量着,“出去些时日倒是胖了一点,可见是没有受苦!”   顾如槿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这几日胃口好得很,应该是胖了一点。   李氏又朝顾如槿的肚子上看了几眼,凑近,低声道,“你这肚子可是有动静了?”   顾如槿摇了摇头,“应该是没有!”   看别人怀孕都是吐得昏天暗地的,她好吃好睡的,一点怀孕的症状都没有。   顾如槿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娘了,她说‘没有’,李氏便信了。   “女婿也二十了,你可要抓紧些,争取一胎得男,即使将来女婿高中,你也能稳住正室的位置!”李氏语重心长地道。   顾如槿点头如捣蒜,李氏看她如此,明显是没有听见去,摇头叹气。   来喜几人将东西安置好,顾如槿便让她和遮颜抱了给家里人带的礼物,跟着李氏一起出了门。   嫁人的媳妇没有先回娘家的道理,顾如槿人让遮颜把给顾家带的东西交给李氏,带着来喜往前走了几步进了裴家的门。   毛氏正在打扫院子,见顾如槿回来,赶紧将人迎进了堂屋。   边沏茶边对顾如槿说道,“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还儿没有陪你一起?”   顾如槿自己上前接过茶壶,让毛氏坐下,“相公还要上职,刚稳定下来自然不能告长假!”   毛氏虽然有些失望,但她也知道是这个理,“你这次回来多留些时日,我做些肉干肉酱你带走!”   顾如槿示意来喜将东西拿上来,衣服,布料,米面鱼肉,吃的用的应有尽有,也亏来喜力气大,一手提一个包裹。   顾如槿将东西一样一样地拿给毛氏看,“娘不用替我们操心,我们什么都不缺!这两套衣服你试试看合不合适,这两块料子柔软细腻,你做两套里衣穿。”   毛氏摸着顾如槿手上的料子,喜欢的不得了,“你留着自己穿,我一个老婆子穿这料子不是可惜了!”   顾如槿听着三十几岁的毛氏自称是老婆子,看着她因常年拿针线而生了老茧的手,一时心里不是滋味,将布料塞进毛氏手里,“娘应该好好打扮打扮,娘还年轻,不能真守一辈子!”   毛氏笑骂道,“就你嘴贫,没看娘都这个年纪了,还打扮什么!”   顾如槿从包裹下翻出一套红宝石鎏金的头面,在毛氏头上比了比,“娘多大年纪了?比娘大一轮再嫁的也大有人在!”   毛氏觉得顾如槿像是受了什么刺激,拉住她的手道,“你们在府城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被人说了什么闲话?”   顾如槿没想到毛氏如此敏感,扯着嘴角笑了笑,“我们安安稳稳的能被人说什么闲话,只是见了一些人听了一些事,觉得有事情不值得坚持!”   毛氏怀疑地看着顾如槿,见她神色平常,知道自己也问不出什么,只能将担忧压在心底,“娘没什么本事,不能帮上你们的忙,你们要是受了委屈就回来,娘就在村子里守着咱们家!”   顾如槿点头应下。   答应了毛氏晚上回来吃饭,顾如槿又领着来喜去了顾家。   顾家众人见到顾如槿自然是欢喜不已。   李佳玉在三月的时候生下两个女儿,她一开始也是惴惴不安生怕遭了婆家嫌弃,可过了这些日子,李氏待两个孙女和两个孙子一样亲厚,丈夫对自己也是一如既往,李佳玉便放下了心。   顾如槿见到两个侄女见面礼自是不能少,依照以前的习惯一人一个银锁片、一对儿银镯子。   李佳玉笑着推让了一番。   顾福郎不在家,前不久跟着常氏木工的队伍出了远门,出门之前给了李佳玉几百两的银票,李佳玉如今是时刻惦念着顾如槿的好。   一家子亲亲热热地坐在一起说话,互相问了各自的生活琐事,不知不觉天便黑了,毛氏来叫顾如槿回家吃饭。   李氏好笑地看着毛氏,“大妹子这么着急忙慌的,还怕我不让她回去不成!”   就算李氏也想留顾如槿在家里吃饭,那也得等明天,娘家自然是要排在婆家后面的。   毛氏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做了阿槿最喜欢吃的酱肉白菜,凉了就腻了!”   顾如槿让来喜回小院吃饭,自己跟着毛氏回了家。   婆媳二人吃着饭不时聊两句,毛氏脸上始终带着欢喜的笑容。   吃过饭,毛氏又给顾如槿烧水洗漱,顾如槿看她欢欢喜喜地忙前忙后,便不忍提出离开。   衬着顾如槿洗漱,毛氏又将她的铺好,等顾如槿洗完便能睡了。   次一日,顾如槿醒来左右不见毛氏的人影,刚打算出门寻一寻,便看到她挎着个篮子进了门。   顾如槿看着毛氏湿了的裙角,疑惑地问道,“娘这是去哪里了?”   毛氏将篮子上的白布掀开给顾如槿看,“这是牛家村的豆腐,比咱们村的好吃多了,现在还热乎着呢!”   顾如槿看着毛氏买个豆腐还要一大早起来走几里的山路,有些愧疚,“娘自己一个人住着我们也不放心,不如搬去我的小院,还能跟翠屏他们有个照应!”   他们去府城之前,已经提过这件事了,毫不意外这次仍被毛氏拒绝了。   “翠屏几个姑娘整日忙的不得了,我还是不去添乱了!”   香料铺子已经飞速运转起来,翠屏这边为了保证供货便要加班加点,每日忙到很晚。   “娘放心,我这次回来就是解决这件事情的!”   毛氏仍是摇头,“到时再说吧!”   她一辈子守着这个小小的院子,哪里舍得离开!   吃过早饭,顾如槿便开始忙碌了起来,先是去果园见了丰年,果园被兄妹三人打理的井井有条,在地头打了一道长长的篱笆墙,将整个果园围了起来,兄妹三人在井台旁盖了一间茅草屋,旁边搭了个驴棚。   丰月正在给驴子添草,驴子似是受了什么惊吓,突然叫了起来,丰月回头便看到站在篱笆外的顾如槿。   “夫人回来了!大哥!二哥!夫人回来了!”丰月惊喜地叫了起来。   丰年听到声音从屋里跑了出来,“哪儿呢?夫人在哪儿呢?”   顺着丰月的手指看过去,丰年赶紧跪在了地上,“小的丰年见过夫人!”   身后的两个小的也跟着跪了下来。   “起来吧!”见兄妹三人只顾着行礼,连门都忘了给自己开,顾如槿只得自己摸索着开了门。   “在这里住的还习惯吗?”看着几个孩子似乎比自己走的时候瘦了,顾如槿关心地问道。   丰年紧张地看着顾如槿,连连点头,“习惯!我们现在吃的饱睡的好!干活也不累!”   这下顾如槿疑惑了,“干活也不累?”   “累!累!我们都是从天黑干到天黑!没有偷懒!”丰月以为顾如槿对哥哥的回答不满意,赶紧补充道。   虽然丰月表达的不甚清楚,可顾如槿也听明白了,天不亮就开始干活,天黑了才收工,难怪看上去瘦了许多。   顾如槿伸手摸了摸丰月的头,“辛苦你们了!我会找些人来帮忙的!”   谁知丰年‘扑通’一声,又跪在了地上,“求夫人不要赶我们走,我们以后少吃饭少睡觉,一定会把果园打理好的!”   丰书也跟着跪下来。   丰月一听这话,‘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丰月以后不睡觉了,求夫人不要赶我们走!”   顾如槿无奈地蹲下身子看着丰月,“我找人来是帮忙的,园子还是要让你们看着的,到时候丰月可要瞪大眼睛看看有没有人偷懒!”   丰月抹了把眼泪跟两个哥哥对视了一眼,“真的吗?” 第一百三十四章 与顾安郎合作   顾如槿笑着点点头,丰年三兄妹才松了一口气。   丰年领着顾如槿在果园转了一圈,查看了花草树木的生长情况,果树整体的发芽率还是很高的,花草有的开着花有的打着花骨朵,翠屏时不时的会领着人来采摘。   那株蓝莓树如今已经结了果,估计能产十斤左右,等熟透了摘下来晒成干,也就能剩下五六斤,这根本不够供应茶舍,看来要让人去偏远的山区寻一寻野果子了。   看过了果园,顾如槿又领着丰年回了小院,将带回来的几盆薰衣草交给他。   薰衣草之前是放在温室中的,花早早就开过了,如今凋谢之后,不知道能收多少种子。   被顾如槿委以重任,丰年有些激动,“小的一定不负夫人重托!”   顾如槿怕孩子有压力,摆了摆手,“你定时浇水施肥就行,不用每日照看!”   丰年面上应下,心里仍是极为重视,这花草是夫人从府城带回来的,要不是金贵品种也不值当大老远的带回来。   丰年走后,顾如槿去作坊看了看。   酒的产量如今已是稳定,只需每月供货五百坛,除了月钱、木柴等成本,顾如槿每月净赚近二百两银子,这是镇上一个红火的铺子一年的利润。   香料铺子的需求越来越高,作坊的几个人已经显得有些力不从心了,这个还是要多招些人手的。   海淘居的生意虽然赚钱多,可时间久了哪有那么多稀奇玩意儿供给他们,今年到目前为止,海淘居的利润都下降了近一半。   这不是长久之计,顾如槿便做了另外的打算,往后李昌武出海就主要带宝石回来,刚好裴还有一家金楼,宝石可以用来装点金饰,只是这个利润便没有海淘居那么大了。   而顾如槿这边,香料铺子和食肆才是以后的主打。   至于茶舍,人气虽旺可利润没有其他的高,只是顾如槿也不打算放弃,毕竟茶楼始终是一些文臣志士的聚集地。   中午在顾家吃的午饭,席间顾如槿便说起了招人的事情。   顾老三边扒饭边问道,“你需要多少人?”   顾如槿早就算好了人数,“果园需要男长工十个人,作坊需要女长工六个。”   顾老三有些迟疑,“你要长工的话,咱们村子里肯定不够,还是要去其他村子问一问。”   柳树坡是周围最小的村子,能做长工的基本上已经在酒坊了。   顾如槿点头,“爹到附近几个村子问一问。”   吃过饭顾老三出去找人,顾如槿跟顾安郎说起了合作的事情。   “大哥这几年做粉条也挣了不少钱吧!”顾如槿笑眯眯地看着顾安郎。   顾安郎不明所以地点点头,他身旁的周秀秀隐晦地用胳膊肘碰了碰他。   顾安郎知道周秀秀的意思,也没有搭理她。   坐在不远处的李佳玉也伸长了耳朵听着,三姑姐不会是去府城做生意亏本了,回来借钱的吧?   顾如槿继续道,“那大哥大嫂想不想赚更多的钱?”   周秀秀怕自己男人被人糊弄了,赶紧接话道,“他三姑是个有本事的,我们夫妻俩就是挣个小钱就行,三姑要是有什么要帮忙的我们尽量帮!”   李佳玉一个月能进账几百两的事情,顾家人不约而同地瞒着周秀秀,财帛动人心,就怕万一周秀秀钻了牛角尖,闹出什么幺蛾子。   所以到现在周秀秀在李佳玉面前也是洋洋得意的,即使李佳玉偶尔带个银簪银镯,周秀秀也只以为是顾福郎发了月钱给她买的。   一月有十几两的进账,周秀秀已经很满足了。   顾如槿见周秀秀态度如此,转头看向顾安郎,“大哥呢?”   顾安郎低着头犹豫了一会儿,“三妹不妨说一说什么挣钱的营生!”   见他如此,顾如槿态度也有冷淡了,“我打算在府城开个食肆,想做一些新鲜吃食,跟粉条同一类型的。”   周秀秀紧张地问道,“三妹是打算在村子里开作坊吗?”   镇上出了新鲜吃食会不会影响自家粉条的生意?周秀秀担忧不已。   “我自然想跟大哥合作,不过这合作方法咱们要商量一下!”顾如槿公事公办地道。   顾安郎夫妻俩看着顾如槿,等着她的下文。   顾如槿在心里叹了口气,她本来是想将法子交给顾安郎夫妻俩,让他们做好了运去府城,可如今顾如槿也收起了这样的心思。   “大哥也知道,法子是我想出来的,我自然是要分成的,大哥大嫂若是觉得可行,咱们再继续商量。” 第一百三十五章 争执   顾安郎夫妻俩对视一眼,周秀秀张嘴想说什么,却被顾安郎打断了,“三妹说的在理!”   顾如槿见他还算明事理,接着道,“凉皮、米粉、土豆粉这几样的做法跟粉条类似,大哥可以逐个试一试,我这几日在家也会帮忙的,做成之后,我按大哥的定价买进,可大哥每月要给我两成利润作为分红。”   “两成?”顾如槿话音刚落,周秀秀便接了话,语气地充满了不满,“咱们一个月也攒不下几个钱,他三姑分去两成会不会太多了?”   顾安郎悄悄踢了周秀秀一脚,周秀秀往旁边挪了挪,板着脸,“你也别踢我,咱们是自己人,什么话都要说在前头,咱们累死了死活的又出本钱又出力的,他三姑张张嘴就想要走两成分红!”   顾安郎瞪了周秀秀一眼,示意她闭嘴,“三妹,你嫂子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你别往心里去。”   顾如槿看了顾安郎一眼,却也不再说下去,“大哥大嫂商量商量,明天给我答案!”   支着耳朵听了全过程的李佳玉,只当看了个热闹,不关她夫妻俩的事,她也不能随意发表意见。   等顾如槿走了,她才摸进李氏的房间,把事情前前后后地说一遍。   “大嫂没同意,我看三姑姐似乎有些不高兴!”   李氏的脸拉得老长,三娘向来不亏欠自家兄弟,这老大夫妻俩真是日子过舒坦了,把脑子都过没了。   另一边,顾安郎拉着周秀秀进了屋,厉声道,“你今天是怎么回事?那是我亲妹子!她还能坑咱们?”   周秀秀也不在意顾安郎的态度,自顾自地坐下倒了一碗水喝。   顾安郎看她如此气不打一出来。   周秀秀眉头一扬,神气地道,“你没听他三姑说,那什么粉跟粉条的做法一样,咱们没有她,自己也能做出来!”   顾安郎大骇,生怕周秀秀今天说了明天就做出来,搞得亲兄妹生了嫌隙,“你死了这条心,你这样做我以后还怎么见我妹子?”   周秀秀心里有自己的盘算,“我没说咱在家里做,我是说秀良,秀良这么大了,也该开始攒钱,娶媳妇了!”   顾安郎摇头,“不行,我不能这么做!”   周秀秀也恼了,将茶碗摔在桌子上道,“你不能,你不能,那你能做什么?我嫁进来你给我买过一只银簪没有?你再看看老二家的,银簪子银镯子都换了几个花样了?”   听到大房里的动静,刚出了堂屋门的李佳玉看了一眼李氏,只见李氏的脸色黑的像碳一样,抬脚就往大房走去。   “你要是觉得这个家留不住你了,就趁还年轻,回娘家去吧!”   李氏站在大房的窗外冷声道。   周秀秀吓得一哆嗦,“娘……娘……我没有,我就是抱怨两句!”   她敢跟顾安郎呛声是因为顾安郎总是待她温柔小意,从不轻易发脾气,却不敢跟李氏大声说话。   顾安郎‘唰’的一下打开房门,看着李氏道,“娘别生气,儿子会管教好她的。”   说完朝屋里看了一眼,继续道,“明日三妹过来,娘就跟三妹说儿子能力有限,现在做着粉条生意就满足了!”   “安郎哥……”周秀秀在房内小声地喊了一句。   “儿子要去镇上谈生意,今天就不回来了!”顾安郎说完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李氏看着顾安郎出了院门,转头又看向周秀秀,“你要做不到为妻的本分,那我就让安郎纳一房妾室回来伺候他,省得我儿子整天不着家!”   当然这话只是李氏吓唬周秀秀的,顾安郎要真是找了个小妾回来,那李氏头一个不饶他。   可是周秀秀却是不敢赌气,怯怯地小声道,“儿媳不敢了!”   李佳玉也是害怕的不敢吭声。   李氏白了她一眼,转身走了。   顾如槿第二日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也没有太意外,心里存了怨气就算勉强同意了,以后也还是会出岔子的。   李氏拉着顾如槿的手语重心长地道,“你别往心里去,你大哥始终是你大哥!”   顾如槿点了点头,“娘放心,我不会往心里去的!”   顾如槿也知道,兄弟姐妹都有了自己的小家,更多的是会自己一家子着想,以后这样的事情还是尽量不提为好。   昨日顾老三跑了周围几个村还真有不少人愿意来做长工。   约定好今天来家里商量月钱,实际上也就是为了让顾如槿过过目。   顾如槿这次是打算让遮颜在这里留一段时间的,等来福找到了合适的人选,再来替换遮颜。   这次招长工便让遮颜全权负责,自己不再插手。   只是没等到长工上门,先等来了柳学鸣。   柳学鸣现在在村子里的威望甚高,儿子成了县学的夫子,有些想要送适龄的孩子去县学的,对柳学鸣一家是极尽奉承。   柳学鸣见道顾如槿也是高兴的很,“三娘怎么一个人回来了?”   顾如槿福了一礼道,“相公公务繁忙,不能告长假,便让护卫护送我回来了!”   柳学鸣点点头,“我听渊儿说你们去了府城,在那里过的可还好?”   “我在府城开了家铺子,相公也有月钱,日子还算过的去!”   柳学鸣眼里闪过一丝不明的光,在府城开铺子,可不是谁都能开的,光租金一月都要不少银子,难道自己当初真的不应该阻止老婆子来提亲?   柳学鸣扯了扯嘴角笑了笑,“日子能过的去就行!”   寒暄了几句,柳学鸣才提到今天来的目的,“村里人也想在开出来的荒地里种果树,想问问你,等过两年你的园子里结了果,能不能帮着把村里的一起卖了?”   顾如槿自己的果园有十几亩,等结了果子,肯定是要找货商的,正好把村子里的捎带上。   顾如槿犹豫了一阵,自己的园子供应两三个茶楼都没问题,要捎带上村子里的,就剩余的多了。   柳学鸣看到顾如槿犹豫,以为她要拒绝,刚想说不能就算了,就听到顾如槿说道,“种果子不如种花吧!我在府城开了香料铺子,需要大量的鲜花,等收了花瓣直接卖给我就成!”   柳学鸣却心存疑虑,“咱们村开了几十亩的荒地,你收的下这么多花瓣吗?”   顾如槿正色道,“学鸣伯放心,要是有乡亲愿意种指定花种的话,我可以立下契书。”   这下柳学鸣多少放心一些,却也没立即应下,毕竟他只是个中间人。   “我一会儿跟大伙儿商量商量!”   这边顾如槿跟柳学鸣说着话,那边已经有人上门了,等柳学鸣走后,顾如槿看着跟人讲解月钱、职责和要求的遮颜,也没有上前打扰。   而镇上,顾书生听友人说前几日在东篱茶舍见到了他们东家,没想到是如此年轻的一个女子云云,后面的话他已经听不进去了,连忙告辞赶回了家中。   次一日便派了长随墨书去了柳树坡,指名要顾老三独自一人去镇上,老太太病了要见他,连衣服都不让顾老三换,着急忙慌地扯着顾老三上了马车。   顾惠娘撇了撇嘴凑到顾如槿跟前道,“你是不知道,奶她三天两头都要病上一次,等爹拿了十两银子,她的病立马就好了!”   他们也就是趁着三妹不在家,没人治得了他们!   一次两次没有察觉,次数多了,顾老三当然也知道了老娘是骗自己的,可每次他又忍不住担忧,万一娘是真的病了呢?   顾书生一家和老太太也是摸准了顾老三心慈手软这一点! 第一百三十六章 设局   顾老三到了镇上,却并没有见到老太太周氏,顾书生夫妻俩热情地招待了他,连极少露面的顾思进都出来了。   明亮的正厅里,顾老三拘束地坐在椅子上,顾书生夫妻俩没有坐上位,而是坐在了顾老三的对面,顾思进安静乖巧地站在爹娘身后。   他知道今日对他至关重要。   “思进,给你三叔倒茶!”焦氏眉眼皆是笑意。   顾老三有些受宠若惊,摆摆手,“二嫂,不用,我不渴,我坐一会儿等娘醒了,我看看娘就回去!”   没人关心顾老三到底渴不渴。   顾思进听话地倒了茶,端给顾老三,“三叔喝茶!”   顾老三脸上堆着笑,眼底慈爱地看着顾思进,这是他们家最优秀的小辈了!   “你如今可是跟着你父亲在镇学进学?”   焦氏眼底闪过一丝亮光,他们似乎就是在等顾老三问起顾思进的学业。   顾书生叹了口气,自怨自艾地道,“也是二哥没有本事,只能让孩子在镇学读书,你看镇学的先生都只是秀才,哪里像府学那样不是举人都没资格教书!”   家里刚出了个府学教谕,顾老三多少知道一些,也没有多想,直接接话道,“到底是府学,跟咱们小镇怎么能一样呢!三娘女婿也只是在里面做个小小的教谕,连授课的资格都没有!”   顾书生其实早就听学堂的学生议论过此事,有些人还嘲笑柳智渊没娶个有钱的婆娘,考个解元也没什么用。   只见他脸上露出惊讶之色,眼底流漏出羡慕之色,“女婿竟然在府学做教谕,可真是好本事!”   顾老三摆了摆手谦虚地道,“也是别人帮忙找的门路,要不,他哪有那本事!”   脸上的笑意却怎么也遮掩不住。   顾书生一脸不赞同地看着他,“你侍弄庄稼在行,可为官之道你就不懂了吧!这人脉也是一种能力,不然那柳智渊怎么没去府学?”   顾老三脸上露出憨笑,也不反驳,他哪里懂这么多,他只知道读书都是要靠自己勤奋的。   话锋一转,顾书生又说起了他们死去的爹,“爹一生的心愿便是培养出一个进士,能去京城替他看看老主子!可惜我资质愚钝没能实现爹的心愿,我现在只能把希望都寄托在思进身上!”   顾书生眼神悲戚地看着门外,浑身散发着悲伤。   顾老三有些羞愧地低着头,自己从始至终是一点忙都帮不上。   顾思进站了出来,郑重地道,“爹和三叔放心,思进一定会完成爷爷的心愿的!”   焦氏却十分悲观,责备地看着顾书生父子俩,“咱家一没银子二没人脉,你拿什么完成你爷爷的心愿!你奶奶要不是为你着急上火也不会病倒!以后你们就不要提这件事情了!”   说起老娘的病情,顾老三紧张地站了起来,问道,“娘真的病了?咋回事?看大夫了没有?”   顾书生似乎有些生气,顾老三竟然质疑他,“什么叫娘真的病了,娘没病,我不去镇学授课,坐在这里干什么?”   顾书生爱面子,之前多次骗顾老三,他均未露面,现在也故作不知。   顾老三被顾书生这么反问,倒是觉得是自己把人想的太坏了。   顾老三慌乱地看了焦氏一眼,见焦氏低着头不说话,似乎有些害怕,他觉得自己一个男人也不能揭女人的短,便没提之前的事情,“我不是那个意思,我这不是盼着娘没生病吗?”   顾书生似乎伤了心,坐在椅子上也不理顾老三,一时间正厅里静悄悄的,此时恰好小丫头来报说是老太太醒了要见儿子。   顾老三赶忙起了身,走了两步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停在了原地,等着顾书生先走。   顾书生家的院子不大,正厅到周氏的卧房也就几步路的距离。   顾老三跟在顾书生身后,看着明显瘦了许多,脸色也不太好的老娘,心里酸涩不已,对顾书生一家的戒备也放了下来。   周氏颤颤巍巍地伸出双手,嘴里喊着顾老三的名字。   顾老三赶紧上前握住了老太太的手,“娘,你怎么病的这么重?”   焦氏在一旁抹了把眼泪,“娘之前就病了,可上次三弟恼了我,我也不敢再去叫你!”   本就有几分姿色的焦氏,此时双眼含泪,肩膀轻轻地抽动,看上去委屈的不得了。   顾书生心疼地上前在她的肩膀上拍了拍,轻轻地安慰着。   被焦氏这么一说,顾老三的愧疚更胜了,老娘已经这把年纪了,自己还跟她置气,实在是不孝! 第一百三十七章 跳坑   周氏老眼含泪,紧紧地抓着顾老三的手,“老三啊!我前几日梦到你爹了!他问我进儿学业如何了,我没法回答他,你知道吗?你爹死了还操心着进儿的学业,我怎么能告诉他进儿跟着老二在镇学,以后也要做个教书先生了!”   “娘,您别说了,歇一会儿!思进进学的事情您不要担心,还有我和二哥呢!”顾老三趴在周氏的床头,安慰道。   周氏摇了摇头,似乎累了,闭上眼睛歇了一会儿,才继续道,“你就是个泥腿子,你二哥也就是个镇学先生,你们哪里有本事给进儿找个好夫子?”   顾书生气愤地拍了一把床柱子,“都是我这个做爹的没本事!”   “爹,娘,祖母,三叔,你们不必为我操心,我顾思进一定能凭本事考个进士回来!”顾思进一脸坚定地道。   周氏摆摆手,“孩子你还小,不知道这科考之路的黑暗,当年你爹如何不是像你一样……”   “娘,多少年前的事儿了,还提起来做什么?”顾书生似乎并不想要周氏说起自己当年之事。   顾老三却自动脑补了一场有志青年被无情打压的苦情大戏,“思进你尽管读书,我跟你爹一定给你找个好夫子!”   顾思进却是不赞同,摇了摇头,“府学里倒是有许多名师,可三叔也说了,姐夫在府学连授课的资格都没有,咱们连府学的门都进不去!还是算了吧!”   听他们提起裴还,顾老三有些迟疑,可老娘拉着他的手,躺在床上哀声叹气,容不得他多想,话便脱口而出了,“我回去问问三娘,看能不能让思进去府城读书!”   终于等来了这句话,不管是顾思进还是周氏都松了一口气。   周氏也是真病了,只是根本没那么严重,就是前几日喝了凉茶,闹了肚子,他们演了这么久的目的就是为了让顾老三答应帮顾思进进府学。   府学说好进也好进,只要去报名参加测试即可,说不好进也不好进,因为需得夫子看重才华写了举荐信,才能正式入学。   而他们不知道的是,裴还现在还处于观察阶段,根本没有这个权利。   目的达到了,顾老三略坐了一会儿,周氏便催着他回去了。   顾书生派了墨书送他,这是以前没有的待遇。   等四下无人,顾老三独自坐在马车内,他才意识到自己答应了什么,女儿女婿才刚刚在府城站稳脚,这时候塞人过去不是添麻烦吗?   顾老三抹了一把脸,眉头拧成了麻花,他可如何跟三娘开这个口啊!   马车到了家门口,顾老三迟迟不敢下车,墨书等的都有些不耐烦了。   李氏早就看到停在院门口的马车,她知道那是顾书生家的,见人到了自家门口也不下来,李氏也懒得搭理他们,还想让自己去请他们不成。   顾老三可能还顾念着父母兄弟情,多少会给顾书生一家子一个面子,可李氏就没有那么多的顾忌了,当初他们不干人事儿,如今也休想自己把他们当人看。   墨书撩开车帘子,眼里带着不耐,语气也急躁,“我说三爷,你快点下车,事儿办成了小的还得回去复命呢!”   顾老三有些讪讪的,一步三挪地下了车,“你先回去吧!我明日再去看老太太!”   李氏在院内听见顾老三的声音,忙迎了出来,“到家了怎么不进来,我饭都烧好,就等你回来了!”   顾老三嘿嘿笑着,就要跟着李氏进门。   身后墨书喊话道,“三爷别忘了正事儿,小的在门外等着!”   顾老三身子一僵,脚步顿在了原地。   李氏瞪了墨书一眼,推着顾老三进了门。   却没有像原先说好的开饭,而是进了东厢。   李氏往床边一坐,抱臂看着顾老三,“说吧!又要多少银子?”   顾老三站在门口也不敢上前,只搓着手不说话。   “二十两?”   摇头。   “三十两?”   再摇头。   李氏深吸了一口气,这焦氏是越来越贪心了,三十两都不能满足她了!   “你说到底是多少?”   李氏的语气已是森然。   顾老三支支吾吾的,“思进……想去府学!”   李氏的心提了起来,等着顾老三说出多少钱。   谁知顾老三说了这句话之后便没有下文了。   李氏稳住心神,扯了扯嘴角,脸上勉强带上了笑意,“你说吧,我不怪你!”   顾老三抬眼看了看李氏,他知道他接下来说的话会让李氏愤怒到极点,“没……没要钱,女婿不是在府学当夫子吗?”   呵呵……呵呵!李氏要被气笑了,她就知道,那家人不闹出什么幺蛾子是不会罢休的!   事情说明了,李氏勉强压下心中的愤怒,深吸了几口气道,“你知道三娘跟女婿在府城过的也不容易,这事儿就不要拿去烦她了,咱们自己想法子把人打发走!”   顾老三飞快地点点头,“读书人就要堂堂正正的,哪有走偏门的!”   他当时也是糊涂了,这么浅显的道理都没想到。   夫妻二人关在房间里琢磨了一会儿,决定先将墨书打发走。   三娘刚回裴家了,他们要抓紧时间,以免被墨书碰上。   顾老三出了门,墨书正倚在马车上打瞌睡。   顾老三伸手推了推他,“三娘不在家,要下午才回来,你先回去吧!”   没想到墨书也没有多问,只说了句尽快给个信儿,便赶着马车走了。   大晌午的,他才不愿意饿着肚子在太阳底下晒着。   顾老三看着墨书的马车出了村口走出很远,才转身回家。   下午,李氏为了堵住顾书生的嘴,旁敲侧击地在顾如槿身边问了许多府学的事,入学都要做什么,找什么人,问的清清楚楚,在得知裴还没有写举荐信的权利时,李氏明显兴奋了起来。   顾如槿疑惑地看着她,“爹娘是不是遇到什么事儿了?还是什么人要入府学托爹娘来问的?”   李氏收敛了脸上的笑意,“是你外婆那边的亲戚,不是咱们这边的!”   说完,李氏意识到自己似乎说漏了嘴,见顾如槿没什么反应,才放了心。   次一日,顾书生收到顾老三传来的信息时,哪里会相信,只以为是顾老三的推辞。   焦氏拍了拍桌子,冷笑道,“不愿意帮忙?那就让他们拿银子吧!”   顾老三以为事情解决了,此刻正在跟顾如槿商量着,自家也种花草的事情。   顾如槿正色地看着顾老三,“以种花为生,并不是像院子里种几棵花草一样,什么时候想起来就什么时候浇水,种花要时时照看,辛苦得很!”   顾老三不在意地摆摆手,“爹在地里刨食儿一辈子,这点苦还能吃不了?”   顾如槿昨日已经跟村里的几户村民签订好了契书,干净的鲜花瓣每种花都有不同的价格,平均也就是五文钱一斤,一亩地一年能赚近十两银子,这都是顾如槿算好的,比种庄稼要赚得多。   “爹娘想好了就行,不过为了防止村里人有意见,价格就跟他们一样!”   顾老三点点头,“这是应该的!”   其实他也就是想帮顾如槿的忙,白给他也愿意。   接下来,二人又商量了,哪块儿地肥力如何,撒什么种子,什么季节栽种最合适。   顾老三发现自己根本没有用武之地,他以为种花和种庄稼是一样的,没想到里面还有这么多门路。   顾老三有些沮丧。   此时,顾如槿也意识到一个问题,村里人都像顾老三一样,根本不懂怎么养护花草,贸贸然的开始种,肯定是要赔本的。 第一百三十八章 回程   顾如槿无奈只得再次拜访了村长家。   此时村里正是收麦子的时候,打谷场上晒着一大片的麦子,今年极少下雨,田地干旱的很,连山脚下那个小湖的水位线都明显下降了,幸好村子里装了水车,柳学鸣又领着人在家家户户的地头挖了水渠,村子里的粮食倒没有受到多大影响,周围几个村的就不一样了,几乎减产了一半,这样一来,连今年的税都不够交了。   柳学鸣的女婿焦家村的村长焦路生,此刻正坐在老丈人家中,缠着老丈人帮他牵牵线,给自己村里也装一辆水车。   焦路生笑的一脸谄媚,端着岳母倒给自己的水,殷勤地递给柳学鸣,“爹,你看看女婿这头发都给愁白了,要不是听根叔说起,我都不知道还有这好东西!”   焦路生眼含埋怨地看着柳学鸣,有这样的好东西怎么不早点告诉自己。   柳学鸣斜睨着他,脸上带着骄傲,“我给你牵牵线你们村也装不上!”   焦路生面露疑惑,“这是为啥?”   柳学鸣端起碗喝了一口茶,眉毛一扬神秘地道,“你是不是没打听清楚这水车的价格就过来了?”   焦路生点了点头。   “我之前去于地主家打听过,这个水车一辆就要一百两银子!”柳学鸣伸出一根手指比划着。   焦路生惊讶地长大了嘴巴,心底萌生了退意,村里一共还不到一百户人家,让每家拿出一两多银子,村里人也不乐意呀!   “你要让人家给装好,还要再收五两银子!”柳学鸣又添了一句。   焦路生扯了扯嘴角,“这也太贵了吧!”   “我倒是能给你指条路!”   柳学鸣看了一眼空了的碗,焦路生赶紧起身将碗添满,叫得亲热,“爹,您是我亲爹,可不能不管我!”   柳学鸣指了指顾家的方向,“顾家小子就在常氏木工做师傅,你提点儿东西去顾家走一趟,多少能给你省点!”   顾家一家人都是心善的,乡里乡亲的肯定愿意帮忙。   柳学鸣话音刚落,焦路生站起来就往外走,不带一丝留恋,“我下次再来看爹娘!”   柳学鸣气的直骂他白眼狼。   顾如槿刚进柳学鸣家的门,就见一个青年风风火火地往外走,顾如槿连忙往旁边躲了躲,那青年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差点撞到人,直直地往外走去。   柳学鸣坐在堂屋门口,正看到这一幕,连忙起身叫住焦路生,可人已经出了院门,哪里还能听得到。   顾如槿先跟院外的孟氏打了招呼,才由孟氏领着进了堂屋。   “学鸣伯可是正忙着呢?”   柳学鸣见焦路生没听到,也懒得出去叫他,侧了侧身子给顾如槿让了个位置,“坐下喝口茶吧,我一个老头子有什么忙的!”   顾如槿接了孟氏倒的茶,跟孟氏道了谢,这才转头看着柳学鸣说明了来意,“咱们村子里要种花草,可有行家?”   柳学鸣也意识到了问题,拍了拍大腿,愁道,“别说行家了,连个种过的人都没有,这可怎么办呀!”   顾如槿喝了两口水,说出了自己的意见,“不如这样,岳州城郊有个棠梨村,那里都是种花草果树的,等我回府城的时候,每家派一个代表跟我去府城,在棠梨村买种子,顺便学习养护技巧。”   柳学鸣有些犹豫,“咱们这么多人都跟着你会不会不方便?”   顾如槿笑了笑,“我爹也要跟着去,他们跟我爹一起没什么不方便的!”   柳学鸣这才放心了,让村里几个男人跟着一个妇人出门,实在是说不过去。   事情说定了,顾如槿也没有多留。   顾如槿刚走出堂屋门,迎面走来一个看起来文静柔弱的女子,身边还带着个丫鬟。   女子拦住了顾如槿的去路,福身行礼,轻声细语地道,“小妹柳杨氏见过姐姐!”   顾如槿不明所以,只是客气地还了礼。   却又听杨氏道,“姐姐嫁了裴举人,可真是好福气,定要好好珍惜!”   这句话乍听来似是嘱咐,可从一个第一次见面的女人嘴里说出来却总是不对味儿。   “妹妹也当如此!”顾如槿也懒得跟个陌生人掰扯。   杨氏一口气被噎在胸口,吐不出来,这顾氏可真是难对付。   柳智渊刚去县城不久,自己还借住在学堂里,自然不能将杨氏接去,杨氏便留在了柳树坡。   前不久一次饭桌上,小孟氏状似无意地提起柳智渊似乎跟顾如槿有过那么一段儿,杨氏便记在了心里,后来旁敲侧击地从小孟氏那里套出不少顾如槿的信息,小孟氏好歹也识几个字当然不会那么傻,她就是看不惯杨氏一副大小姐做派,家里人都敬着她,要给她添添堵。   这次顾如槿回来,小孟氏还特意拉着杨氏去顾家,远远地看了一眼。   杨氏也不想计较那么多,可小孟氏的话一直萦绕在耳边,什么顾氏手里有钱,她花钱让她男人去了府学,什么娶媳妇就要娶个有钱的,想要什么有什么,什么公婆现在心里不定怎么后悔云云。   恰好这几天,顾如槿一次次的上门,杨氏便有些坐不住,带着人堵了上来。   那丫鬟见不得主子落败,挺胸上前,嘴皮利索,字字如刀,“商户人家的女人就是没有教养,我们姑娘叫你一声姐姐,那是礼貌,你哪来的脸叫我们姑娘一声妹妹,我们姑娘将来要做官太太的,岂是你能配得上的!”   如此尖利的语气,一下就把柳家人都引了出来。   “红缨,你怎么说话的?”孟氏厉声呵斥。   柳学鸣也是眼神凌厉地看着那丫鬟。   红缨面对一家子却不甘示弱,“红缨说的是事实,老夫人就算打死红缨,红缨也还是这个态度!”   杨氏却是不早不晚地出面制止了红缨,秀眉微皱,温柔的语气里含着责备,“还不跟姐姐道歉!”   顾如槿笑出了声,“别!我可不是谁的姐姐!毕竟我将来应该会比你早做上官夫人,这句姐姐也不是你能喊的!”   顾如槿说完,迈着轻快地步子离去,丝毫不关心杨氏主仆俩会不会受到责罚。   杨氏咬牙看着顾如槿离去的方向,掩在袖子下的帕子都快被拧烂了。   可是她知道顾如槿说的是事实,顾如槿可能明年就能做上官夫人,而自己至少要再等两年,甚至更久。   等顾如槿走后,柳学鸣也出了门,孟氏瞪了一眼看热闹的小孟氏,转头看着杨氏,扬了扬下巴,“你嫁进了我们家,就该遵守做媳妇的规矩,从今天起,你和你大嫂、二嫂轮流做饭!”   支着耳朵偷听的小孟氏心里窃喜,这个结果可真是意外之喜!   红缨想要辩解,却被杨氏拦住了。   等会了屋,杨氏收起了柔弱的表情,脸上冷冷冰冰的,“去墙角跪着去吧!”   红缨再没有在外的嚣张,缩着脖子老老实实地跪在了撒满豆子的墙角。   柳学鸣去了签了契书的那几家,说明了情况,几家均表示愿意出个人去府城,顾如槿听了消息便打包行李,准备后日启程回府城。   柳树坡的事情已经基本办妥,薰衣草有丰年养着,果园、作坊也都招了人,由遮颜留下来看顾,唯一的凉皮,顾安郎没有同意,顾如槿也不强求,等回了府城招些长工,自己就能做成。   单等着签了契书的几家人商量好,出来几个人,就能一起踏上回程了。   没想到就这几人,还有人不满了。   “去府城来回吃喝拉撒哪样不要银子,还没赚到钱,就先花出去了几两银子。”   一男一女坐在柳学鸣家的堂屋里,男人有些不好意思地低着头,女人吐沫横飞地嚷嚷着。   柳学鸣不悦地看着两人,“那你们想怎样?”   女人踢了男人一脚,示意他说话。   男人先是瞪了女人一眼,接着才转头看向柳学鸣,扯了扯嘴角笑了笑,“书桥叔不是也要去府城嘛,咱们这么多人去也没地方住不是,让书桥叔自己去,他在府城有落脚的地方,等他学成了回来可以教教咱们!”   柳学鸣了然地点点头,面上平静什么也看不出来,“原来你们是这个打算!我知道了,你们先回去吧!”   夫妻二人前脚刚出了柳学鸣家的大门,柳学鸣后脚就去了其他几户人家。签了契书的人家也不多,也就七爷爷的两个儿子、李大婶、李春萍、柳贵良、柳学鸣这几家,还有就是刚才那个男人柳成杨家。   柳学鸣接连走了几家,没有人再提出什么意见,柳学鸣才欣慰地点点头,要是村子里都是柳成杨那样的人,那可就是真的扶都扶不起来了。   柳学鸣在村子里走了一圈,最后才去了裴家,跟顾如槿说了这件事情。   顾如槿也不在意,好心被当了驴肝肺,那她就收回这个好心。   最终柳学鸣陪着顾如槿亲自上门跟柳成杨家解除契书,柳成杨夫妻俩也没有犹豫多久就同意了,因为他们也就是跟风才想种花草的,自己根本没什么主见。   在柳树坡住了七日,这日一早顾如槿便带着李氏和毛氏准备的各式各样的东西准备出发了。   毛氏拉着顾如槿的手,不舍地道,“你才回来几天就又要走!出门在外要照顾好自己,别太操劳,有什么事让还儿帮你做!”   毛氏虽然没有打听过裴还的事情,可这么多年,两人同住一个屋檐下,她怎么可能一点也没察觉出异样,她只是不问罢了。   顾如槿点了点头,附在毛氏耳边轻声道,“我之前说的话娘仔细考虑考虑,遇到合适的人,娘就告诉我们!”   毛氏仔细一想便知道,顾如槿说的是什么事情,她不好意思地左右看看,见没人看过来,转头又瞪了顾如槿一眼。   等毛氏说完话,李氏也上前说了同样的话,最后小声地嘱咐顾如槿道,“你自己可上点心,明年让娘抱上外孙!”   顾如槿只能笑着应下。   她并没有吃避子药,这事儿主要还是靠缘分,该来的总会来。   身后,跟着一起去府城的几个人,也在和家人告别,妇人们均是千叮咛万嘱咐地要男人们主意安全。   来喜赶了马车载着顾如槿,顾安郎载着村里的男人们,一起去了码头。   船是昨天让遮颜找的,是一艘小客船,顾如槿把船包了下来,村里的男人都上前表示感谢,大家都是熟人也没什么好客气的。   顾如槿自然是住了最好的房间,其他人包括顾老三都睡了大通铺。   船晃晃荡荡地朝府城出发。   柳源、李金虎、柳智深几个年轻的小伙子,从未出过陈水镇一时均是兴奋地趴在船头往下看,顾如槿看到了不由地想起了顾璟弘三个孩子上一次去府城时的情景,也不知道孩子们吃的好不好,有没有想娘,还有晋骁辰跟着老将军回了京城还适应吗,还有裴还……有没有想她。   一瞬间,顾如槿归心似箭,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回府城。   船依旧平稳地行使,顾如槿却觉得这次的行程格外漫长,漫长到当她看到站在码头上等着的裴还时,感觉像是一辈子没见。   顾如槿慢慢走近,裴还看到那熟悉的身影,眼睛都溢满了柔情。   裴还想伸手牵着顾如槿的手,却被一道咳嗽声打断了。   顾老三也高兴女儿女婿感情好,可是眼看二人就要拉上手了,他不得不做个恶人,出声打断。   顾如槿回头看着身后几人揶揄的笑容,羞红了脸。   柳源起哄道,“裴举人,咱们这么多人可不能陪着你们在这里晒太阳啊!”   其他几个男人哄然大笑,年轻就是好,小夫妻俩小别胜新婚!   裴还却是面不改色地拱了拱手,“诸位乡亲到府城来,裴还自是要好生招待的!”   顾老三怕女婿打肿脸充胖子,赶忙摆手,“不用招待,咱们都是自己人,你领着我们去小客栈,我们在那里凑合凑合就行。”   其他几人也是贴心地摆手拒绝。   “岳父大人来了自然是要住家里的,其他几位叔伯兄弟若是不嫌弃,我在僻巷里有一处小宅子可以在那里凑合几晚!” 第一百三十九章 铺子被封   此时正是午时,码头上人来人往的,裴还也是趁中午休息才来码头看一看,这会儿也没有赶马车,只能雇了辆马车,先让人将行李都运回家里,裴还夫妻俩带着几个人去了德运楼。   站在德运楼高大的匾额下,几个汉子怕被人嘲笑,都是拘束的不敢随意开口。   顾如槿熟门熟路领着众人进去,要了一个雅间,点了几道招牌菜。   等四下没有外人,顾老三才开口道,“府城的菜是不是要比咱们镇上的贵上许多,咱们就去路边吃个面就行了!”   顾如槿笑着安抚众人,“郑大公子跟咱们认识,不会多收咱们的钱的!”   顾如槿话音刚路,只见掌柜的领着人进来了。   掌柜的眼神一扫便看到了坐在一侧的顾如槿,拱了拱手道,“裴夫人过来怎么也不跟小的说一声,小的好给安排个大点儿的雅间。”   如今顾如槿的风头正盛,各家的掌柜都知道岳州城来了位极有手段的娘子,顾如槿的基本情况自然也被打听的一清二楚。   顾如槿起身福了一礼道,“掌柜的客气了,我也就是领着家里人来吃个便饭。”   掌柜的对身后的小二挥挥手,小二上前将托盘上的几碟点心放下。   “正是用午饭的时候,诸位将就先用些点心,饭菜稍后就上!”   顾如槿再次道谢。   “那我就不打扰诸位了!”掌柜再次拱手,领着小二出去了。   顾老三见掌柜的似乎很给女儿面子,便不再多说。   其余人则在心里感叹,这老顾家孙子没有一个出息的,反倒是一个出嫁的孙女,有这么大出息!   在他们看来,能让德运楼的掌柜亲自出面招待,已经是非常有面子的事情了!   顾老三招呼着众人吃点心,见没人动筷子自己先带头吃了起来。   虽然好菜好饭就在眼前,可几人都不是小孩子了,除了顾老三之外几个汉子都吃了半饱。   顾如槿见剩下的多,便叫了小二将剩菜装了食盒,打包交给了顾老三。   出了德运楼,裴还去了学堂,顾如槿便领着顾老三几人去安排住的地方。   到了裴家的院子,却意外见到了阎东阳。   众人都上来打了招呼,顾老三疑惑他怎么会在女儿家中。   “我来府城没找到营生便先在裴举人这里看护着院子!”阎东阳面不改色地解释道。   众人皆是感叹出门谋生计真是不容易,几个年轻的小伙儿,这几日动了的心思,又歇了下去,阎猎户多少有些拳脚功夫能在裴举人这里做个护卫,他们只会干些农活,出来也只能给人做苦力。   将几人安置在正厅歇着,顾如槿将裴还的话转告给阎东阳,“相公说,葫芦巷第二个门是一个小宅子,你一会儿领着几个叔伯兄弟去安置一下!”   阎东阳一听便知道裴还说的是哪处宅子,点头应下。   顾如槿转头又看向顾老三,“家里还有客房,爹晚上就住在这里,这几日让东阳接送你们去棠梨村!”   顾老三却不想那么麻烦,“我跟你叔他们住在一起,明日东阳给我们领个路,之后我们自己去就行!”   其他几个汉子也跟着摆手拒绝。   “东阳在家也无事,索性你们也待不了几天,怎么便利怎么来!”   在顾如槿的再三劝说下,顾老三才同意留下。   送走了众人,顾老三见四下无人,才悄悄地念叨起顾如槿,下次不能如此了,要知道过日子的艰难,财不露白云云。   最后又嘱咐顾如槿对阎东阳不能太客气,银子要花得值,不能让人觉得好欺负!   这些本来都是要李氏来教的,可是李氏离得远,只能他一个大男人来说。   顾如槿乖巧地点头应下。   另一边,柳树坡顾家,此时也迎来了李氏不想见的人—顾书生。   顾书生赶在今日休假,亲自上门,想再试一试,毕竟举荐信要比银子重要。   李氏笑的眉眼都弯了,“你来的还真不巧,老头子跟着三娘去府城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连二哥也不叫了。   顾书生站在顾家的院子里等了一会儿,见没人搭理他,他面上虽难堪可为了儿子厚着脸皮也要赖在这里。   只是天逐渐黑了,也没见到顾老三。   顾书生被晒了一下午,连口水也没喝上,此时头昏脑涨的,由墨书扶着一步三晃地上了马车。   顾如槿亲自给顾老三收拾了客房,让顾老三歇下,自己刚要去吩咐厨房晚上多准备点菜。   便见来福匆匆而来。   暗香盈袖因为售卖五石散被查封了! 第一百四十章 怀孕   顾如槿仔细问了前因后果。   原来,今日上午有一个人,疯疯癫癫地闯进铺子里,嚷嚷着要五石散,虽然很快被人丢了出去,可还是有人听到了,就去衙门报了案。   刚才衙门派了人来,还真在铺子的抽屉里搜出了一大包五石散,人证物证具在,暗香盈袖无从辩解,衙役当场便将铺子封了!   “有谁亲眼看到五石散是从咱们抽屉里拿出来的?”   顾如槿觉得这栽赃嫁祸的套路简直不要太熟悉了!   “搜出东西的抽屉就靠近门口,周围看热闹的人都看到了!这明显是事先放进去的!而且上午那个男人也被找了出来,他说他多次在铺子里买过五石散!”   顾如槿嗤笑了一声,这次的手段高明了一些,证据都事先安排好了!   这件事情要尽快解决,拖得越久,对铺子的影响越大。   “先将铺子里的人单独问一遍,让来旺去查查五石散的来处!”   这么大包东西,总不能是一点一点攒下来的。   卖东西的应该有印象卖给了谁。   来福领命而去。   顾如槿也没有太担忧,她要是不能自证清白,那就只能自认倒霉!   下晌,孩子们从学堂回来,见到顾如槿自是兴奋不已,顾璟弘拉着顾如槿的衣角不愿松开,顾如槿便在孩子们的院子里陪着他们玩了一会儿。   孩子们的课业安排的非常紧,裴还将他们的时间做了调整,辰时要跟着裴璇星习武,巳时到先生家习字,中午一般留在先生家中午歇,下午在先生家中做完课业,申时才能回来,吃过晚饭,由裴还再给他们上课。   一天下来比大人都要劳累,顾如槿十分心疼,可也知道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只能在吃食上补贴他们。   在晚饭时见多许久未见的顾老三,两个孩子自是拉着顾老三的手,亲亲热热地叫着。   顾老三从怀里掏出顾福郎给孩子们做的小玩具,这是顾福郎让人捎回来的,家里孩子们都有,说是城里孩子都爱玩儿这个。   两个孩子接了礼物却没有马上上手,给顾老三道了谢,安安静静地坐下来吃饭。   如今已过了十五,月亮已经不甚圆了,燥热的天气,即使到了夜深仍是汗津津的,窗外的虫鸣声一声高过一声,似乎要将胸中的闷气宣泄出来。   顾如槿坐在妆台前,将头上的发簪一一拆下,仔细地梳了头发,在这里顾如槿最烦的就是捯饬头发,头发太长,发质又不是很好,洗一次都要用上大半天的时间,所以顾如槿每次梳头发都是尽量将打结的地方仔细梳通。   “十五那日你们说上话了吗?”顾如槿通过镜子看着身后看书的裴还道。   裴还脸色一黑,他之前一直将老祖当做有修行的灵物对待,如今才知道竟是个为老不尊的!   “我将他丢去水缸了!”   顾如槿心里疑惑却不敢多问,怕被牵连!   “你这几日都忙了些什么?”顾如槿转移了话题。   裴还放下书走到顾如槿身后,接过她手中的梳子,轻轻帮她梳理着发梢。   “今年干旱,上半年的收成大多减产,下半年要是还不下雨,那百姓又要受难了,文叔这几日正在为此事忧心!”   新任知州迟迟不上任,大概也是怕担下此事。   顾如槿疑惑,“我在村子里也没听说粮食减产的事儿,村长整日乐呵呵的,也没见发愁!”   裴还手一顿,指了指镜子,眼里带上了自豪,“那还不都是因为你!”   “我?”   裴还手上继续,语气里透露着忧愁,“你忘了咱们村装的有水车,浇地的效率提高了好几成,装了水车的地主们都没受多大影响,减产的也就是普通百姓!”   顾如槿敛下眉眼,仔细思考了一会儿,裴还见她如此也没打扰,只是手上的动作更轻了。   “你们有没有想过下半年种些耐旱的作物?”   “文叔考虑过,但是耐旱的庄稼产量低,价格也低,农人大多不愿种植!”   粟和黍都是耐旱粮食,可是却也是低等粮食,只有农人会吃,富贵人家都是喂牲口的。   “那土豆呢?就是地蛋!”   据她所知,土豆的产量可是很高的。   “那东西充饥是可以,可是没滋没味的根本没人买!”   顾如槿急急地转身,裴还赶紧松手,木梳掉在了地上。   “你们放心让人种,我这里有很多土豆的吃法,保证能将土豆都卖出去!”   顾如槿眉头一扬,说的自信。   裴还也不管她说的是真是假,只管点头答应。   顾如槿起身便要去写菜谱,却被裴还制止了。   小夫妻团聚,自然是要浓情蜜意一番的。   次一日,顾老三一大早便起来,早饭也没吃,就要出去。   顾如槿留他吃饭,他却是不好意思将其他人撇下。   等送走了孩子们,顾如槿带着来喜偷偷地出了门,也没坐马车。   两人几番打听来到了一个小医馆。   她昨日半夜开始腹痛,直到今天早上也没有缓解,这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自从来到这里,她便小心养护自己的身体,月事虽有不准时的时候,可也没有出现过痛经。   这个时代,男大夫极少会看女人病,除了那些专门养了医女的贵妇人们,这些小门小户的女人都是去找附近的稳婆,稳婆也是大多学过一些医术的,而这家小医馆就是一个稳婆开的。   医馆内光线不甚明亮,顾如槿进了门便萌生了退意。   那稳婆是个三十多岁的中年妇人,见有人来,赶紧迎了出来,热情地道,“夫人是来看诊的吧!快进来吧!”   稳婆领着主仆二人进了门,将桌边的板凳擦了擦,“夫人也别嫌弃!”   顾如槿将信将疑地坐下,“我腹部坠痛,想开一些暖宫的药!”   “夫人一开口,小妇人便知道夫人是懂行的,只是多少让小妇人切切脉,看看是个什么情况!”   顾如槿将手伸了出来。   稳婆摸着脉象,眉头皱了皱,“夫人是什么时候开始坠痛的?”   顾如槿脸上有些羞赧,“昨天夜里!”   稳婆舒了一口气,“夫人来的及时,开些安胎药就行!”   她原本还以为这位夫人是个懂行的,现在看了也只是个半吊子,怀孕了还怎么吃暖宫药!   安胎……药?   顾如槿一时没有回过神来。   稳婆一看她的表情,眉头又皱了起来,“夫人怀孕快三个月了,自己还不知道?怎么能如此粗心!”   顾如槿收敛心神,脸上扬起一抹笑,“是我太大意了!不用开药了!”   在这小医馆里拿药她可不放心。   顾如槿掏出一个银角子放在桌子上,跟稳婆到了谢,起身离开。   稳婆开心地将那银角子收了起来,没想到今天还遇到了财神爷!   顾如槿按耐住心里的欢喜,缓步走去了回春堂,她还要再找大夫确认一下。   从回春堂出来,顾如槿小心地摸了摸平坦的腹部,身后来喜提了两大包安胎药。   昨夜动了胎气,有滑胎之像,大夫让卧床休息,最好不要随意走动。   顾如槿也不敢走的太快,走出一段距离便坐下来休息一会儿,还好是夏天,路边的台阶也不凉。   等她们走到家已经快午时了,来福在正厅等候了许久。   顾如槿强撑着身子,听了来福的回禀。   “内线和卖家都找到了,夫人看如何处理?”   顾如槿歪在椅子上,手掌撑着脑袋,也不问内线是谁,直接道,“将两人都扣下,让他们去衙门指证指使者!”   来福看顾如槿脸色不好,得了命令,也没有多留。 第一百四十一章 我会对妹妹很好的   来福出了裴府,驾着马车直接去了衙门。   马车上一男一女老老实实地坐着一动也不敢动。   到了衙门口,来福让两人下车,给守门的衙役使了银子,那衙役才不情不愿地进去通报。   出来的是一个微胖的青年男人,男人迈着八字步,走路一晃一晃的,鼻孔都要翻到天上了,此人正是昨日查封铺子的领头人,刑捕房的一个小吏。   “说吧!找我什么事?”小吏一手按着腰间的佩刀,一手叉腰,不耐烦地看着来福。   来福也不在意,指着身后的两人道,“这二人可以证明我暗香盈袖是被冤枉的!”   那一男一女争先恐后地涌了上来。   “大人,大人,那五石散是罗家的福官家从小的这里买走的!不是暗香盈袖卖的!”   “大人,五石散是婢子放在柜子里的,不关东家的事!”   “大人,你把小的关进去吧!”   “大人,你把婢子关进去吧!多关几年也行!”   “大人……”   “都闭嘴!”小吏被两人叽叽喳喳吵的耳朵嗡嗡作响。   小吏皱着眉,怀疑地看着来福,“他们不会是你们故意找来的吧?”   哪有罪犯争着抢着要进牢房的!   那一男一女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来福。   来福拱了拱手,面无表情地道,“大人尽可以去查实!”   小吏又上下打量了一下男女二人,挥了挥手,“走吧!进衙门里说!”   来福目送三人进了府衙,才转身离开。   只是那小吏带二人进去以后,并没有多管,直接交给了手下,“将这二人关进去!”   手下也没有多问,直接领着人走了。   一男一女两人明显松了一口气,只要能坐牢离外面的那人远地点,他们就谢天谢地了,其他的他们也管不了。   顾如槿在来福走后,吃了几口饭,喝了药,便睡下了。   谁知这一觉一直睡到下晌。   顾璟弘和徐靖钰下学回来,闻到院子里一股子药味。   顾璟弘捏着鼻子,小脸皱成了包子,“谁家熬药了,味道都跑到咱们家来了!”   徐靖钰仔细闻了闻,“不像是外面传过来的,是不是娘生病了?”   被他这么一说,顾璟弘也顾不上捂鼻子了,撒丫子就往顾如槿屋里跑。   顾如槿正睡的迷迷糊糊的,便是被顾璟弘稚嫩的叫声吵醒了。   懒懒地翻了个身,顾如槿动了动睡的有些发麻的胳膊,天气闷热的很,顾如槿没有关窗,窗外知了鸣叫声清晰地传来,吵得人有些厌烦。   顾如槿摊在床上不想动,可顾璟弘的拍门声却不停。   该找个贴身丫鬟了!   顾如槿边起身边想着。   来喜毕竟有所不足,不说现在她要卧床休养,即使之后月份越来越大,行动起来也会不太方便。   开了门,门外的阳光刺眼,顾如槿伸手遮住眼睛,待到适应了才睁开。   徐靖钰和顾璟弘站在门口,两人的小脸儿均是一脸严肃。   “娘是不是病了?”   顾如槿摸了摸两个孩子的头,一手牵了一个进了屋。   “娘没有病!”顾如槿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小腹,初为人母,她有些无所是从。   “娘要给弘哥儿和钰哥儿添个小弟弟或小妹妹了!”   顾璟弘转动脑袋,脸上带着好奇,“小弟弟和小妹妹在哪里?”   顾如槿好笑地看着他,“她还在娘肚子里呢!”   瞬间,两双眼睛看向了顾如槿的小腹,顾璟弘扬起小手,却被徐靖钰制止了,“小妹妹还小不能摸!”   “钰哥儿想要个小妹妹吗?”   徐靖钰点了点头,“我会对妹妹很好很好的!”   顾璟弘不甘示弱地出声道,“我也会对妹妹很好很好很好的!”   顾如槿可以预见,若这孩子真是个女孩儿会被宠成什么样!   到了傍晚,外出的人都回来了。   顾老三知道顾如槿怀孕了,高兴的合不拢嘴,裴还倒是淡定的不见一丝异样。   最激动的竟然是阎东阳。   “我这不是替裴举人高兴嘛!”   在顾老三疑惑的目光中,阎东阳呵呵笑着,尴尬地挠了挠头。   顾老三瞟了一眼淡定的裴还,悄悄按下了心底的担忧。   裴还照常给孩子们上了课,又帮顾如槿梳了头发,看着她睡着了,自己一人起身去了院中。   从水缸里将老祖捞出,裴还敲了敲老祖坚硬的外壳。   “阿槿怀了我的孩子!”   原本还在生气缩着脑袋不肯出来的王云林,立马将头伸了出来,四肢乱挠,表达着自己的激动。   裴还也不在意他的回答,自言自语道,“是个男孩还是个女孩?”   “我现在是不是要先起个名字?”   “叫什么好呢?” 第一百四十二章 出手   裴还独自一人自言自语地在外面坐到深夜。   一会儿说要给孩子买什么东西,一会儿又自责昨夜自己太粗鲁。   每当王云林趴在地上不想动弹的时候,裴还便伸手敲敲他的龟壳。   王云林被他吵的头昏脑胀,这还是这么多年以来,裴还说话最多的一次。   幸好这是仲夏,不然非要染了风寒不可。   也幸好裴还还知道明日要上职,终于放过了王云林。   次一日,太阳初升,屋内的光线朦朦胧胧的,刚睡了两个时辰的裴还便睁开了眼。   阎东阳站在院子里看着晨起打扫的下人,下人们像做贼似的不敢发出一点声响,稍微有一点响动,便会得到大管家锐利的眼神。   没人知道阎东阳现在的心情,公子总是形单影只,沉默寡言,学堂里、村子里,少年们多少都会说起谁家姑娘长得好看,谁家姑娘气质出众,只有公子,他从未参与过这样的讨论,似乎对女人没什么兴趣,阎东阳一度以为他们言家真的要绝后了。   可如今小公子就要出世了,以后还会有二公子、三公子。   想到这些,阎东阳觉得即使自己现在死了,也能去见大公子了!   他一定要排除一切影响,让小公子健健康康的出生。   这要是让顾如槿知道,定会赏他一个大大的白眼,当她是母猪不成!   裴还穿了衣服,怕吵醒顾如槿,也不敢在房间内多留,轻轻地打开门,又轻轻地关上。   “公子!您要的人属下找好了,您要不要过过目?”阎东阳躬身行礼,压低了声音道。   裴还点了点头,跟着阎东阳出了院子。   正厅里,一个头发斑白的老妇人领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子等在那里。   母女二人是阎东阳昨日连夜跑了几个牙行,才找到的。   老妇人有四十多岁,身上的衣着虽破旧,可也整洁,就算是补丁也打的十分精致好看。   女子穿的要比妇人好上一些,一双圆圆的杏眼,眼底似乎含着水光,一眼望过来,将人的心都融化了,这样的姿色当是牙行的抢手货。   老妇人是大户人家的医女,伺候过好几个产妇,女子也有一手好厨艺。   裴还见了二人,问了几句话,心觉满意,人品如何留待以后观察。   不过还是要再敲打几句的。   “好好伺候夫人,不要存些不该有的心思!”   老妇人上前一步跪在地上磕了个头,恭恭敬敬地道,“老爷放心!咱们要是有什么别的心思,也不会等到今天才找到主家!”   老妇人也知道自己闺女姿色甚好,看到年纪轻轻的裴还进门的时候,还在心里担忧,这位老爷人品如何,母女二人实在是怕了主母的手段。   裴还点点头,偏头看着阎东阳,“一会儿领去见见夫人,夫人胎像不稳,外面的事就不要打扰她了!”   阎东阳恭敬应下。   顾如槿吃过早饭,见过母女二人之,问了名字、年龄、擅长什么。   母女二人一一作答。   老妇人姓吴,顾如槿便称她一声吴妈妈,女子跪下磕了头,请顾如槿赐名字。   顾如槿抬眼看着院子里开的正好的芍药花,便给女子赐了红芍这个名字。   以前不知道自己怀孕的时候还没什么,知道自己怀孕之后,还真的有些嗜睡了,不知道是不是心里因素。   顾如槿刚坐了一会儿,困意便又上来了。   吴妈妈给红芍使了一个眼色,红芍机灵地走到顾如槿一侧扶她起身。   顾如槿睡下之后,吴妈妈让红芍守着主子,自己去见了阎东阳,仔细地询问了顾如槿的饮食爱好,身体状况。   阎东阳毕竟是男人,不经常在后院走动,哪里知道这些,便叫了府里的下人来问。   另一边,来福又来到了府衙门口询问案子的进展,照他的估算,今天门上的封条应该能揭了。   可他等了一个上午也没见有人过来。   守门的还是昨天那个人,来福熟门熟路地掏出十几个铜板递给那人。   不一会儿昨天那小吏也出来了。   小吏见到来福,烦躁地拧眉,“你怎么又来了,这衙门是为你家开的?”   来福耐着性子,好言好语道,“大人也知道咱们这铺子刚开业不久,正是揽客的时候,封一天就要损失不少客人,还望大人通融通融!”   要不是来福塞过来的一个荷包,那小吏都要以为板着脸的来福是在威胁他了!   小吏将荷包塞进袖子里,顺便摸了摸分量,脸上才带上了一点笑意,“你们找错人了,这案子是上头压下来的,我就是领着人走一趟而已!”   小吏以为自己这样说,来福肯定要问上面是哪个,没想到来福连声谢谢都没说,直接走了。   小吏在他身后啐了一口,一点礼数都没有,活该倒霉!   不想耽误太多时间,来福直接去了海淘居,让来旺去查查岳州城哪个官员最近跟罗家有来往。   他们之前得到的信息是罗家根基尚浅,在官场并无人脉。   来旺很快就回来了。   “首领,刑捕房刑书的夫人近日多次出入罗家的铺子!”来旺进了门,拱手正声道。   来福临窗而立,窗子的斜对面正是罗家的香料铺子。   “你将那刑书的信息调查清楚,我去见夫人!”   二人出了海淘居,分头行动。   而来福并没有见到顾如槿,被阎东阳拦在了门口。   “你有何事跟我说,公子会帮夫人解决的!”   即使顾如槿与裴还成了亲,来福的主人仍旧是顾如槿一人,他不会听别人的命令的。   二人争执不下,眼看就要动手了,隐在暗处的言子跳了出来。   “夫人如今怀有身孕,需要卧床休息,你还是不要去打扰夫人吧!”   来福微微有些惊愕,转念一想,便有些了然了,怪不得夫人昨日的脸色不好!   见来福有些犹豫,阎东阳又道,“我们公子的能力你又不是不知道,定不会把事情办砸的!”   最终,来福还是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阎东阳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区区一个刑书,不用公子出手,他就能将人拿下。   没等到晚上,府衙门口便有人击鼓鸣冤,状告刑书许大同收受贿赂,欺行霸市,侵占良田。   民告官,此等大事,像长了翅膀一样在岳州城传遍了。   刑书本来就是掌管破案侦缉的,如今成了被告,只能由杨德文亲自出面主理此事。   不查则以,一查之下,牵连的小官小吏还不少,甚至城中的许多商户都受到了冲击,多年前的事情已经查不清楚了,可罗家的事情离得最近,接着又查出了罗家栽赃陷害恶意竞争,最终罗家被罚了不少银子,又丢了几家铺子。   听到这件事情,白乐菱撑着病弱的身体,在湖边畅饮了一夜。   顾如槿还在疑惑这两日来福怎么没有来回报事情的进展,阎东阳就跟她说了暗香盈袖已经重新开门了。   顾如槿只能感叹,衙门还是挺公正的!   因为怀了身孕,现在身边也添了两个人,连喝口水都有人递到嘴边,就差吃喝拉撒没人能替代了,顾如槿如今是闲的都要长蘑菇了。   有了空闲,她便琢磨着食肆的事情。   红芍厨艺好,顾如槿便指挥着她在厨房里试着做凉皮。   没想到红芍在厨艺一事上极具灵性,一次便成功了。   顾如槿便让她领着人做了满满一大盆的凉皮,晚上就吃这个。   虽然少了凉皮的灵魂—芝麻酱,做出来的凉皮也没有以前吃的劲道,可在这炎炎夏日吃到一碗冰冰凉凉的饭食,也是一件美事。   当天晚上,顾老三吃了满满两大碗,孩子也一直嚷嚷着要吃,只有顾如槿只尝了两口便被制止了。 第一四十三章 通判府   顾老三几人在岳州城待了六天,各自在棠梨村买了自己需要的花种花苗,参观了整个棠梨村的种植情况,棠梨村家家户户种花,不论男女老少,几乎人人都是养花种树的高手。   几个汉子跟村里人请教了如何播种,如何浇水,如何修剪,怕自己记不住,顾老三还特意带了纸笔做记录。   事情说起来简单,做起来便难了,回家后还得自己摸索。   顾如槿让阎东阳赶了马车,亲自送了顾老三上船,自己才又去看了来旺找的新铺子。   铺子就在码头附近,要做的吃食属于快餐类,适合来来往往的行脚商人靠岸修整时,坐下来吃上两碗。   铺面面积大,不过只有一层,带了个后院,之前是个仓库,铺子主人觉得费心力又不赚钱,这才转卖了。   因为这个时代还没有快餐店的概念,最方便的吃食便是路边的面摊儿,码头附近除了适合做客栈的铺子,其余的价格都不贵。   屋内能摆下近二十张桌椅,后院虽小,正好可以用来安排铺子的掌柜伙计们住宿。   顾如槿看着四四方方的铺子,在心里已经有了装修计划。   凉皮、米皮都不需要明火,可以在进门左侧靠墙的位置做一排桌子,放置调料和碗筷。   土豆粉、米线、烫菜、肉夹馍这些需要明火的就只能在后院里搭灶台了。   顾如槿将自己的计划,简单地给来旺讲了一遍。   从铺子里出来,阎东阳便催着顾如槿回去,索性她也无事,便听话地回了家。   阎东阳小心地赶着马车,对坐在车内的顾如槿道,“夫人开作坊的人手,属下已经找好了,如今就在家中等着,夫人可以过过目,若是不满意,属下再找!”   顾如槿跟阎东阳这么多天相处下来,也知道他为人谨慎牢靠,相信找几个长工这样的小事,难不倒他。   只是等顾如槿远远地看到站在院子里,站没站相坐没坐相的几个男女时,一脸怀疑地看向阎东阳。   阎东阳老脸一红,轻咳了一声,出声提醒。   几人立马收起身上的散漫,站直了身子,低着头也不敢往门口看。   阎东阳跟在顾如槿身后进了院子。   待顾如槿坐定,阎东阳才不悦地开口,“还不见过夫人!”   几人立马跪下磕了头,齐声道,“拜见夫人!”   动作干脆利落,不带一丝犹豫,仿佛刚才懒散地站着的景象是顾如槿的幻觉。   顾如槿也没有多问,只吩咐了红芍将人带下去。   之前说要给裴还写土豆的菜谱,趁着今日精神好了些,顾如槿拿出一沓纸,将上边写过的放到一边,写写停停,不一会儿便又写了七八页。   其实她哪里会写什么菜谱,每一张的开头都是葱姜蒜爆香,接着将配料写一写。   晚上裴还回来的时候,看着每张一样的开头,眼神戏谑地不停打量着顾如槿。   顾如槿被看的有些不好意思,“不要在意细节,只要菜好吃就行,这几日我让厨房先照着做做,等你尝过味道就知道了!”   裴还只能点头。   接下来几日,全府上下吃了各种土豆的做法,味道有酸有辣,大部分人觉得味道不错。   裴还拿着红芍改良过的菜谱,去见了杨德文,出门之前,顾如槿特意交代了,让他把菜谱还带回来。   通判府的书房紧闭,杨德文将两个儿子也叫了进去,通判夫人段氏想要进去送个茶水都被拦在了门外。   杨德文的长子名拯字赎之,嘴角总是含着笑,是个温和有礼沉着内敛的青年。   次子名捷字仲敏,较之兄长便跳脱了些,不过也还算稳重。   这不是兄弟俩第一次见到裴还,却是第一次说上话,以往在院中见到人,父亲从不允许他们上前。   杨德文在两个儿子疑惑地目光下,毕恭毕敬地给裴还倒了茶。   兄弟俩对视一眼,杨拯的眉头皱了皱,眼带防备地看着裴还。   “你二人快来见过裴公子!”   父亲的话兄弟俩自然是不能不听的。   裴还摆摆手道,“文叔不必如此!”   杨德文却是坚持。   裴还又道,“我敬文叔是长辈,两位公子便是我的兄长,即使将来两位公子愿助我一臂之力,也是我来拜见两位兄长。”   杨德文在岳州已经留任三年,其实他在三年前就能调任京城,可他却为了能保护好裴还,自己将到手的政绩推了出去。   杨德文处处为裴还着想,裴还自然是将杨德文当叔父一样敬着的。   见双方都不愿意,杨德文也不再勉强。 第一百四十四章 通判府(二)   裴还掏出自己带来的菜谱,“我娘子写了地蛋的菜谱,文叔先看看!”   杨德文疑惑地接过菜谱看了看,“没想到这地蛋还有这么多的吃法!”   以前人们都是像红薯一样直接煮来吃的。   只是没人开酒楼,要这些菜谱做什么?   杨德文看着裴还,等着他的下文。   “土豆也就是地蛋耐旱且产量高,我娘子说咱们可以将菜做好了,让人品尝,购进五十斤土豆便送一张菜谱,先将土豆的的销路打开,农人自然就愿意种植了。”   杨德文听后,敬佩地点点头,“果然是巧思!”   裴还也深有感触,果然三人行必有我师焉,即使女人不善民生大计,也有男人们学习的地方。   “文叔找人抄写下来,娘子说让我把菜谱带回去!”   听得裴还几次提及‘我娘子’,杨拯兄弟俩不免多看了裴还一眼,男人怎么能总将女人挂在嘴边呢!   裴还却并不在意,阿槿的好岂是外人可以知道的!   杨德文对自己的两个儿子招了招手,让他们到案上来抄录菜谱。   转首又对裴还说起了朝中之事。   “前几日京城里流传的文章是你们写的吧!”杨德文慈爱地看着裴还,小公子的文笔犀利不输恩师。   正在抄菜谱的兄弟俩,听到这话,手下一抖,一页纸便废了。   那文章他们也偷偷看过,用词锐利老辣,见解独到,会是眼前这个比他们还小上两岁的人写的吗?   裴还点了点头,面露嘲讽,“赵元旭的龌龊事,上边那人如何会不知,这次我们也只是给他递了把刀而已!”   他们写的文章悲戚地叙述了赵元旭克扣税款对朝廷的损害,虽没有实证,可景衡他需要实证吗?他只是需要有人站出来高声呐喊!   现在赵元旭又重新被关了进去,景衡指不定在暗处怎么高兴呢!   “不光上边的那人需要有人站出来,就是天下的文人志士也需要!”   杨德文老怀安慰,他们当年也有意气风发的时候,现在看这些年轻人能立起来,自己似乎也年轻了好几岁。   裴还并不觉的自己有什么功劳,他只是站在背后推着别人前进,而京城里被抓捕的几个书生才是真正的勇士。   话锋一转,杨德文又问起了赵桢的事情。   “赵桢去了豫州就没了踪迹,连安国公府的人都找不到他,难不成他还凭空消失了不成?”   裴还轻轻转动着手里的茶杯,低头沉思了一会儿,“文叔当年也在江州可听说了关于太后的一些事情?”   杨德文不知道裴还所谓何意,不过还是认真思索了一会儿,“年代久远,其他事情我也记不清楚了,不过有一次我去拜访恩师,恩师发了好大的脾气,似乎说了一句,‘豫州岳氏也是名士之后,怎会如此不要脸面’,我第一次见恩师发那么大的火,就记得比较清楚!”   豫州?岳氏?赵桢与岳氏又有什么联系呢?   裴还低头沉吟,杨德文害怕打断他的思路,一动也不敢动,书房内一时间静悄悄的。   日上中天,裴还起身告辞。   杨德文悄悄地将他送到后门处,才返回书房。   杨拯兄弟二人紧紧地盯着坐在案后的父亲,静等着他的解释。   杨德文犹豫了一阵儿,缓缓地开了口,“你兄弟二人是不是以为为父是在京城长大的?”   杨拯兄弟点了点头。   杨德文接着道,“为夫其实是在江州城长大的,那时你祖父去京中任职,就将我与母亲托付给了姨娘,我就是在江州城认识了小公子的父亲,我的恩师!”   杨拯兄弟俩对视一眼,若裴还的父亲是自己父亲的老师,那裴还就是自己的师叔了!   “当年为父年轻气盛,又有些才情,被人追捧着便有些飘飘然了,幸得恩师点醒,才不至于荒废一生!”   杨德文语气幽然,眼底有着浓浓的哀伤。   “如今小公子落难至此,你兄弟二人要鼎力协助!”   杨拯起身,拱手长拜,正色道,“父亲放心!儿子会谨记师公恩德!”   杨捷也跟着保证道。   自己的孩子品性如何,杨德文自然了解,两个儿子表了态,他便挥了挥手让二人退下了。   等屋里只剩下杨德文一人,他才拿起案上抄好的菜谱,脸上带上欣慰的笑容,那女子虽是再嫁之身,可也当得起言家主母的身份!   没过几日,岳州城的码头上,搭起了灶台,五六个厨子不停地翻炒着锅里的菜,引得来往的众人驻足观看。   “这炒的是什么菜?色香味俱全,看着味道就不错!”   “这么好的菜,在这里卖不是糟蹋了,连张桌子都不摆,这怎么吃啊?”   也有认出杨拯兄弟俩的。   “是通判府在施粥吗?”   “你见过施粥还带配菜的?”   那人嘿嘿一笑,“那倒还真没见过!”   见人聚了过来,杨拯朝候在身旁的衙役使了个眼色。   衙役拿起身边的铜锣,咚咚咚,一顿敲打。   “走过路过的,来看一看了啊!”   “先吃后买,买五十斤地蛋送菜谱咯!”   众人一听原来是地蛋,有的人摇摇头走了,那玩意儿没滋没味的,谁会买那么多?   也有好奇上来试吃的。   “嗯……还真好吃,原来地蛋还能这么吃!”   心动了,自然要上前问价。   衙役伸出三根手指,“三文钱一斤!”   周围人大骇,这是抢钱的吧!   别说是周围的百姓了,就是衙役也觉的通判大人中邪了!   地蛋这玩意儿平时一文钱一斤都没人买。   “给我来五百斤!”一道声音自众人身后传来。   郑熙呈一身锦衣华服,头戴金冠,鹤立鸡群地站在一群粗布短打的老百姓身后。   “是郑大公子!”   杨拯微微错愕了一瞬,一脚踹在了衙役的腿上,“还不快给郑大公子装好送到府上去!”   “是!是!是!”   回过神来的衙役转身指挥着身后的属下将五百斤地蛋提了出来。   杨拯缓步走到郑熙呈身边,拱了拱手,“多谢郑大公子支持我父亲的决策!”   郑熙呈拱手回礼道,“不必客气!”   他哪里知道通判大人有什么决策,还不是某人为了支持自己相公,上门拿菜谱诱惑他来的!   郑熙呈身为岳州第一土豪,他的一举一动自然备受关注。   没等到午时,郑大公子为支持通判大人,三文钱一斤的地蛋都买了五百斤。   众人深觉人家能将家族发展壮大不是没有道理的,这思想都跟他们不在一个层次!   一时间商户五十、一百地争着买地蛋。   刚过午时,通判府准备的一千斤地蛋都卖完了。   没抢到的还暗自懊恼,没有抓住在通判大人面前露脸的机会!   杨德文知道后,老泪纵横,原来岳州百姓对他是如此敬仰!   地蛋种的人比较少,这一千斤还是衙役们去村里收来的,本来以为要卖个三四天,谁知道半天就卖完了。   杨德文趁着这个热度,给各县发了公文,鼓励百姓种地蛋。   德运楼在各县也开始售卖菜谱上的菜。   两个地蛋就能炒一盘菜,好吃又实惠,一时间整个岳州似乎都掀起了一场地蛋的热潮。   众商户心里暗骂郑熙呈老奸巨猾,在朝廷面前卖了个好儿不说,自己还大赚了一笔。   一时间原本一文不值的地蛋,竟成了抢手货,有人喊出了十文钱一斤的价格收购。   只是农人也看中了时机,打算秋季开始种植地蛋。   听了各县的汇报,杨德文总算放了心,就算秋季仍是少雨,老百姓也有活路了。 第一百四十五章 通判知事   解决了民生大计,那么他们便可以顺理成章地进行下一步了。   这日裴还正在府学帮韩世光整理资料,在家里琢磨着做芝麻酱的顾如槿收到了通判府送来的文书。   这种正式的公文,顾如槿接了之后,直接放在了裴还的书房,也没有打开看。   等裴还下了职,看到桌上放着文书,打开看了一眼,平平淡淡的,也没有太过惊喜。   通判知事,通判的属官,可由通判自行任命有才之士担任。   这一步是他们早就计划好的,裴还在政事上出谋划策,由通判府发出任命文书,为了等这个机会,杨德文早早地将身边的知事清理了一个。   不过干旱是他们没有预料到的,而顾如槿的法子也正好为他们解决了问题。   文书上写的是三日后上任,第二日裴还便去府学请辞。   杜载听了之后,微微有些诧异,他还挺看好裴还的,心思沉静,行事稳妥,若这人能一心沉浸教育事业,将来接他的班也未尝不可。   杜载再三挽留,裴还只得说出实情。   “通判大人昨日下了文书,让学生担下通判知事一职,三日后到任!”   愣了一瞬,杜载轻轻一笑,说了两句鼓励的话,便挥手让裴还出去了。   杜载抿了一口茶,轻叹,这一辈的年轻人都是有手段的!   黎子瑜照时照晌的来上职,却意外地没有在书房见到裴还。   黎子叹了口气,摇摇头,裴兄今日恐怕又要被韩世光刁难了!   果然,黎子瑜刚坐下,一个学生便在门外喊起了裴夫子。   “嗯……那个……裴夫子去茅房了!你有什么事儿跟我说也一样!”黎子瑜帮着裴还扯谎遮掩。   那学生也是日日执行公务一般来喊裴还,自然知道韩夫子的意思。   为难地看着黎子瑜,“黎夫子能不能告诉学生,裴夫子去哪个茅房了?”   黎子瑜看着那学生一脸便秘样地问出这句话, 奇*书*网 *w*w*w*.*q*i*s*u*w*a*n*g*.*c*o*m 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回答了,他哪里知道裴还干什么去了!   “黎夫子要是不知道裴夫子去哪个茅房了,那学生只能如实禀报韩夫子了!”学生说的有些委屈,他要是找不到裴夫子,他也会被骂的。   黎子瑜暗恼地瞪着学生离去的方向,这个韩世光可真是小心眼!   就在黎子瑜为裴还担忧的时候,裴还悠悠闲闲地进了书房门。   黎子瑜立马跳了起来,“哎呦我的亲哥哥!你好歹走快些,喊你的学生才刚走,要是被他看到了,那还得了!”   裴还难得地给黎子瑜露出了一个笑脸,这个人虽然蠢了一点,但好歹有一颗赤子之心,并且他们现在也算是同盟。   看着裴还赏的一个笑脸,黎子瑜摸了摸自己的脸,眼底满是疑惑,难道自己今天更俊了!   “我给教授递了辞呈,以后这个书房就是你的专属了!”   黎子瑜收起脸上的表情,正色道,“出了什么事?”   裴还将案上的笔墨纸砚装进箱子里,漫不经心地道,“我要去通判府做知事!”   嗯?   这句话怎么听起来怪怪的?   “你做了什么?”   通判知事是谁想做就能做的吗?   裴还挑了挑眉,脸上有些得意,“我没做什么,是我家娘子!”   裴还嘴角的温柔,眼里的星星,加上轻描淡写的的语气,严重打击了大龄男青年脆弱的内心。   “这样的娘子在哪里找?我也想要一个!”   裴还手上整理着东西,低头不语,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就在二人嬉嬉闹闹的时候,有人却是气的七窍生烟。   韩世光一脚将书房门踢开,怒瞪着门内的二人,身边跟着一个缩着脖子装鹌鹑的学生。   见他进来,裴还二人站直了身子,不甚在意地拱了拱手。   韩世光双手背在身后,迈着八字步,一步一步地走进房内。   “裴还!黎子瑜!你二人上课迟到,谎话连篇,左一句娘子右一句娘子,把府学当成市井茶楼了不成!”   裴还低头不语,继续整理着自己的东西。   黎子瑜踱回自己的位置,悠悠闲闲地端起案上的茶杯,抿了一口。   只顾着跟裴还说话,茶都泡过了时辰!   韩世光看二人如此态度,气的一佛出窍二佛升天,将裴还的书桌拍的啪啪响,“这就是你对待八品训导的态度!”   裴还抬眼看了看他,他始终不明白这人为何一直揪着他不放,不过他也不在意。   “训导是从八品的,韩夫子还是慎言!”   韩世光咬牙,他一直自称是八品,别说是他了,就连那些京官儿被人追捧着也会把‘从’字去掉,长时间以来大家似乎也是默认了,可若深究起来,难免有僭越之嫌。   “你一个未入流的教谕,倒是想将本官教导一番!”   正喝茶的黎子瑜一个没忍住,茶喷了出来,“抱歉!你们继续!”   一个教书育人的府学训导,竟然称起‘本官’来了!   也不怪他觉得好笑。   韩世光在端午诗会上知道了江北黎家,还以为是什么大家族,让他好生忌惮了一段时间,结果到处打听也没人听过这个家族,如今更不将黎子瑜放在眼里了。   “本官也不与你们多说,去将那些书籍帮本官整理了!”韩世光指着门外不知道什么时候抬来的两口大箱子,对裴还二人道,“里面有关于回山老人的事迹,你们要标注出来,并且整理成册,本官明日上午授课要用!”   韩世光说完甩着衣袖便要离开。   裴还轻声道,“恐怕有负韩夫子所托,裴某已经递了辞呈,这就离任了!”   韩世光听了前半句刚要发怒,后半句就给了他一个惊喜。   一时间他脸上的表情极其扭曲。   韩世光回身,将裴还上下打量了一遍,这才意识到,裴还从他一进门开始一直在收拾东西,偏头,又看向黎子瑜的书案。   黎子瑜双手一摊,“你别看我,他要去通判府做知事,我可没那么大本事!”   韩世光瞳孔微微一缩,通判知事?   如今杨通判掌岳州政务,身为他的亲信的通判知事,官职虽小,可也不是谁都能得罪的!   裴还哪来的本事坐上通判知事一职?   韩世光又将裴还浑身上下打量了好几遍,最后一句话没说就走了,他要去打听一下此事的真假。   站在门外没敢进来的那名学生,看看地上的两大口箱子,又看看韩世光离去的方向,欲哭无泪。   他刚辛辛苦苦地将箱子搬过来,这又要搬回去。他怎么这么倒霉,绕多远的路都能遇见韩夫子!   裴还的东西也不多,小小一个箱笼便装完了,黎子瑜坚持要将裴还送到府学门口。   早上是阎东阳赶着马车过来的,现在他人就站在门口等着裴还,见人出来赶紧迎了上来,接过黎子瑜手上的箱子。   “裴兄,你升迁之喜,我等定是要上门道贺的,今日下了学我约上博阅和秉文,明日一起去你家中!”   这句话说的一本正经,接着就凑近裴还,眨了眨眼,低声道,“你可要好酒招待啊!”   裴还笑道,“一定!”   若是能用几坛酒笼络住几人的心,那他必定多备几坛!   第二日傍晚,三人如约而至。   顾如槿早就嘱咐了厨房的人做了几样小菜,亲自端了去书房。   见顾如槿进来,黎子瑜碰了碰身边的廖怀。   廖怀抬头看了一眼,也没什么表示。   倒是岳敬一对顾如槿拱了拱手,道了声谢,似乎十分熟悉。   等顾如槿走后,廖怀才低声道,“我们早就见过了!”   黎子瑜瞪了他一眼,原来从头到尾,只有他一个人好奇!   ------题外话------   韩世光的职务由学正改为训导 第一百四十六章 豫州岳氏   裴还拿出的酒很快转移了黎子瑜的注意力。   黎子瑜一手端着酒杯,一手扇了扇,浓郁的酒香扑鼻而来。   “闻着味儿我都能醉了!”黎子瑜闭着眼睛,一小口一小口的往嘴里嗦。   上次带走的那一小坛,他就是这么喝的,没几天就喝完了。   “裴兄这酒是多少钱买的?一坛里有半坛都是空的,真是奸商!”黎子瑜咂咂嘴抱怨道。   廖怀和岳敬一也支起了耳朵听着。   裴还将杯中的酒一口饮尽,“我这酒没有花钱,都是我娘子给我弄来的!”   坐在裴还身旁的黎子瑜刚想拿起酒壶给裴还添上,就被另一边的岳敬一抢了先。   岳敬一腆着脸,讨好地将裴还的杯子填满,“嫂夫人如此贤惠能干,能不能帮弟弟们也弄来些?”   黎子瑜一脸期待地盯着裴还,廖怀虽有所收敛,也没好到哪里。   “一会儿再给你和博阅一人一坛!”   黎子瑜瞪大了双眼,指着自己道,“那我呢?”   “你刚刚骂我娘子是奸商,以后都没有你的了!”   “我什么……时候……”   黎子瑜刚想辩解,脑子一转,便反应了过来。   所以他说的那个‘奸商’就是裴还的娘子!   黎子瑜转头看向廖怀和岳敬一,两人没有太大的反应。   “好啊你们!你俩早就知道,就是不告诉我是不是!”   廖怀咳了一声,“也没有很早知道,裴兄说了才确定的。”   黎子瑜往椅子上一摊,像个闹着吃糖的小孩儿一般,“我不管!我就要!”   裴还不理他,廖怀和岳敬一刚得了别人的好处,更不会帮他说话。   眼看着几人,一口一口,不一会儿便下去了半坛,黎子瑜也不闹了,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不管!不给他,他就在这里喝回来,反正裴还家里有的是,喝不垮他!   酒意半酣,裴还又开了一坛,众人才说起正事儿。   “廖兄博闻强识,可知豫州岳氏?”   廖怀看了一眼岳敬一,犹豫了一瞬才道,“你不若问问秉文!”   裴还看向岳敬一,“难道岳兄和豫州岳氏有什么瓜葛?”   岳敬一笑了笑,不在意地道,“这也不是什么秘密!我们就是从豫州迁过来的!”   众人看着他,等他的下文。   黎子瑜更是将酒倒满,边喝边听。   “当年族中有位姑姑生的美艳绝伦,追求者不知凡几,其中一位公侯子弟打动了姑姑的心,姑姑决定下家,可我祖父认为我们习武之人,不应跟朝廷中人有过多牵扯,几番劝解,族人也不听,祖父愤然离族,带着家人迁到了岳州!”   “后来呢?后来呢?”黎子瑜猴急地问道。   “后来,祖父去世,父亲没有习武的天赋,便弃武从文拜在了博阅的父亲门下!”   “就没了?”   黎子瑜接着问,却没人理他。   裴还低头思索,廖怀静静地看着他,裴兄不是随意打听别人家事的人。   “你的那位姑姑后来怎样了?”裴还手指轻敲着桌面,看向岳敬一。   岳敬一略思索了一下,才道,“前几年听父亲说似乎姑姑成婚没满一年,那男人回了京,一去无音信,姑姑进京去寻,便再无踪迹!”   黎子瑜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口饮下,感叹道,“这可真是痴情女子负心汉!”   裴还站了起来,走到书案后,提笔写了起来。   廖怀仰头看着他问道,“裴兄可是想起了什么?”   “我记得赵元旭年轻时曾在豫鲁一带剿匪,还屡立战功,没回京便被老安国公请封了世子,同年娶了现在的夫人崔氏,崔氏嫁进安国公府深居简出,再有消息便是为儿子许愿。”   裴还话音刚落,岳敬一便跳了起来,“你是说娶了我那位姑姑的就是赵元旭!”   裴还手下不停,“我只是猜测!”   收了笔,裴还将自己写的时间线拿给众人看。   岳敬一盯着那张纸看了半晌,“我听父亲说母亲是怀着我,跟着祖父舟车劳顿来到岳州,结果早产落下了病根,再未有孕,我今年虚岁二十四!”   “这时间刚好对上!”黎子瑜惊讶地看着岳敬一,“难不成那崔氏是你姑姑?”   岳敬一摇头,“姑姑去了京城之后的事情,我父亲也不是很清楚,不过我想应该不会是崔氏,不然好好的半月山庄也不会没落!”   半月山庄?   “半月山庄在豫州何处?”裴还问道。   众人又看向岳敬一,等着他的答案。   “在豫东南,靠近滨州。”   赵桢就是在那一带失去踪迹的! 第一百四十七章 爬床   裴还心里琢磨着事情,其他几人也不便打扰,黎子瑜趁人不备一杯一杯地喝着酒。   月上中天,廖怀三人自然是歇在了裴府。   裴还怕打扰到顾如槿休息,将三人安顿在客房后,便歇在了书房。   夜深人静,不远处的小池塘里青蛙呱呱叫着,一道倩影鬼鬼祟祟地从小池塘路过。   趴在池塘边纳凉的王云林,懒懒地睁开眼睛瞄了一眼。   咦?朝书房去了?   王云林立即脑补了一场,主母有孕,婢子爬床,渣男半推半就的大戏。   瞬间便来了精神,也不嫌热了,四肢飞快动作,眨眼间便跟上了前面那道小心翼翼的身影。   那身影的主人只有十五六岁的模样,大红的鸳鸯肚兜外只穿了件纱衣,昏暗的月光下,莹白的腰肢一扭一扭的。   王云林在心中感叹,臭小子艳福不浅!   似乎是王云林太过兴奋,不小心翻动了路边的石子,前边走着的女人立即停止了脚步,惊恐地朝四周看了看,即使做下如此羞耻之事,她也还是顾忌脸面的。   见四下无人,那女子继续压着步子往前走。   书房近在眼前,女子屏住呼吸,能不能成为人上人,就看今日了!   女子拾级而上,站在廊下深吸了一口气,抬手……   冰凉的触感自脖间传来,似乎有温热的液体流出。   女子收回手,摸了摸,指尖黏糊糊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女子刚想尖叫,却发现自己一点声音也发不出。   “滚!”一道冰冷的男声自一侧传来。   女子不敢回头看,踉踉跄跄,连滚带爬地跑远了。   王云林在心中啧啧感叹,既感叹言子的不解风情,又感叹没能看上裴还的好戏。   同时心里又升起了一丝担忧,在这个男人三妻四妾才是正道的时代,臭小子他是不是也会纳妾,若是如此,小寡妇怎么办,她接受得了吗?   王云林爬回池塘边,烦躁地摇了摇头,真是操碎了他老人家的一颗心!   翌日,顾如槿一路从卧房走到正厅,总觉得今日似乎哪里怪怪的。   等看到上菜的小厮时,才惊觉,自她起床到现在,除了来喜、红芍、吴妈妈、刘妈妈外,连院子里洒扫的下人都换成了小厮,竟没见到一个小丫头!   顾如槿疑惑地看向裴还,家里除了自己便是裴还有这个权利了。   裴还淡定地喝了一口汤,“昨夜有丫鬟不安分,我就给处理了!”   见顾如槿仍是定定地看着自己,裴还微顿了一下,继续道,“昨夜有人摸到了客房!”   “那你有没有跟人道歉!”   让裴还在同窗好友面前处理这种事情,顾如槿有些愧疚。   只是最近她总是起晚,裴还为了让她睡到自然醒,总不让人叫她。   “没关系,他们不在意的!”   坐在马车上闭目养神的黎子瑜三人轮流着打了几个喷嚏。   黎子瑜揉了揉鼻子,眼馋地看着廖怀二人身边的酒坛,“我估计着是受了风寒,中午要是能喝上一口酒去去寒就好了!”   廖怀二人将酒坛遮了遮,并不理会他。   等吃过早饭,将顾如槿安置在树荫下,裴还才借着拿书的空隙让言子给在豫州的言丑传了消息。   豫州,鹿阳,平寿山半山腰的一座道观内。   赵桢大马金刀地坐在上首,身边跟着仍是一身劲装的破军。   下首,右侧坐着一位头发银白的老人,老人一身窄袖常服,身姿挺拔,双目有神。   左侧是一位留着胡子的中年男人,男人身材壮硕,露在外边的手背,青筋暴起,看起来十分有力。   二人的下首,分别坐着几个不同年龄的男子,均是一身窄袖短打。   那留着胡子的中年男人,声音如钟,“那鲍凌风就是个阴险小人,死了就死了,但是金矿要是没了,咱们以后拿什么养活这么多人!”   右侧的老人不悦地拧眉看他,“你着什么急,没看到桢儿正在想事情吗!”   赵桢一只手搭在扶手上,一只手摸了摸自己腰间的荷包。   “舅舅稍安勿躁,金矿一直在那里,早晚都是咱们的,紧要之事便是找到幕后黑手!”   先是荣介,后是岑青州兄弟俩,再是兵马指挥使马思明,这几个人都是运送金子的关键人物。   那中年男人一掌拍在桌子上,桌上的茶盏应声而碎,厚实的桌面上出现了一道裂痕。   男人有些尴尬地挠挠头,他也没想将桌子拍碎,“桢儿你就说是谁吧!我这就去岳州砍了他!”   赵桢好脾气地劝解道,“舅舅不要着急,等过些日子有消息了,会让舅舅去的!” 第一百四十八章 莫念之   顾如槿二人原本打算悠闲地窝在家里过一下二人时光,毛氏等人的到来打破了这份难得的宁静。   毛氏和顾老三夫妇没有提前来信,直接上了门。   此时,顾如槿垂着头接受着来自毛氏和李氏的喋喋不休。   顾老三和裴还翁婿俩坐在靠门的位置,互相对视一眼,同时端起了茶杯。   “你这丫头,娘问你,你说你没有怀孕,这倒好坐着船来回跑,还好没出什么事!”李氏手指差点点到顾如槿的脑门上。   毛氏也是虎着脸,在一旁帮腔,“你娘说的对,这次我也不会帮你说话!”   顾如槿脸都要垂到胸口了。   这下李氏更不乐意了,“你都养了两个孩子了,怎么还这么不注意,怀着孕怎么能窝着身子坐呢!”   顾如槿赶紧坐直了身子。   却听毛氏又道,“慢点!慢点!小心点!”   顾如槿真是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只能将求救地眼光转向裴还。   裴还叹了口气,上前将毛氏和李氏面前凉了的茶水换掉,“娘和岳母大人先喝口茶吧!”   瞬间,两人的矛头又对准了裴还。   李氏到底只是丈母娘,不好先开口。   毛氏将茶盏一推,难得的对裴还训斥道,“阿槿整日忙,你那什么教谕又不授课,你应该闲得很,怎么也不上点心!”   李氏也道,“成亲前我就说,我这闺女毛毛躁躁的,有什么事儿你多操心着点儿,你们……唉……”   李氏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最后转而瞪了顾老三一眼。   顾老三被瞪的一脸懵,这好像不关他的事吧!   顾老三咳了一声,“女婿啊!那什么……没有人去府学找你吧?”   李氏这才想起他们来的另一个目的。   愤愤地又瞪了顾老三一眼,生气地拿起桌上的茶盏,一口气喝下。   裴还摇了摇头。   顾老三这才松了一口气,笑呵呵地道,“有人去府学找你帮忙,你可别出面,直接将人打发了就行!”   顾如槿不明所以地看向李氏,李氏放下茶盏,哀声叹气地道,“还不是老太太他们,为了思进进府学的事儿,非要找女婿帮忙,都跟他说了女婿做不了主!”   顾如槿了然,难怪李氏当时一直问她府学的事儿。   李氏暗恼,那一家就是不消停,为了读书科考,真是疯魔了!   顾老三有些不好意思,“他们要是找上门来,你们直接推了就是了!”   原来,上次顾老三回家之后,顾书生又上门了,赖在家里不走,非要顾老三帮着传信,这次在自己家里,而且顾书生到底是男人,多少要些脸面,在顾家几口人你一句我一句的明嘲暗讽中,顾书生掩面而去。   顾家人原本以为他们就这样消停了,谁知第二日,就听人说顾书生父子俩坐上船,不知道去哪里了。   担忧不已的顾老三夫妻俩便叫上毛氏匆匆而来。   见顾老三夫妻俩明显不愿多说,毛氏赶紧转移了话题,“我这次来,就在这里住几日,阿槿爱吃我做的菜,想吃什么尽管说!”   顾如槿见二人不再数落自己,赶紧起身道,“我去让人准备房间,你们舟车劳顿,赶紧歇一歇!”   “三哥三嫂去歇着吧!我去买只鸡回来,收拾了,用火温上,你下午起来正好能喝!”毛氏说着便要起身。   李氏赶紧拉住她,“你歇着吧!让你三哥去也一样!”   “不用去,我不喝鸡汤!”顾如槿在身后说道。   却没人理会她。   与此同时,裴家的院门外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莫念之独自一人,装扮低调地站在裴府门口,犹犹豫豫不敢上前敲门。   他看了几个大夫,吃了一碗又一碗的汤药,病情却并不见好,他把自己的病情跟莫氏说了,莫氏却只是不停地给他换大夫熬汤药。   莫念之觉得莫氏一定有事情瞒着他,那么除了莫氏之外能跟他说实话的就只有裴还了。   莫念之下定了决定,刚要上前敲门,房门从里面打开了,一老一少两个男人站在门内。   四目相对,裴还的瞳孔急剧收缩。   他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你们……”   ‘啪’的一声,门在莫念之的眼前关上。   莫念之呆愣愣地看着朱红色的门板,那个中年男人他绝对见过!   ‘砰砰砰’的拍门声从门外响起。   裴还背对着院门,低敛的眼底,杀气四溢。   他身边的顾老三却并没有发现他的异样,拧眉思索,“那人是谁呀,看着这么眼熟?”   “是裴梁!”裴还的声音冷冰冰的,不带一丝温度。   顾老三瞪大了双眼,指着内院,“裴……裴梁……那……那……”   “我娘不知道!”   顾老三急了,伸手要去开门,“你这孩子你怎么这么糊涂啊!你娘等了一辈子,人好不容易找到了,却被你关在了门外!”   身后传来裴还低沉的嗓音,“他已有妻儿!”   顾老三拿着门栓的手僵了一瞬,怎么会这样?   顾老三将门栓又重新合上,在院子里来回踱步,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裴还转身要开门。   顾老三赶紧制止,“你开了门让你娘怎么办?”   “他这样拍下去,很快就会把娘引出来!”   顾老三松手,任由裴还开了门。   朱红色的院门在自己眼前打开,院内的景致一闪而过,门又被合上了。   莫念之紧紧地盯着顾老三,头像炸了一般疼痛,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裴还上前一步,拱了拱手,“莫大人一早登门不知所为何事?”   莫念之却只是反复念叨着,“我……裴梁……”   “莫大人是不是病了,我让人送莫大人回府吧!”裴还招了招手。   言子从院门内出来,强硬地扶着莫念之的双臂,几乎是将人拖出巷子的。   直到走到巷子口,莫念之还在回头盯着顾老三看。   顾老三有满肚子的疑惑,可这毕竟是别人的家事,他只重重地吐出一口气,“你们是怎么个打算,我好帮你瞒一瞒?”   “这件事不能让娘知道,我会很快解决的!”   顾老三郑重地点头,他一定将此事烂在肚子里,连家里人都不说!   翁婿二人去菜市口买了活鸡活鱼便回来了。   二人均是一脸平静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   可回了家的莫念之如同中了邪一般,不停念叨着‘裴梁’。   看着丈夫这样,莫氏心如刀割。   她苦苦隐瞒了十几年,就因为一个名字功亏于溃。   少女时期的莫映雪听了别人的甜言蜜语,跟人有了首尾,未婚先孕生下了莫素心,她爹娘只得把她送去乡下,等过几年就说是丧夫归家,找个穷小子再嫁了就行。   可就在乡下,莫映雪认识了服苦役的裴梁,出身官宦人家的莫映雪哪里会看上一个穷下子,何况这穷小子还有妻子。   只是乡下日子孤苦,莫映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又独自带着女儿,身边跟着的丫鬟也从未干过烧火做饭的活,裴梁便在休息时帮她捡把柴添个火。   时日久了,莫映雪还真动了心思。   只是这穷小子却不解风情,时常惦记家中妻子。   可能是天意要成全这一段姻缘,一次裴梁被掉落的石块儿砸中了脑袋,醒来后竟记忆错乱,将莫映雪认成了自己的妻子。   莫映雪便将错就错将此事认了下来,带着裴梁投奔了自己的父亲。   莫守城爱女心切,看着女儿又大起来的肚子,只能将莫念之认成义子,培养他成了自己的左膀右臂。   顾如槿要是听了这段故事,定是要嘲笑一番,一个巴掌拍不响,裴梁要是没那意思,怎会将人认错! 第一百四十九章 食肆开张   有两个娘陪在身边,顾如槿更清闲了。   就连来福来回禀食肆的事情,都被毛氏推给了裴还。   来福隐蔽地看了顾如槿一眼,见顾如槿点头,才跟着裴还去了书房。   等人走后,毛氏又转头数落起顾如槿来。   “你的铺子可以先放一放,前几个月正是要紧的时候,可得好好休息!”   顾如槿乖巧点头。   “我虽然不知道还儿在外边都做了什么,但我想他养这个家,应该是没有问题的,你也不必那么辛苦!”   顾如槿又点头。   毛氏这才安心地离开去了厨房。   顾如槿刚松了一口气,就看到李氏进了院子。   书房内,来福没什么表情地低着头站在堂下,阎东阳站在他身边。   “铁柱等人已经将东西备齐,做出来的凉皮也已经像模像样,铺子随时都能开张。”阎东阳汇报着作坊的情况。   裴还将眼光转向来福。   来福立马道,“铺子里的人手也到位了,只剩牌匾没做,铺名还没有取!”   裴还听后,不假思索地走到书桌旁,提笔写下三个字,吹干了交给来福。   来福接过看了一眼,‘百味居’三个字映入眼帘,笔锋有所收敛,多了一丝柔和。   来福看了一眼裴还。   裴还轻声道,“你照着做就行,我会跟阿槿说的!”   食指轻敲几下桌面,裴还又道,“牌匾几天能做好?”   “两日便好!”   两日?   明日他就要去通判府上任了。   裴还望向阎东阳,“让作坊里多备些货,开业当天带些人去帮忙!”   接着又看向来福,“你让人加急做牌匾,后天开张,全天免费试吃!”   二人领命而去。   两天眨眼便过。   酷夏,天气闷人,天刚微微亮,码头上聚集了来来往往的人群,有等着登船的,有拉货卸货的。   阎东阳也是一早上就带着院子里的小厮来帮忙。   太阳缓缓升起,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一群小厮抬着桌子,每隔十步摆一张,从铺子门口一直延续到码头。   有不着急的人,慢慢聚集过来看热闹。   “这是在做什么?”   “不知道吧!”一个穿着邋遢,蓬头垢面的小子,站在人群中,脸上带着得意的笑,“我可是前天就得到了消息,今天百味居开张,全天免费试吃!”   这个消息一下子就让周围人炸开了锅。   “真的假的?”   那小子见人不信,嗤笑一声也不辩解,“你要是不信,大可以走人,我可是饿着肚子等着的!”   “石头说的对,我也是前天就听到门口的乞儿说了,还说保证是我没吃过的,我倒要看看是什么我没吃过的吃食!”   一人双手抱胸,脸上带着轻蔑的笑,要知道他家里就是开食肆的,这什么百味居弄出这么大阵仗,他倒要等着看,对方到底耍的什么手段。   没让人等太久,来福便让人将调好的凉皮一盆一盆地往外端。   褐色的陶瓷盆里,白色近乎透明的凉皮米皮,裹着红红的辣椒油,其中掺杂着一些翠绿的黄瓜和嫩白的豆芽,劲道的面筋早就吸满了汤汁。   没有放芝麻酱,光这品相就引得众人口水直流。   吉时已到,来福也不啰嗦,直接将遮着匾额的红布扯了下来。   “今日百味居开张,凉皮米皮免费吃,每人可领取一份,保证大家能吃饱!”   众人早就被盆里的食物吸引了,直直地盯着桌子,哪里还顾得上来福说了什么。   来福也不在意,直接道,“现在开始排队,欢迎大家呼朋引伴前来试吃!”   来福话音刚落,众人就迫不及待地往前冲,却被守在桌子旁的小厮拦下了。   “不是试吃吗?拦着我们做什么?”   “就是啊!”   现场一片闹哄哄的。   阎东阳不得不拿了锣出来,站在桌子上,用力敲着。   等众人都安静了,才道,“大家自觉排队,哪张桌子前先排好队,哪张桌子先开始。”   众人推推嚷嚷的迅速排好了队伍。   码头上人来人往的,百味居又是敲锣又是排队的,自然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码头上新开了一家食肆,正在搞什么免费试吃,这个消息迅速在岳州城传遍了。   裴还早就预料到了这种情况。   岳州城中,富贵的人家不屑于去吃免费的东西,女人们也不好意思跟着男人挤在一起抢吃的,再加上有的人看着人太多,不想多等,直接转头离开。   剩下来的也就只有一些贩夫走卒、乞丐和小孩儿。   贩夫走卒们忙着奔走,也就中午有时间,小孩儿也吃不了多少,就剩下乞丐消耗的比较多。   所以一天下来也损失不了几两银子。 第一百五十章 叛国之罪   郑熙呈站在德运楼的豪华雅间里看着码头的方向,他身后罗宣悠闲地喝着茶。   “那边又有新动作了,你就眼看着他们一点点的壮大,将咱们都吞掉!”罗宣漫不经心地说道。   郑熙呈叹了口气,“你知道的,我现在跟他们是合作关系!”   罗宣嗤笑一声,“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不愧是郑大公子!”   不待郑熙呈回答,罗宣又说道,“你跟他们合作倒是得了不少好处,我们怎么办?我都在你这里躲了这么多天了!”   郑熙呈走回桌旁,淡定地喝了一口茶,“你不是过的挺快活的!”   罗宣呵呵一笑也不答话。   “你放心,咱们等着就行,这岳州城的势力该清一清了!”郑熙呈轻声道。   罗宣叹了口气,不知道哪个不长眼的家伙会往前冲!   门外响起了小厮的敲门声。   郑熙呈看了一眼罗宣,罗宣无奈地站起来开门。   小厮见门开了,赶紧将手中的食盒递上,低着头,不敢乱看。   罗宣将门重新关上,打开食盒,将里面的两个碗端了出来。   粗糙的陶瓷碗中,盛着一碗红油包裹着的凉皮。   “还别说,这玩意儿看着还挺好吃的,不知道味道怎么样?”   罗宣边说着边拿起筷子挑了一根尝了一口。   “嗯……这个时候吃着正好!你铺子里也可以卖。”   边说边端起来其中一碗大口吃了起来。   郑熙呈见状也忍不住拿起筷子尝了一口,点了点头,继续吃了两口便不再吃了,这是他的饮食习惯。   食肆顺利开张,经过第一天的宣传,生意日渐红火,凉皮五文钱满满一大碗,肉夹馍也是五文钱一个,食量小的一份就够了,食量大的壮汉两者相加也能吃的饱饱的。   除了凉皮、米皮、肉夹馍,也只有烫菜比较受欢迎。   在铺子里花上五文钱要上一份烫菜,在加一文钱可以买一个烧饼,六文钱便能吃的好,就连码头做苦力的搬运工也喜欢来尝尝鲜。   顾如槿也不着急,等到了冬天,江边天寒地冻的时候,自然是热食卖的正好的时候。   李氏约着毛氏也去铺子里瞧了,看着香辣诱人的凉皮,两人忍不住也吃了一碗。   从铺子里出来,李氏却是心事重重的,几次差点撞到人。   作为枕边人,顾老三当然是第一时间察觉了李氏的不对劲。   “是不是三娘的铺子有什么问题?”顾老三将李氏拉到角落里担忧地问道。   李氏摇了摇头,心里将周秀秀骂了一遍。   “当初这凉皮作坊,三娘是要交给安郎来做的,可被他那没眼力的婆娘给搅黄了!”   安郎两口子和福郎两口子的收入差距如此之大,总会有瞒不住的一天,到时候还不知道周秀秀那女人如何闹腾呢!   可若接下这凉皮作坊,就是专供三娘的铺子,一年也有不少银子!   顾老三却是想的开,“那是他两口子的命,怪不得旁人,你别胡思乱想!”   李氏瞪了顾老三一眼,“我能乱想些什么,也就是埋怨秀秀两句!”   难不成她还反过来怪三娘没有坚持把生意给安郎?   顾老三嘿嘿一笑,又嘱咐道,“回家也不要多说,就当没有这件事!”   李氏点了点头。   作为娘家人,当然不能在出嫁的闺女家久留,顾老三夫妻俩看过顾如槿,又确定了顾书生没有找上门,便打道回府了,刚收完小麦,田地还等着夫妻俩回去拾掇。   毛氏决定多留几日,等顾如槿的胎像稳了再走。   莫念之这几日一直疯疯癫癫的反复问着莫氏裴梁是谁!   莫氏被缠的头昏脑涨,几次忍不住都想干脆将事情说出来一了百了,反正两人多年夫妻,就算莫念之知道了,也只能将事情压在心底。   这天夜里,莫念之吃了大夫开的安神的药,神情有些混沌,却晃着脑袋不愿睡去。   莫氏坐在床边看着他,这个跟自己生活了十几年的男人。   淡淡地开了口,“你问我裴梁是谁,你自己不知道吗?莫念之就是裴梁,裴梁就是莫念之!”   莫念之眼神平静地看着莫氏,似乎早就知道了一般。   莫氏也不理会他,自顾自地道,“你应该早就猜到了!”   莫念之只是盯着莫氏看。   “我也只知道这么多,连你的家乡在哪里都不知道!”   莫氏只肯透漏这么多。   莫念之浑浑噩噩这么多天,只问裴梁,莫氏从未从他口中听到女人的名字,想来他那个妻子,他至今没有想起来,就算是他去问裴还,依裴还夫妻俩的态度也不会告诉他实情,自己又何必提出来自寻烦恼呢!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莫念之的情绪似乎一下子就放松,躺在床上闭眼沉思。   这时前院传来一阵嘈杂的吵闹声,原本闭着眼的莫念之立马睁开了眼,扶着床板便要下床。   “什么人如此大胆敢擅闯宁远将军府!”   前院里侍卫统领领着人跟闯进府里的一群衙役对峙着。   衙役中为首的是一个身姿挺拔,一脸肃穆的青年,此人正是新上任的刑书何政民   何政民一手持通判府的文书,一手按着腰间的佩刀,“通判大人接到密报,新任宁远将军莫念之有叛国之嫌,特命刑捕房前来拿人,等通判大人收集证据禀明陛下,陛下自会定夺!”   通判为皇上亲命,监察一州政事,有直接上奏陛下的权利。   众侍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要不要反抗。   “都退下吧!”   莫念之日日受精神折磨,头痛欲裂,中气明显不足。   “我莫念之行的端坐的正,相信杨大人会还我清白的!”   众侍卫退下,何政民挥了挥手,身后的差役上前将莫念之拿下。   莫氏眼神锐利地看着何政民,“我家老爷罪名未定,仍是正五品的宁远将军,相信阁下不会屈打成招!”   何政民笑了笑,“在下只负责拿人,不负责审问,不过相信通判大人是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的!”   莫氏不甚担忧地看着莫念之被带走,第一是她知道莫念之没做,第二是京中还有她父亲帮着说话,莫念之也就是进去几天就出来了!   与此同时,杨德文将一份奏章和一封书信交给差役,让人八百里加急送往京城。   李氏回了柳树坡,顾如槿身边只剩下毛氏一人盯着。   顾如槿刚感慨终于可以稍稍放松一会儿了,就见毛氏找了几个小厮在自己院中的花园里一通捯饬。   “娘这是做什么?”顾如槿不解地问。   毛氏一脸的得意地道,“我在院子里砌一个灶台,这样我就能边熬汤边陪着你了!”   顾如槿一脸惊恐,“娘其实不用……”   毛氏没给她说话的机会,直接指挥着小厮将顾如槿种下的几株驱蚊草给拔了。   顾如槿要哭不哭地坐在树荫下看着毛氏,惹得身边红芍捂嘴偷笑。   “红芍,那芝麻酱你做的怎么样了?”顾如槿咳了一声,收起来脸上的表情,转移了话题。   红芍在顾如槿身边屈了屈膝,“回夫人,已经做好了,您要看一看吗?”   顾如槿飞快点头,偏头看向毛氏,喊道,“娘,我去看看红芍的芝麻酱做的怎么样了!”   不等毛氏回答,顾如槿扶着红芍的手走出的院子。   身后毛氏皱着眉,紧张地叮嘱小心点儿!   芝麻酱的做法其实很简单,将芝麻炒熟了研磨成粉,用花生油一调和就成了。   只是顾如槿发现,这里竟然没有花生油,只得找了油坊又压了花生油。 第一百五十一章 找事儿   红芍做的芝麻酱,芝麻都是仔仔细细挑好的,文火炒制,小磨研磨,再加上纯花生油,颜色鲜亮,香味十足。   顾如槿尝了一口,赞不绝口。   没过几日,芝麻酱便开始在百味居售卖。   加了芝麻酱的凉皮,味道更佳香醇,吸引了更多的人来品尝。   岳州城的人流就那么多,码头上出了这么一家食肆,德运楼这样的大酒楼不会受多大影响,可街头的面铺就不一样了,以往每到午时客人都能坐满,如今也只剩稀稀拉拉的几个老顾客了!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四五天,眼看着客人一日一日的少,有些人便坐不住了。   码头的另一侧,丁正大夫妻俩就摆了个面摊儿,占据了很大一片空地,摆了近二十张桌子,说是面摊儿那可是比有些小酒馆都大。   在码头这样人来车往的地段能空出那么大一个地方,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是有后台的人,所以周围的小商小户不敢轻易得罪那夫妻俩。   一个穿着褐色短打的中年男人远远地便将头上的斗笠压了压,低着头快步从面摊儿前走过。   “老张头!老张头!”丁正大高声喊了两声。   中年男人加快了脚步,匆匆而过。   丁正大看着老张头离去的方向,将肩上的抹布一甩,脱下围裙,默默地跟在了他的身后。   此时百味居里已经坐满了人,有两个青年站在案后调着凉皮,一个少年在一旁切着菜,另外还有一个老头在一旁专门收钱。   每个人的面前都放了一个号牌,小二按号牌顺序上餐。   来得晚的没有位置,有人也不在意直接拿着号蹲在门外等着。   上菜也快,吃的也快,即使门口等着的也等不了多久。   丁正大进门扫了一眼,看到了不少熟人。   他耐着心排队点了一碗凉皮,三两口吃完,抹了抹嘴,出了门。   此时铺子也不乏其他面摊儿的老板,看到丁正大进来,正等着他发威,自己好跟在身后占些便宜,没想到他竟然就这样走了。   几人对视了一眼,点的饭也不吃了,跟着前后脚出了门。   “丁哥,这家铺子的东西怎么样?”走在最前头的一个青年快步撵上丁正大,试探地问道。   丁正大轻蔑一笑,“吃食怎么样你不也吃了吗?”   其他几人也很快赶了上来,围在丁正大的身边,支着耳朵听着。   青年跟着笑了笑,继续怂恿,“他们可是把咱们的生意都抢走了!”   几人都在码头附近摆摊,原本也是竞争关系,可长期以来已经形成了固定的客流,也就相安无事,谁知这突然冒出来的百味居一下子抢走了他们大半客人,几人自然是想团结对外的。   “这新来的铺子定是要让他们知道知道规矩,你们谁要是有门路就一起,要是想在我身后捡便宜,以后再见,就给我夹着尾巴做人!”丁正大不光是要教百味居规矩,更是在教这几个人规矩。   身后几人纷纷表态。   “丁哥放心!您一直是码头这条街上的老大!”   “就是,咱们以后以丁哥马首是瞻!”   丁正大心里嗤笑,这些人也就是会拍马屁,不过等他们见识了自己的本事,他们就老实了!   几人回去之后,一个下午也不见丁正大有什么动作,心里狐疑,这丁正大不会是一直在唬人吧!   丁正大虽狂妄,可到底是有些头脑的,不然也不会在码头那么多年没有被人挤掉。   用了一下午的时间调查了百味居的东家,得到的消息就是一个从小地方来的茶楼管事。   那什么茶舍丁正大也听过路的行商提起过,东家是个寡妇,在陈水镇混的还可以。   别说是管事就是那个寡妇来了,他丁正大也没什么怕的。   等到了晚上,丁正大便带上几串铜板去了自己弟弟家里。   丁正大的弟弟是岳州漕运司的监运,属于正九品官员。   “二弟放心,百味居的东家我都打听清楚了,就是从小地方来的!”丁正大将那几串铜板往丁光明的身旁推了推。   丁光明看了看那几串铜板,将东西又推了回去,“大哥还要养活老娘,你这钱还是收起来吧!我明日去那铺子里走上一趟便是。”   漕运油水多,他哪里缺那么点儿铜板。   丁正大嘿嘿笑着不客气地将钱收进了怀里。   次一日,丁光明在漕运司点了卯之后,便带上几个差役去了码头。   此时还未到饭点儿,百味居没有客人,只有几个师傅在后院忙活着切菜、熬大料。   丁光明领着人进了铺子,一脚将摆在门口的一条板凳踢倒,“有个喘气的没有?”   后院里一个瘸腿老头慌慌张张地走了出来。   “呦!几位官爷怎么一早就来了!”   转头又朝后院喊道,“逊安出来给官爷倒碗水!”   老头喊完话,好脾气地将板凳还好,让几人坐下。   丁光明将佩刀抽出来撂在桌子上,一屁股坐在板凳上,翘着二郎腿,身子斜倚着桌子,抬了抬下巴对老头道,“叫你们东家出来!”   后院出来了个少年端着几碗茶摆在了桌子上。   老头拱了拱手,“东家有事不在店里,官爷有什么事尽管跟老汉说,老汉还是能做主的!”   丁光明弹了弹腿上不存在的灰尘,“你们在这里开店,去漕运司报备了吗?”   老头不解道,“老汉初来乍到竟不知还有这规矩!”   丁光明看他态度还算恭敬,也不打算过多纠缠,“今日就将铺子关了吧!等去漕运司报备过了,得了允许在重新开张!”   老头仍是笑眯眯的,“官爷这话说的,我们合法经营,铺子也是买的,没有租赁纠纷,怎么能说关就关呢!”   丁光明将桌子上的佩刀拿起来,来回翻转把玩,锃亮的刀身映射着他的容颜,“既然如此,那就烦请老头子跟本官走一趟了!”   那名叫逊安的少年抬脚就要上前,被老头一把按住,“这片地儿虽然属于码头,可缉拿人犯应该是刑捕房的事儿,这位官爷该是逾距了吧!”   丁光明刀尖抵着老头的胸口,赞叹道,“好大胆的老头!”   话锋一转,丁光明轻蔑一下,“朝廷的事情还轮不到你个老头来置喙!”   说完又对着身后的差役挥了挥手,“将里面的人都带走!”   身后差役闻声而动。   老头也不着急,只是笑看的丁光明,“官爷这是要罔顾法纪不成?”   丁光明也不愿再说什么,抱臂等着后院的人出来。   老头上前一步,笑着拍了拍丁光明的肩膀道,“年轻人还是要按章程走,你说是不是?”   丁光明蚀骨的疼痛自老头掌下传来,觉得自己肩上似乎有千金重,连佩刀都拿不住,‘当’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好在老头只是瞬间便收了手。   丁光明的左臂已是不能动弹,咬牙等着差役们出来,转身疾步走出了百味居。   几名差役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老大这是什么意思,这几个要还要不要了?   老头看着差役们,自始至终脸上的笑容不变,“那位官爷已经走了,你们还是快点跟上,送他去医馆,他的手还能保住!”   差役听后,半信半疑,最终由一人带头追上了丁光明。   等差役走远了,老头才派人给来福递了消息。   躲在角落里看热闹的几人,看那些差役竟然空着手走了,百味居似乎是一点事儿也没有,还照常开着门。   几人又凑到了丁正大的面摊儿前打探消息。   丁正大听了众人的话,也是心里疑惑,只是这个时候弟弟还没有下职,只能等晚上了。   那厢,差役们跟上丁光明将老头的原话传给了他,劝他去医馆瞧瞧。   丁光明原本是不愿意让属下们知道自己的伤势的,可听着这话,心也提起来了,直接转头去了回春堂。   连贿赂带威胁地抢了一个外地人的号牌,丁光明很快进了医馆。   脱下衣服一瞧,整个肩膀已经红肿的像馒头一样。   杨大夫用手暗了暗,“疼吗?”   丁光明摇头。   杨大夫摇了摇头,“你这伤得一段时间养了!”   不知道得罪了什么人,下了这么重的手,还好来的及时,不然这胳膊明天就废了!   丁光明心里后怕,脸都白了,大哥不是说,那铺子的东家就是从小地方来的吗?   丁正大仗着丁光明的势在岳州城横行多年,交了许多的狐朋狗友,打探的消息一向准确。   只是他们没想到,来福他们最擅长的便是隐瞒行踪。   丁光明领着差役们失魂落魄地回了漕运司。   刚进门就见门内站着个身子挺拔的穿着绿色官服的男子。   丁光明疑惑地看向守门的差役。   那差役伏在丁光明耳边轻语可几句。   丁光明狐疑,自己跟这人没什么交集,他来这里做什么?   “不知裴大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丁光明单手抱了抱拳,不好意思地道。   他的品级虽比裴还高了半级,可论实权还是比不上的。   裴还回头,见进来的人也是一身绿色官服,二十多岁的样子,皮肤黝黑,身材壮硕,应是有些身手,此时左胳膊垂着,看起来有些狼狈。   “你就是丁光明?”裴还声音冷清,听不出喜怒。   丁光明头一次跟新上任的通判知事接触,不知道对方这算是个什么态度,小心翼翼的同时也亮出了自己的身份,“本官正是漕运司监运丁光明!”   裴还转头看向正厅一侧挂着的兰江流域图,看似随意地问道,“此时正值巳时,大人不在司内,不知是去了哪里?”   这话要被别人听到了,难免会误会丁光明玩忽职守。   丁光明心里微恼,不明白裴还这是要做什么,“这似乎不是裴大人的职责!”   丁光明还是不愿意得罪通判大人眼前的红人的。   裴还轻哼了一声,“丁大人当值时间,纠结差役,骚扰商户,不知道丁大人会怎么跟通判大人解释?”   “本官巡视兰江漕运是应尽之职,何来骚扰商户一说!裴大人因为一些不实的消息就跑来质问本官,裴大人会如何向杨大人解释?”丁光明反唇相讥。   裴还偏头看着丁光明,“那丁大人觉得杨大人是会相信我还是相信你?”   “你……”   丁光明怒瞪这裴还。   裴还也不在意,轻声道,“百味居是合法经营的正经商户,丁大人下次是不会再去找麻烦了对不对!”   裴还说完也不等丁光明回答,转身朝外走去,步履悠闲。   丁光明眯着眼睛看着裴还离去的方向,嗤笑,“自己屁股还没坐热就想威胁别人!”   最后谁倒霉还不一定呢!   裴家,顾如槿开开心心地吃着毛氏煨了一个时辰的瓦罐鸡,完全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等顾如槿吃完,毛氏又拿出洗好的水果给她解腻。   “我上次回家跟娘说的事情,娘想的怎么样了?有没有合适的人?”顾如槿将一颗葡萄塞进嘴里,边吃边问。   前几日莫念之找上门来的事情,裴还已经跟顾如槿说过了,顾如槿心里将莫氏暗骂了一顿,自己的男人都看不好!   毛氏本以为顾如槿只是一时兴起,很快就会忘了,谁知道今日竟又提起来了。   毛氏脸上一红,“以后不要提这件事情了!”   顾如槿躺在摇椅上,摇晃着双腿,不在意地摆了摆手,“就咱们娘儿俩,又没有外人,娘不用不好意思,你也守了这么多年了,也该守够了,你看我还带着两个孩子不也嫁了如意郎君!”   毛氏将手里正做的小衣服放下,转头看向远处,叹了口气,“我跟不不一样,我是裴家买来的,是不能再嫁的!”   顾如槿也听李氏说过这件事情,起身看着毛氏,仔细问道,“娘当初可是写了卖身契?”   毛氏摇头。   “可有立下什么契书?”   毛氏再摇头。   顾如槿躺回椅子上,看着头顶的柳枝,“什么都没有,娘担心什么?”   毛氏不答话。   她当初无媒无聘,自己走着去了裴家,这是十里八村都知道的事情。   聘者为妻奔者为妾,她哪里有脸面再嫁! 第一百五十二章 女性会所   毛氏怎么想的,顾如槿当然不知道,毛氏也不可能将这些话说给顾如槿听。   顾如槿心里琢磨着回头写信问问李氏,看陈水镇有没有合适的人选。   百味居的客流量日渐稳定,码头上来往的行商,都知道了这边有一家食肆,若是有同伴问起也都会推荐来吃上一碗。   顾如槿闲着无聊便开始规划裴还的几间铺子,铺子虽说是用来挂羊头卖狗肉的,可也不能任由着亏损下去。   如归客栈靠近西城门,成衣铺子位于岳州城的西南角,地段比较偏僻,卖的也是粗布衣裳,而杂货铺子靠近码头。   西山矿场煎好的井盐,一路经客栈、成衣铺子、到达杂货铺,杂货铺再将井盐分批售卖给其他杂货铺,自己并不零售。   这三个铺子之中,杂货铺的生意算是最好的。   杂货铺可以将自己做的芝麻酱、面筋、凉皮放在里面售卖。   成衣铺子想要走低端路线,也可以在款式和质量上下功夫。   至于客栈,顾如槿倒是有些头疼。   顾如槿思来想去还是改成娱乐会所比较合适。   从古至今女人的钱都是最好赚的,而且这里也缺少单独的女性场所,顾如槿便决定开一家女性会所。   女性会所自然少不了吃喝玩乐,好在吃喝方面,顾如槿还是有经验的,至于玩乐,那就非麻将、纸牌和听故事莫属了。   这样一来就要把遮颜和翠屏叫来岳州了,还要来福派些人回柳树坡接手他们现在的工作。   不过这也就是顾如槿自己的想法,能不能成还得跟裴还商量一下。   等晚上裴还下了职,顾如槿跟他说起了这件事情。   “铺子若是红火起来,会不会对你的事情有影响?”   裴还坐在顾如槿身后,小心地帮她梳着头发。   闻言,摇了摇头道,“你想做就做,文叔跟差役们打过招呼,一般不会有人上门找麻烦!”   “那就好!”   得了裴还的允许,顾如槿让人找了重一点的木头,又在下人里挑了一个会些木匠活儿的,指点着做了一副麻将出来。   招呼吴妈妈、刘妈妈和红芍陪着毛氏打了几圈。   前世,麻将身为国粹能够风靡全国,自然是有她吸引人的地方。   几圈下来,几人的牌瘾就被勾了上来,直到裴还下职回来,毛氏才依依不舍地站起来。   裴还看着桌子上整整齐齐摆着的方木块,若有所思地看了顾如槿一眼。   顾如槿并没有察觉到,正跟几人热热闹闹地讨论着谁输谁赢的问题。   计划是有了,场地当然还是要上门瞧一瞧的。   次一日,顾如槿让吴妈妈找了人陪着毛氏打牌,自己悄悄地带着红芍和来喜出了门。   客栈的地段有些偏,顾如槿坐着马车在城中走了两刻钟才到。   下了马车,顾如槿也不着急着进去,在周围一条街转了转,这边铺子的生意大多数都是冷冷清清的,有的铺子门口贴着出租或出售的告示,告示已经泛黄残缺,一看就是贴上很久了。   路边摆着的包子摊儿倒是生意红火。   顾如槿花十文钱买了几个包子,分给来喜和红芍吃,来喜不客气地接过,拿在手里吹了吹,吃了起来,红芍倒是有些不敢接。   顾如槿边吃边跟卖包子的小伙儿聊着。   “我看咱们这条街如此冷清,也就小哥儿的包子摊儿生意好的!”   只见小伙儿手脚麻利地将出笼的包子拾进竹筐里,用白布盖上,脸上挂着热情的笑,“这条街以前人也多,自从去年前边那条街开了集市,这边的铺子都搬到那里去了!”   顾如槿点了点头,接着问道,“这条街上住的都是什么人,白日里也没见几个人出来?”   小伙儿疑惑地看了顾如槿一眼,低声道,“夫人是不是来找什么人的?”   顾如槿摇摇头,指了指不远处的客栈,“我是那客栈的东家,客栈生意不好一直亏损,我就来问问情况!”   小伙儿看了一眼如归客栈门可罗雀的大门,回头又打量了顾如槿几眼,“这条街上住的都是见不得光的女人,轻易是不会出门的!”   这位夫人看着也甚是精明,怎么会把客栈开在这种地方?   “见不得光的女人?”   难道是暗娼不成?   小伙儿见顾如槿不明白,压低了声音,“就是给人做了外室!”   这下顾如槿明白了,难怪裴还要将客栈开在这里,别说是杨德文打过招呼了,就是不打招呼,差役一般也不会往这边来,要是不小心知道了上司的秘密,那就等着被穿小鞋吧!   若是将会所开在这里,不知又要招多少官员小吏的暗骂了!   只是顾如槿怎么会在意那些人的想法! 第一百五十三章 买了半条街   在街上转了一圈,顾如槿才进了客栈。   客栈的陈掌柜看到顾如槿先是愣了一瞬,立即上前见了礼。   “夫人怎么亲自过来了?”   “我过来看看,你忙你的,不必招待我!”   顾如槿环视一周,见大堂里一个客人也没有。   这生意还真是冷清啊!   老板娘来了,哪有不招待的道理,陈掌柜紧跟在顾如槿身后,给她介绍着铺子里的布局。   顾如槿看了大堂、后厨,又去二楼转了转,铺子虽大,可做会所还是远远不够的。   正好周围的铺子生意也不好,价格合适的话应该会出售的。   “我跟相公商量过了,咱们这个客栈,我想用来做别的生意,陈掌柜可有什么异议?”顾如槿坐在大堂里,喝着小二倒的茶,问道。   陈掌柜迟疑了一下,“小的但凭东家吩咐!”   “陈掌柜放心,铺子里的事情,相公都会安排好的!”   陈掌柜拱了拱手道,“小的知道了!”   顾如槿放下茶盏又问道,“左右五家的铺子,陈掌柜联系联系看能不能买下来!”   陈掌柜内心惊疑不定,左右五家铺子已经占据了这条街的一大半,要这么多铺子是要做什么大买卖?   面上却不显,恭敬地应下。   顾如槿怕回去被毛氏念叨,也不敢多留,交代完正事儿便起身离开。   回到家,毛氏已经在熬汤了,看到顾如槿从外面回来,也没有多问。   顾如槿舒了一口气。   天气炎热,又在外面走动了一个上午,中午只简单地吃了几口,顾如槿便没什么胃口了,一觉睡到半下午,室内稍微有了一些凉风,她才摊开笔墨坐在在窗下写起了计划书。   自从怀了身孕,顾如槿整个人都散发着母性的温柔,此刻她披着发,执笔坐在窗下,热烈的阳光被隔绝在室外,一丝丝微风吹动室内的纱幔,低垂的眉眼,虽不精致,却也格外好看。   直到掌灯十分,顾如槿才收了笔,她手边攒了厚厚的一沓纸,上边详细写着铺子的布局,装饰,需要用的材料等等。   裴还见她起身,走到她身后扶了她一把。   顾如槿回头,笑得灿烂,“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在你写到地十六页的时候!”   裴还伸手用纸镇将顾如槿写好的纸压好,又转身将架子上的毛巾递给她,让她擦手。   顾如槿自然地接过,将刚洗了的手擦干。   看了一眼有些暗了的室外,“都这个时辰了,你怎么不叫我?”   “看你写的认真,不想打扰你!”   夫妻二人相携去了前厅。   毛氏已经将饭菜又热了一遍了,见到顾如槿不免又要说上两句。   “你有什么事情交给还儿做,不要那么劳累!什么都让你做了,要他来干什么?”   说了顾如槿还不算,转头又说起了裴还,“还有你,以后去上职早点回来,别耽误了阿槿吃饭!”   顾如槿夫妻俩乖乖点头。   陈掌柜的办事效率还是挺高的,次日便递来了消息,那几家铺子有两家不愿意出售。   顾如槿问清楚了位置,得知是右边靠外的两家。   “人家不愿意,咱们也不强求,剩下的八家也够了!”   伸手接过红芍手里的荷包,递给了陈掌柜,“这八百两银子你拿着,今日就将铺子的地契拿到手!”   陈掌柜小心地接过荷包,恭敬退下。   顾如槿又让红芍去前院叫了阎东阳,将昨日写的计划书交给他。   “我让陈掌柜买了八家铺子,你明日找了工匠去如归客栈将铺子打通,重新隔断,尺寸多少我在计划书里都写清楚了,还有最后一张单子上的东西你给备齐了,银子不是问题,时间紧迫,咱们争取在七夕那天开张!”   阎东阳知道陈掌柜来找顾如槿的事情,只是没想到,顾如槿竟然买了八家铺子,那可是半条街了,郑家在岳州城都没有八家铺子。   阎东阳眼神有些奇怪地看着顾如槿。   顾如槿不解地问,“是有什么问题吗?”   阎东阳犹豫了一瞬,还是问了出来,“属下不知道夫人买这么多铺子要做什么用?”   “我要开一家女子会所!”   女子会所?那又是什么东西,怎么夫人总是弄一些他不知道的东西,难道是在乡下呆久了,已经跟不上城里人的步伐了?   虽然不是很明白,阎东阳还是谨记属下的身份,没有再追问。   东西已经有找落了,接下来便是人手的问题,要让翠屏赶紧赶过来,趁着还没开业,再带些徒弟。   顾如槿当即给李氏写了信,又让来福选了两个接替翠屏和遮颜的人,带着书信去了柳树坡。   翠屏和遮颜收到信,便将手里的工作交给了来人,第二天坐了船去了岳州。   来福之前拿着银子,一直在寻找可用的人,已经找到了一部分,有从牙行买的,有花重金请来的,全部安排在顾如槿之前住的院子里,如今刚好能用上。   顾如槿又让他留意一些心灵手巧能说会道家世清白的女子,会些才艺的更好,会所里需要一些人手,这样的女子只能从官家手里买罪臣的家眷。   一切安排妥当,剩下的便是时间的问题。   这期间顾如也没有闲着,另外的两间铺子虽然不需要多花费心思,可也得跟两个掌柜仔细商量。   两个铺子的掌柜跟着阎东阳进了正厅,顾如槿已经等在那里了。   两人对视一眼,夫人叫他们来做什么?   “两位掌柜快请坐吧!”   顾如槿请了二人坐下,让小厮上了茶。   “二位一定好奇我让二位来的目的!”顾如槿开门见山地道,“咱们铺子是做什么的我也知道,只是铺子置在那里了,不能就任由它亏损下去!”   两个掌柜不答话,等着顾如槿的下文。   “我有一些想法,二位不妨听听!”   顾如槿喝了一口茶接着道,“杂货铺靠近码头,李掌柜应该知道百味居,我打算将芝麻酱、凉皮、面筋放在铺子里卖,多少会带来些客流!”   顾如槿说的谦虚,李掌柜却知道,若是这些东西在自己铺子里开售,那他那个小小的杂货铺将名扬岳州城。   李掌柜恭敬地拱了拱手,“但凭夫人吩咐!”   顾如槿满意地点点头,转头看向成衣铺子的方掌柜,“方掌柜的成衣铺子虽没有亏损可也没多少进账,咱们就按现在的风格走,只是要在衣服款式和质量上下功夫,不如多请两个手巧的妇人来做衣服!”   方掌柜却是有话要说,“夫人有所不知,这高门大户的夫人都是去锦绣布庄做衣服,底层的普通百姓,都是自己做衣服,买的人极少,咱们铺子里的衣服用料做工已经是好的了,再精细一些可是要赔本咯!”   顾如槿仔细想了一下,似乎也是这么回事。   见顾如槿不说话,方掌柜还以为自己提出了异议,惹夫人不高兴了,将求救地目光看向了站在门外的阎东阳。   阎东阳知道顾如槿并不是小心眼儿的人,给了方掌柜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顾如槿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好的法子。   “李掌柜先按我说的做,今日回去先将地方腾一腾,我明日让人送货上门,至于方掌柜,容我再想两日,看有没有什么好法子!”   两位掌柜行了礼起身告辞。   出了裴府的门,二人才讨论起今日的事情。   “你说,这铺子轻易改动会不会影响咱们的正事?”方掌柜有些担忧,就怕到时人来人往的,看出什么破绽。   李掌柜摸着自己的山羊胡,却是一派悠闲,“公子已经走上仕途,那事儿早晚都要舍弃,夫人正好帮上忙!” 第一百五十四章 抄家   正如李掌柜所料,裴还确实打算将盐井封了。   对此顾如槿当然是支持的,“你把盐井封了,以后就要靠我养你了!”   顾如槿靠在裴还怀里,仰头看着他,脸上带着得意的笑。   裴还小心地环着她,“那夫人以后可要对我好一点儿!”   顾如槿眉毛一扬,“看你表现!”   裴还两根手指轻托起顾如槿的下巴,微凉的唇瓣在顾如槿的唇上轻轻研磨,二人唇齿相依,好半晌才放开。   裴还呼吸有些加重,额头相抵,低语,“为夫的表现夫人可还满意?”   顾如槿的脸上已经爬上了红晕,头微微抬高,在裴还的鼻子上蹭了蹭,调皮道,“马马虎虎吧!”   裴还将头埋在顾如槿颈间,声音闷闷的,“夫人就仗着身子欺负为夫!”   床边的冰盆散发出的丝丝凉意也无法消去二人肌肤相贴带来的热意。   顾如槿大笑,胸口震动,“你这叫自作自受!”   二人默契地没有提过纳妾的事儿,顾如槿定然是不会主动提的,言氏家风严谨,男子只有四十无子才允许纳妾,即使言家只剩下裴还一个子嗣,他也要遵守言家的规矩,而毛氏的观念里更是没有纳妾的想法。   夜逐渐深了,顾如槿懒懒地翻了身沉沉睡去,裴还拿起床边的扇子,轻轻地扇动着。   另一边,宁远将军府。   何政民再次闯进了门,这次便没有那么客气了,挥了挥手让身后的差役把莫家人都带了出来,一时间宁远将军府鸡飞狗跳,叫骂声一片。   莫氏将儿女护在身后,不情不愿地跟着差役出来了。   “何刑书不给本夫人一个合理的解释,我莫家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莫氏披头散发,身姿依然端正,眼神没有一丝温度地看着何政民。   “宁远将军莫念之叛国之罪证据确凿,圣上有旨,莫念之秋后问斩,莫家男子充军,女子没官,田产一律充公!”   何政民语速缓慢,吐字清晰,莫氏脸上的血色一寸寸退去。   她身后莫素心和莫文韬也是一脸惊恐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我爹……”莫文韬不可置信地大叫起来。   莫氏拉住儿女的手,强迫自己镇定。   “京城归德将军府……”   不等她说完,何政民正声道,“归德将军府也属于莫家!”   这么说爹娘他们也在充军之列?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莫氏一时无法接受,手脚慌乱,一直小声念叨着,怎么会这样!   突然她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神怨毒地看着何政民,“是你们对不对?是你和杨德文陷害我莫家,是不是?”   何政民不再理会她。   莫氏却完全失了官家贵夫人的仪态,破口大骂了起来。   莫素心和莫文韬看着这样的母亲,害怕地向后躲了躲。   眼看着莫氏越骂越离谱,似乎要将上边那位也扯进来,何政民不耐烦地让人封了莫氏的嘴。   莫家初来乍到,家里也没有什么财产好查抄的,众差役来去匆匆,心中多少有些不满,对待莫家人更是不客气。   何政民看在眼里,也不干涉。   抄家之时差役夹带私货是常有的事,只要不过分,上边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顾如槿安睡了一夜,丝毫不知道外面的风起云涌。   上午,来福送了几个小丫头过来,估摸着时间翠屏最晚明天就能到,这几人都是要跟着翠屏学做点心的。   四个丫头都是从牙行买的,原本自己也会一些拿手的点心。   顾如槿让几个丫头露了一手,几人做出来的点心都是市面上常见的,味道也过的去,顾如槿观察着几人的行为举止,满意地点点头。   果然,刚吃过午饭翠屏和遮颜便到了。   二人在如此闷热的天气里赶路,舟车劳顿,顾如槿让他们先去休息了。   顾如槿最终决定将成衣铺子改成私人订制,和锦绣布庄不同,成衣铺子主要针对岳州城的小门小户之家。   顾如槿利用闲暇时间描了几个花样子,又画了几套仙气飘飘的纱裙,让阎东阳将几张纸交给了方掌柜。   方掌柜看后,也没有多说什么。   他们如今已经接到了不再售卖私盐的消息,以后要靠着夫人养家户口了,换了主人,几人心里到底还是有些忐忑不安。   日子眨眼便过。   来福那边人手已经备足,十几个女孩,平均年龄在十六七岁,其中有十个是来福从外地买的官家女眷,是标准的闺阁小姐,姿态端方,进退得体,不过为了保证服务质量,顾如槿还是请了教养嬷嬷重新教了礼仪规矩。   剩下的六个女孩,是顾如槿特意让来福买的农家女子,他们除了要学规矩,顾如槿还找了大夫,训练她们推拿按摩。 第一百五十五章 红颜阁   推拿按摩主要集中在头部和肩部,一般女子都不会让人触碰除这两个部位以外的地方。   短短十几天的时间,哪里够学习的,六个女孩练得胳膊都抬不起来了,仍只是凑合。   铺子那边也基本布置好了,顾如槿便拜访了几位有些交情的夫人。   最先去的当然是有过几次来往的郑家。   顾如槿上门的时候何霜华正在佛堂礼佛,丫鬟便请了她在正院的厅里稍等片刻。   郑家的内堂装饰自然是十分豪华,进堂内第一眼看到的是一水儿的黄花梨的桌椅,云锦的帷幔此刻都被挂了起来,偶尔露出的一角也都绣着精致的卷云纹,博古架上放着的也都是官窑的瓷器。   顾如槿边喝着茶边欣赏着内堂的装饰,除了奢侈外竟也透着几分文雅。   话说,全岳州城的人都好奇郑家如今的当家夫人是哪里人,就连上一任当家主母也没人知道娘家是哪里,只是两人身上共同的特点便是气质娴静,一身的书卷气息,外加喜欢礼佛。   “让姐姐久等了,是妹妹的不是!”一道柔柔的嗓音打断了顾如槿的思路。   顾如槿站了起来,“哪里的话,是我来的不是时候!”   “姐姐快坐,我还正闲着无聊,想邀姐姐来坐坐,没想到姐姐就来了!”二人互相见了礼,何霜华坐在顾如槿的身边。   “我前些日子身子不便也没有出门,这才刚出来走动!”   顾如槿话音刚落,何霜华便紧张地拉着她的手,上下打量着,“可是天气太热了,才觉得不舒服?”   顾如槿摇了摇头,摸了摸小腹,“前几天动了胎气,这才刚好!”   何霜华脸上露出欣喜之色,掩嘴一笑,“原来是有孕了,恭喜恭喜,我说怎么姐姐看起来胖了一点!”   顾如槿脸上有些羞赧,红芍和毛氏二人整日变着花样的给她做吃食,她若哪一顿少吃一口,半晌就要加一餐,不胖才怪呢!   “我今日来是邀妹妹七夕那日去我的铺子里坐一坐,妹妹可有空闲?”二人拉了会儿家常,顾如槿才提起正事儿。   “妹妹要是有空闲,可以多带些人去,吃喝全免费!”   何霜华眼睛亮亮地看着顾如槿,“这个便宜我可是要占的!”   “我这铺子是专门为女人打造的,保证妹妹去了就不想出来!”   “额……专为女人打造的铺子,那我可要看看有什么新奇之处!”   从郑家出来,顾如槿坐上马车往回走,路过通判府的时候,亲手将拜帖交到了门房手里。   郑家是商家没有那么多规矩,可通判夫人是官家夫人,有敕命在身,顾如槿想要拜见必须要送拜帖,等人回复。   段氏回复的也快,顾如槿第二日一早便进了通判府,段氏也早就等在那里了。   她虽不知道裴还和她家老爷的关系,可老爷特意嘱咐了要多照顾一下裴夫人,段氏自然是要听的。   顾如槿进了门,先给段氏行了礼,段氏亲切地拉着她的手,让她坐下。   “如今裴公子在我家老爷手下任职,是我家老爷的左膀右臂,咱们也该多亲近亲近!”   顾如槿自然恭敬地应是。   “我都听我家老爷说了,你开了个女子会所,可需要我去撑撑场面?”不等顾如槿提起,段氏先说了出来。   顾如槿心里暗自信欣喜,她还怕贸然邀请人家,会让人不喜。   她不知道的是,裴还见她辛辛苦苦地跑上门去邀请人,特意请了杨德文问一问段氏可有空闲。   顾如槿拿出怀里的请帖,“我就是来给夫人送请帖的,七夕当天开张,吃喝玩乐都有,是咱们女子自己的秘密会所!”   段氏打开请帖看了看,那是顾如槿亲手写的,一手清秀的簪花小楷,让人赏心悦目。   “你放心我一定给你多带几个人去!”   听了这句话,顾如槿更开心了,若是有几个官家夫人去撑场面,何愁铺子不兴旺!   七夕的前两天,顾如槿才将铺子的名字定下来,取名红颜阁。   红颜阁采用会员制,不对外开放,面向的对象便是何霜华、段氏这样有钱有权的贵夫人。   开张当日没有任何宣传,只在门口铺上了红毯,四位身材窈窕的女子站在门口,迎接拿着请帖的夫人们。   今日是七夕节,街上也多了许多少男少女,有好奇想要进去一探究竟的,都被来福领着人拦住了。   “这家是做什么生意的,怎么不让人进?”   听到动静来看热闹的人,站在门头接耳,窃窃私语。   “你没看到人家进去的都是什么人吗?那是通判夫人,那个是知事夫人,还有还有,那是郑家夫人!”   一人跟周围人说着自己认出来的几个夫人,也不敢用手指。   “那些夫人要去的地方是咱们能去的吗?”   除了顾如槿送出去的几张请帖,还有几个是段氏和何霜华带来的,众人以段氏为首,官家夫人走在前头,商户夫人走在后头,陆续地进了红颜阁。   红颜阁的正门是原来的如归客栈,进门搭了个圆台子,圆台的周围是一个半米宽的水池,水池上搭着两架小桥,可以通到圆台上,圆台子周围开了小口,此刻正有小股的清水从小孔中流到池子里,五彩的锦鲤在池水中欢快地游着,二楼也被隔成了一个一个的大小不一的雅间。   众夫人进了门,等在厅中的姑娘们,整齐地蹲身行礼。   惑香今日打扮的端庄大方,妆容艳而不妖,身上穿着鹅黄色云锦抹胸,外搭一个月白色褙子,身上用了暗香盈袖的玫瑰香,行走间一股清香扑鼻而来。   “欢迎众夫人大驾光临,今日红颜阁开张首日,全部免费体验,一会儿姑娘们会给众夫人介绍咱们都有什么特色!”惑香上前一步,又行了一礼才道。   惑香本就长的明艳,如今打扮的庄重,行为也得宜,端的是一副大家夫人的气派,杨夫人笑着点了点头。   身后众人原本有看着段氏或是何霜华的面子来的,此刻脸上了露出了真心的笑,占便宜的事儿,谁不喜欢!   商人妇与官家夫人本就互相看不顺眼,众人便分成了两拨,惑香领着段氏去了左边的养生馆,指了个叫文茵的丫鬟领着何霜华去了棋牌室。   两边的布局基本一直,宽敞的走廊左右两边各一排房间,房间内摆着点心水果和茶水,不同的是,养身馆的房间摆着铺着厚实褥子的怪异小床,而棋牌室内摆着的是桌椅。   惑香边走边给几位夫人介绍着养生馆都有哪些项目。   “咱们养生馆主要做推拿和美容!推拿主要是头部和肩部,包括洗发和香薰,美容就是脸部保养,有祛斑、美白、除皱纹的方子,若是不介意还可以沐浴养肤!”   这些方子是惑香这几日翻了医书学来的。   惑香介绍完,让几个丫鬟留下,自己躬身退下。   爱美贪享乐是人的天性,惑香刚走,有人便开始蠢蠢欲动了。   段氏自然知道众人是顾忌自己,不敢随意走动,便挥手招了个小丫头,“近日我总爱做梦,帮我按按吧!”   小丫头名叫萧萧,第一次见到贵人,还有些紧张,颤抖着手将定制的小床单铺在床上,又在脚的地方垫了帕子,结结巴巴地道,“夫……夫人,要……不要点香?”   段氏见小丫头十四五岁的模样,比自己儿子要小上十岁,自己躺到床上,语气柔和地道,“点些安神的香吧!”   接着又摆了摆手示意众人随意,便闭上了眼睛。   小丫头在身旁的水盆里净了手,将手心的汗洗掉,才动手拆了段氏头上的发钗。 第一百五十六章 红颜阁(二)   小丫头萧萧将段氏的发钗放进自己身后的柜子中,双手捧着钥匙递给了段氏。   段氏接了钥匙,萧萧才开始按起了段氏的头部,边按边小心地问着段氏力道如何,可有不舒服。   见段氏态度温和,萧萧才放松了精神给段氏介绍起各个穴位的作用,段氏闭着眼睛每次都会轻声回应。   其他几位夫人见段氏如此享受也纷纷找了丫头来帮自己按。   一个房间只有两张床,这个房间的另一张床被通判府的另一位知事夫人抢了先,其他人只能另找地方。   头部按摩时间较短,很快便按完了,萧萧又拿起身边的牛角梳,给段氏轻轻梳着头皮。   “奴婢现在用的牛角梳,是高山那边的牦牛角,能够凉血解毒,促进头部血液流通,起到解乏的作用,长时间使用还能延缓白发生长!”   段氏没出声,身边的那位知事夫人梅氏倒是说了话,“你们东家都是从哪里弄的稀奇玩意儿,真有那么神奇?”   萧萧跟给梅氏按头的小丫头对视一眼,那小丫头是个机灵的赶紧笑道,“夫人别着急,一会儿奴婢也用牛角梳给您梳梳,保管您舒服的想睡觉!”   段氏也在一旁帮腔,“牛角梳确实有这功效,我以前也听人说过,不过一直没见市面上有卖的!”   梅氏动了动嘴到底没再说什么,心里怎么想的众人不得而知。   萧萧接过了话,“夫人若是喜欢一会儿送您一把!”   段氏当然是一番感谢。   梳了头,萧萧又在身旁的水桶里融入一点茉莉香,用瓢舀了水小心地淋湿段氏的头发,多余的水顺着头发下面的小盆流到了地下,又顺着铺好的管道流了出去。   古代洗发都是用皂角、首乌、茶籽捣碎了抹在头上,顾如槿又让惑香找了一些养发的中草药掺在里面。   “我们这个洗发剂味道虽不好闻,里面都是加了旱莲等中药的,奴婢给夫人加了茉莉花露,一会儿洗完便没有难闻的味儿了!”   萧萧边说边手脚利落地将段氏的头发洗了一遍。   等头发洗了两遍,用特制的干发帽将段氏的头发包起来,萧萧这才开始给段氏洗脸敷面膜。   “这个面膜也是我们东家找了大夫配制的,长期使用能嫩肤美白延缓衰老,杨夫人保养的好,只眼角有一丝皱纹,若是多做几次也能变浅。”   顾如槿为了让这些女孩跟顾客说话的时候有底气,特意让惑香调了适合的方子让她们体验。   原本黑瘦的小丫头,用了一个月的美白面膜还真变白了,所以萧萧说起来十分确信。   另一边,何霜华跟着文茵去了棋牌室。   棋牌室的小隔间要比养生馆的大一些,里边放了一张方桌四把椅子。   靠窗的位置放置了一张长几,上边放了开的正艳的花草做装饰,左右两边的墙上挂着字画,和一副‘和气生财’的大字。   文茵给夫人们介绍了麻将和纸牌的玩法,何霜华叫着几人打了几圈便上手了。   文茵看几人沉迷其中,便悄悄地退出来,去了后院沏茶端点心。   养生馆那边很快就体验完了,而棋牌室这边几位夫人却不愿起身。   官家夫人们一时好奇,也纷纷涌进了棋牌室。   不知不觉一个上午便过去了,眼看到了午时,惑香不得不出现提醒众人吃午饭。   段氏依依不舍地站了起来领着众人跟在惑香身后去了二楼。   二楼的小隔间内,此时已经摆上了饭菜。   惑香蹲身行了一礼。   “夫人们初次来,咱们把小店内的拿手菜都做了一份,夫人们若是觉得味道还可以,下次可以单点!饭后,文渊先生的《烈女录》首次开讲,夫人们若是有兴趣可以听一听!”   说完惑香躬身退下。   众夫人随意地进了雅间。   这时楼下传来了丝竹声,有人探头朝楼下看去,只见两位穿着清雅的女子坐在圆台上,一人弹琴一人吹箫,配合默契。   “咱们倒是体验了一把男人的乐趣!”   “可不是嘛,这吃喝玩乐样样占全,我听他们说养生馆那边还有人揉肩捶腿,我一会儿可是要去体验体验!”   “那有什么好体验的,家里的丫鬟就能做,我一会儿还是去打几圈麻将吧!”   “我听小丫鬟说,有什么面膜能美白祛斑,我一会儿也要去试试!”   何霜华的雅间内,众人边吃边讨论着。   段氏的雅间内便没有那么随意了,只是众人都在心里默默计划着下午做什么。 第一百五十七章 七夕节   吃过午饭,众夫人美容的美容,打牌的打牌,听书的听书,累了就轮换着来。七月的天气还是有一丝闷热,红颜阁的地下铺了排水的管子,再加上角角落落里都放了冰盆,一时竟将温度生生降了好几度。   等到了傍晚,小丫头来点灯,众人才惊觉一天竟然就这么过去了。   有人便慌慌张张地起身准备离开。   惑香领着人等在门口,见有夫人出来,惑香接过身后小丫头手里的纸袋子上前道,“夫人今日可有什么不满意的?”   那夫人摇头,“白吃白喝有人伺候,还能有什么不满意!”   惑香笑道,“那就好,今日头一天开张办会员卡可以有折扣!”   不待那位夫人说话,从养生馆走出来的何霜华扬声问道,“会员卡是怎么个办法儿?”   惑香回头,躬身福了一礼,“郑夫人今日可还满意?”   何霜华笑着道,“满意的很,你快跟我说说这会员卡是怎么个办法儿,我明日还来!”   何霜华这么说当然是为了给顾如槿捧场。   “普通会员只需预存十两银子,但是不享受本店优惠,青铜会员需要预存一百两银子,每次消费打九折,白银会员三百两,每次消费打八折,黄金会员五百两,每次消费打七折,您每次来可以做单项,也可以十两银子包一天,青铜以上会员还可以享受生日礼、年节礼!”   何霜华听完爽快地拿出三百两银子,“帮我办一张白银会员!”   她随身带的也就三百两银子,不然定会办一张黄金会员。   惑香朝身后的小丫鬟招招手,小丫鬟递上一个银质的小圆牌,和另外一个纸袋子,圆牌上刻着零零壹。   惑香接过纸袋,悄悄地将小银牌收了起来,换了一个黄金的圆牌放进了袋子里,“小小心意,送给夫人,一把牛角梳,两瓶面膜,还有两瓶本店特制的洗发剂,夫人若是用的好,欢迎下次再来!”   何霜华礼貌地道了谢。   跟在何霜华身边的几位夫人,面面相觑,最终在一人的带领下纷纷掏了一百两银子办了青铜会员。   青铜会员的礼品是一把牛角梳、一瓶面膜、一瓶洗发剂。   而官家的夫人等何霜华他们走了才从里面出来。   段氏看着惑香大大方方地道,“给我办一张普通会员吧!”   惑香将早就准备好的纸袋子递给段氏,“小小心意还望夫人不要嫌弃!”   段氏提着手里有些沉的袋子,愣了一瞬也没说什么。   身后的夫人们有样学样地花了十两银子办了普通会员。   等众夫人离开,惑香看着账簿,不得不感慨夫人还真是经商的人才,单这一天就进账近两千两银子。   外面的街道已经挂起了灯笼,整个岳州城一片火树银花,即使在红颜阁这条偏僻的街道,也不时能看到未婚男女在外走动。   今日是七夕节,是一年之中唯一可以抛去礼教束缚,走上街头,邂逅自己心上人的日子。   这一天,男子可以约心爱的女子出游,若是女子赴约,过不了多久,男子就可以上门提亲。   每年的七夕前后都会下雨,今年雨水明显减少,即使在牛郎织女相会的日子里,天气阴沉,却直到晚上也没下一滴雨。   裴还特意下了早值,此时正牵着顾如槿的手,慢慢地随着人流漫步街头。   顾如槿下意识地护着自己的肚子。   裴还看了看不远处的德运楼,“咱们去德运楼坐坐吧!”   顾如槿却并不想在这热闹的日子里,独自坐在楼上看风景。   “我小心些就是了!”   裴还无奈只能随她。   “裴还!”一声大喊隐没在嘈杂的人声中。   裴还隐晦地朝那个方向看了一眼。   昏暗的角落里,一个蓬头垢面衣着褴褛的瘦弱身影站在那里,此刻正怨毒地看着裴还的方向。   裴还又朝不远处的言子看了一眼。   言子隐晦地点点头,朝那个方向而去。   这一切都发生在眨眼间,顾如槿被路边画着织女图的灯笼吸引着,并未注意到任何异样。   “这个织女图画的可真好看,即将见到情人的欢喜都能透过眼神传达出来,这人画工好生了得!”   顾如槿看着灯笼上惟妙惟肖的女子,不住地赞叹。   裴还看了一眼织女图,觉得有些眼熟,又看了一眼落款,了然,“画的也不是很好,咱们再往前走走吧!”   裴还这么一说,摊主就不乐意了,“晴阳公子的画工那是家喻户晓的,这位公子难道见过比这更好的?”   裴还也不看摊主,只是拉着顾如槿的手,“一副仿品而已,咱们走吧!”   走出了很远,顾如槿还在回头看。   “你真的喜欢吗?”   “啊?”   “那副画!”   顾如槿摇头,“我喜欢那个人!”   裴还眯眼盯着她看。   “我是说临摹这幅画的人,那是个人才!”顾如槿赶紧解释。   裴还点了点头,“确实是!”   夫妻二人沿着街继续往前走,不时有小姑娘用审视的目光在二人身上来回打量,有些大胆的直接将荷包帕子往裴还怀里塞,都被裴还无情地躲开了。   看着第五个泫然欲泣,哀怨地看着裴还的女子,顾如槿决定还是去德运楼坐坐吧!   德运楼位于岳州城最繁华的街道,乞巧台便摆在它的楼下。   进了德运楼,裴还要了个二楼雅间儿,顾如槿坐在窗前无聊地看着各家的姑娘们争奇斗艳。   以前,她年年参加乞巧,这些东西她早就看腻了。   裴还看她似乎提不起兴趣,便提议回家。   阴沉了一天的天气在后半夜终于下去了雨,雨势不大,可足够令人欢喜。   雨水带来了一丝清凉,顾如槿一夜好梦,等第二日醒来,却被告知裴还送了个人给她。   顾如槿进了正厅,看到僵着身子坐着的一个小少年时,疑惑地将目光转向阎东阳。   裴还送个小少年给她是个什么意思?   “这人画的一手好画,公子说,夫人喜欢!”   阎东阳边说边怪异地打量着顾如槿。   顾如槿了然,原来是昨天晚上临摹那副画的人!   那少年见一位腹部微微隆起的夫人走进来,又听得二人的对话,当即抖着腿跪到了地上,“夫人……小……小人不是男人!”   顾如槿和阎东阳先是惊讶,而后一脸同情地看着少年。   阎东阳甚至拿眼睛直往人家小腹上看。   “小人……小人的意思是,小人是个女子!”   那少年似乎被两人看的有些着急了,双手局促地搓着衣角,不知道怎么证明自己说的话。   “那你为什么要打扮成男人?”   见顾如槿似是信了,那小丫头往旁边挪了挪,想要离顾如槿远一些。   “小人要养家糊口,扮成男人方便!”   “你可知道,今日叫你来的目的?”顾如槿继续问。   那小丫头眼睛慌乱地转着,“小人不知!小人不知!求夫人放小人回去!”   “你不必着急,在府里先住下……”   不等顾如槿说完,那小丫头又紧张地喊道,“小人不是男人!”   顾如槿笑了笑,“你放心,我喜欢你的画工,跟你是不是男人没有关系!”   小丫头先是一愣,接着笑了起来,两个小小的梨涡浮在脸上,喃喃自语道,“喜欢画工,喜欢画工好啊!”   顾如槿没有听清她说了什么,也没多问,“你先在府里住下,等我想想将你安置在哪里!”   小丫头有些犹豫,“小人还要养活一家子老小……”   “你放心,我给你的酬劳绝对能让你养的起家!” 第一百五十八章 方记成衣铺   小丫头见顾如槿态度温和,试探地往前凑了凑,“小人能不能问问能给多少钱?”   顾如槿也不在意她的无礼,“一月最少五两银子!”   顾如槿如今还没想到要把小丫头放在哪里,不过凭她的一手画工,五两银子都是少的了。   “小人胥棠多谢夫人!”小丫头欢欢喜喜地跪下来谢恩。   顾如槿让刘妈妈领着胥棠下去了。   等人走了,阎东阳又说了另外一件事情。   “夫人让行商找的蓝莓果已经有消息了,不知道夫人需要多少?”   顾如槿略思索了一下,“这个时间果子应该也都成熟了,只是鲜果肯定不好带,让人晒成果干带回来,有多少要多少,但必须保证是今年结的果子!”   阎东阳领命去回信。   另一边,裴还坐在府衙的库房内整理资料,言子跟在他身后汇报着事情。   “昨夜那个女人是裴金珠!”   裴还继续翻动着手里的资料,轻声问道,“她是怎么跑出来的?”   “她跟看守的人混在了一起,趁那人不备偷跑了出来!”   “把她送回去,看守的人也换了!”   裴还起身把手里贴了标签的册子放在身后的架子上。   言子悄悄地退了出去。   段氏也是一夜无梦,难得地睡了个安稳觉。   早上丫鬟们梳头的时候,不住地夸奖段氏头发柔滑,清香好闻。   段氏不自觉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过了一夜,脸上仍是光滑细嫩,就连来伺候的长媳都说她气色比昨日好了许多。   段氏自是欢喜不已,饭后便带着长媳又去了红颜阁。   同样的事情还发生在其他夫人家里。   婆婆郭氏看着何霜华细嫩的脸,打趣道,“可是偷偷用了什么好东西,这脸皮子比之前滋腻了不少!”   几位来请安的姨娘也是指着耳朵听着。   何霜华坐在郭氏的脚边,给她捶着腿,闻言脸上,微微一笑,“媳妇是得了好东西,就等着用过之后看看效果,再给娘用!”   郭氏拍了拍她的手,“你的好东西就自己留着,别到处跟别人说!”   哪个女人有了独门秘方鄙视藏着掖着生怕别人学了去,这个傻媳妇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来!   只是后院的姨娘们哪里会接受郭氏的暗示,老老实实地不打听。   赵姨娘最先坐不住,平时她不是如此沉不住气的人,可这段时间姓周的那个贱人又使了新法子勾住了郑铎的魂,让她不得不着急。   “咱们都是一家人,没什么不能说的,我们又不会外传,你们说是不是?”   有人跟着附和。   见有人问起,何霜华毫不避讳地直接道出了缘由。   众姨娘听了都暗暗决定要去红颜阁试试,看究竟有没有何霜华说的那么好!   一传十,十传百,红颜阁逐渐在众家夫人之间传开了。   一时之间,去红颜阁似乎成了夫人们的时尚,更是夫家财力的一个象征。   红颜阁顺利开张,接下来便是慢慢经营,忙活了一阵子的顾如槿再次清闲了下来。   毛氏见顾如槿胎像已经稳定,身边的人伺候的也尽心,便想回乡去。   顾如槿劝说无果,只能让人送她回去。   码头上,毛氏拉着顾如槿的手,叮嘱顾如槿要注意身体多休息云云。   在船家的再三催促下,毛氏让顾如槿赶紧回去,等看着顾如槿上了马车,才转身登上船。   等毛氏的船看不见了,顾如槿才让来喜赶着马车去了成衣铺子,去成衣铺子之前,顺路去了百味居和杂货铺。   百味居的生意依然红火,现在不是饭点儿,仍有不少人来买肉夹馍。   杂货铺叫李记杂货铺,在芝麻酱和凉皮的带动下,如今生意好了不少,街坊邻居买凉皮的时候顺带着买一些其他东西,久而久之便养成了来李记杂货铺买东西的习惯。   两个铺子生意红火,成衣铺子便有些惨淡了。   顾如槿在铺子里坐了两刻钟也没见一个人进来。   方掌柜小心翼翼地看着顾如槿,生怕新东家不高兴。   顾如槿起身在铺子里转了一圈。   “我给你的图纸,你怎么没有用?”   方掌柜拱了拱手,“夫人有所不知,您给的图纸做出来的衣服,卖不出去,我就让人把衣服送人了!”   顾如槿回头,疑惑地看着方掌柜,“这不可能吧?”   方掌柜慌忙招手让守在门口的一个小子上前,语气里带着些不满,“夫人若是不信可以问问小三子!”   那小子十六七岁,长相周正,人也机灵,上前作了个揖,“夫人,想问什么您尽管问!”   顾如槿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打量了小三子一会儿,才开口问道,“你觉得那几件衣服为什么卖不出去?”   小三子眼睑向下垂了垂,停顿了一下才回答,“小人哪里知道那样好看的衣服,怎么会没人买?”   顾如槿笑出了声,“不,你知道!”   小三子惊讶地看着顾如槿一眼,身子僵硬,明显有些慌乱了,“小人不知道!小人怎么会知道?”   “那你的手心为什么会出汗?”   小三子的手下意识地想往衣服上抹一抹,抬眼便看到顾如槿与方掌柜正盯着他的手看。   小三子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掌柜的饶命!小人……小人……”   不等小三子说完,方掌柜一脚将他踹倒在地,“衣服去哪里了?”   小三子爬起来,慌乱地想抱住方掌柜的腿,“小人看那几件衣服好看,就……就把衣服送给了花大娘的女儿阿月!”   方掌柜往后躲了躲,愤恨地指着小三子,“你……你这是盗窃!”   顾如槿冷淡地问道,“花大娘和阿月又是谁?”   方掌柜不敢看顾如槿的脸色,刚才自己还因为对方的不信任而有些气愤。   “花大娘就是一直给铺子做衣服的绣娘,阿月是花大娘的女儿,做了一手好绣活儿,我正准备让她接花大娘的班儿。”   “将这三个人都换了吧!”   “夫人!掌柜的!都是小人一人干的,跟花大娘和阿月没有关系!夫人饶了他们吧!”小三子慌慌张张地哀求。   方掌柜也看向顾如槿。   顾如槿嗤笑一声,“你倒是有情有义!你确定和她们没有关系?你自己想想你为什么把衣服都送给那个阿月了?”   为什么?   小三子仔细想了想,起先是花大娘做好了衣裳却迟迟没有送来,他去花大娘家拿衣服,阿月却不舍得给他,是花大娘训斥了阿月,她才哭着将衣服给了他,衣服拿回来后,阿月每天都会来看一看,之后每当有顾客问起衣服,小三子便想起美人儿梨花带雨依依不舍的样子,他便悄悄地把衣服留了下来。   等方掌柜问起,小三子便说衣服无人问津,日子久了,方掌柜就让小三子把衣服处理了。   顾如槿环视一周,指着墙上挂着的几件衣裙,又问道,“这几件衣服是新送过来的吧?你们有没有觉得很眼熟?”   方掌柜和小三子顺着顾如槿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疑惑地皱眉,女子的襦裙不都是这个样子吗?   见二人不解,顾如槿直接点到了明处,“这个花纹是我画出来的,这套腰间的朵花,我的图纸上也有,还有这个蓬蓬袖也是我之前给你们的!”   方掌柜和小三子一一看去,还真是!   顾如槿又道,“那母女二人一定是怕方掌柜新招了绣娘抢了她们的差事,又觉得款式和花样好看,想偷师,才会出此下策!”   方掌柜恍然大悟,小三子却是不愿接受这个事实,木愣愣地垂着头站在那里。   “将他们都换了吧!”   顾如槿又说了一次,这次无人再求情了!   回了家,顾如槿立即招了胥棠到了自己的院子。   胥棠已经换了府上以前丫鬟穿的衣服,裙摆被扎在腰间,露出的裤脚还有些湿,枯黄的头发被挽成了两个丫鬟髻,发髻绑的一高一低,头绳也一边长一边短。   小丫头有些瘦,模样还算清秀,浓浓的眉毛,带着些男子的英气,一笑时脸上的两个小梨涡才显出少女的娇俏。   胥棠从那日进府已经好几日过去了,始终不见这家的主人召见自己,正心里疑惑,听说夫人要见自己衣服也来不及整理便跑了过来。   顾如槿等她喘了口气才开口问道,“你可画过衣服的样子?”   胥棠飞快点头,“我娘之前帮母……帮人做衣服,我帮她描过不少花样子!”   光描还不够,还得有自己的想法。   顾如槿指着红芍准备好的笔墨纸砚道,“你试试看能不能给我设计一件襦裙!”   胥棠走到案后,飞快地下笔,不一会儿便画出了一件衣裙。   交领上襦,齐胸衫裙,裙腰系在胸口,飞扬的裙摆上盛开着朵朵蝴蝶兰。   顾如槿心里喜欢,面上却不显,看着胥棠道,“你为什么要为我做这么一套衣服?”   胥棠咧嘴一笑,两步走到顾如槿身后,指着纸上的襦裙道,“夫人怀有身孕,不能穿束腰的衣服,齐胸衫裙搭配蝴蝶兰,美丽、娇艳、优雅正适合夫人穿!”   顾如槿笑了笑,打趣道,“我看你不止画工了得,这嘴上的功夫也了得!”   胥棠嬉笑着插科打诨,红芍站在一旁不悦地看着她,这小丫头真是一点规矩都没有!   “好了,你以后就去连城街的方记成衣铺画衣服的花样子吧!月钱暂定五两银子,若铺子生意好,再给你涨!”   胥棠欢欢喜喜地应下。   “夫人……我想回家看看,我出来几天,我娘肯定担心!”   顾如槿点头,“一会儿让管家带你去铺子认认路你就可以回家了,以后每日辰时正上工,申时末下工,一月可以休息两日!”   难得有了稳定的收入,胥棠跟着阎东阳去认了路之后,一路欢喜雀跃地回了家,虽然家里有一帮子她不想见到的人,可唯有那一个便她一辈子的牵挂。   该解决的事情总算是解决完了。   顾如槿悠悠闲闲地在家养着胎。   柳树坡顾家,顾书生夫妻俩带着周氏又上了门。   焦氏皱眉嫌弃地看着被小孩子翻动的乱糟糟的屋子。   家里孩子到了淘气的时候,桌椅板凳都被推的偏了位置,要是一般人上门,李氏定会让顾盼娘帮着收拾一番,这几个人来了,还是算了吧,她有那闲工夫还能多做几把粉条呢!   “老三!这么多天也不去看看娘,是不是当娘死了?”老太太周氏自从老爷子去世后,似乎也没了心劲儿,一日老似一日。   顾老三嘴里发苦,垂着头,叹了口气,“娘说的哪里话!”   老太太只是哼了哼,便不再开口!   “他三叔,咱家思进进了府学,这是大喜事儿,你这做三叔的怎么也得表示表示!”焦氏吹了吹昨日才修好的指甲,漫不经心地说道。   顾老三夫妻俩对视一眼,心中惊疑不定,难道他们上女婿家去了?   顾书生似乎知道他们想什么一样,“我前几天带着进儿拜访了我的同窗,人家现在是府城的吏书,进府学也就是一句话的事儿!”   李氏二人松了一口气。   顾老三笑了笑,“还是二哥有本事!”   周氏见顾老三绝口不提‘表示’的事儿,狠狠地瞪了李氏一眼,道,“这是咱们顾家的大事,老二出了力,老三就出银子吧!”   顾老三示意李氏去拿钱,孩子上学的路费是他做叔叔的应该出的。   焦氏看着李氏递过来的几两碎银子,嘲讽一笑,也不接。   李氏立马将银子收到了怀里,不接正好,自己还不愿给呢!   “老三,就这几两银子,你好意思拿出来!”   顾老三低着头,谁也不看,语气却是坚定,“娘要是要,就拿着,这是我们去年一年的收成!”   周氏拍了拍桌子,“你糊弄谁呢?”   “娘也别不信,娘种了一辈子地,应该知道这十几亩地一年的收成是多少,我们连吃喝都没有算进去!”   周氏当然知道了,可老三家里不是还做着生意嘛!   周氏咬牙切齿地瞪着顾老三,顾老三却只当没看到。   “好!你可真是好的很!” 第一百五十九章 进献盐井   顾老三仍是不说话,李氏坐在一边整理着自己的衣角,只当没有听到。   顾书生没想到顾老三夫妻俩态度竟如此强硬。   “书桥,那是你侄子,他若是有了出息,你这叔叔面上不也有光吗?”   李氏脸上露出一抹笑,“咱们只求他有出息,也不求能沾上什么光,这几两银子思进节省着花就能花到年底!”   周氏瞪了李氏一眼,“你别插嘴,让老三说话!”   焦氏也在一旁帮腔道,“男人们说话的时候,女人还是安静的听着比较好!”   李氏暗自撇撇嘴。   顾老三看了看二哥和老娘,讷讷地开口道,“桂枝说的也没错,咱们农家人出来的学子,半年能有几两银子的花销已经不错了!”   “在府学上学往来应酬要比在咱们镇上多得多,你没上过学你肯定不知道!”   “咱们顾家算是耕读之家,可不能让思进在府学失了面子!”   顾书生和周氏你一言我一语的劝说着,顾老三就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   顾书生无奈甩袖离去。   临走前,周氏将手伸到李氏面前,让她把银子拿出来。   李氏不情不愿地将怀里的银子掏了出来。   顾老三跟在身后送他们出去。   焦氏扭头,脸上扯出大大的笑,“思进来信说,府学确实有一位叫裴还的夫子,只是没几天便被撵走了!”   顾老三先是一愣,接着便有些慌了神。   之前在府城,裴还可是天天去上职,难不成是做样子给他们看的?   焦氏说完话,不用看也知道顾老三现在是什么表情,脸上带着得意的笑,扭头便上了马车。   李氏见顾老三慌慌张张的往回走,忙迎上前去。   “出了什么事?”   顾老三抬头看着李氏,张了张嘴,不知道要不要告诉她。   李氏焦急地扯了扯顾老三的衣袖,“你倒是说话呀!”   “二嫂说,女婿被府学赶了出来!”   李氏心里也是惊疑不定,“不可能,是她姓焦的在诓咱们吧!”   顾老三摇了摇头,“我也不能确定是不是真的,让人捎个信给三娘,问问她吧!”   胥棠第二日去了成衣铺报道,现在店里没有了小二,方掌柜便让胥棠做了兼职小二。   又过了半个月,商队的人给顾如槿带回来了一大麻袋蓝莓干。   顾如槿仔细让人检查了蓝莓干的品质,将好的坏的分了堆。   又让人买了新鲜的苹果、梨、晚桃,清洗干净,配合冰糖蜂蜜熬煮,做了蓝莓酱、苹果酱、桃子酱和梨膏。   品质好的送去了红颜阁,品质一般的留在了杂货铺售卖。   下个月的十五是中秋节,顾如槿决定联合几个铺子搞一次大动作,顺便带动一下成衣铺的生意。   第二日便让人传了消息,在暗香盈袖、百味居、李记杂货铺、方记成衣铺、吉祥金楼、红颜阁这些铺子里盖章可得一支竹签,竹签会刻着‘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这句诗的随机一个字。   集齐一句诗,可以在中秋节当天参与抽奖活动,一等奖十名,奖品是五两银子,二等奖二十名,奖品是暗香盈袖任挑一款香料,三等奖三十名,奖品是方记成衣铺定制的一套衣服。   从来没有听说过这种活动的,岳州城的百姓自然兴奋不已,人家说了只要去店里盖章不用买东西也行,闲来无事的人便想去碰碰运气。   商户们感慨顾如槿花样层出不穷的同时,又惊觉顾如槿的产业竟不知不觉中已经有这么多了。   众商户纷纷效仿,一时间岳州城的中秋气氛空前浓烈。   郑熙呈听到这个消息,也对顾如槿竟然拥有了这么多铺子而感到惊讶,这发展速度可着实够快,再这样下去,郑家在岳州城的产业都要被比下去了。   郑熙呈敲了敲手里的茶盏。   “去让陆家公子露露脸!”   明礼跟随郑熙呈多年自然知道他话中的意思。   陆成舟接到下人的传信,在院中来回走了两圈,招来了自己的心腹,低声嘱咐两句,那心腹点了点头快步离开。   西山矿场是一个石料场,这里的矿工们大部分人都是冲着矿场的工钱高,自发来这里的,工厂工钱高,吃也得好,虽累了些,可比去码头做苦力强多了。   只有极少一部分是被送来的,其中便有裴金珠和裴大富姐弟二人。   裴癞子和他婆娘在来矿场的第二年便病死了。   因此,矿场还给了裴金珠姐弟二人二十两银子作为补偿。   可是有银子又怎样?他们两个根本出不去,整个矿场的人都被叮嘱了,这一家子欠了矿场主人上百两银子,矿场的工人对矿场主人心存感激,自发地帮着盯着这一家子。   甚至还有人劝说姐弟二人好好做活,场主是不会亏待他们的,姐弟二人自然要辩解,久而久之,两人在矿场工人眼里成了不知好歹以怨报德的人。   这日矿工们照常干着活,如今的天气稍显凉快,可矿工们搬运石料仍是累的满头大汗。   介于裴金珠前几日偷跑了出去,矿场的管事特意派了几个人盯着她。   裴金珠独自一人坐在一旁,几个中年男人坐在她的不远处,几人拿着水袋在喝水,眼睛却时不时地朝裴金珠看一眼。   “闺女,不是大叔说你,你家欠了人家那么多银子,让你来这里做苦力已经是便宜你了,人家要把你卖到腌臜地方,你可有苦头吃了!”   另一个中年男人不耐烦地看着这边,“你就别劝她了,说不定她还盼着进了窑子里让小丫鬟伺候呢!”   这丫头娇气的很,没走两步就要歇一歇,一会儿说饿了要吃馒头,一会儿渴了要喝水,真把矿场当自己家了!   因为看着裴金珠,最近几日他们都少干了好几趟活,这可都是银子!   裴金珠瘦了下来,还是有几分姿色的,不然也不能跟看守矿场的管事混在一起,如今若是换成青年小伙儿来盯着她,说不定还有几分怜香惜玉之心,只是这几人都是有孙子孙女的人了,在他们眼里裴金珠就是耽误他们赚银子的人。   裴金珠对这些人的态度早已习以为常,对他们的言行更是无动于衷。   前几日她跑出去是和裴大富一起的,这个计划还是对方想出来的,只是出去之后,裴大富便抢了她的十两银子跑了,丢下她一个人在陌生的街头流浪,被乞丐追了好几条街!   再回到这里,看守的管事已经不知去向,他们对她的看守更严了,白天有人盯着,晚上把她一个人关进仓库里。   而她的仇人,把她害成这样的裴还,正牵着那个贱人的手幸福地在街头漫步。   一阵嘈杂的声音打断了裴金珠的思路。   “都快起来,场主来了,还领了不少差役,不能让场主看到咱们偷懒!”   看着裴金珠的几个男人纷纷站了起来,将水袋挂在腰间,催着裴金珠快些走。   裴金珠怨毒的眼神死死地盯着不远处那条平整的大路。   原本就对裴金珠诸多埋怨的男人气愤地推了推她,“你快点吧!一会儿让场主看到咱们偷懒,有你好看的!”   裴金珠将眼神转向那个中年,昏黄的眼睛里充满了血丝,深不见底的瞳孔充满了怨念,不见一丝光明。   男人心中大骇,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随即挺了挺腰杆,大声呵斥道,“你看什么看,小心我告诉管事你偷懒!”   裴金珠勾唇一笑,眼睛里也盛满了笑意,“张大叔,今晚你来仓库吧!就我们两个人,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男人瞪大了双眼震惊地看着裴金珠,“你……你……你这个不要脸的娼妇,果然是盼着被卖进窑子里!”   男人边说边往后退,接着像是被鬼追赶一般跑了起来,似乎怕跑的慢了,就真的晚节不保了!   裴金珠见几个男人走远了,啐了一口唾沫,扭着腰往大路那边去了。   那日裴还决定要将盐井封了,就派人将周遭开采的痕迹都抹除了,昨日他禀报了杨德文,说西山矿场发现了盐井,杨德文便派了自己的心腹带着差役们前来查收。   进献盐井可是大事,若凑明陛下定是大功一件,还能为裴还的仕途添一把力。   户书向昭霖一早得了通判大人的命令领着人跟裴还来了西山矿场。   西山矿场之前是个石料厂,矿场主嫌挣钱少还费工夫便给低价转让了,没想到矿场里发现了小型金矿,金矿存储量小,含金量也不高,可到底是金矿,肯定要比石料场赚钱,原场主悔之晚矣,倒是裴还捡了个便宜。   更令人想不到的是,现在矿场又发现了盐井,这要是不进献给朝廷,那可是暴利,不过进献给朝廷裴还也会得到朝廷的嘉奖,也不算亏。   一行人骑着马跟着裴还往盐井而去,突然斜斜地走出来个女人,女人衣衫不整,脏乱的衣服领口大开,手里绞着一缕枯黄的头发,黑瘦的脸衬的双眼大大的。   裴金珠先看了裴还一眼,朝他点了点头,接着脸上露出一抹自认魅惑的笑容。   裴还端坐在马上,等着看她要做什么。   只见裴金珠一手拂过自己不算白嫩的肩头,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向昭霖,“大人,我家主人说要我好好伺候您!”   裴还冷笑,原来打着是这个主意。   裴金珠一步一扭地走向向昭霖,眼看就要摸上他的裤脚了,一道黑影从她眼前闪过,接着脸上传来火辣辣的痛感,温热的液体流出,右眼被液体遮住了视线。   向昭霖看着丑女人脸上狰狞的伤口,似乎尤嫌不够,动了动手里的马鞭,想要再添一道。   刺骨的痛意逐渐传来,裴金珠尖叫出声。   向昭霖被这声音刺得耳膜一疼,抬手又是一鞭。   裴还事不关己地冷眼看着。   等有管事出面将裴金珠拖走,裴还才对向昭霖拱了拱手,“在下管理不严,回头定会向向户书赔罪!”   向昭霖也知道新来的通判知事与通判大人私交甚密,对裴还也是客气,“裴大人不必多礼,丑人做怪有些污眼睛罢了!”   一行人继续往前,似乎刚才什么也没发生。   盐井位于矿场边界,是在建房时无意发现的,当初发现盐井时,裴还也不是很确定,只是让人挖出来试试,只这一口井就挖了两年,裴还也刚开采不到两年。   如今那片区域被做了伪装,盐井的一侧挖了地基,似乎是要盖房子。   远远地就能看到盐井周围有人守着。   向昭霖找来了专业的工匠,对盐井四周勘察了一番。   “这盐水的深度比其他地区的要深一些,幸好是打了深井,不然还真发现不了!”那名工匠感慨道。   向昭霖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似乎一点也不好奇,吃水的井为什么要打这么深。   裴还也是平平静静的,不多做解释,他知道今日跟来的人都是杨德文特意挑的,没人会好奇也没人会多嘴。   工匠详细记录了盐井的地位位置、环境、深度以及卤水的咸度。   向昭霖领着人走个过场,便打道回府了。   杨德文仔细看了向昭霖呈上来的资料,动笔写了一封奏折,让人送去了京城。   另一边,裴金珠半死不活地躺在仓库的地上,脸上身上满是血污,连被打出来的两道鞭痕也辨别不出在哪个位置。   仓库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了,刺眼的阳关照的她眯了眯眼,再睁眼时一双黑色的靴子停在了她的面前,她感觉自己在被拖着走,可是她的身体里已经没有一丝反抗的力气了。   “你说那丫头会不会真被卖去窑子里了!”几天没有见到裴金珠,众人纷纷猜测着。   “不可能!”有个人高声反驳,接着又四处望了望,压低了声音道,“我听说,那丫头被官爷打了两鞭子,刚好打在脸上,女人没了脸,哪个窑子会要她?”   另一个人凑了过来,笑的猥琐,“你是不知道,有些暗娼什么女人都要,脸一蒙,不都一样!”   “你知道这么多,是不是去过那种地方?”周围人打趣道。   那人嘿嘿笑着也不答话。 第一百六十章 新任知州   这日岳州城迎来了一件大事,在路上磨磨唧唧几个月,今天断腿明天闹肚子的新任知州余方善余大人终于到任了。   杨德文得了消息,立马领着裴还和通判府的另一位知事薛在宾迎了出来。   门口一位身材高瘦,长相和善的中年男人,笑眯眯地站在马车旁,他身后立着一老一少两个仆人。   不远处停着两辆马车,马车车门紧闭,上边应是坐着余方善的家眷。   杨德文三人见人已经到了门口,快步上前,双臂伸直,双手抱拳,躬身行了大礼,“下官岳州通判杨德文拜见余大人!”   余方善动作灵活,两步踏上前,在杨德文拜下去之前,扶住了他的手臂。   “杨兄不必多礼!”   杨德文仍是客气地拱拱手,“大人来的突然,下官未能远迎,请大人勿怪!”   余方善故意板起脸,“杨兄与我相识多年,还要与我这般客套!”   杨德文笑了笑,也不在做那些虚礼,“余兄舟车劳顿,不如先安顿下来,中午小弟做东在德运楼吃顿便饭,还望余兄赏脸!”   余方善自然是一番推辞,最后在杨德文的再三劝说下才同意了。   杨德文指了个守门的侍卫领着余方善去了知州府。   知州府离府衙不远,马车走了一盏茶的时间便又停了。   府里原先的下人,早得了消息,守在了门口,看到马车在门口停下,便呼啦啦地跪了一地。   余方善抬头看着知州府门上肃穆大气的门匾,心里叹了口气,到岳州来不知是福是祸。   另外两辆马车上的人也陆续下来,中间的马车下来的是余方善的老娘乔氏、夫人邱氏还有女儿余婧妍,最后的马车上下来的是余方善的儿子余仲和、儿媳肖氏和他们不到三岁的儿子余镛。   几人均是一身布衣,邱氏的袖口甚至磨破了边,打着小小的补丁,几人身边也未带一个仆人。   邱氏上前扶住余方善的手臂。   “咱们进去吧!”   无论是福是祸他们都已经来了。   余方善吐了口浊气,打起精神,领头往里走。   余方善与杨德文是同榜进士,二人私下里来往却很少,杨德文善办实事,政绩斐然,颇得陛下信任,余方善却是处事圆滑,明哲保身,正如他的名字一样与人为善,对谁都是一副笑脸。   若说余方善毫无心机,那也是不可能的。   余方善寒门出身,岳家也是同乡的泥腿子,根本无任何助力,可他能坐到如今的位置,连杨德文都要称一声下官,根本不可能是一个简单的人物。   要说岳州虽不在盛景国腹地,可岳州府水源充足,物产丰富,境内有金银铜矿等多种矿产,在盛景国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这次岳州知州空缺,朝堂上几方人马都争破了脑袋,陛下也因此头疼了好长时间,无奈便将余方善这个老好人推了出来。   岳州城从几年前开始一直不太平,接连死了多少官员,余方善在路上的时候,还听说新任的宁远将军又下大狱了,余方善为此进了岳州的地界又生了一回病,他也很无奈,百般推辞,可根本无人在意他的意见。   知州府原来的管事都是鲍家的人,鲍子毅一死,下人们都跟着曹氏回了京城,现在府里只有负责洒扫的粗使下人,管事还是杨德文临时派过来帮忙的。   那管事也是见过世面的,不慌不忙地指挥着下人们抬行礼,自己领着余家众人进了知州府的大门。   “大人的院子已经收拾好了,公子和小姐们的院子还得稍等片刻,夫人、小姐、小少爷可以先在正院休息一会儿!”   管事跟在余方善身旁,边走边介绍着府里的情况。   “小人是从通判府过来的,大人已经到了,小人也该回去向主人复命了!”   余家众人这几年跟着余方善四处挪动,也见识过不少风土人情,对于知州府内的好风景也是目不斜视。   邱氏甚至在心里盘算着,这些盆栽摆饰得花多少银子,等他们安定下来,一定要将这些都卖了,还能让镛儿多吃两口肉。   听得管事这么说,邱氏愣了一瞬,接着笑眯眯地道,“我初来乍到对许多事情还不熟悉,恐怕还要烦劳管事几日!”   管事立马回身,行了一礼,“夫人折煞小人了!夫人有什么吩咐,小人自当听从!”   管事领着众人歇了两刻钟,便有下人来报,偏院收拾好了,管事又领着下人搬着行礼去了偏院。   余家人安置妥当已经快午时了,管事又来问了午饭的安排。   余方善领着一个小厮出了门。   杨德文怕余方善找不到地方,特意派了马车来知州府门口接人。   府衙内,薛在宾看着并肩往外走的杨德文和裴还,眸色一暗,嘴唇紧紧地抿了起来。   杨德文二人刚到德运楼,余方善便由小二领着哈哈笑着进了门,“余某晚来一步,望杨兄见谅!”   杨德文二人赶紧起身迎接。   “余兄客气,余兄初来乍到,小弟应当给余兄接风洗尘!”   余方善挥了挥手让二人坐下,“咱们认识不是一天两天了,就不说那么多客套话了!”   杨德文笑着应下,指着裴还跟余方善介绍,“这是我通判府的知事裴还裴知事!”   接着眼含炫耀地凑近余方善,“裴知事十九岁中举,可比咱们那时候强多了!”   余方善依旧是一副笑颜,感叹道,“裴知事当真是少年英才!”   接着又看向余方善,“倒是让你捡了个大便宜!”   杨德文起身要给余方善倒茶,裴还抬手接了过来,“余大人谬赞了!应该是下官有幸投身杨大人门下!”   余方善赞赏地点了点头,“年轻人不骄不躁,将来必有大作为!”   裴还端起茶盏,“以后还望杨大人和余大人多多提点!”   余方善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提点称不上,也就是互相配合,多为老百姓谋福利!”   小二很快上了酒菜,杨德文招呼着余方善吃了两口菜,又起身倒了酒。   “这件事本应该等余兄安顿好了再说,可小弟也是怕圣旨来的突然,让余兄应对不及,前几日在裴知事的石料场发现了一处盐井,小弟已经写了奏折,近几日就能得到陛下的旨意!”   余方善带笑的脸上难得出现了惊讶之色,“裴知事竟有如此觉悟,当真是令余某敬佩!”   杨德文欣慰地看了裴还一眼,“裴知事告诉小弟的时候,小弟也是吃了一惊!”   “进献盐井是大功一件,裴知事只怕在我手下待不了多久咯!”   杨德文说这么多无非是想让裴还在余方善面前露个脸。   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余方善新官上任正是用人之际,这时候将裴还这个人才推到余方善面前,说不定就有用上的时候。   余方善知道杨德文的用意,他也了解杨德文的为人,知道裴还定是个人才,只是这个人才他用着顺不顺手,那就另说了。   余方善呵呵笑着并不搭话。   杨德文也不再多说什么。   三人吃吃喝喝,到午时末便散了。   没几日盐运使司便派了人来勘验盐井,并带来了陛下的旨意,领州府酌情表彰。   裴还再次领着人去了西山矿场。   盐运使司派来的人就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了。   “这盐井什么时候发现的?”   领头的差役审视地看着裴还。   裴还面上平静不见一丝慌乱,“回大人,这口井打了有好几年了,只是水不好喝便荒废了,今年下官要在这里建房,才又重新启用!”   那差役看了正在勘验盐井的匠人,匠人立马道,“看着痕迹确实是有两三年了!”   差役接着问,“你怎么知道这里能煎出盐来?”   “是建房的工匠发现青砖上有白色的粉末。”裴还指着身后垒了一尺多高的半面墙对差役解释道。   差役在墙上摸了摸,又放在嘴里尝了尝,确实是晒干的盐。   转身又去匠人身边查看情况。   “册子上写的很清楚也准确,这井水的深度确实比一般盐井要更深一些!”   差役看了一眼册子,两次的记录确实一模一样,见没什么问题,差役便又领着人走了。   回了府衙,杨德文见差役并没有多说什么,也就放了心。   陛下既下了旨意,让州府酌情表彰,余方善便不得不上心,叫来了吏书询问岳州府衙各级官员的情况,最终决定将裴还调任盐课司大使,正八品的地方官,顺便卖杨德文一个面子。   既下了决定,余方善便写了他来岳州之后的第一封折子。   这种折子其实也就是走个过场,京中高官们没人会在意,一个州府的八品盐课司大使由谁担任。   所以裴还升迁的事已经是铁板上钉钉了。   裴还对余方善一番感谢,只是现在余方善已经上任,外出吃喝这种事自然是能避则避,便推了裴还的邀请。   知州大人到任的消息,自然瞒不住城中官员,等邱氏安顿好之后,送上门的拜帖便络绎不绝,这些人邱氏便无法推脱了。   八月初五这日,邱氏便趁着院子里的盆景花卉还没有卖完,在知州府设了花宴,宴请岳州城有品级的各家女眷,邱氏第一次作为女主人设宴,自然是手忙脚乱的,还好有她书香世家出来的儿媳妇帮忙。   顾如槿也收到了邀请,这便挺着大肚子带着来喜和红芍去了知州府。   顾如槿是第一次来知州府,自然不知道知州府原来长什么样,可是应该不会这么荒凉吧!   顾如槿看着进门之后,左右两侧露出的黄土地,有些怀疑是自己进错了门。   直到跟着丫鬟进了内院,才看到知州府应有的风光。   知州府身为朝廷五品官员的府邸,是由朝廷统一建造的,内里布景不说有多精致,却也赏心悦目。   池塘边的凉亭里坐着打扮庄精致的各家夫人,不远处一池残荷还有些风韵,凉亭周围摆着几盆开的正艳的花卉。   顾如槿只和段氏打过交道,自然而然地坐在了段氏身边的空位置上。   “你行动不便怎么也来了?”段氏看着顾如槿已经明显了的肚子,担忧地问道。   顾如槿笑了笑,“闲着无事多出来走动走动!”   段氏看她脸色红润,便不再多说,只叮嘱道,“你跟在我身边就好!”   梅氏回来的时候便看到,自己的位置上坐着个孕妇,正跟段氏亲亲热热地说着话。   梅氏不认得顾如槿,怕得罪不该得罪的人,只让自己的丫鬟搬了椅子,坐在了段氏的另一侧。   段氏见她回来,拉着顾如槿的手介绍,“这是薛知事的夫人,你二人还未见过吧?”   顾如槿看着梅氏,礼貌地笑道,“妾裴顾氏,不知道姐姐怎么称呼?”   梅氏听到这个裴姓,再看段氏的态度,立即知道了顾如槿是谁,她家老爷的对头—裴还的夫人。   梅氏的脸色有些冷,可有段氏在身边她也不好发作,只不咸不淡地朝顾如槿点了点头。   顾如槿自然也不会拿着自己的热脸去贴别人的冷屁股,自顾自地跟段氏说起了话。   “夫人这几日可有去红颜阁坐坐?”   说起红颜阁,段氏摸了摸自己的脸,眼含幽怨地看着顾如槿,“你那地方可真是个销金窟,我的银子都进了你的荷包里!”   不等顾如槿说话,梅氏像是找到了发泄口一样,阴阳怪气地道,“要不怎么说呢!人跟人的脑子就是不一样,咱们都是整日想着如何帮老爷谋个前途,人家想的是如何赚别人的银子!”   段氏岂会听不出她话里的意思,看了一眼梅氏,“那是人家的本事,要是咱们去了定是将家底都赔的一干二净!”   见段氏帮顾如槿说话,梅氏暗恨地瞪了顾如槿一眼。   顾如槿知道自己要是在这种场合跟梅氏计较那可是丢人丢到家了,朝段氏感激一笑,“夫人可有吃到新出的点心,是用水果酱做的,酸甜软糯,我回头让人给你送两盒!”   段氏拍了拍顾如槿的手,玩笑道,“那感情好,能给我省下一两银子了!” 第一百六十一章 假签子   二人聊的热闹,其他人也不闲着,都是相识多年,自发地跟自己交好的人坐在了一起,也有那些活泛的来回走着跟人搭话。   邱氏扶着肖氏的手姗姗来迟,身后跟着腼腆羞涩的余婧妍。   邱氏仍是一身青白色布衣,有些灰白的头发尽数盘起,头上只插了支银簪,身上也不见任何其他饰物,她十几岁嫁给余方善,一直在乡下跟着婆母做绣活儿供丈夫和儿子读书,三十出头才做上了官夫人,一身乡土之气经过十年的洗礼也淡了不少,可终究不能跟正经官家出身的小姐夫人相比。   肖氏一身水红长裙,头上梳着三丫髻,发髻上没有插发簪,只在头顶别了一只大红色的茶花,一身的书卷之气配上娇艳的装扮,比她身边的婆母生生年轻了两辈儿。   低着头走在最后的余婧妍似乎得了母亲的真传,一身天蓝色布衣,头发高高地盘起,用紫色的发带在发髻上打了个蝴蝶结,唯有发带末梢坠着的铃铛,显出了少女的调皮。   众夫人见母女三人过来,赶紧蹲身行礼。   余家人对众家夫人自然是极为陌生的,段氏便担起了引荐的责任,招手让众夫人一一上前打招呼。   要说杨德文有如今的成就也不是偶然,段氏虽不是名门出身,待人接物却有一套,岳州城大小官员也有几十个,她竟能将众夫人的姓氏和夫家职位说出来,让顾如槿不得不佩服。   邱氏精打细算,设了花宴却不舍的摆那些中看不中用的菜肴,摆上桌的大多是经济实惠能吃饱的面食,就连茶水也是有点淡淡的甜味的白水。   有人觉得无所谓,反正她们也不是真的来吃饭的,有人却在心里暗暗撇嘴,可无论满不满意,众人脸上也都要带上热情的笑容。   邱氏不善言辞,全靠段氏和肖氏撑着场子,夫人们吃饱喝好在院中坐到午后,院子里起了凉风,便由一人带头其他人纷纷起身告辞。   顾如槿邀请段氏及几位刚认识的夫人去红颜阁坐坐,众人看她大着肚子,也不好再打扰她,只约定了下次一起去。   回了家,顾如槿便给惑香传了消息,让人将新做的点心给几家夫人每样送去一盒。   几位夫人收了礼,自然也给顾如槿捎了回礼。   八月十五转眼既至。   顾如槿之前发出去的那句诗词,只能集齐六十个,也就是说来抽奖的人没有空奖。   只是当青娘打开暗香盈袖的铺门,门外已经站了百十来号人。   青娘收起一瞬间有些惊讶的表情,脸上挂上得体的笑容。   “诸位来的可真早,只是咱们店里还没准备好,烦请诸位稍等片刻!”   暗香盈袖的铺子小,就是六十个人也盛不下,更何况一百多人,顾如槿早就嘱咐好了,在门口摆上桌子,边核对边抽奖。   这边,青娘嘱咐着来帮忙的小厮,帮着搬桌椅,那边方掌柜领着胥棠也到了。   青娘拍了拍手示意站在门口闲聊的众人安静。   “有什么奖励相信大家也都打听了,这里未免出差错,妾再为诸位重复一遍!”   青娘让人将一张红纸贴在门口,指着上面的文字一字一字地将抽奖规则又重复了一遍。   “现在请集齐整句诗词的人排队上前验证,验证完毕便可以抽奖!”   底下的人一阵骚动,你推我我推你都想排在第一个。   青娘赶紧让身旁的小厮上前维持秩序。   “好好排队大家也能快些抽到奖!”   小厮们推着人往后退,众人只能老老实实的开始排队,原本以为是来看热闹的人也在队伍中,青娘和方掌柜对视一眼,这其中定是有人作假,还好早有准备!   排在打头的人开始上前核验,没想到第一个便是假的。   小厮看了青娘一眼。   青娘上前看了看一字排开的竹签,在最后一个‘娟’字的签子上停留了片刻。   “这位兄弟,你这签子是假的!”   发出去的签子不少,可他们在最后一个签子上做了标记,他们发出去的‘娟’字签比其他的少了几不可查的一截。   更何况这签子作假作的也太不上心了,跟他们发出去的不是一个档次。   那人自然不会老老实实的承认,指着不远处的两个小女娃,气愤地道,“这不可能,我两个闺女每日都到你们店里盖章集了几十个签子才凑齐的!”   青娘看了一眼那两个女娃,确实有些眼熟,便耐着心解释道,“兄弟是不是被人骗了,我们的签子最后一只是稍微短一些的!”   排在第二位的一个小伙儿将自己的签子举了起来道,“我的也是一样长的,你们这么多铺子不会是联合起来欺骗我们吧!”   身后排着队的众人都嚷嚷了起来。   “我的签子也是一样的,这可是我一天一天亲自盖章得来的!”   “怎么能这样骗人呢!白瞎了我这么多天的功夫!”   “就是,以后再也不来你们铺子里买东西了!”   “其他家的铺子在岳州城这么多年,可从来没出过骗人的事情,这新铺子连东家是哪家的都不知道,根本不能相信!”   就连驻足看热闹的人也窃窃私语起来。   青娘也是当过家的人,这种场面也丝毫不见慌乱,拿起手边的一个盒子在桌上敲了敲。   “大家静一静!五十两银子摆在这里,暗香盈袖就在身后,我身边的这位是方记成衣铺的掌柜,我们做了这么多,肯定不会自己砸了自己的招牌!”   方掌柜也不能任由青娘一个女人面对这一切,往前走了一步,“大家稍安勿躁,一会儿小厮会一一查验诸位手里的签子,我们也会给大家一个交代的!”   方掌柜一边安排了小厮查验竹签,一边指了个机灵的小厮去裴府给顾如槿报信儿。   坐在对街青竹酒坊二楼的陆成舟看着方掌柜的安排,挥手示意身后的两个人去拦截那个报信的小厮。   方掌柜迟迟等不到东家的消息,眼看着等候的众人又要按奈不住了。   “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   “你们承认自己是骗人的,我们也不耽搁这个时间了!”   “就是呀!我还等着赶集呢!”   听着众人明里暗里指责自己铺子不讲信用,方掌柜的内心也开始焦急了,今日之事若是处理不好,对所有的铺子都是一个严重的打击。   “这是怎么回事?”一道冷淡沉稳的男声透过周围嘈杂的声音传入方掌柜耳中。   方掌柜回头便看到一身官服的裴还站在乱糟糟的队伍旁边,一身明华,气质卓然。   裴还知道今日几个铺子要举办抽奖活动,便多留了个心眼,早上听差役说起暗香盈袖门口围了上百个人,料想可能有人找茬儿,裴还在府衙点了卯便出来了。   大老远便听到了众人的议论。   方掌柜心里一喜便要上前行礼,复又想起如今裴还已是官身,在外人面前还是要保持距离的好。   “大人!我们铺子被人陷害,做好的签子被人掉了包,如今有这么多人找上门来,小人也不知如何是好啊?”   围着的众人也不认识裴还,看到对方一身正八品的官服,心里有些怯意,不敢再随意说话。   陆成舟自然也看到了裴还,回头看看空无一人的身后,只得放下杯子自己下了楼。   前几日他派人守在顾如槿的铺子门口,悄悄地将别人集齐的签子花五两银子买了下来,又做了一批假签子,故意作假作的很明显,让人一眼就能看出来。   在对方不知道有多少假签子的情况下,一定会拒绝这些人的抽奖,搞臭几家铺子的名声便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了。   唯一没料到的便是裴还会在这个时候出现。   裴还清冷的眸子仔细地观察着周围的人,设下此局的人定会在周围看着。   慢慢的,陆成舟进入了裴还的视线,裴还冷眼打量着他。   陆成舟抱拳行了一礼,“裴大人此时不在衙内,怎会来此?”   接着用手里的折扇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恍然大悟道,“你看我这脑子,这铺子是尊夫人的,裴大人此刻在这里便说得通了!”   周围无论是看热闹的还是来抽奖的均小声议论了起来,有些愤世嫉俗的人更是双眼怒瞪着裴还。   裴还双手背在身后,斜斜地看了来挑事儿的陆成舟一眼,已经确定了他便是背后之人。   “陆公子又来这里做什么?陆家的铺子可不在这一条街!”   陆成舟朝青竹酒坊抬了抬下巴,“来这里喝杯酒!”   裴还轻笑,“陆公子好雅兴,舍近求远地穿过半个岳州城来这里喝酒,依本官看陆公子不是来喝酒是来看热闹的吧!”   陆成舟摆了摆手急忙解释,“裴大人可是冤枉小人了,小人怎么可能提前知道这里有热闹可看?”   裴还直视陆成舟的双眼,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我说的热闹是暗香盈袖的抽奖活动,陆公子说的热闹又是什么?”   陆成舟心里暗恼,这裴还可真是巧言善辩,难怪来岳州不到半年连跳几级!   裴还转头看向方掌柜,不再关注陆成舟。   “我看不如这样,在这些看热闹的百姓中抽出几位幸运的上前抽奖,至于这些闹事的人,直接去府衙报官吧!”   来凑热闹的人没想到还有这好事儿,自然欢喜不已。   只是原本的一百多号人便高兴不起来了,有的慌乱地跟身边人交换着眼神,有几个带头挑事儿的暗暗地将目光投向了陆成舟。   陆成舟朝那几个人挑了挑眉。   有人站了出来。   “这位大人是要袒护自家的铺子吗?”   “我们辛辛苦苦得来的成果怎么能说不算就不算了!”   “这位大人把我们送进府衙是要屈打成招吗?”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成功挑起了其他人的情绪。   有人将手里的竹签扔在地上,泄愤地踩上两脚,“我以后再也不在这几家铺子里买东西了!”   看热闹的人不能眼看着要到手的便宜就这么被搅黄了,自发地维护起裴还来。   “你们这些人就是恶人先告状,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假签子反而污蔑别人骗人!”   “裴大人如此英明绝不会便宜你们这些人的!”   上方几乎势均力敌。   看到如此情景,陆成舟眉头微皱,一瞬,便又舒展开来。   裴还将他的表情看在眼里,眼内暗芒一闪而逝,“我要把这些人送去府衙,陆公子可有什么要说的?”   陆成舟扯了扯嘴角,“不关小人的事,裴大人自行定夺就好!”   裴还笑了笑,转身离去。   陆成舟捏了捏手里的折扇,看也不看那些人一眼,转身向相反的方向走去。   方掌柜又指了个小厮,“跟上裴大人去府衙!”   他没有说报官,让小厮跟上去也只是吓唬那些人,他知道,这种小事儿没有真凭实据即使报了官府衙也不会管的,除非裴还去疏通关系。   可是其他人并不知道他的意思。   有人慌乱地偷偷往后退,不一会儿百十号人一个不剩,方掌柜也是装装样子让人拦一拦。   等闹事的人都走了,方掌柜又从围上来看热闹的人中选了六十个人来抽奖,奖品当场兑现,得了奖的人自是欢欢喜喜地跑回家去。   经过这么一场闹剧,几个铺子的知名度更上一层楼。   裴家,顾如槿也是时刻留心着外面的动静,直到午时竟也没人来传消息,顾如槿自以为事情顺利,根本不知道裴还已经替她解决了。   没有等来铺子里的消息,却等来了晋骁辰的来信。   晋骁辰对自己的事情没有多说,只用两页纸对顾如槿及两个弟弟表达了思念之情,最后催着顾如槿赶紧去京城看他。   见晋骁辰字里行间仍是跳脱,顾如槿也就放了心,可见晋老将军将孩子保护的很好。   自从晋骁辰离开后,顾如槿便给京城的追尘传了信儿,让他留意着镇国大将军府的消息。   这么长时间以来,追尘每次来信寥寥几字均是一切安好。   可顾如槿在意晋骁辰安危的同时,也在意他吃的好不好,睡得好不好,有没有不开心。   其实也是她瞎操心,镇国大将军怎么可能会让自己唯一的血脉受一丁点儿委屈,晋骁辰如今在京城的风头,连安国公府的小公子赵?都要避一避。 第一百六十二章 中秋佳节   中秋是团圆的节日,裴还夫妻两原本应该回乡的,可顾如槿的肚子已经很明显了,裴还不想她来回近十天的颠簸,便只给家里写了信,又让人带了些吃的用的回去。   陈水镇的东篱茶舍按照往年的习俗推出了月饼礼盒,今年新增了流心果酱月饼,仍是大受欢迎。   红颜阁也准备了不少的礼盒送到各夫人府上,那些夫人们原本也没将什么年节礼、生日礼放在心上,没想到一大早起来便收到了包装精致的礼盒,再打开看内里摆着的香甜软糯的月饼,瞬间觉得这银子花的也值了,在家里人想要再买些用来走亲访友却被告知月饼不对外售卖时,夫人们的虚荣心更是爆了棚。   下晌,顾如槿指挥着红芍领着厨房里的几个婆子做了两大桌子的菜,又做了几碟月饼,传统的月饼都是蒸出来的,顾如槿前几日让人在院中盖了面包窑,自己烤了些月饼出来。   因为府里的下人大多都是买来的,主人家便是自己的家,他们也没什么亲人可团圆,顾如槿便将饭菜和月饼留了够一家四口吃的,剩下的让下人们分了,节日里多少也要吃块月饼应个景。   裴还下了职一刻不停留地往家赶。   落日将天边染上了一片红霞,晚风将院中的几个小树吹的沙沙作响,秋季的天气是一日冷似一日,顾如槿披了一件披风扶着大起来的肚子,伸手摸着饭菜的温度。   两个孩子跟在她身旁要伸手帮忙。   裴还站在院门口,看着顾如槿低眉浅笑,不知跟孩子们说着什么,他的唇角也跟着扬了起来。   顾璟弘指了指门口,顾如槿抬头,四目相对,脸上露出大大的笑。   “回来了,快来吃饭吧!”   “好!”   无需多言,他们能感受到彼此的幸福和喜悦。   顾璟弘和徐靖钰起身对裴还行礼,裴还点头让两个孩子坐下。   裴还对两个孩子,尤其是顾璟弘的要求极为严格,顾璟弘现在在裴还面前也是非常小心谨慎,不敢有丝毫逾距。   顾如槿也知道裴还如此用心培养两个孩子的用意,虽心疼却不阻止。   如今孩子们一日一日大了,过了这个年顾璟弘就满五岁了,到明年夏天徐靖钰也要满七岁了,顾如槿到了开始避嫌的时候,她也是有意地让孩子们多跟裴还接触,不能让两个孩子太过依赖她。   有两个孩子在场的餐桌上向来是食不言的,顾如槿尽力扮演好母亲和妻子的角色。   餐桌上一片寂静,只余周围晚风吹动树叶的声音。   夜色逐渐深沉,顾如槿将周围的灯点上,让红芍将饭菜撤了下去,摆上了点心瓜果和月饼。   裴还好茶不好酒,一般只在往来应酬的场合喝上两杯,顾如槿想要起身泡茶,裴还赶紧接过她手里的烫手的水壶。   “今天辰哥儿来了信,问咱们什么时候进京去看他!”   两个孩子听到‘辰哥儿’三个字,立马看了过来,一脸期待地看着顾如槿。   裴还给自己泡了一杯茶水。   徐靖钰起身给顾如槿和顾璟弘一人倒了一杯白水。   “至少等你生了以后!”裴还看向顾如槿。   顾如槿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感受着肚子里的孩子旺盛的生命力。   他们拖家带口的,不是说去哪里就能去的。   徐靖钰和顾璟弘也看向顾如槿的肚子,眼里充满了期待。   “咱们在岳州城的铺子也算是顺顺利利的经营起来了,等过了年我想让人去京城开间茶楼。”   他们过不了两年,肯定要去京城,不能一点准备也没有。   裴还点头,“你不用操心,我会让东阳协助来福的!”   银盘一般的月亮挂在深蓝的天空上,又圆又大,月光给小院披上了一层银纱。   顾如槿看两个孩子坐着也是无聊,便提议一家子玩飞花令,两个孩子谁赢了便可以向顾如槿提一个要求。   裴还倒是无所谓,两个孩子没有玩过这种游戏,兴致被提了上来。   这种考验诗词功底的游戏,年纪小又没有徐靖钰沉稳的顾璟弘当然要吃亏,几轮下来,他几乎每轮都输。   顾璟弘将求救的目光看向徐靖钰,徐靖钰却视而不见,他想给妹妹起名字。   顾璟弘气恼地哼了哼,咬牙继续。   又玩了几轮,裴还看了看时辰示意徐靖钰领着顾璟弘回去休息。   “今日钰哥儿赢了,有什么要求明天起来告诉娘!”   徐靖钰点了点头,起身向裴还二人行了礼,跟在不理人的顾璟弘身边,出了院子。 第一百六十三章 夜宴   孩子们走后,院子里只剩下夫妻二人,裴还伸手将顾如槿微凉的指尖握紧,“这里风大咱们挪去内室吧!”   内室有一个大大的窗户,是不久前顾如槿扩建的,夏天打开窗户,池塘上的凉风能吹进室内,现在正好用来赏月。   裴还叫了红芍来收拾桌子,自己一手攥着顾如槿一手提着灯笼,即使月光将院子照的明亮,他仍小心地照着顾如槿的脚下。   内室已经被摆上了新的瓜果点心,小炭炉上的水也烧的咕咕作响,裴还将顾如槿的披风搭在卧室的衣架上,顺手将水壶提起来,给顾如槿倒上一杯开水。   “将老祖抱过来吧!好几天没有见到他了!”顾如槿抱着水杯暖了暖手,看着裴还道。   裴还出门让下人们走远一些,抱着滚了一身泥的老祖又进了内室。   “呦!这是在哪个臭水沟里滚了一圈呀!”顾如槿故作嫌弃地让裴还站远一些。   王云林在心中怒骂,可惜顾如槿听不到。   裴还将王云林按在冰冷的水盆里清洗了一下,才把他和玉佩一起放在窗台上。   “臭小子你俩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王云林抖着冷冰冰的身子愤怒地指责裴还的恶劣行径。   他现在虽然是只乌龟,可他也能感受到冷暖。   顾如槿好笑地伸手拿过裴还递来的毛巾,将王云林整个包了进去。   “王八蛋你跟我们也是一家人啊!”   王云林心里暖暖的,嘴上却嫌弃地很,“我跟你是一家人,跟他不是!”   裴还冷哼,“你跟我不是一家人就从我的宅子里滚出去!”   “小寡妇,臭小子他竟然赶我走!”王云林委屈地告状。   顾如槿摊了摊手,“我也没法子,我也住在他的宅子里!”   “你们……你们……”   顾如槿恶劣地戳了戳王云林的脑袋,惹来对方的一阵反抗。   “好了!好了!我新做的蓝莓果酱你要不要尝尝?”   顾如槿掰开一个蓝莓馅的月饼,故意放在王云林的鼻尖让他闻一闻。   王云林的眼睛直直地盯着月饼里流出的紫色液体,“快让我尝一口,好久没吃了!”   顾如槿平时很少让王云林吃人类的食物,只有惹他生气,哄他开心时才让他尝一口。   今日中秋节,一年就这一次,顾如槿也没有过多约束,直接掰了指甲盖大小的月饼放在了王云林面前。   裴还站在一旁看着一人一龟的相处方式,似乎和谐的有些异常。   按理说裴还与王云林相依为命这么多年,王云林应该更依赖他才对,可如今一人一龟互相交流着,似乎谁也没意识到身边还有个人。   “这蓝莓果酱可比咱们以前吃的好吃多了!”王云林边吃边感慨道。   “你们以前在哪里吃过?”裴还插话道。   据他所知,顾如槿以前没有做过什么果酱,不然东篱茶舍早就推出这种点心了。   “就以前在……嗯……在柳树坡的时候!”   裴还自然是不信,“阿槿以前做过这么好吃的点心,怎么没给我送?”   顾如槿不敢看裴还的眼睛,暗暗瞪了王云林一眼,呵呵笑着道,“你不是没在家嘛!”   裴还看了明显心虚的顾如槿,敛下眉眼,遮住眼中一闪而逝的失落,不再追问。   顾如槿将月饼往裴还面前推了推,“你要觉得好吃,这些都给你!”   王云林暗暗地翻了个白眼,“见色忘友的家伙!”   顾如槿并不理会他,见裴还捻起了一块儿月饼,三两口吃完还要再拿,似乎真的很喜欢吃,她又殷勤地给裴还倒了一杯茶。   京城,皇宫大内,观星殿内,酒香四溢,琴音绕梁。   年轻的皇帝端坐在高堂之上,认认真真地看着底下跳舞的舞娘,手里还打着拍子。   与皇帝并排坐着的是打扮庄重明艳的赵太后,赵太后今年有四十多岁,因为保养得意,看起来最多三十出头,穿着一身玄色凤袍,乌黑的发髻上插着九头凤钗,凤钗上垂下的流苏在烛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美艳绝伦的脸上此刻带着慈爱的笑容,看向赵桢的反向。   皇帝的右下手坐着气质柔弱,文静雅致,打扮素淡的梅妃,梅妃是帝师府出声,饱读诗书,在闺中之时便才名远播,如今嫁入皇家,身上多了皇妃的贵气,却并没有折损一身的文气。   而赵太后的左下手坐着打扮同样艳丽,一身明黄色凤袍端庄华贵的赵皇后,赵皇后出身安国公府,是赵桢嫡亲的妹妹,脸上自带着一股娇蛮之气。   此时正值中秋家宴,在坐的都是皇室宗亲,以及受宠的妃嫔的亲眷。   赵桢坐在赵皇后之下的第二个位置,前面坐着他的老爹赵元旭。   前几日太后说中秋家宴,身为皇后生父的赵元旭也应在家宴之列,不然皇后面上不好看,而且赵元旭已经受到了应有的惩罚,也不能一直关着。   陛下也是个耳根子软的,太后说了几句,皇后哭了几声,赵元旭便又被放了出来。   赵桢转动着酒杯,看着殿内一派歌舞升平,不知道在想什么,太后叫了几声他都没听到。   “桢儿,太后叫你呢!”赵元旭将酒杯重重地放在桌子上,加重了语气。   赵桢回过神来,起身跪在殿中向太后赔不是,“桢儿这次出去在岳州见到了一个熟人,心里一直惦记着,一时走了神,还望太后姑母赎罪!”   太后丝毫没有计较,招了招手示意他到自己身边来。   “你一出去便是这么长时间,真是一点也不惦记姑母!”太后抚着赵桢明显黑瘦了的脸,嗔怪道。   赵桢跪在太后脚边,将头枕在太后膝上,“桢儿出去这么长时间,最惦记的就是姑母,连我父亲都要往后排!”   赵元旭冷哼了一声,呵斥道,“这么大人了还腻在太后身边成何体统!”   赵桢立马从太后膝上弹了起来,有些害怕地往后挪了挪。   赵太后不乐意地看了赵元旭一眼,“我们姑侄亲近要你来管那么多!”   赵元旭立马赔罪。   底下众大臣亲眷要么低头喝酒,要么专心地看着舞女表演,对堂上的事不敢多说一句。   皇帝似乎也不在意,转头,亲自给梅妃添了一筷子菜,梅妃看着皇帝,眼里满是心疼。   皇帝扯着嘴角笑了笑,这么多年,他已经习惯了。   没有人再阻止,赵桢重新挪到赵太后身边,从怀里掏出一个包裹严实的糖火烧,递给太后,“姑母,这是桢儿特意从鹿阳带回来的糖火烧,是当地有名的小吃,姑母快尝尝!”   太后掩在桌下的手抖了抖,不敢去接赵桢递过来的东西。   赵桢将糖火烧塞进赵太后手里,“姑母可不要嫌弃桢儿带的礼物轻!”   赵太后深吸了一口气,暗自平复着内心的波澜。   一道嘲笑的声音插了进来,“兄长千里迢迢的带这么个玩意儿回来,咱们家都穷成这个样子了吗?”   赵桢不理会赵皇后的嘲讽,只一心看着赵太后。   赵太后拿起那个火烧咬了一口,从鹿阳到京城几天的车程,火烧被保存的再好也有些硬了,太后却吃的香甜,“还是桢儿知道孝顺我!”   众人心里暗暗惊讶,太后对赵桢的宠溺都到了这种地步!   赵皇后想到前几日自己求太后帮忙被拒绝,心里愤愤不平,都是父亲的儿女,赵桢凭什么能得姑母如此宠爱!   赵桢殷勤地给赵太后倒了一杯茶,“我就知道姑母能理解我的心意,这可是我特意找了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做的最正宗的糖火烧!”   赵太后敛下眼底的湿润,一口一口地咬着硬邦邦的火烧。   “再正宗,它也只是个火烧,一两银子就能买一大筐!”   赵皇后说出了众人的心声。 第一百六十四章 嘉禾   “你们父女难得见上一回,皇后应该好好陪安国公说说话!”赵太后水汪汪的眸子斜睨了皇后一眼,眼波流转,明媚多情,语气也柔和。   可在坐都是精明的恨不得生出七窍,谁还不明白太后是嫌皇后多嘴了。   赵皇后瞬间羞红了脸,掩在袖下的双手紧握,修剪圆润的指甲差点刺破手掌,得宜的笑颜也差点撑不下去。   当着众妃嫔大臣的面,她竟如此不给她留颜面。   “臣确实有些时日没见皇后了,崔氏对娘娘也是万分想念!”赵元旭出来打圆场。   听父亲说起母亲,皇后按下了心里的不快,“明日可否让母亲进宫来陪陪我?”   赵元旭起身拱手道,“娘娘吩咐,崔氏自当听从!”   另一边皇帝仍是专心地看着表演,不时跟梅妃聊上两句。   “陛下,臣前几日在岳州见到了嘉禾!”   一道欢快的声音打断了二人的兴致,赵桢意味不明地打量着景衡。   景衡打拍子的手停顿了一拍,随即又跟上了。   梅妃却明显有一瞬间的慌乱,手里拿着的筷子都差点掉在地上。   就连赵皇后眼底也闪过一丝恼恨,精致的凤眼悄悄地看了景衡一眼。   嘉禾,已经多久没有在皇城内听到这个名字了,天知道她听到嘉禾得急症的消息时心里是多欢喜,甚至还派人将那女人的尸体挖出来仍去了乱葬岗。   “嘉禾不是死了吗?她喜欢桃花,朕特意将她葬在了京郊的玉山上!”景衡微微有些惊讶,脸上似乎还带着怀念之色。   “回陛下,微臣也很疑惑,若是嘉禾假死脱身,那可是欺君之罪,她会为了什么目的犯下如此大罪?”赵桢边说边观察着景衡的表情。   景衡瞬间便收起了脸上的情绪,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端起来轻抿了一口,开口问道,“你怎么没把她带回来?”   赵桢叹了口气,惋惜道,“嘉禾身边有人保护,单凭我一个人可拿不下她!”   景衡转头让身边的小公公将自己桌上的一盘果子端去梅妃桌上,顺便悄悄地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景衡摇头,轻笑道,“那肯定不是嘉禾,你认错人了,不过那女子定是跟嘉禾长的十分相像!”   “不能说是很像,简直一模一样,陛下要是相见不如将人召进宫里来!”赵桢眼带笑意地看着景衡。   “好了好了!一个女子也值当你们说上这么半天,都这么些年了,还搅的人不安宁!”赵太后不悦地看了景衡一眼。   景衡脸上僵了一瞬,又马上换上笑脸,“母后说的是,咱们不讨论她了!”   景衡语气风轻云淡的,仿佛在说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赵桢笑了笑也不再说话。   众人都各怀着心思,静静地吃茶喝酒,直至月上中天方散。   赵桢一身酒气地跟在赵元旭身后,进了房门,直接跪在了地上。   一群美貌的侍婢围了上来,端茶的端茶,打水的打水,宽衣的宽衣,安静有序,没有一丝声音。   “你去鹿阳做什么?”赵元旭闭着眼睛任由身后的婢女帮他按着太阳穴。   “孩儿不小心弄丢了书信,不敢回来,就去鹿阳躲避一些时日!”赵桢低着头,不敢看父亲一眼。   赵元旭不说话,赵桢摸不准父亲的心思,也不敢起身。   “嘉禾又是怎么回事?”   “在岳州城遇见的女子,跟嘉禾长的极像,不过已经嫁了人了,身边还养了两个孩子!”   赵桢没有说实话,别人都无关紧要,可那个孩子他不想将他暴露出来!   “你看皇帝的态度,是不是真的对嘉禾不上心了?”   当年嘉禾陪着梅妃进了宫,陛下特封了她做御前女官,对她是宠信有加,还给她赐了嘉禾这个名号,这是皇室有品级有封地的公主才配得上的封号。   虽没说到明处,可有心思的人都能看出来陛下是想封嘉禾为妃,就连梅妃也因此跟嘉禾生了嫌隙,只是嘉禾在御前多年一直谨慎低调,恪守本分,从不逾矩。   在外人眼里便成了陛下痴恋嘉禾,嘉禾却不识抬举,拒绝了陛下。   赵桢纤长的睫毛下垂,遮住布满血丝的眼眸,不屑地道,“嘉禾她不知好歹,要是我,我连看都不会再看她一眼!”   赵元旭语气莫名,“是吗?”   赵桢抬起头,语气烦躁,“这些儿女情长的事都过去多少年了,父亲何必在意呢!”   赵元旭不悦地蹙了蹙眉,“为父知道这段时间诸事不顺,可无论遇到何时都要平心静气,不可心浮气躁!”   赵桢抿了抿嘴,“孩儿知道了!”   “起来吧!明早来领五十军棍!”   “是!”   赵桢弓着身子,小心地退了出去。   “留意皇帝的动静,若是他派人去了岳州,就将那女人杀了!”   他不会允许有影响他女儿地位的人存在,他不能让当年言氏皇后的事情在他女儿身上重演。   赵桢回头应是。   赵元旭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费劲心机算计了这么多年,唯一器重的儿子却如此沉不住气。   赵桢慢悠悠地走回自己的院子,破军静静地跟在他身边,恍若隐形人。   “兄长!”明亮的月光下一个男童站在不远处看到赵桢兴奋地叫了起来。   赵桢回头,见男童往自己身边跑来,他蹲下了身子张开双臂被男童撞了满怀。   黑暗中赵桢的眼底毫无情绪。   赵?欢快地扑倒兄长怀中,“兄长出去这么多天不回来,?儿可想兄长了!”   赵桢将小孩儿抱起,在怀中掂了掂,“这么晚不睡觉站在这里,小心被父亲惩罚!”   赵?怕怕地吐了吐舌头,“兄长不要告诉父亲!”   赵桢将手伸到破军面前,破军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布包放在赵桢手中。   “兄长给你带了礼物,你拿着礼物乖乖回去睡觉!”   赵?拿着小布包不情不愿地点头,“那我明日再去兄长院子里玩!”   赵桢摸了摸他的头,答应了他。   京中之人皆知,安国公府的大公子对庶出的幼弟极为爱护,只要赵桢人在京城便会时时带着赵?,赵?若是在外面吃了亏,赵桢定会替他出头,即使出了远门,回来必定会带上一件价值连城的礼物。   在晋骁辰回京之前,赵?便是京中一霸,除了他父亲,谁都要让他三分。   可事实如何只有赵桢自己清楚。   小孩子都是敏感的,一个人是不是真心喜欢他,他都能感受的到。   赵?将小布包打开看了看,玉制的小摆件,在月光下发出莹白的光泽,玉质细腻,触手生温。   赵?将小摆件拿在手里把玩了一阵,顺手递给了身后的小厮,“送去锦华苑!”   小厮将赵?送回他的小院子,在院中叫了一个守夜的小丫鬟将东西送去给了郑姨娘。   即使到了深夜,郑姨娘的锦华苑仍是灯火通明,贴身丫鬟翡翠从外面回来,将小摆件摆了在郑姨娘的面前。   “这是小公子送来的!”   郑姨娘眼里盛满了笑意,将小摆件郑重地收在匣子里,并让翡翠在册子上记上日期。   小丫鬟来报国公爷歇在了书房,郑姨娘不在意地挥了挥手,让丫鬟们伺候她宽衣。   她能在安国公府这个女人成堆的地方平安生下赵?,心思灵巧也不是一般人能比的,她自然知道赵桢不是真的宠爱自己的儿子,可是这并不妨碍她将自己的儿子送到赵桢身边装乖讨巧,赵桢要养废赵?,她也冷眼看着。   她知道自己母子二人有几斤几两,她宁远儿子做个闲散子弟,也不愿与赵桢为敌。   装小白兔谁不会呀,能笑到最后,才算是装的成功! 第一百六十五章 我想给妹妹起名字   月圆之夜,多少人对月畅饮,又有多少人孤枕难眠,这个世界的角角落落都在发生着悲欢离合的故事。   顾如槿斜靠在裴还怀里逐渐睡去,裴还看了一眼还在絮絮叨叨谈着商业版图的王云林,将手里的书扔到了他的头上。   “你要是敢看,我允许你见一见明日一早的最后一次日出!”   王云林僵着身子不敢动,生怕书没放稳掉下去。   裴还小心地起身将顾如槿抱起,放在了床上,又给她脱了鞋袜外衣,盖上被子,放下窗幔,一切都进行的悄无声息。   回到窗前,裴还低头盯着王云林看了一阵儿,看的王云林心里发毛。   臭小子不会是又想把他炖了吧!   王云林想起许多年前的夜晚,裴还也是眼色深沉地看了他一会儿,随即便在一旁架起了一口锅。   王云林害怕地将手脚缩了起来。   裴还抬手敲了敲他的龟壳,“你们两个到底是什么时候认识的?阿槿她以前是不是去过江州?”   王云林内心有些慌张,不知道该不该将两人最后一个秘密说出来。   裴还见他缩着不出来,抿了抿嘴,“不知道孕妇能不能喝王八汤,明天要找个大夫问一问!”   王云林伸出小脑袋,看到裴还冷冽的身影,害怕地开口,“别……别呀!我是几十年的老王八了,肉都老了!”   小寡妇心软好骗,可臭小子他可是个心狠手辣的主儿。   裴还不理会他,走到桌边将蜡烛吹灭,准备脱衣睡觉。   “你别睡呀!你要是再不理我,我可就把小寡妇喊醒了!”   裴还瞬间回了身,眼神冰冷地看着王云林,犹如看一件死物。   王云林壮着胆子,语重心长地道,“你也看到了,我对小寡妇可是很重要的,你要是吃了我,她一定会伤心的!”   王云林越说越理直气壮起来。   再强大的人有了软肋,就会变的软弱。   裴还冷哼一声,起身将王云林关在了窗外。   等半夜王云林被冻得直哆嗦的时候,万分后悔不该挑衅裴还的威严。   夜深人静,院子里的灯笼已经被守夜的小厮吹灭,唯余秋后的虫蚁在银色的月光下,来回蹿跳觅食。   一夜好眠。   顾如槿在门外小厮沙沙的扫地声中醒来,伸手摸了摸身边已经凉了被褥,看看隔着宣纸照进来的光亮,顾如槿感叹又睡到了这个时辰。   听到门内的动静,候在门口的红芍敲了敲门,“夫人可是起了?”   顾如槿刚睡醒的沙哑声传来,“进来吧!”   红芍端着温水推门而入,手脚麻利地帮顾如槿穿了衣衫,又倒水洗漱。   “老爷已经去了衙门,少爷们也出门了,老爷吩咐厨房做了小馄饨,夫人可要用饭?”   顾如槿点头,“就摆在屋里吧!”   她一个人也不必大动干戈地再去前厅用饭。   红芍对院中的小厮招招手,让他去厨房传话。   “老祖在哪里?”   昨日她睡着了,半夜里似乎听见老祖一直在叫她。   “回夫人,老祖被老爷丢进了小池塘!”   难道王云林昨夜又作死,惹到裴还了?   “找人去捞一捞他吧!”   顾如槿叹了口气,不明白那只乌龟为什么一直疯狂地试探裴还的底线。   裴家的早饭一向简单,顾如槿也就吃了一小碗馄饨和两个小包子。   早饭过后,顾如槿趁着天好,搬了桌椅在院子里写写画画。   今年李昌武早早便出了海,估摸着时间也是在九月份回来,这次回来之后顾如槿准备将带回来的宝石都用在吉祥金楼,趁着日子清闲,多画几张图出来。   顾如槿跟后宫的女人接触颇多,再精美的首饰也见过,画几张首饰图还是不在话下的。   等到了下晌,徐靖钰从先生家回来,第一时间便到了顾如槿的院子。   顾如槿洗了染上墨汁的手,将盘中的雪梨削了皮切成块儿,插上签子摆在两个孩子面前。   “钰哥儿可是想好了要跟娘提什么要求!”   徐靖钰乖巧地点头,眼中盛满了欢喜。   “我想给妹妹起名字!”   顾如槿没想到徐靖钰会提这么个要求,犹豫了一瞬道,“妹妹的名字要裴叔叔起,钰哥儿取乳名好不好?”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两个孩子似乎认定了她肚子里的是个妹妹。   “好!”   徐靖钰如了愿,一旁的顾璟弘耷拉着脑袋,蔫蔫的不说话。   顾如槿拉起他的小手,“弘哥儿好好念书,下次游戏再跟娘提要求好不好?”   “那我也可以给妹妹起名字吗?”   “嗯……娘已经答应钰哥哥了,弘哥儿不能让娘做言而无信的人!”   “那我可以给下一个妹妹起名字吗?”   顾如槿好笑地看着他,“等你一下次游戏赢了再说吧!” 第一百六十六章 惊喜   王云林每次被扔进池塘都要气上好几天,缩起手脚不理人。   顾如槿不知道是品种的原因还是因为身体被一个人类占据了,反正是他不爱待在水中。   顾如槿炖了一大锅肉,接连哄了好几天,才让王云林消了气。   其实,顾如槿知道,王云林只是趁机骗东西吃,可她就是愿意这么哄着他,谁让他们是彼此的心理依靠呢!   干旱了近一年的天气终于下起了连阴雨,此时已进入深秋,雨水打过,枯黄的树叶落了一地,地里的秋庄稼都已经收了,刚好下了雨,等地干透了就能播种冬小麦了。   这可真是一场及时雨。   顾如槿身上搭了件衣裳趴在窗台上看着外面哗哗下的大雨,雨帘隔断了视线,将一切都变得朦胧起来。   王云林无精打采地趴在顾如槿身边。   “你倒是说话呀!我到底送什么礼物好?”   顾如槿气恼地皱着眉头看着王云林。   这便是王云林无精打采的原因,他已经被这句话折磨了一上午了。   王云林气愤地扒拉着四肢要爬下窗台。   顾如槿赶紧按住他,“你干嘛去?”   王云林挣扎着要走。   顾如槿两根手指提着他的尾巴,将他放在了案上,威胁道,“你只要给个建议,我就放你走,不然……不然我就跟裴还说你咬我!”   王云林瞪大了双眼,这是不是就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根正苗红,正气凌然的顾如槿竟然学会了污蔑人。   顾如槿有些不好意思,却没放过王云林,在对方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伸手将王云林的四只爪子按进装满墨汁的砚台里,“快写出来!”   王云林趴在砚台里好半晌没有动作。   顾如槿有些担忧,“你生气了?”   王云林摇摇头,老子正帮你想主意呢!   王云林爬出砚台,在案上留下一条长长的痕迹,最终在白白的宣纸上写下了一个‘你’字。   “我?你是要我把自己包装成礼物吗?”   前世她倒是见过不少这样的事情,只是结局都不太美好。   王云林高深莫测看着顾如槿,没有什么动作,脑子里的想法只有他自己知道。   臭小子过几日一定会感谢他的!   顾如槿有些心动,生活中确实需要偶尔的小惊喜来调味。   伸手捞起了案上的王云林,将他按在水盆里清洗干净,丢出了房门。   自然引起了王云林的一阵叫骂。   接下来的几日,顾如槿都神神秘秘地躲在房间里缝缝补补,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阴雨绵绵下了近十天还未停歇,潮气加上低温,把人冻的手脚冰凉。   顾如槿让红芍在内室加了两个炭盆,将屋子烤的暖烘烘的。   撵走身边的下人,顾如槿从衣柜的最底层翻出了自己做的秘密武器—一套特别的衣服。   这是她花了五天的时间,改了又改才做好的成果。   拆下头上的朱钗,乌黑的秀发倾泻而下,刚洗过的脸此刻有些发白,素手捻起炭笔在眉间稍微修饰了一番,略有些清淡的眉头轮廓清晰了起来,涂上口脂,又在脸颊上点了几个红点用手抹匀了当做腮红。   妆容虽精致,却不够魅惑,顾如槿又用作画的细毛笔沾了口脂在额上和眼角花了几瓣桃花。   顾如槿笑了笑,镜中的人儿跟着笑了,露出白皙的贝齿。   裴还携着一身风雨进了卧房,热气夹杂着幽香扑面而来,为怕将身上的冷气过给顾如槿,他特意在厅里停留了一段时间才进了内室,映入眼帘的便是令人窒息的画面。   昏黄的灯光下,美人一身红色薄纱斜倚在榻上,如瀑秀发披散开来一直延伸到了地上,美人红艳的嘴唇,酡红的脸颊,发着白光的四肢,鼓起的胸脯,无一不在勾着裴还的眼睛,就连那几瓣桃花似乎都在散发着不同的魅力。   裴还觉得自己的鼻尖似乎有些痒。   低头,转身,出门。   一系列动作就在眨眼间。   顾如槿没想到是这样一个结果,直接愣在了原地。   她知道自己做的有些惊世骇俗,可她以为无论任何一个男人应该是喜欢这份‘惊世骇俗’的,没想到裴还却是转身就走。   顾如槿心里有些失落,起身下了榻,将自己裹进了被子里。   过了一刻钟,裴还再回来,美人已经不在榻上了,床上却鼓起了一坨。   裴还伸手拉了拉被子,里面的人死死地拽着不出来。   “阿槿,里面闷,快出来!”   床上没有动静。   裴还无奈地叹了口气,“乖,刚刚为夫没有看清,你出来再让为夫看看!”   什么意思?   “你不是不喜欢吗?”顾如槿的声音闷闷的。   “为夫没有不喜欢,只是有些被吓到了!”   他怎么能说自己流了鼻血!   “真的?”   “真的!你快出来,别闷着自己!”   顾如槿松开了手里攥着的被子,裴还一把将被子掀了起来。   屋子里本来就热,顾如槿又在被子里捂了这么长时间,脸上的妆已经被汗水打湿,几朵桃花也糊成了一团,像只小花猫一样。   裴还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顾如槿推了推他,不乐意地道,“你笑话我!”   裴还咳了一声,“没有!为夫是在庆幸自己娶了这么美的夫人!”   顾如槿气哼哼的翻身朝里,将背影留给裴还。   裴还上前揽过顾如槿的肩头,亲了亲她红艳的唇瓣,“夫人如此精心打扮,为夫心里甚是喜欢!”   顾如槿使着小性子,抬脚踢向裴还,“人家准备了这么久的生辰礼物,全被你搅合了!”   裴还小心地握着她白皙的小脚,听得此话愣了一瞬。   九月二十六,言真的生辰,多久没有想起来过了! 第一百六十七章 生辰   当年赵太后生下景衡,景文帝执意要废了言氏女的后位,封当时的赵妃为后,因此不惜陷害言后失德,言丛定是相信自己亲妹妹的清白,跟景文帝僵持了半年,最后言丛为保住妹妹的性命,主动递了辞呈。   言丛的父亲言为,年过半百的老人,听闻儿女造此劫难,怒火攻心,痰迷了心窍,断断续续地卧床近一年。   直到言真的出生,才为言家带来了一丝喜悦。   为了让父亲开心,言丛便将刚满月的言真送到了老人家的身边。   言为似乎找到了生活的重心,将全部的身心都倾注在言真身上,穿衣喂饭亲力亲为。   那时言家没人在庙堂上,可言氏百年的基业也足够锦衣玉食地养着一个小孩儿。   每到九月二十六,门生子弟想着法儿的搜罗小孩子喜欢的东西送去江州,讨了言真的欢心,便是讨了老太爷的欢心。   后来言家没了,门生子弟死的死散的散,再也没人在意一个小孩儿的生日,至今毛氏都不知道裴还是哪天生的。   裴还将头埋进顾如槿的发间,大掌轻抚着她鼓起的肚子。   温热的气体喷的顾如槿头皮痒痒的,她难受地动了动脑袋。   “多谢夫人!”裴还的声音有些沉闷。   顾如槿头发被压着无法回头看清裴还的表情。   “我们是亲人,不用说谢谢!”   裴还亲了亲顾如槿的秀发,“我知道,我们是一家人!”   可是除了说谢谢,他不知道如何表达自己的感情。   顾如槿笑了笑,反手拍了拍裴还的脑袋。   裴还皱了皱眉,到底没有躲开。   “我们生辰都要吃长寿面和一种糕点,你们那边都吃什么?”   裴还想了想,开口道,“我以前过生辰,娘总是要给我下一碗汤面,碗底放两个荷包蛋!”   他以前不喜欢吃荷包蛋,总是咬一口就把剩下的赏给下人了。   裴还侧着身子,将顾如槿圈在怀里。   “以前祖父会在这一天带着我出门游玩,父亲则会对我训诫一番,兄长喜欢送一些小孩子喜欢玩的鸟兽虫鱼之类的,不过都是等夜里偷偷送,被父亲见到了,我们俩都会被罚抄家训。”   裴还嘴角不自觉地带上了笑意。   “我小时候比较皮,喜欢玩男孩子的玩具,爸……父亲总是喜欢送我一些小车啊枪啊之类的小玩意儿!”   顾如槿也跟着回忆起了前世过生日的时候,她爸爸总是喜欢送她一些手枪模型,每年都被妈妈骂。   裴还心里疑惑,却没有多问,他知道顾如槿还有秘密没有说出来,他等着她愿意告诉他的那一天。   外面的雨还在淅淅沥沥的下着,雨水打在地上的哗哗声,催着人入睡,铜盆里的炭火逐渐燃尽,室内的温度降了下去。   穿着清凉的顾如槿以一连打了几个喷嚏,不自觉地往裴还怀里靠了靠。   裴还看着她几乎裸露的四肢和肚子,伸手搓了搓她冰凉的手臂,“起来换身衣服吧!”   顾如槿嘟了嘟嘴,“这件衣服我花了好几天才做好的,脸上的妆也画了很久!”   她难得精心打扮一次,不舍得抹去,要是有相机就好了。   顾如槿眼睛滴溜溜地转了一圈,支支吾吾地道,“你画技那么好,要不……你把我画下来吧!”   顾如槿不敢回头看裴还的表情。   要求一个饱读诗书的青年,画淫秽书画,不知道裴还会不会恼羞成怒!   裴还愣了愣,掩嘴轻咳了一声,“你……你先去换衣服吧!”   见裴还没有答应,顾如槿有些失落,翻身下了床,趁着屋内温度尚可,用盆中的水洗了手脸,换了身里衣。   等再回到床上,原本正襟危坐的裴还,立马欺身而上,避开顾如槿的肚子,将她压在了身下。   一室缠绵,屋内升腾的热气似乎将炭盆又重新点燃。   半夜,雨停了,院中一片寂静,远处传来打更人的三声打更声。   裴还轻手轻脚地下了床,将被角掖好,捡起床边的外衣,慢慢地走出房门。   刺眼的阳光透过缝隙照了进来,在地上留下一道亮光。   顾如槿动了动纤长的睫毛,缓缓睁开了漆黑的眸子,眼神逐渐清明。   抬眼看了一下室外,隔着窗子都能感受到今日的阳光有多明媚。   红芍仍候在门外。   得了顾如槿的允许,端起温水进了房门。   扶了顾如槿起身去洗脸,红芍顺手便将床铺整理了。   一截卷轴自枕下露了出来。   红芍伸手抽出,“夫人,这字画要收起来吗?”   裴还和顾如槿都不是随意乱丢东西的人,字画应该是故意放在这里的。   顾如槿也疑惑,昨夜没见裴还带什么卷轴回来。   擦了擦湿润的手,顾如槿接过字画,随手展开。   一双玉足映入了眼帘,接着是又白又直的大长腿。   在红芍没有看到人脸之前,顾如槿飞快地将卷轴合上,尴尬地哈哈笑着,“那什么……情趣……情趣!”   顾如槿心里暗恼,裴还行事如此不小心,这种东西怎么能随意乱放呢!   红芍原本并没有看清画上有什么,只是见顾如槿的表现便知道了,瞬间羞红了脸,她不是什么都没见过的小丫头,相反应为她这副长相,该见过的都见过了。   红芍安定了心神,帮顾如槿倒了温水漱口。   “奴婢帮夫人梳头吧!”   顾如槿点了点头,坐在了镜子前。   树上的枯叶已经落尽,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条矗在阳光下,等待来年重新发芽。   顾如槿缓步走在水洗过的青石板上,散步消食。   身后一身红衣的来喜沉默地跟着她。   北城门,一队训练有素的五人小队,悄悄地进了岳州城。   几人进了城却没有寻找落脚处,直接拐到偏僻的巷子里。   为首的青年抬脚踢了踢靠在墙上晒太阳的小乞丐。   小乞丐被扰了美梦刚想发火,睁开眼便看到了面前站着的五个壮硕男子。   小乞丐害怕地缩了缩脑袋,“大爷叫小的有何吩咐?”   为首的男人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和一张画像丢给小乞丐,“一个时辰之内帮我们找到画像上的人再给你加二两银子!”   小乞丐机灵地将荷包中的银角子倒了出来,掂了掂,差不多有一两多。   “大爷放心,小的这就出去找人!”   小乞丐飞快地跑出了小巷子。   不出半个时辰,荷包和画像便交到了裴还手中。   裴还在荷包中又添了一两银子,将破旧的荷包丢给言子,“银子赏给他,你跟着去将那几个人请过来!” 第一百六十八章 审问   傍晚,杂乱的葫芦巷口停了一辆马车,阎东阳从车上跳下来,回身将马凳摆在车旁。   带着些细小疤痕的修长手指挑开了青灰色的车帘子。   裴还缓步下了马车,脚步不停地往里走,黑色的布鞋踩在了泥泞不堪的小道上。   阎东阳将马车拴好又往四周看了看,快步跟了上去。   巷子里的人见了二人纷纷低着头退到一旁,等二人走远了才重新开始走动。   巷子深处,破旧小门内,身着下人服的众人早就等在了院中,就连那只大老虎也老老实实地蹲在一旁,等着主人的到来。   裴还二人进了门,下人们迅速抱拳行礼,不发出一丝声响。   大虎许久不见主人,欢欢喜喜地跟在裴还的脚下蹭着裴还的衣角。   裴还抬手挠了挠大虎的脑袋。   “那几人尚未醒来,公子可要现在审问?”言子上前一步恭敬地问道。   裴还惦记着回家,可那几人是冲着顾如槿来的,不由得他不亲自过问。   裴还点了点头,快步往后院走去。   昏暗的房间内点着两只火把,靠墙的桌子上摆满了刑具,墙体上也特意抹上了腥臭的狗血,密封的房间唯余墙上一个个巴掌大的小口,透着气。   门口摆着一把椅子,裴还端坐在椅子上,手里握着从一人身上搜出来的铜牌,冷眼看着地上躺着的五个人。   言子提起脚边的一桶冰水浇在了几人身上。   冰凉的水浇在脸上,武之俊悠悠转醒便看到一片漆黑的房顶,视线移动,一双黑布鞋出现在了视线中,他立马警惕地坐了起来。   剩余的四人均是跟他一样的反应,几人警惕地看着裴还和言子,手悄悄地摸到了裤脚,那里藏着他们的武器。   言子将几人的短刀撂到地上,“全都在这儿了!”   武之俊看着自己武器被别人缴了,淡定地收回手,对裴还拱了拱手,“我等初入贵宝地,不知因何得罪了阁下!”   裴还见对方如此镇定,心道这人应该也是个人物,声音冷冷清清地道,“你因何而来,我便因何抓你!”   武之俊了然,他就知道让皇后娘娘惦记的女人,应该不会像上头说的那么简单。   裴还将那个小铜牌在手里转了转,“禁卫军统领,忠敬侯府的世子,柴一之的令牌,怎会在你手上?”   不待武之俊回答,裴还向后靠在椅背上,声音倦懒地继续道,“或者说柴一之千里迢迢派人来杀一个女人做什么?”   武之俊冷着脸看着裴还,也不回答。   裴还勾唇一笑,残忍又冷酷。   “将他拖出去处理了!”   言子领命,单手拎起武之俊往外走去。   武之俊也没想到裴还在没有得到任何信息的情况下,说动手就动手,一时间竟忘了反抗。   门外很快传来了一声惨叫,言子去而复返,手里带血的刀扔在了摆满刑具的桌子上。   剩下的四人互相看了一眼,戒备地看着言子。   裴还抬手指着四人,又开口道,“你们呢?有没有人能回答刚才的问题?”   四人沉默了一阵,坐在最靠前的人,往前爬了两步,跪在了裴还脚边。   “我知道!我知道!”   “杜明!”剩下的三人愤怒地叫着,不知道是恼恨被人抢了先,还是恼恨杜明背了主。   叫杜明的男子看起来不到二十岁,还算周正的脸上,此刻满是讨好。   “那天小人跟武大人一起去见的统领大人,小人守在门外,听到统领大人似乎说什么皇后娘娘担心嘉禾姑姑什么的,也没听很清楚!”   皇后?嘉禾?难道京中已经知道阿槿的消息了?   裴还皱了皱眉,看向剩下的三人,“你们呢?有什么知道的都可以说出来,或许能保住一命!”   杜明见几人犹犹豫豫的,有些替三人着急,他不想独身一人回去复命这是其一,其二便是,毕竟都是共事多年的兄弟,还是有几人感情的。   似乎接受到了杜明传递的信息,一人也站了出来,“小人……小人知道一些宫中传闻,不知道有没有用?”   “你说说看!”裴还摆手示意那人继续。   “小人几年前跟在统领大人身后巡逻,有几次皇后娘娘半路上拦下统领大人,每次大人都很愤怒,皇后娘娘也是抽泣着离开的!”   裴还手指在扶手上敲了敲,这件事情只能说明赵青宛和柴一之有私情。   裴还眼神扫过几人,“关于嘉禾的事情,你们知道多少?”   此刻定是说出来的越多,越能保住性命。   杜明立马又站了出来,“小人知道,小人之前在承乾殿前站岗,有好几次皇后娘娘和嘉禾姑姑起冲突,统领大人都会偏袒皇后娘娘,对嘉禾姑姑横加指责!”   “皇后为什么会跟嘉禾起冲突?”   此话一出,四人都抿嘴不说话了,涉及陛下的流言他们还是不敢轻易说出来的。   裴还抬手,不等言子有动作。   杜明赶紧又开口道,“小人……听人说,似乎陛下……痴恋嘉禾姑姑,皇后娘娘醋意大发才会如此的!” 第一百六十九章 审问(二)   裴还把玩着铜牌的手倏地顿住,面无表情地看向杜明。   杜明感受到上方冰冷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紧张的心脏都停了一拍,眼睛也不敢乱看,他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   “继续!”   感受到放在自己身上的视线移走了,杜明才松了一口气。   “小人这也都是听说,似乎是有一年太后逼着陛下充盈后宫,问了句陛下喜欢什么样的女子,陛下说了句像嘉禾那样的,后来这件事便被传了出来,不过都过去四五年了,当年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也没人说的清了!”   裴还不知可否地点点头。   “皇后为什么又突然派人出来找嘉禾?”   一直没说话的其中一人似乎终于等到了自己说话的机会,两步上前,跟杜明二人跪在了一起。   “小人……小人知道,我听我一个兄弟说,中秋节那天,赵小将军跟陛下提起,在岳州见到了一个和嘉禾姑姑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他的那位同乡兄弟是当时在宴席上掌灯的小太监,赵桢几人说话的时候,小太监正站在梅妃身后修剪灯烛。   小太监跟他闲聊起这件事的时候,还唏嘘帝王无情,当初说着喜欢人家,闹的沸沸扬扬,如今说不惦记连一句话都不再多问。   “你们还有什么要说的吗?只要是京里的事情,都可以说来我听听!”   四人不知道裴还想听的是哪方面的事情,绞尽脑汁地想着京中的趣闻谈资。   “归德将军被抄了家,还是统领大人带人去抄的,小人亲眼见到从将军府搜出来好几件贡品!”   “镇国大将军府的小公子找回来了,那小公子手上的功夫不怎么样,可调皮捣蛋的功夫却是了得,不过就连陛下都护着他,如今在京中无人敢惹!”   “安国公夫人的娘家侄子被下了大狱,还是被赵小将军送进去的!安定伯夫人亲自求上门去,安国公夫人却避而不见,将老娘气的吐了血!”   唯一没说话的人,见其他三人你一言我一语地不停说着,也着了急,一句话脱口而出。   “赵小将军为了讨好太后,爬上了太后的床!”   此话一出,屋内的所有人都震惊地看着说话的人。   那人缩了缩脖子,“小人只是听说!听说!”   “这件事是如何传出来的?”裴还一手支头一手把玩着那个令牌。   那人跪在一边,心里暗自懊恼怎么就把话说出来了,吞吞吐吐地开口道,“小人……巡逻的时候,听见伺候太后的小太监们私下里传的,他们说的也是有鼻子有眼的,小人就信了!”   想太后如此美艳的女人,年纪轻轻就守了寡,夜深人静的时候,怎么能耐得住寂寞。何况男女七岁不同席,跟亲生母亲还要避嫌,太后和赵桢可是在大庭广众之下都能靠在一起的。   “小人听说的是安国公!”   杜明碰了碰身边的人问道,“你是不是也知道?”   那人犹犹豫豫地道,“小人……两个都听过!”   众人心里又吃了一惊,不愧是亲父子俩,连口味都一样。   裴还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其他人也不敢打扰他。   他是不相信这件事情的,赵元旭与赵太后不清不楚的,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赵桢跟太后的可信度不高。   不过这件事也说明了,赵桢和太后有着不为人知的关系。   赵无念,赵桢,这二人会是什么关系?跟豫州岳家又有什么关系?   裴还抬头看了看小窗口透进来的光线,外面的天已经有些暗了,再不回家顾如槿该派人出来找了。   裴还对言子摆了摆手,收起手里的令牌,起身往外走,对身后的动静浑然不在意。   门外阎东阳押着武之俊候在门口,武之俊身上干干净净的,一点血迹都没有,只是似乎中了什么药,虚弱地任由阎东阳提着。   在没有得到有用信息之前,裴还怎么可能先把知道最多秘密的人杀了。   裴还将手里的令牌,丢到武之俊脚下,“我一会儿让人将你送回京城,柴一之如此多疑又心胸狭窄的人,会不会再信你?”   武之俊身上一寒,脸色都有些发白了。   这些年柴一之私下里让他做了不少的事情,他家人的性命一直握在对方手上,他是拼了命的做事才得了柴一之的一点信任。   若是自己这幅样子被人送回去,那自己以及家人必定活不过两日。   裴还双手被在身后,悠悠闲闲地往院外走,身后的大虎依依不舍地扯着他的衣角。   裴还回身拍了拍他的脑袋,打开院门,走了出去。   阎东阳收回手,虚弱无力的武之俊倒在了地上。   “我家公子给大人一晚上的时间,大人好好想清楚了!”   阎东阳大步追上裴还,将车帘掀开,待裴还坐稳了,才解了缰绳,一屁股坐上车头,挥动着手里的马鞭。   马儿得了命令,哒哒地往裴府而去。 第一百七十章 归顺   顾如槿听到前院的动静赶紧让下人将热好的饭菜摆了上来,自己起身往院外走。   裴还踏进院门跟顾如槿碰了头。   “今日可是有事耽搁了?”   裴还上前一步将顾如槿的手握在手心暖了暖,“天气凉怎么出来了?”   顾如槿悄悄地勾了勾裴还的手心,“想出来等等你!”   裴还嘴角上扬,拉着顾如槿进了前厅。   顾璟弘和徐靖钰恭敬地起身行礼,等裴还和顾如槿落了座,两个孩子才坐在了位置上。   晚饭还是平常的几样菜,只裴还面前摆了相扣的两只碗。   裴还疑惑地看向顾如槿,顾璟弘也好奇地不时偷瞄一眼。   “你打开看看!”顾如槿身子向后靠在椅背上,朝裴还抬了抬下巴。   裴还听话地伸手拿开了上面的一只碗,鸡汤的香味扑鼻而来,奶白色的汤里摆着莹白的面条、翠绿的青菜,甚至还卧着两只红红的大虾,色香味俱全,看得人直流口水。   顾如槿见裴还只看着,也不动筷子,小心地问道,“不喜欢吗?”   裴还收起脸上的神色,握住顾如槿的手,笑了笑道,“很喜欢,一看就很好吃!”   说完便拿起筷子,大口地吃了起来。   很小的一碗面,两口便吃完了,裴还看着碗底藏着的两个荷包蛋,眼底雾气升腾,端起碗连汤带菜地往嘴里塞。   顾璟弘咽了咽口水,裴叔叔吃的这样快,面的味道一定很好!   顾如槿从未见裴还有如此失态的时候,有些担忧地看着他,“慢点吃,你要喜欢明天还给你做!”   裴还将嘴里的饭菜咽下去,偏头望向顾如槿,眼眶微红,“你不用太过操劳,明年再吃也一样!”   顾璟弘本来还想私底下找顾如槿撒撒娇,让娘明天也给他做一碗,听到这话也歇了心思,下次有机会再说吧!   一家人安安静静地吃了晚饭,饭后裴还照例给孩子们上了课。   葫芦巷的小院中,武之俊躺在锦被软枕的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他已经恢复了力气,可是他知道自己逃不出这个院子。   在他看来,裴还和柴一之没有什么区别。   柴一之是他追随多年的主君,虽然握着他家人的性命,可只要他不犯错,柴一之给他的报酬也是丰厚的,他从未想过要背叛主君。   如今半路杀出一个裴还,同样是握着他的身家性命,可他对裴还丝毫不了解,不知道以后会面临怎样的境地。   这是一个艰难的选择,每一条似乎都通向死路。   天边鱼肚泛白,院外响起了沙沙的扫地声,那只大老虎时不时地叫两声,能在这岳州城内养那么大一只老虎而不被人发现,可见这院子的主人势力非凡。   武之俊从床上坐了起来,就着水盆里的冷水洗了脸,一夜未休息有些混沌的脑子,瞬间清醒了。   院中的下人有条不紊地做着自己的事情,可从这些人轻盈稳健的步伐上可以看出,这些人都是有些武艺的。   武之俊在院中来回踱步,却没人搭理他,他不得不拉住了一个从他身旁走过的下人。   那人两步闪开,瞬间出手,一个擒拿将武之俊撂在了地上。   武之俊甩了甩扭伤的手腕,皱着眉看着那人,“这位兄台误会了,在下就是想问问你家主人什么时候过来!”   那人淡漠地看着他,似乎刚才动手的不是自己,“主人很少过来!”   武之俊暗暗咬牙,人不过来自己还怎么谈条件!   “在下如何才能见到你家主人?”   “等着!”   那人说完转身就走。   没想到这一等就等了两日,武之俊知道自己若是着急,气势上便落了下风,这两日他过的是有滋有味的。   阎东阳来的时候,他正躺在房顶上吃着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梨子。   “大人可是想清楚了?”   阎东阳抬头看向屋顶,今日他代替裴还出面,特意穿了身庄重的新衣裳。   武之俊将梨核扔到下人修好的花丛中,砸到了一整颗菊花。   “没什么可想的,都是交易罢了!”   武之俊仍是躺在屋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阎东阳。   阎东阳也不气恼,双手被在身后,态度温和,“大人何不下来和小人一叙!”   武之俊翻身而下,率先朝正厅走去。   二人相对而坐,一刻钟过去了,也没人开口。   阎东阳笑了笑,“大人不必如此,咱们是诚心想招揽大人,条件任你开!”   武之俊心里嗤笑,又是杀人又是下药的,现在说是诚心招揽!   “我可不敢有什么条件,兄台还是说说要在下做什么吧!”   阎东阳手指婆娑着茶杯,谨慎地开口道,“大人出入宫闱,我家公子想让大人监视朝堂以及……后宫的动静!”   武之俊心里疑惑却没有多问,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我能给你们传信儿,可你们要保证我和家人的安全!”   “大人尽管放心,只是让大人收集消息,并没有太过危险,大人的家里人咱们也会接出来安置的!”   武之俊心里默默吐了口气,狼窝和虎穴没什么区别。   事情说定,阎东阳起身离开,走出了房门,又回身道,“大人将来必定会万分庆幸今日的选择!”   “但愿吧!”   将来的事情他不知,他只知道他和家人又落在了别人手里。 第一百七十一章 冲撞   又到十月金秋,天气冷的已经要穿大袄了,顾如槿前几日收到了郑熙呈茶会的邀请,她原本是懒得出门的,可请柬上说要联合这商户举办活动希望顾如槿能给些意见,索性离的也不远,顾如槿便掐着点儿,带着来喜和红芍出门了。   这次的气氛完全没有去年的和谐气氛,顾如槿进了门便收到了来自好几个人的瞩目。   陆成舟和罗宣坐在一起,两人都低着头喝着茶,似乎是没有注意到有人进来。   “裴夫人能来实在是郑某的荣幸,快请上座!”   郑熙呈扬着笑脸起身,引着顾如槿坐了自己身边的位置。   聂琛和常慎之见到顾如槿均是礼貌地点头打招呼,白乐菱仍是独自一人坐着,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她的脸色很差,却依然挺着脊背。   顾如槿半点不推辞地坐在了椅子上。   罗宣这才放下茶盏,“小人不知夫人竟是裴大人的夫人之前多有得罪,还望夫人见谅!”   他们之间的事情,大家都心知肚明。   顾如槿笑了笑,疏离地道,“罗公子客气了!”   事情都做了再反过来道歉,那可真是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   罗宣与陆成舟对视了一眼,不再说话。   能在短短一年之内将生意做到如今的地步,果然不是心慈手软的。   郑熙呈在中间劝和道,“咱们岳州商会的人当相互扶持,合作共赢才是正理,有钱大家一起赚!”   顾如槿不知可否地应了两句。   见她态度如此,郑熙呈也不再劝,转而说起了这次来的主要目的,“受了裴夫人的启发,郑某提议举办花魁大赛,诸位有什么建议尽管说出来!”   自从顾如槿来了岳州城,那营销手段是层出不穷,在座的早就有人效仿,郑熙呈提出的花魁大赛,得到了不少人的响应。   “说来惭愧,咱们这么多男人在场,竟是裴夫人最有经验,还是让裴夫人来说吧!”   陆成舟提议道。   这地大赛若是办成了,自然能为岳州引来大批的看客,到时谁能挣到钱就各凭本事了。   众人将目光都看向了顾如槿。   顾如槿沉吟了一阵,“妾妇道人家,若说的不好,还请诸位公子见谅!”   她想到了前世那些选秀节目,全国各地海选,历时几个月,最终进入决赛。   “妾提议,这次活动要想办的盛大,不拘于花魁,也不拘于岳州城。”顾如槿将目光转向郑熙呈,“郑大公子的产业遍布岳州府,可以在各县镇挑选愿意参加的女子,送到岳州来,到时我们这些人可以从中挑选自己中意的进行包装,再由观众投票一轮一轮淘汰,最终决出魁首!”   “这其中的人力物力自然是要咱们共同承担的,不过若是能引来全国各地的看客,咱们也可以售卖门票赚回来一些!”   众人交头接耳地讨论着,心里不得不佩服,顾如槿竟然能将这些细节在短时间能考虑清楚。   常慎之左右看了看,犹豫了半晌才站了起来,“裴夫人,郑公子,常氏是做手艺的,我们也不懂怎么包装女人,我看我们就不参加了吧!”   郑熙呈也不全求,顾如槿也没什么意见。   “常掌柜的想清楚了就好,还有诸位也是,想清楚了再决定!”   主意已经出了,剩下的实施细节讨论起来可就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顾如槿已身子乏了为由起身告辞,众人也不再留她。   出了门,顾如槿捧着自己的大肚子,小心地顺着台阶往下走,刚出了德运楼的大门,大街上一个疯疯癫癫的女人追着一个孩童往顾如槿身上撞了过来。   顾如槿躲闪不及只能紧紧地护着自己的肚子。   来喜足见轻点,挡在了顾如槿面前,手里的剑眼看就要削掉那小孩的脑袋。   顾如槿惊声大喊了一声来喜。   来喜手里的剑顿了顿,一个分神的功夫,那小孩儿已经越过了来喜要往顾如槿身上扑。   红芍一手扶住顾如槿,准备抬脚将那小孩儿踹出去,小孩儿的动作戛然而止,一抹银光将小孩儿胸口刺穿了一个血洞。   温热的液体洒在自己的鞋面上,红芍愣愣地低头,接着便是抱头尖叫。   没有了支撑的顾如槿,后退了几步,身子一时不稳,跌在了地上。   周围人尖叫声一声高过一声。   “杀人啦!”   顾如槿仰面朝上,痛苦地摸向小腹。   周围一片慌乱,她只看到无数的双腿在自己面前晃过。   有大着胆子的人,拿着武器,怯怯地将三人围在了中间。   顾如槿感到自己的身子瞬间腾空,一双小手将她抱了起来。   “让开!”   来喜抱着顾如槿朝自己的马车走去,众人一步一步地往后退,没人敢上前。   郑熙呈几人下来的时候,只看到那个红衣小姑娘冷着脸,驾着马车,直接冲出了人群! 第一百七十二章 早产   马车一路横冲直撞,路上的行人纷纷避让,最终马车驶过长治大街,转个弯儿进了金城大街。   守在通判府、知州府门前的护卫们还没来得及反应,马车便没了踪影,只得派人去了府衙。   顾如槿除了一开始的慌乱,现在已经镇定了下来,双手捧着肚子,咬牙靠在车壁上,试图通过深呼吸来缓解疼痛。   她身边空无一人,红芍被留在了德运楼门口。   马车骤然停下,顾如槿腾出一只手紧紧地抓着车窗才勉强稳住了身形。   车门被打开,一股血腥味扑鼻而来,来喜的眼底有些猩红。   顾如槿朝她伸出一只手,“别慌!先抱我去客房!”   来喜握住顾如槿冰凉的手掌,另一只手在车辕上轻轻一撑便跳上了马车,将顾如槿的手搭在自己的肩上,小心地托着顾如槿的腰身和腿弯下了马车。   不远处的下人见到主母的丫鬟抱着浑身是血的主母回来,心中大骇,不用顾如槿吩咐,慌忙奔走着,去衙门的去衙门,找稳婆的找稳婆。   府衙,何政民听的有百姓报官说德运楼门口有一红衣女子当街行凶闪人,又驾车逃跑,往长治大街而去,刚点了人要出去捉拿人犯,又听得通判府的守卫来报有人在长治大街当街纵马,嚣张无忌,同样是穿着红衣。   何政民料想这应该是同一个人干的,此等穷凶极恶之人,必定要尽快拿下,以免在年前惹出事端。   何政民扶着腰里的佩刀,领着众人往外走,在门口与要出门的裴还撞了个正着。   何政民拱了拱手,打招呼,“裴大人可要出门?”   “家里有人来传信儿,何大人,这是要出去拿人?”裴还还了礼,跟何政民并肩而行。   “今日有一红衣女子行凶杀人后又逃往长治大街,裴大人应该也住在附近,可要小心些!”   裴还的脚步一顿,幽深沉静的眸底出现一丝慌乱。   红衣女子?是不是来喜?   “裴大人可是被吓到了?”何政民眼含关切地看着愣神的裴还。   裴大人这样文弱,应该是第一次听说这样凶残的女子。   裴还回过神来,按下心底狂躁的不安,“裴某家中出了事,先走一步!”   不待何政民反应,裴还快步走出了府衙门口。   来报信的下人一路飞奔而来,正焦急地在门口来回踱步,看到裴还总算是找到了主心骨。   “老爷!老爷!您快回家去!夫人出事了!身上流了好多血!”   他在说什么,谁出事了?   整个世界似乎都安静了,只余下那句‘夫人出事了’不停地在裴还耳边萦绕。   裴还觉得今年的冬天似乎格外寒冷,心底冷的发疼,四肢都被冻的僵硬了,血液也如同凝固了一般,感受不到一点温度。   裴还眼神直愣愣地看着来报信的人。   落后一步的何政民伸手推了推他,“裴大人赶紧回家去吧!”   裴还低声地念叨了两句,回家!回家!   走出了两步,接着便疯了一般地跑了起来。   何政民看着他的背影摇了摇头,领着人也朝那个方向去了。   裴还一路冲进了家门,下人还没来得及开口,便见他又朝后院跑去,撞开卧房的门却不见顾如槿的身影,裴还脑中闪过无数个念头。   是不是下人报错了信?   是不是阿槿在捉弄他?   又或者是谁想要陷害他?   “老爷……老爷!夫人……在客房!”一路追着回来的下人,喘着粗气万分焦急地开口。   老爷跑的也太快了,他根本就来不及开口。   他的话音刚落,裴还又一把推开他往外跑去。   那人一屁股跌在地上,就势靠在了柱子上,摆着手道,“歇会儿……歇会儿!”   顾如槿咬着白布,脸色惨白地躺在床上,身下的衣服已经被除去,铺在床上的白布也被换了好几次了。   幸好吴妈妈还算有经验,遇到这种情况仍能强自镇定地吩咐着灶房的几个粗使婆子烧水,准备东西。   她毕竟不是大夫,能做的东西也是有限,只能满脸愁色地站在床边,时时查看着顾如槿的精神状况,看着顾如槿身下不停涌出的血水,吴妈妈的心提了起来。   这种情况大人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裴还站在门外,听见里面窸窸窣窣的动静和几个婆子的低语,间或有两声粗重的喘息声和压抑着的痛苦的闷叫声。   他抬起颤抖的手小心地放在门框上,却不敢推开。   来喜抱着剑站在门口,整个人冰冷的像把没有感情的武器。   “去把惑香叫来!”   守在门口的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主人在跟谁说话,惑香又是谁!   来喜眼睛转了转,看了一眼裴还,却没有动作。   “我知道你听见了,去把惑香叫来,救她!”   裴还曾听顾如槿说起过,惑香医毒双绝,是皇室精心培养的一把利器。   来喜捏紧了手里的剑,看了房门一眼,有些犹豫。   “我会守着她的!”   来喜点了点头转身跃出了院子。   客房的门被裴还轻轻推开,屋内的众人看着一身冰冷的裴还,无人敢上前阻拦。   裴还看着躺在床上紧咬着白布的顾如槿,不敢上前。   顾如槿感受到熟悉的气息,转头看过来,似乎是想笑,可配上此刻额头上豆大的汗珠和因痛苦而紧锁的眉头,表情万分狰狞。   裴还小心地上前,伸手想摸一摸顾如槿的脸,却又缩了回来。   双手合十,来回搓了搓,又哈了几口热气,等手心的凉意退去,才又抬手摸上了顾如槿的脸。   她的脸果然如他想想的一般冰冷。   “阿槿!”裴还轻叫了一声。   顾如槿摇着头蹭着裴还的手心。   “别怕!你一定不会有事的!”   裴还一只手握住顾如槿的手,凑到唇边亲了亲,抬起胳膊帮她擦着汗,他不敢拿掉顾如槿嘴里的白布,怕她咬伤自己的舌头。   “我们今年回村子过年,娘一定会给你做许多还吃的,等明年开了春,咱们去京城看辰哥儿,你说要开茶楼的……”   裴还趴着顾如槿的耳边不停地跟她说着话。 第一百七十三章 早产(二)   肚子一阵阵的抽痛,顾如槿的身体在发抖,鲜血混合着羊水,很快就将她身下的白布又染红了。   顾如槿紧咬着牙,喉间发出嘶哑的闷喊声,声音很小,一阵紧似一阵的疼痛,将她全身的力气汲取干净,汗珠从她苍白的脸上滚到了裴还的袖子上,身下的褥子已经被汗水浸透。   裴还的手指被她捏的发白,可他希望顾如槿再用力一些!再用力一些!这样至少证明她身上还有力气。   吴妈妈接过刘妈妈递过来的参汤,跪在裴还的身后道,“事出突然,老奴让刘妈妈取了一支百年老参,还望老爷赎罪”   自从吴妈妈来了之后,顾如槿便将自己院子的库房交给她掌管,这支山参是何霜华中秋节时送来的礼,吴妈妈估摸着顾如槿的情况,便私自开了柜子将山参取了出来。   裴还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顾如槿,“你做的很好,给她用上吧!”   只要能让顾如槿恢复些生机,别说一支山参,就是吴妈妈私自将裴府卖了,裴还也会道一声‘好’的!   吴妈妈上前将参汤灌进顾如槿嘴里,又取了参片压在她的舌下。   “老奴让灶房做了碗面,一会儿让夫人吃一点,这时间还长着呢,多少让夫人有些体力!”   裴还点头。   吴妈妈看着跪在床边的裴还,嘱咐守在院子里的人找个蒲团过来。   老爷待夫人如此情重,期盼老天能给一线生机,让这对儿年轻的夫妻渡过这次难关!   “老爷!老爷!门外有差爷上门,说咱们窝藏人犯!”门外响起了下人慌慌张张的声音。   裴还充耳不闻,仍是定定地看着顾如槿,轻声细语地跟她说着话。   门外响起了吴妈妈的咒骂声,“不长眼的东西!这是什么时候?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儿都来回报!他们要拿人就让他们拿,老爷在府衙任职,看他们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私自搜查官员府邸!”   守门的是一个十几岁的小童,哪里见过这种阵仗,缩了缩脖子,唯唯诺诺道,“小人说了府上出了事情,主人不在,可领头的官爷点名要见咱们老爷!”   大管家出门办事这会儿还没回来,别人哪里能应付这些官差。   吴妈妈一时拿不定主意,看老爷的态度,一定是不会出来的,她也不敢上前劝说,可人家点名了要见老爷,指定是有备而来的。   这时院子里跳进来两个人,一身红衣的来喜和披散着头发衣衫凌乱的惑香。   来喜自发抱臂守在门口,对其他事漠不关心。   惑香直接推开了房门,吴妈妈想阻拦却被她躲了过去。   “你是哪里来的,怎么就直接往人屋里闯?”吴妈妈快步进了门。   惑香很少来裴府,府里的人都不认识她。   “救她!”裴还语气中带着卑微的恳求。   他唇色发白,手心里全是汗,分不清是他自己的还是顾如槿的。   惑香边将袖子的针包打开,边毫不客气地吩咐道,“外边的麻烦解决了,别打扰到她!”   裴还依依不舍地放开顾如槿的手,动了动没有知觉的腿。   酸麻的感觉袭来,裴还毫无形象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过了一会儿等腿部稍稍恢复了知觉,他才一瘸一拐的出了房门。   门外,两方人马正在对峙,一身红衣的来喜抱臂,一瞬不瞬地看着台阶下的官差,身上的杀气毕现。   刘妈妈领着府里的下人站在来喜的身旁。   何政民跟裴还分开后,领着人一路追查到了裴府,他客客气气地让门房进去通传,可那下人却一去不回。   何政民也知道裴夫人出了事儿,可裴大人也不是大夫,守在身边也无济于事,正当何政民一边感叹着裴还不成体统,一边思考着要不要给裴还一个面子等明日再来之时,两个女子明目张胆地翻墙而入,其中一位正穿着一身红衣。   何政民便领着闯了进来。   没有主人的吩咐,下人们也不敢跟官差抗衡,便有了裴还看到的情形。   何政民隔着人群对裴还拱了拱手,“裴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裴还缓步走上前,对身后的下人挥了挥手,“都下去吧!”   众人低下头恭敬地退下。   “何大人请移驾前厅!”   裴还对何政民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他跟着自己走。   何政民手里握着刀,看了看来喜,眼里满是警惕,“这位姑娘也一起吧!”   裴还回头,“你跟上吧!惑香在里面你可以放心!”   来喜犹豫了一瞬,还是跟上了裴还的脚步。   何政民这才收了手里的刀,领着众差役走在了最后。   客房内,参汤和参片在顾如槿的体内发挥了作用,她稍稍来了精神。   “属下要给夫人施针催产,夫人受惊早产,产程可能较漫长,夫人要忍一忍!”   惑香边下着针,边轻声地给顾如槿解释着。   顾如槿想要笑一笑,可身下的疼痛,让她无法做出这样的表情。   “你……尽管……来!”   惑香自顾自地继续说道,“这针下去之后对夫人身体损害极大,夫人日后还会不会再孕,属下不敢保证!”   能保住孩子她就谢天谢地了,日后能有几个孩子,顾如槿并不会太在意。   惑香下针如行云流水,只一盏茶的功夫,顾如槿便感觉腹中的疼痛加剧,肚皮一阵一阵的收紧,她紧紧抓住身下的褥子。   吴妈妈拿着帕子上前,仔细地给顾如槿擦着汗,“夫人先省省力气,待会儿老奴让夫人用力的时候夫人再用力!”   顾如槿疼的咬牙,喉间血腥味弥漫,发髻散乱,头发贴在了脸上,哪里还顾得上别人说什么。   吴妈妈只得拉着顾如槿的手,不停地给她打气。   时间似乎过了一个世纪,顾如槿已经被灌了三碗参汤,她感觉身上的每一块骨头都被移了位,身下如撕裂了般,一阵阵的疼痛搅的她三魂去了七魄。   惑香不停地给顾如槿把着脉,此刻她也慌乱了起来,若是再不生,她只能选择保大保小了。   门外已是深夜,何政民早就带着来喜走了,院子里燃起的烛火将院内外照的通明。   裴还坐在门口闭着眼睛双手紧握,寒风将他的身子吹得冰冷,指尖已经僵硬的不能动弹。   他不敢进去,他怕自己会影响屋内的众人,更怕看到顾如槿痛苦的样子。   终于,屋里传来吴妈妈喜悦的声音,“看到头了!夫人快用力!快用力呀!”   接着传来顾如槿痛苦的惨叫声。   裴还腾地一声站了起来,猛烈的动作加上四肢的僵硬,使得他站立不稳,眼看就要跌倒在地上,幸好身旁的阎东阳扶住了他! 第一百七十四章 母女平安   顾如槿早已精疲力尽,人也昏昏沉沉的,此刻哪有力气用力。   惑香挤开围在顾如槿身边的几个稳婆,“去端碗糖水来!”   几个稳婆不知道应不应该听她的,一时间没有人动弹。   刘妈妈站出来道,“我去吧!”   见房门从里面打开,杵在门口的裴还跨步上前,伸着脖子往里看。   刘妈妈毫不客气地道,“老爷往边上站站,一会儿婆子们还要往里面端热水呢!”   刘妈妈说完便有些后悔了,搁平时,她哪里敢如此跟主人说话,也就是这会儿慌里慌张的也顾不上什么语气了,可话都说了,也不能收回,便故作镇定地往灶房去了。   惑香将一碗白糖水给顾如槿灌下,又在顾如槿的头上扎了几针,顾如槿悠悠转醒。   “夫人再坚持坚持,孩子马上就出来了!”吴妈妈见顾如槿醒来,在顾如槿身边鼓励道。   腹部一阵剧痛传来,顾如槿一声惨叫,嘴里的白布早不知道哪里去了。   裴还听着屋内的动静,手不自觉地抖了抖,接着是全身,眼底满是惊恐,眼前似乎有身影在不断的倒下,血水和火光染红了半边天,有嗜血的魔鬼张着血盆大口要将他吞没。   “公子!公子!”   阎东阳抓着裴还的手臂用力地摇晃着。   裴还似乎魔怔了,嘴巴微张,眼神直愣愣地看着房门,阎东阳喊了好几声也不见他有反应。   阎东阳又用力地在裴还身上掐了一把,“公子!要不……您进去看看夫人吧!”   阎东阳知道裴还在害怕,此刻只有让他待在夫人身边,他才没有空闲去胡思乱想。   裴还僵硬地扭转身子,眼底没有任何焦距。   “夫人正在受罪,您进去陪着她吧!”   阎东阳打开房间的门,将裴还往前推了推。   房间内蒸腾的热气和令人窒息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夹杂着顾如槿粗重的喘息和痛苦的喊声。   裴还猛然回神,快步上前,握住顾如槿抓着床头的胳膊,眼神慌乱,语无伦次地道,“阿槿!别怕!我会一直陪着你的!你别怕!别怕!”   顾如槿看着慌乱惊恐的裴还,想要安慰他,可她自顾不暇,只能咬牙尽快将孩子生下来。   “夫人快用力呀!”   “快点呀夫人!孩子的脸都紫了!可不能再等了!”   几个稳婆你一言我一语地催促着。   顾如槿深吸了一口气,用力地握紧了裴还的手。   “对!对!夫人!就是这样用力,孩子很快就会出来!”吴妈妈在一旁给顾如槿鼓劲。   顾如槿按照吴妈妈的指示,拼命地用力,一阵撕裂的疼痛袭来,顾如槿感觉下身似乎有什么东西滑出,接着感觉腿间一片温热。   几个稳婆见如此情形,有些惋惜地对视了一眼,孩子生下来没有气息,产妇也大出血,只怕是不好了!   吴妈妈见几人迟迟没有动静,两步上前将几人推开,就见一个女娃娃闭着眼睛浑身发紫地躺在血泊中,吓得后退了一步,“产妇大出血了,快点想法子!”   裴还见顾如槿似乎不再痛苦了,刚要松一口气,嘴角的笑容还没有扬起来便僵在了原地。   “惑香!救她!求求你了!”裴还看向站在身后的惑香,哀求道。   此刻他眼底布满了血丝,嘴唇发白,因为一天没顾得上喝水,唇上的干皮翘起,神色竟不比顾如槿好到哪里。   惑香上前将裴还挤到一边,看都不看他一眼,只是焦急地给顾如槿把着脉。   脉象微弱几不可查,只能动用有损寿元的法子了!   惑香深吸了一口气,抬手在顾如槿的几个大穴上施了几针,最后一针下在了百会穴。   吴妈妈见几人竟没人要看看孩子,只得摇头上前将孩子从血泊中抱了出来,转手交给了一个稳婆让她把孩子清理赶紧,万一一会儿老爷想起来了要看孩子,也能让他看清孩子的样貌。   稳婆抱着孩子,也就是拿着白布随便擦一擦,拂过鼻尖,似乎有微弱地气息喷在她手上,稳婆心思微动,手指摸上了孩子的脖颈,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脖颈间竟真有微弱的波动。   “吴妈妈!孩子……孩子好像还有些气息!”稳婆抱着孩子凑到站在床前紧张地看着顾如槿的吴妈妈身边。   吴妈妈惊喜的回头,“真的吗?她不哭也不动,真的还有气息吗?”   另一个稳婆了凑了过来,“我看看吧!”   那位稳婆岁数大,也见是过不少事情,只见她将耳朵凑到孩子的鼻下仔细地听着,接着将孩子翻转过来放到原先准备好的小褥上,粗糙的手指插进孩子的嘴里,用力地扣了两下,孩子哇地一声吐出了两口暗红色的污血,接着便传来两声小猫一般的哭声。   “老天爷保佑,竟真的活了过来,姜婆果然技艺高超,等下我会帮你跟主人讨赏的!”吴妈妈欢喜地拍掌,将孩子抱在怀里,仔细地洗了身子,才用崭新的小褥子包好。   另一边,惑香下了几针便收了手,站在一旁观察着顾如槿的情况。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顾如槿身下逐渐止了血,惑香又把了脉,写下一张十几味珍贵药材的方子交给裴还。   “夫人的身子要好好养着,半年内不要受凉气,这方子要一日两副地吃着,我会每半个月来把一次脉的!”   裴还接过方子,小心地折起来放进怀里,身体躬下行了大礼,“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惑香叹了口气,犹豫了一瞬,“你不必谢我,还有……以后夫人难再有子嗣了!”   裴还望了一眼安静地躺在床上险些失去的人,“我们已经有两个儿子了!”   惑香张张嘴想要说什么,可最终也没有开口。   天边的启明星逐渐升起,黎明前的黑暗笼罩着大地。   惑香临走前交代了顾如槿的身体不宜挪动,裴还便吩咐了吴妈妈和刘妈妈将客房打扫干净,又小心地给顾如槿换了衣服被褥,这才让众人散去。   屋子里被捂得密不透风,床边的炭盆被烧的旺旺的,裴还已经热得头上出了一层薄汗,他抬手用袖子胡乱地擦了擦,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床上的人。   身边的小床上,小小的女娃被惹的满脸通红,难受地扭动着小身子。 第一百七十五章 醒来   天色逐渐亮了起来,熬了一夜的裴还身心俱疲,却依旧不肯闭上眼睛。   门外传来一阵蹬蹬蹬的脚步声,最终停在了门口,裴还听到了声音,可此刻他并不想离开床前半步。   顾璟弘和徐靖钰昨日回来没有见到顾如槿的身影,被告知顾如槿外出未归,两个孩子乖乖地吃了晚饭温习了功课,按时上床睡觉。   直至今天早上醒来,才知道顾如槿昨晚上生下了一名女婴。   两个孩子未经人事不知道生产的凶险,听后欢喜的不得了,早饭都没吃直接来了客房。   到了院子里见房门紧闭,二人也不敢打扰,只能候在门外,直到阎东阳和吴妈妈收拾了裴还夫妻二人的衣物送过来。   阎东阳在门外叫了两声,才得到裴还的回应。   房门从里面打开了一个缝隙,房间里的热气汹涌而出,顾璟弘和徐靖钰在门口行了礼,得了允许才进了门。   室内被遮得严严实实的,光线都弱了许多。   两个孩子先去看了顾如槿,见她面色苍白地躺在床上,看起来十分虚弱,瞬间紧张了起来。   “娘这是怎么了?”徐靖钰小声问道。   裴还也不想孩子们多想,只低声道,“无妨!养养就好了!”   “孩儿知道了!这几日孩儿会好好念书的,裴叔叔要照顾好娘!”徐靖钰乖乖地不再多问。   接着两个孩子又趴在小床上看了刚出生的妹妹。   小小的孩子脸上红彤彤皱巴巴的,顾璟弘和徐靖钰却觉得很好看。   安置好东西的吴妈妈看着睡的并不安稳的小婴儿,上前摸了摸她的身体,贴身的衣服已经湿透,小褥子也有些黏糊。   吴妈妈将孩子的襁褓解开,先给孩子换了干净的衣裳,这才走到裴还身边,行了一礼道,“老爷!这屋子里太闷了!对产妇和孩子都不好!”   裴还转头看着她,眼里充满了疑惑。   吴妈妈无奈,“大夫虽然交代了产妇不能受凉,可这屋子已经闷热了,再让产妇得了热症就不好了!”   裴还紧张地摸了摸顾如槿的脖颈,果然已经有些烫手了。   “东阳!快把火盆撤了!”   阎东阳慌忙答应了,让几个婆子进了门,撤了几个火盆,只留了两个在屋子里。   顾如槿一直昏迷不醒,直到第三日的傍晚才醒来。   屋内的光线明亮,顾如槿第一时间搜寻孩子的踪影。   没有!屋里连一点儿孩子的用品都没有!   顾如槿闭了闭眼睛,眼角的泪水没进鬓角。   “阿槿!怎么哭了?”耳边传来裴还嘶哑而喜悦的声音。   顾如槿按下心底的疼痛,偏头看向裴还。   裴还此刻衣着整洁,脸上也干干净净的,只有深陷的眼窝,让人知道他有好几天没休息了。   裴还见顾如槿不说话,有些紧张地问道,“是不是饿了?你都睡了三天了,我让人温了粥,我去端来好不好?”   为了让顾如槿突然醒来有饭吃,裴还特意交代了厨房每隔一个时辰送来一碗粥,放在小灶上温着。   顾如槿看着小心翼翼的裴还,心里疼的要死,嘴皮动了动还是问了出来,“我们的……孩子呢?”   声音嘶哑如破锣。   裴还的身形顿住,顾如槿的呼吸也跟着一窒。   “孩子……应该是东阳抱走了!”   顾如槿看他说的如此不确定,哪里肯信,咽了咽嘴里粘稠的唾沫,“我……想……看!”   裴还将碗里的温水吹凉,送到顾如槿嘴边,“你乖乖喝水,一会儿吃两口粥,我去叫东阳把孩子抱来!”   顾如槿老老实实地将送到嘴边的水咽下,这才感觉干涸的喉咙得到了滋润。   不一会儿,阎东阳果然带着奶娘抱着孩子过来了,身后还跟着几天没有见到娘亲的顾璟弘和徐靖钰。   顾璟弘一脚踏进房门便哭了起来,“娘!下次不生妹妹了好不好?”   两个孩子这几天偷偷听了下人的议论,知道娘差点没了命,担惊受怕了好几天,夜里都躲在被窝里偷偷哭。   “不要吵到你娘!”裴还冷声说道。   顾璟弘一个惊吓,岔了气,打起了哭嗝来。   顾如槿抬了抬手,示意两个孩子上前,“娘没事了!不要哭了!”   顾如槿不说话还好,一说话,两个孩子的眼泪都涌了上来,却闭着嘴不敢哭出声来,眼泪叭叭的往下掉。   顾如槿摸着两个孩子的小手,安慰了一番,才看向站在最后的奶娘。   奶娘姓蔡,是个二十出头的妇人,头发被尽数盘起,手上也不见任何饰物,看起来也是学过规矩的,举止动作都极为得宜,她是阎东阳花了大价钱从牙行买来的,原本也不是专门做奶娘的,只是事情凑巧了。   之前顾如槿一直在物色奶娘,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本以为不着急,谁知事出突然,阎东阳一个大男人哪里懂这些,幸好有吴妈妈。   奶娘见主母朝自己看过来,自觉地上前将怀里的孩子放在了顾如槿的怀里。   顾如槿看着瘦瘦小小的女娃,又喜悦又心疼。   孩子早产身子本就先天不足,她还躺在床上,连抱抱孩子都做不到,一时间悲从中来,眼泪又掉了下来。   时刻关注着顾如槿的裴还,赶紧将孩子抱起来递给奶娘,自己又趴在床头,拿袖子帮顾如槿擦眼泪。   奶娘接过孩子,帮着劝解道,“夫人万不可如此!这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可得养好了身子!”   顾如槿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就是想哭。   裴还将其余的人都轰了出去,手足无措地耐心哄着她。 第一百七十六章 查明真相   顾如槿虽不能下床可总算是醒过来了,众人也可以安心了,裴还这才腾出手来处理余下的事情。   来喜和红芍都被抓进了牢里,自然是不能不管的,二人都是顾如槿的人,如何处理,裴还还是询问了顾如槿的意见。   来喜毕竟是当众杀人,且极富标志性的红衣和长相,都不允许她再出现在大众面前,   红芍并没有犯法,也就是关几天就放出来了,顾如槿却并不打算再留她在身边,事出突然,红芍惊恐不已情有可原,可顾如槿却因此差点丢了性命,到底是不能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几天后,顾如槿看在吴妈妈忙前忙后,在自己昏迷期间把家里打理的井井有条的份上,给了母女二人一个恩典,允许她们自己赎了身。   事发当天,那个小孩儿当场毕命,那个女人疯疯癫癫的,幕后之人以为没人能查出什么,只是他低估了裴还的能力,阎东阳在第二天便从二人身上找到了蛛丝马迹。   那个疯女人之所以疯癫是因为她的儿子被过路的富商活活打死了,而那个小孩身上穿的衣服便是女人儿子的衣服。   小孩儿家和女人家离的不远,都住在码头附近,家里也都贫苦。   小孩儿为什么能从一个疯女人手里抢到衣服?而从来不去那条繁华街道的二人,为什么恰巧在那里出现?   这些都被阎东阳查的明明白白的。   继红衣女子当街杀人,岳州城又出了一件大事,有人状告罗家老爷强抢民女草菅人命,没想到去罗家一搜查,竟搜出了十多个被囚禁的女子,一时间百姓们议论纷纷,要说这罗老爷子年过半百的人了,竟还如此熏心,多少为了钱自愿跟着他的女人他不要,偏又喜欢强迫。   百姓们不得不感叹,这有钱人的想法就是新奇!   外面的风雨顾如槿半点也不知晓,在她醒来的当晚,裴还便给家里写了信,派人坐船送去了陈水镇。   毛氏收到信,又听了来人的描述,着急忙慌地去了隔壁顾家,毛氏也是听下人说的,并不了解具体实情,只跟顾老师那夫妻俩,说了顾如槿生下了一个女儿。   李氏自然是心惊不已,俗话说七活八不活,还好是刚满七个月,要是再早几天或者晚几天,那可不得了了!   两人当即收拾了衣物跟着来报信儿的下人又去了岳州。   经过几天的颠簸,李氏看到躺在床上至今不能起身的顾如槿,捂着嘴便出了房门。   “姥姥你别担心,娘答应了以后再也不生妹妹了!”顾璟弘拉着李氏的衣袖,红着眼睛安慰她。   李氏的眼泪更是止不住了,什么叫‘以后再不生妹妹了’,只怕是以后就不能生了吧!   三娘的命怎么会这么苦?以后女婿要是纳两个妾室,她也只能生忍着。   顾璟弘见李氏哭的更厉害了,以为娘又有什么不好了,哇的一声也跟着哭了起来。   徐靖钰赶紧捂着他的嘴,朝门里看了看,见小床上没有动静,这才又压低了声音道,“你小声一点,娘和妹妹还在屋子里呢!”   顾璟弘吓的不敢吱声,滴溜溜的大眼睛湿漉漉的,就连李氏也慌忙擦了擦眼泪。   房间内,毛氏拉着顾如槿的手,也是红了眼眶,“这到底是怎么了?好好的怎么就突然早产了?我当初就不该离开,我才走了多久,就出了事情!”   眼看着毛氏将错误都揽在了自己身上,顾如槿赶紧劝解道,“这样的事情谁也无法预料,况且我们也算平平安安的度过了这次难关,以后会好的!”   李氏从屋外进来,接过顾如槿的话道,“会好的,以后会越来越好!”   顾如槿点了点头,转移话题道,“孩子在床上,娘去看看吧!”   毛氏起身给李氏让了位置,去小床边看了孩子。   李氏顺势坐在了凳子上,摸了摸顾如槿手,又帮她整理了被子,眼里满是心疼,“娘就说你毛毛躁躁的,这都七个月了还到处跑,也就是女婿惯着你,看你以后还野不野了!”   顾如槿躺在床上听着李氏的絮絮叨叨,心里涨得满满的,“娘放心以后再也不野了!”   李氏瞪了她一眼,嘴上说着嫌弃的话,“你都是别人家的人了,娘有什么不放心的!”   顾如槿吃吃笑了起来。   小婴儿变化快,如今出生十天了,皮肤上的皱褶已经退下去了,白白嫩嫩,就是因为早产又在肚子里憋久了,看着瘦瘦小小的。   孩子刚吃饱饭,躺在小被子里,转着眼珠四处看着,一瞬间便激发了毛氏的母性光辉。   “孩子长的像阿槿,以后这性子也要像阿槿才好呢!”可不能像她那沉默寡言的爹。   李氏看了一眼毛氏抱在怀里的孩子,“我看还是像女婿,三娘哪有这么好看!”   “娘就是嫌弃我!”顾如槿故作委屈地逗着李氏。   李氏斜睨着她,“娘当然嫌弃你了!生个孩子还把自己弄丢了半条命!”   接着看了毛氏一眼,故意提高了音量,“你呀!可得好好养养身子!你们还年轻,以后还能多生几个给我外孙女做个伴儿!”   毛氏知道李氏是说给她听的,抱着孩子坐到了床边,“还有弘哥儿和钰哥儿在,这孩子哪里缺玩伴儿了?还是阿槿的身子要紧,生产本就极损身子,阿槿可得多养几年再说!”   毛氏这样说,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李氏听后自然是在心里舒了口气,小夫妻年轻尚有些情意在,只要婆母不掺和,媳妇的日子也好过些。   娘几个又坐着说了话,直到裴还下了值,毛氏二人背着人仔细询问了事情的经过。   裴还自然是捡能说的说了。   李氏犹犹豫豫的也不敢明着问,“阿槿的身子都吃了些什么药,要吃多久?”   裴还看着把担忧小心写在脸上的李氏,轻笑了一下,“吃了些养气血的药,惑香就在岳州随时都能过来把脉,娘不用担心!”   李氏张了张嘴还想再问,裴还接着道,“我们有三个孩子已经足够了!”   李氏惊讶地看着裴还,不确定能不能相信他说的话。   毛氏倒是对自己的儿子十分了解,安慰李氏道,“还儿是个说到做到的人,以后定不会伤了阿槿的心的!”   李氏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吴妈妈被打发走了,内院只剩下刘妈妈主持内务,所有的婆子都围着顾如槿转,对于李氏和毛氏难免有疏漏。   裴还亲自安排了李氏和毛氏的住处,又让厨房加了几道菜,留两个孩子陪着祖母和外祖母吃了晚饭,自己端了给顾如槿做的肉粥去了客房。   顾如槿这几日整日吃些清粥,早就腻味了,今日出门时,裴还特意让厨房煨了一锅老母鸡,炖的烂烂的,挑些清瘦的剁成肉糜掺在了粥里,顾如槿喝了满满一碗。 第一百七十七章 顾安郎的风流债   顾如槿身体虚弱不能下床,又有毛氏和李氏一直盯着她,她自己也知道现在不是她操劳的时候,便让来福退出了郑熙呈举办的花魁大赛,一切事宜她也不再操心。   惑香每日都要过来把一次脉,直达十天后,顾如槿才被允许在窗下晒晒太阳,顾如槿便让婆子们搬了三张摇椅放在窗外,跟毛氏、李氏母女三人隔着窗子闲坐说话。   王云林寸步不离地趴在顾如槿脚下,天气冷了,他睡的时间越来越长,这次顾如槿出事,他是在几日后才知道的,不由得心里后怕,这几日他都缩在屋子里陪着顾如槿,屋里温度高,他的行动也没那么僵硬了,睡的也少了。   毛氏和李氏吃着炉子里煨的红薯说着家里的情况。   “今年咱家种了许多地蛋,这几日你爹正等着人来收呢!”要不是因为这个,顾老三肯定也要跟着来。   “可真是老天爷保佑啊!眼看着要大旱,没想到地蛋能卖上好价钱,不然这个冬天可就难熬了!”毛氏跟着感叹。   顾如槿将婆子端来的参汤两口喝完,刘妈妈上前接过空碗,拿温水浸过的帕子递给顾如槿,顾如槿接过帕子擦了擦手脸。   “咱们村子里种了多少地蛋?”   裴金珠一家不知所踪,毛氏便将当初被要走的地拿了回来,佃给了村里人,自己只留了半亩地种些四季吃的青菜,对于村子里的事情她也不大了解。   李氏整日跟着顾老三家里地里忙活,对此还是知道一些的,“咱们村子里家家都种的有,只是有人担心将来卖不出去,种的少了些,咱家倒是种的多,你爹说要是能卖上好价钱自然是好,卖不上就自己吃了,关键是种地蛋不用操劳,可比庄稼省心多了!”   前几日有人来村子里收地蛋五文钱一斤,可把顾老三高兴坏了,村子里种的少的人心里酸的不得了。   “今年是头一年,许多人都是观望的态度,等来年开了春,种的人就多了,价格自然就下来了!”顾如槿提醒道。   李氏笑了笑,“你大哥也是这么说的!”   说道顾安郎,李氏愣了一瞬,接着又笑了起来,“你身子不好,受不得凉,今年就别回去了!”   顾如槿沉吟了一阵,“江上风大,却是不太方便,坐马车又颠簸,应该是不回去了,过几天让爹也过来,你们就留在岳州过年吧!”   听到顾如槿不回去,李氏明显松了口气,摇头道,“咱们家里还有一大家子人,我和你爹怎么走得开?过几日我就回去了,你婆母倒是可以留在这里过年!”   毛氏就住在顾家隔壁,顾家的动静她如何会不知道?   顾家大儿媳因为银子天天在家里闹,顾家大郎烦的躲出去半个月不回来,没想到在外面惹下了风流债,被人堵上了门,大儿媳气的回了娘家。   这事儿僵持了一个多月了,来前,那女人已经住到了顾家,据说肚子里还带了一个,已经三个月了。   李氏也是在床上躺了十几天才好,要不是顾如槿突然来信,她指不定在家里被气出个什么好歹的。   隔着窗户,顾如槿看不见李氏的表情,毛氏看着愁容满面的李氏,好心提议道,“嫂子有什么为难的,就说出来吧!咱们也都不是外人,阿槿是个有本事的,定能想到解决的法子!”   顾如槿立马想要从窗户上往外看,被身后的刘妈妈阻止了。   顾如槿重新躺会椅子上,担忧地道,“家里是遇到什么难事儿了吗?能帮的我一定帮!”   李氏原本是不想说的,但她也不想女儿在月子里跟着瞎担心,“还不是你不争气的大哥做下的好事儿!”   李氏咬牙切齿,要是顾安郎在跟前儿,她定会上前给他一巴掌。   “有几个钱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跟人出去鬼混,被人下了套,现在那女人大着肚子住在咱们家,秀秀也被气回了娘家!”   李氏越说越气,眼泪不争气地留了下来,“你说咱们家这是怎么了,几个儿女,只你小弟安生的!”   前些日子,那牛大壮回来找元娘,看元娘的态度还是惦记着牛大壮的,只是碍于那老婆子还在,一时也没有应下来。   在李氏看来,大女儿养活着几个孩子不成问题,过了最艰难的这几年,就什么都有了,又何必回那个家受气呢!   顾如槿听得不是什么大事便放了心,“能确定那是大哥的种吗?”   “他说有过两回,算时间应该是!”   顾如槿在心里感叹,当初顾安郎一心为自己的小家谋划,她还敬佩他是个男人,可如今这事儿看来,男人倒是真男人,敢作敢当,就是管不住想偷吃的嘴。   “那女人想要什么?”   说到这个李氏又是止不住的叹气,“要是个窑姐儿或者是图钱财的,咱们怎么也能打发了,可那女人一心想给安郎做小!”   顾如槿可不认为顾安郎的魅力大到让女人心甘情愿的跟着他做妾室。   “娘或者大哥是不是在她面前露过财?”   李氏仔细想了想,摇头,“你大哥当天出去,身上只带了二两银子,在外面住的半个月还是人家出的钱,娘从来没有跟她提过钱财的事儿!”   李氏现在手里有钱,二两银子已经不看在眼里了,可二两银子在穷苦人家可是能花半年的!   “这都不重要了,娘应该知道妾室是奴籍,生的孩子都只能叫她姨娘,主母也可以随意发落,娘回去将这些讲给那女人和大嫂听,大嫂不笨她知道怎么做,且大哥做了错事,以后定会敬着大嫂的!”   毛氏和李氏对视一眼,眼里满是怀疑,她们庄户人家只是听说了妾室是奴籍,可富家子弟宠妾灭妻的多了去了,从没见有人真的将妾室发落了!   没听到李氏的回答,顾如槿也知道她的顾虑,“娘就放心,那些宠妾灭妻的都是商户,你看真正的士族哪个不是把嫡妻供的高高的,娘只需提醒他们,要想孩子以后念书考科举就要按着规矩来!”   李氏这才应下,并在心里默默地下了决定,为了孙子以后的前途,这规矩一定要立下来。 第一百七十八章 国丧   李氏忧心着家里的事情,没住几天,便要回去,裴还让阎东阳领着两个婆子送她回了陈水镇,阎东阳出来也快一年了,家里也要回去看看。   毛氏留了下来,等顾如槿的身子大好了再走。   之前家里人都围着顾如槿转,如今眼看着顾如槿身体有了些起色,众人的注意力便转移到了孩子身上。   孩子先天不足,瘦瘦小小的,哭声也如猫叫一般。   幸好奶娘奶水足,惑香又开了些药方,让奶娘吃着,孩子的脸色也一天天的在好转。   裴还翻遍了四书五经也没给孩子起来名字,倒是徐靖钰很快就想好了乳名。   呦呦!   好听又上口。   得到裴还和顾如槿的点头,徐靖钰高兴的笑了一整天,顾璟弘则跟在他身后不停地撇嘴。   来喜被救了出来,只是她不能留在顾如槿身边了,顾如槿就让来福把她带走了。   有毛氏在身边看护着顾如槿,裴还便耐着性子寻摸着会些武艺,见过大场面的丫鬟,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再发生了。   顾如槿闲着无聊的时候便让人烧了炭笔来画一些首饰的样图。   李昌武在九月底的时候回来了,这次果然没有再带回来什么新奇的东西,幸好顾如槿提前交代了要是买不到好东西就多带些宝石回来。   之前已经送了一部分图纸去金楼,那些首饰这几日应该就上了,顾如槿也出不了门,裴还不让人拿这些事来打扰她,顾如槿也不知道东西卖的好不好!   冬日天短,太阳早早地下了山,平时都会按时回来的裴还,直至天黑透了也没回来,毛氏将顾如槿的饭菜给她摆在床边的小桌上,招呼着两个孩子去了前厅。   冷风呼啸,吹得窗纸沙沙作响,身边少了一个人,顾如槿一时间不适应,在床上翻来覆去的。   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了。   顾如槿警惕地睁开眼,偏头朝外开去。   熟悉的身影逐渐靠近,顾如槿扶着床头坐了起来。   “怎么回来这么晚?”   裴还加大脚步,两步走到床前扶住了她,随手拿起自己的枕头垫在顾如槿身后。   “还没睡吗?府衙有些事情绊住了!”   顾如槿怀疑地看着他,“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裴还的职务较清闲,向来都的掐着点的来去,若不是出了什么事,定不会耽搁到现在。   裴还沉吟了一阵,拉着顾如槿的手,叹了口气,“太后和安国公死了,具体是怎么回事还没有消息!”   就算他今日不说,最迟后日官府便会发国丧,到时候,顾如槿依然会知道。   顾如槿不知道这件事算是惊还是喜,二人是怎么死的?会不会引起京城甚至全国的动荡?这些他们都不得而知。   “明日应该能得到具体消息,你不用担心,咱们离的远,不会影响到咱们的!”   裴还婆娑着顾如槿的手背,安慰道。   顾如槿也知道自己担心也无用,往里挪了挪,给裴还腾了位置。   裴还脱了外衫,翻身将顾如槿搂紧。   黑暗中,裴还的眼睛亮的发光。   “他怎么就死了呢!”   他还没有去找他,没有让他亲眼见到言氏重新崛起,他怎么能死了呢!   顾如槿搂着裴还的腰,将自己埋进对方的胸口,“这说明他做的恶事太多,老天要收了他!”   她知道裴还的心结,他辛苦谋划了这么多年,小心翼翼地一步步靠近仇人,以为能高傲地站在仇人面前,亲手送他下地狱,可仇人却莫名其妙地死了,裴还满心的怨恨得不到抒发,他做的一切似乎都没有什么意义。   “你还有我和呦呦,你还没有扶持弘哥儿上位,还没有让钰哥儿继承言氏的衣钵,还没有让天下人重新记住江州言氏,你还有许多事情要做!”   裴还抚摸着顾如槿的脊背,轻笑道,“你给我安排这么多事情,那我以后可有的忙了!”   顾如槿在裴还怀里拱了拱,“你当然要忙了,我和女儿以后可是要靠你横行天下呢!”   “是是是,夫人的安排为夫定当服从!”裴还玩笑道。   顾如槿在裴还怀里逐渐睡去,裴还睁开清明的双眼,一夜未眠。   过了两日朝廷果然发了国丧,街道上都挂上了白幡,各级官员持服二十七日,百姓禁止奏乐宴饮。   岳州城停止了所有娱乐活动,街上连个穿红衣服的都没有了。   索性,顾如槿不出门,也不受什么影响。   裴还收到了武之俊传来的信息。   赵元旭死在了太后的慈安宫,似乎不太光彩,知情的人都被处理了,就连武之俊也受到了牵连,被派去守宫门了。   赵元旭更是被一条棉被裹着拉出了宫门,赵桢一句话都不敢说,为了掩盖真相,安国公府秘不发丧,要等太后国丧过了再说。   裴还暗自猜测着二人到底是怎么死的。   安国公府,赵桢将自己关在书房里,府里的各个管事以及郑姨娘都等在他的院子里。   管家上前拍了拍门,“大公子,您出来吧!府里的事情还需要您来主持!”   门里照例没有一丝动静。   赵桢嘴唇干裂,双眼凹陷,头发散乱,几天没有剃的胡子已经一指长了。   他低垂着头,直愣愣地看着桌子放着的一身布衣,衣服很小,应该是两三岁小孩儿穿的,放的时间有些久,本就不甚鲜亮的颜色也退了干净。   破军站在他身后,一声不吭地陪着他。   听到官家的敲门声,赵桢动了动僵硬的脖子。   “几天了?”   声音嘶哑,异常刺耳。   “四天!”   赵桢不舍地摸了摸那身小衣服,小心翼翼地将衣服叠起来用布包好放进柜子里,缓步朝门口走去。   管家得不到回应,看了一眼身边的郑姨娘,“姨娘还是您给拿个注意吧!国公爷一直放在正厅也不是个事儿!”   话音刚落,书房的门从里面打开。   赵桢眯了眯眼,舒缓了强光带来的不适。   “去祖坟找一片空地将人埋了吧!”   管家犹豫了一瞬,躬身应下,以后大公子便是府里的主人,自然人人都要听他的。 第一百七十九章 京城波动   见赵桢出了书房,候在门口的小厮将早就准备好的温水端了上来,伺候着他净脸漱口剃了胡子。   简单喝了碗清粥,赵桢又领着破军去了崔氏住的明华苑。   明华苑的下人进进出出的忙碌着,见到赵桢均是躬身行礼。   崔氏一身白衣坐在廊下晒着太阳,,逗着脚边的一只哈巴狗。   那小狗摇头摆尾地逗得崔氏一阵大笑。   赵桢躬身问安,“母亲!”   崔氏眼皮都不动一下,抬脚踩在了小狗的头上,露出裙下绣着大红牡丹的绣鞋。   赵桢轻笑了一声,“夫人也不必如此,让人瞧见了,该说咱们安国公府没规矩了!”   崔氏也跟着笑,“这府里没规矩的事情多了去了!”   二十几年前,赵元旭长相俊美,又能征善战,虽是庶子可比世家嫡子更优秀,是京城许多姑娘的爱慕对象,崔氏也不例外,当初赵家上门提亲,崔氏自是欢喜不已,安定伯府说起来是公侯之家,可是早已外强中干,崔家人毫不犹豫地应下了这门亲事。   可谁知赵元旭俊美的外表有一颗丑陋的心,他贪恋美人皮,只好十几岁的小姑娘,若仅是如此,崔氏也愿意体体面面地做一个诰命夫人。   可他赵元旭不该夺了她做母亲的权利,硬是逼着她吃斋念佛二十几年,耗尽了一个女人最好的年华。   如今赵元旭终于死了,崔氏觉得自己没有穿一身红衣大醉一场已经算是收敛了。   不过话说回来,那个女人保养的再好也是四十多岁的老太婆了,赵元旭竟能吃的下,也是难为他了!   “夫人不在意安国公府,也不在意安定伯府,只是可怜崔小舅要受到无辜牵连了!”   说到漂泊在外的小弟,崔氏默默地收回了脚,将绣鞋掩在了裙下。   赵桢对此十分满意。   这世上总有那么一两个人会成为你的软肋!   “我吩咐了管家先将人埋了,等过了这个月再发丧,不知夫人可有异议?”   崔氏端起茶盏,轻轻吹着气,脸上带着难掩的笑意,“赶紧埋了吧,寒冬腊月也放不了多久!”   赵桢又道,“府里的庶务,夫人可有兴趣?”   崔氏摇头,讽刺道,“我一个吃斋念佛的人哪有什么兴致打理俗事?烦你告诉郑姨娘不用在我身上费心思!”   赵桢点头应下,起身告辞。   花园里,郑姨娘领着眼睛红肿的赵?等在路边,见赵桢出来,忙迎了上来。   “夫人可安好?”郑姨娘屈膝行礼。   赵桢直接略过她脚步未停。   郑姨娘赶紧拉着不情不愿的赵?跟上。   “你将府里的事情打理好,不要缺了她的东西!”   郑姨娘欢喜地应下。   被郑姨娘扯着胳膊拉着走的赵?突然出了声,“兄长为什么要将父亲匆匆下葬?”   赵桢顿住脚步偏头看着赵?,郑姨娘一步上前将赵?挡在了身后。   “小孩子不懂事,大公子不要跟他一般见识!”   赵桢朝赵?招了招手,赵?犹犹豫豫地不肯上前。   赵桢笑了笑,语气随意,半点不觉得多丢人,“父亲死的不光彩,陛下不准办丧事!”   “什么是死的不光彩?”赵?不是很懂这句话的意思。   赵桢轻笑一声,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哀伤,语气也很轻,“你长大了懂事了就知道了!”   皇宫,层层金砖碧瓦遮掩的宫殿中藏着一处婉约清秀的江南水乡—弱水轩。   帝师府出身的梅妃,当年曾随父赴任,在江南长到了八岁,对江南有一份偏爱,景衡便为她修建了这一处宫殿,并提名弱水轩。   安静的宫殿内,景衡一身明黄的坐在地上,将头埋进身边的梅妃怀里。   梅妃紧紧搂着怀里脆弱的男人,这个男人过的太苦了。   景衡出生时并不得太后喜欢,连带着先皇也经常忽略他,那时朝堂上因为要废后的事闹的满城风雨,宫里伺候的太监宫女都是捧高踩低的人,自然不会尽心照顾这个不得宠而且亲娘可能随时都会失势的皇子。   唯有赵元旭对他颇为照顾,可那男人怎么可能是那么善良的人,他从一开始就将景衡当成了争权夺势的傀儡,连带着太后都是他布下的一颗棋子。   当年先帝纵欲过度体虚而亡,赵元旭迅速联合太后把持朝政,扶持景衡上位,而景衡便成了他们手中的提线木偶,任凭摆布。   景衡小时候对赵元旭还是十分亲近的,因为那是唯一会维护他的人。   直到他逐渐长大,有了自己想维护却没有护住的人。   “太后会做这种事情,说明太后还是在乎陛下的!”梅妃拍了拍景衡的肩膀,安慰道。   景衡深吸一口气,放开梅妃的身子,声音闷闷的,“这么多年她对我不管不顾,唯一做的一件事竟是将性命赔给了我,这让我如何承受的住?”   梅妃起身给景衡倒了一杯茶,“或许太后这么多年也是身不由己!”   嫩绿的茶叶随着水流上下翻滚,便如景衡此刻的心情。   他忍不住猜测梅妃的话的可能性。   母后她当真是有难言之隐吗?为什么一直不告诉他呢?   “太后不是留了书信,陛下要不要看看?”梅妃拿出景衡前几天交给她的一封书信。   景衡抬头愣愣地看着那个明黄的还带着印花的信封,也不伸手接。   梅妃无奈地叹了口气,纤细素白的手指轻轻一挑,信封上鲜红的蜡封掉在了地上。   打开信纸,一手飘逸洒脱的字体映入眼帘,跟太后平时的字迹有些出入。   梅妃仔仔细细地这份信看了两遍。   “她……说了什么?”景衡逃避地低着头。   “太后说她要去见陛下的外祖母,说让陛下原谅她的懦弱与自私,她会还陛下自由,还有……将来无论赵桢犯下何事,让陛下……饶他一命!”   景衡先是一愣,接着嘲讽一笑,“她这算是一命换一命吗?”   到最后,在她心里最重要的还是赵桢!   景衡不明白,赵桢什么地方能比得过他这个亲生儿子,让她死了也为他谋划出一条生路! 第一百八十章 年下   景衡仰头长舒了一口气,挤出了一抹笑,“赵元旭已经死了,追随他的那些旧部不一定会对赵桢顺服!”   这件事整体来看肯定是利大于弊的。   梅妃抿了抿嘴,走近景衡身边,躬身靠在他的肩膀上,“我们把孩子接回来吧!”   景衡婆娑着扳指的手顿了顿,看向窗外似乎在考虑梅妃的话。   梅妃接着道,“赵桢已经见过嘉禾了,只要他用心就会发现孩子的存在,这个时候孩子放在咱们身边才安全!”   梅妃并不知道,景衡将暗卫派了出去保护顾如槿和孩子,自己只留了两个人在身边。   景衡有些犹豫,“赵桢这人让人捉摸不透,我怕他会对孩子有威胁!”   梅妃心里着急,孩子自出生便被带了出去,她这个当娘的连孩子的面都没见过。   “陛下想,咱们把孩子放在明处,赵桢动起手来才会有所顾忌!”   景衡也知道如此,可嘉禾应该更喜欢岳州的生活。   “冬日寒冷,舟车劳顿多有不便,等明年开了春再说吧!”   梅妃有些不高兴,可也不敢再多说什么。   送景衡出了弱水轩的门,梅妃的脸便拉了下来。   贴身丫鬟青霜自小跟在自家小姐身边,自然察觉到了梅妃的异样。   “娘娘可是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儿了?”   梅妃眉头紧锁,重重叹了口气,“弘儿养在嘉禾身边,会不会跟我这个亲娘不亲近了?”   几年前,梅妃怀孕,月份尚浅,还不能确定是男是女,她每日担惊受怕,茶饭不思,这一胎要是个男孩可就糟了,这个皇宫内不是没有男孩出生,可没有一个活到满月的。   眼看着梅妃忧思过重胎像不稳,青霜便想了这么个皇子变公主的主意,此主意一出立马得到了梅妃的同意,另一个丫头青露吃了禁药偷偷爬上了景衡的床,提前三个月催产,丢了性命生下了一个先天不足的小公主。   而顾如槿带着刚出生不到一个时辰的男婴,在寒冬腊月里藏在运泔水的车里,偷偷出了皇宫。   他们不知道的是,赵太后把持后宫,怎么可能发现不了他们的小动作,只是想要放那孩子一条生路罢了。   “娘娘不用担心,母子天性,只要娘娘跟小主子多相处,一定会亲近起来的!”   梅妃欢喜地看向青霜,“真的吗?”   不待青霜回答,梅妃又自言自语道,“我想想男孩子都喜欢什么,要多准备一些!”   赵元旭和赵太后的死在朝堂上掀起了一场风浪,新的格局正在重新组建,众人为此削尖了脑袋往上爬,可真正为他们伤心的似乎也没有几个。   顾如槿能下床之后,夫妻二人又搬回了原本住的院子。   顾如槿无事可做,每日跟毛氏两人变着法儿的给家里人做吃的用的,两个孩子的脸都吃的圆乎乎的。   大年三十除夕夜,天空飘起了鹅毛大雪,地上已经一片银白,外面不时传来一阵鞭炮声。   裴还领着阎东阳在院子里挂红灯笼,别的地方都是下人挂的,可自己住的院子要裴还亲手挂上去,这是毛氏的吩咐,说是挂完红灯笼再吃年夜饭图个吉利。   阎东阳上次送李氏回陈水镇,在家停留了十几天,将婆娘和儿子也带了过来。   阎东阳的儿子名叫阎朔,还是裴还帮着起的名字,为了好养活阎东阳又给起了个小名叫石头。   石头今年有七岁了,跟着阎东阳学了些武艺,长的又高又壮的,跟徐靖钰和顾璟弘都认识,三人倒是能玩到一起。   柳芳草在顾如槿的作坊里做工,这次来还是跟作坊请了假,等到过年开了春便要回去。   柳芳草跟阎东阳商量了,想要留在府城,一家三口也能待在一处,阎东阳没有同意,柳芳草是个懂事的,也没有胡闹。   红灯笼一盏一盏地被点燃,整个裴府都被照的红彤彤的。   裴还将手里的火折子灭掉,看着不大但祥和的小院,心里是前所未有的满足。   “这是咱们一起过的第九个年节了!”   以往在村子里,即使二人不能一起守夜,阎东阳也会在黄昏的时候去裴家走一圈,送一捆柴或者一只猎物,一转眼已经有九个年头了。   阎东阳站在裴还身后,眼里满是怀念,语气也有些哽咽,“今年不一样,今年有了夫人和大姑娘,若是大公子还在定会对姑娘十分疼爱的!”   要是放在以前,姑娘说不定是言家的嫡长女,以后是要做皇后的!   裴还似乎也想到了这里,眉头皱了皱,看来以后要让闺女离顾璟弘那个小子远一些!   “你不必在这里守着了,石头还在等着呢!”   屋内,毛氏正将厨房送来的东西摆在桌子上,圆桌中间放着一个铜锅,下边的小炉子烧的旺旺的,上边的浓白汤底汩汩地冒着热气。   毛氏不让顾如槿帮忙,顾如槿便抱着孩子坐的远远的,顾璟弘和徐靖钰围在她身边逗着她怀里的小女娃。   “呦呦!呦呦!快看钰哥哥!”一向沉稳的徐靖钰调动着面部的所有肌肉给小女娃做着鬼脸。   顾璟弘伸手将徐靖钰的头推向一旁,“看弘哥哥!看弘哥哥!”   快三个月的小娃娃不知道是看到哥哥们的鬼脸,还是被两个哥哥推推搡搡的动作逗笑了,发出咯咯咯的声音。   顾璟弘惊奇地瞪大了双眼,“娘,呦呦在叫我,是不是?”   顾如槿好笑地看着三个孩子,“她要等到明年除夕才会叫哥哥!”   徐靖钰小眉头皱了皱,“要那么久吗?”   顾如槿擦掉小呦呦嘴角的口水,随口说道,“你平时多教教她,她应该会早些学会!”   说着无心,听着有意。   等小呦呦叫了第一声娘,第二声叫的是哥哥,惹得裴还脸臭了好几天的时候,顾如槿才想起今日自己无意中说出的一句话。   房门口的帘子被人掀开,热气扑面而来,裴还穿着厚厚的兔毛披风从外面回来,新来的丫鬟白桃上前接过裴还脱下来的衣服,拿在廊下抖了抖才挂在了内室的架子上。   裴还在门口待了一会儿,直到身上的寒意退去,才缓步进了内厅。   毛氏将桌上的羊肉下锅,招呼着裴还入座。   裴还坐在顾如槿的身边,接过她怀里的小女娃,眼底满是温柔。 第一百八十一章 封召   年节下的府衙封了印,街上的商铺也都关了门,裴还好好在家休息了几天,除了偶尔出门跟廖怀几人喝喝茶,便是在家照看女儿。   由于顾如槿伤了身子,裴还便没有打算摆满月宴,只是前几日出去喝酒被黎子瑜知道了,嚷嚷着裴还不仗义,裴还便答应了等天暖和了再请他们过府一聚。   其实黎子瑜就是惦记裴还家里的好酒。   顾如槿拉了毛氏和柳芳草还有刘妈妈打了几天的麻将,难得地过了把瘾。   两个孩子有了石头的陪伴,再加上裴还被小家伙闹的手忙脚乱也顾不上他们,他们便在家疯玩了几天,当然每日的课业是不能少的,就连石头了被安排了写大字。   正月十五元宵节,毛氏又张罗着包了元宵,一家人热热闹闹地吃了元宵看了花灯。   次一日,裴还复衙,毛氏和柳芳草结伴回陈水镇,阎东阳带了两个婆子送她们回乡。   而景衡也下了开年之后的第一道圣旨。   几日后一只浩浩荡荡的队伍停在了岳州码头。   知州余方善领着岳州城的大小官员在码头迎接,周围的停船和客商早就被清理了。   太监总管张福全手拿拂尘迈着八字步,缓步下了船,身后跟着仪仗扈从,和一队骑兵。   张福全面白无须,看不出年龄,自小跟在景衡身边,约莫着有二十几岁。   当初还是小太监的张福全被先帝派到景衡身边照顾他,跟着主子吃了不少苦头,身上留了不少病根。   如今压在他们头上的两个人都死了,主仆二人可算是扬眉吐气了。   “张总管驾临岳州,下官有失远迎,还望张总管赎罪!”余方善深鞠一躬,笑的眼睛都看不见了。   身后数十位官员跟着行了礼。   张福全是带着圣旨过来的,自然受得起这些人的拜礼。   “余大人多礼了,杂家这次有圣命在身,就不跟余大人客气了!”   余方善起身,连连说着下官不敢!   二人在码头客气了一番,等随行的队伍都下了船,身边的小太监小心地扶着张福全上了一旁候着的马车。   余方善派了何政民步行在前方引路,等张福全带来的队伍都出发了,他才领着一众官员上了马车,跟在了最后。   裴还当然也在这个队伍当中,他抬眼看着队伍中属于皇子和公主的车驾,心里有了猜测。   果然,顾如槿的画像很快就传到了裴还的手里。   画像上的顾如槿是十五六岁的样子,脸颊还有些稚嫩,眼里含着笑,画画的人画技高超,将顾如槿的神韵画出了九成。   裴还盯着画像看了一会儿,对杨德文道,“我去见见张总管!”   杨德文没有什么意见,“公子想清楚了就行!”   随即跟着裴还出了门。   府衙正厅,张福全坐在上首,左右两边坐着岳州排的上号的大小官员。   张福全好奇地打量着眼前清瘦的青年。   别人都在揣测陛下对嘉禾的心意,陛下一直说是将嘉禾当成自己的亲人,并不愿她陪着自己深陷泥潭,张福全暗自猜测,陛下多少还是有些喜欢嘉禾的。   若不是梅妃产子,嘉禾应该会被陛下指一个德才兼备的好夫婿,有陛下的撑腰,她在夫家的日子定会平安喜乐。   不知见到眼前这个青年,陛下可会满意?   张福全放下手里的茶盏,叹了口气,“裴大人前面带路吧!杂家也许久没见到嘉禾姑姑了!”   裴还拱手应下。   出了府衙,余方善指了一个守门的差役,去裴府报信儿,又派了一队人马清理沿路的百姓。   如此大的动静自然引起了岳州城各方势力的关注。   府学的学子也趁夫子们不注意偷溜出来看热闹。   顾思进站在人群中,看到裴还走在队伍的最前方,惊讶地瞪大了双眼,他这个堂姐夫被学堂赶出去了,竟然又攀上了大官!   裴府距离府衙也不远,张福全只带了一个伺候的小太监和几名护卫跟在了裴还身后。   顾如槿得了传信,早就带着府里的下人候在了门口,听到外面吵吵嚷嚷的动静,忙迎了出去。   远远地便看到走在最前边的裴还。   顾如槿笑的眼睛都眯了。   “嘉禾姑姑!几年不见,依旧明艳动人!”   张福全弯腰行了一礼,仔细地看着眼前的女人。   五年不见,她周身气质更加宁静内敛,由内而外散发着为人妻子的端庄雅致。   顾如槿蹲身还了一礼,“张总管才是更加有气势了!”   张福全哈哈大笑,“嘉禾姑姑就是会打趣我!”   “张总管不也一样!”   张福全凑近顾如槿,讨好地道,“好姐姐可别折煞我了!”   顾如槿耸了耸肩,白了他一眼,“进去坐坐吧!我派了人去叫弘哥儿了!”   张福全收起了脸上的玩笑跟在顾如槿的身后进了门。   身后的跟着的余方善几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要不要跟上去。   杨德文倒是没有什么顾忌,抬步跟裴还并肩往里走。   其他人见此也跟了上去。   裴家的宅子不大,正厅也只能坐下七八个人,有的官职小的自觉地站在了门口。   “姐姐这日子过得可还好?”张福全喝着杯子里的花茶,跟顾如槿拉着家常。   顾如槿下意识地看了裴还一眼,“我就是操劳的命,闲不住,公公跟在陛下身边可是享福了!”   张福全笑了笑,“我跟着陛下自然是吃的用的都好,倒是让你和小主子吃了不少苦!”   “我倒是无所谓,弘哥儿也没有抱怨什么!”   二人说着话,其他人听的云里雾里,可也不耽误他们陪着笑。   门外响起了凌乱的脚步声。   顾璟弘和徐靖钰站在门口疑惑地看着厅里的众人。   张福全看到顾璟弘的第一眼便认出了他。   眼睛像陛下,脸长得像梅妃娘娘。   “小主子!”张福全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叩首,“奴才张福全拜见小主子!”   余方善几人不明所以,只能跟着跪了下来。   一时间厅中站着的只剩下裴还和顾如槿。   “公公先起来吧!我还没跟孩子说过这件事!”   顾如槿扯着张福全的衣袖,拉他起来。   张福全看顾璟弘站在原地警惕地看着自己,犹豫着起了身。   “公公给我一点时间,我会跟孩子说清楚的!” 第一百八十二章 亲生   最终张福全两步一停顿三步一回头,满是不舍地被人簇拥着走了。   院子里一下就清净了,下人们似乎还没缓过神来,仍是小心翼翼地走着路,生怕发出一丝声响。   顾如槿想领着顾璟弘去书房,顾璟弘却是拉着徐靖钰的手不放。   看来今日是吓到孩子了,顾如槿叹了口气,朝两个孩子招招手,“钰哥儿也过来吧!”   关了书房门,裴还夫妻二人跟两个孩子面对面地坐着。   微风吹动半开的窗子,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裴还起身将窗子合上,又将摆在正中央的炭盆挪到了书桌旁。   两个孩子的眼光集中在顾如槿身上,等着她开口。   顾如槿婆娑着手里的茶盏,思索着该怎么说。   “弘哥儿应该知道,娘待你跟两个哥哥是不一样的!”   顾璟弘垂下眼睑,眼底闪过一丝难过,满是委屈地道,“因为我不是娘亲生的孩子?”   顾如槿被他的语气刺的心底一疼,同时又惊讶是谁在孩子面前乱说话,“你是怎么知道的?”   “娘从来不给我买我想要的东西,也从不许我多吃喜欢的食物,跟方青娘一样!”   方青是这条胡同里一个可怜的孩子,娘死的早,爹娶了后娘,孩子整日被后娘虐待,没吃过一顿饱饭,瘦的跟猴似的,顾如槿总会让两个孩子拿些吃的分给方青一些。   裴还不悦地看了一眼顾璟弘,伸手抚上顾如槿颤抖的肩膀,“你想要的是什么?兔子?花灯?小木偶?你喜欢的又是什么?点心?饴糖?你喜欢的这些东西,你的两个哥哥喜欢吗?”   顾璟弘缩了缩肩膀,有些害怕地瞥了裴还一眼。   顾如槿看着这样顾璟弘,有些怀疑是不是裴还对他太过严苛,导致他在裴还面前总是缩手缩脚的。   “你可知道今日跪你的那位公公是谁?”   顾璟弘摇头,睁着懵懂的大眼看着顾如槿。   “那位公公是你父亲身边的人,他是来接你回去的!”   顾璟弘秉着呼吸,不让眼底的泪流出来,哽咽地道,“娘……是不要我了吗?”   顾如槿起身,快步走到他身边,蹲下身子,双手捧着顾璟弘的脸,心疼道,“娘怎么会不要弘哥儿?娘会陪在弘哥儿身边的,娘还要看着弘哥儿成家立业有自己的孩子!”   见顾璟弘的情绪逐渐稳定了,顾如槿才又道,“弘哥儿今日是最后一日叫娘了,明日弘哥儿要叫我姑姑,知不知道?”   顾璟弘摇头,“我不要!娘就是娘,为什么要叫姑姑?”   顾如槿将他搂进怀里,脸颊亲昵地贴着顾璟弘的额头,“因为弘哥儿有自己的亲娘,她会像娘一样陪弘哥儿玩,给弘哥儿做衣服做吃的,教弘哥儿习字!”   顾璟弘刚收住的眼泪再次决堤,将头埋在顾如槿怀里闷声痛哭起来。   刚满五岁的孩子,即使再聪慧,哪里会懂得那么多,他只知道他自小长在顾如槿身边,顾如槿陪他玩,逗他大笑,给他做衣服,陪他写字,他只有一个娘,他不要别人!   “弘哥儿别哭!别哭!只是换了一个称呼而已,娘说过了无论如何娘都会陪在你身边!”顾如槿从未见他哭的如此悲痛,手忙脚乱地哄着他。   “弘哥儿乖!你忘了咱们说好了一起去京城看辰哥哥的!”   裴还有些烦躁地暗了暗额角,最终忍不住起身将顾璟弘从顾如槿的怀里拽了出来,“不许哭了!”   顾璟弘不敢在裴还面前放肆,硬生生地将眼泪憋了回去。   顾如槿心疼地将他从裴还手里解救出来,掏出帕子帮他擦了擦眼泪,“弘哥儿要乖乖听话!你亲娘要是听见你叫我娘会不高兴的,她不高兴,你就永远见不到娘了,知道吗?”   顾璟弘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小心翼翼地问道,“咱们看完辰哥哥还回来好不好?”   顾如槿亲了亲他的脑门,重重地叹了口气,“到时候娘会帮你问问的!”   让院里的小厮打了热水,顾如槿拿帕子给顾璟弘洗了脸,才让人领着两个孩子回了自己的院子。   等孩子们除了院门,顾如槿才放下紧绷的神经,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裴还将她揽进怀里,像哄孩子一般轻拍着她的背,“你也说了只是换了一个称呼而已,不会分开的!”   顾如槿胡乱地用袖子擦了脸,“一想到弘哥儿以后要在皇宫生活,我就止不住地担心!”   “景衡就这一根独苗,他会保护好孩子的!”裴还耐心地哄着。   在那道高墙内生活了三年的顾如槿,深知那个地方的可怕。   在阴暗不见光的角落里,藏着各种妖魔鬼怪,谁也看不清谁的脸,想保护一个不懂自保的孩子,岂是那么容易!   可她现在担心也无用,只是耗费心神罢了,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快教会顾璟弘怎样跟人保持距离。   月色如水,初春的夜里,凉风习习,吹的尚未抽芽的小树苗,微微摆动着身姿。   一个小小的身影在月光下匆匆而过,不时回头看向身后,生怕在自己看不见的黑暗中伸出一双手将他捉走。   ‘砰砰砰’院子里响起了一阵急切的拍门声。   “钰哥哥,是我!”顾璟弘边警惕地看着周围边压低了声音喊道。   门很快被打开了,徐靖钰穿着雪白的中衣站在门内看着顾璟弘,眼底清明一丝睡意。   顾璟弘赶紧跳进门内关上了房门,拉着徐靖钰的手道,“钰哥哥,我可不可以跟你一起睡?”   借着月光,徐靖钰扯着顾璟弘摸索到了床上。   顾璟弘在内,徐靖钰在外,两个孩子仰面并排躺着。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顾璟弘小声地开口,“钰哥哥,你睡了吗?”   “嗯!”   “我和辰哥哥都不是娘生的,那你是娘生的吗?”   徐靖钰翻了个身,不想说话。   顾璟弘自顾自地又道,“京城在哪里?来回要多久?咱们还答应了方青带他去碧凌湖放风筝呢!”   黑暗中,徐靖钰睁着双眼看着窗上的树影。   这个承诺只怕不能实现了! 第一百八十三章 景弘   正月二十七,宜祭祀,祈福,嫁娶。   晨起的微风将墙角嫩黄的腊梅从枝头吹落,送来一阵幽香。   顾如槿抱着呦呦穿过小花园去了孩子们的院子。   身后跟着奶娘和抱着小布包的白桃,白桃脚步轻盈,始终始终保持着跟顾如槿三步远的距离。   走近青石轩,还没进门便听到院子里两个孩子打拳的声音。他们跟着裴璇星习武已经有一年的时间了,出拳的姿势像模像样的,力道也拿捏的很到位。   顾如槿刚进了院门,便被守在一旁的宗跃看到了。   “小人见过夫人!”宗跃躬身行礼。   顾如槿微微点头示意他起身。   这边的动静立刻引起了院中其他人的注意,众人纷纷停了手里的动作,躬身行礼。   顾如槿将怀里的孩子递给身后的奶娘,朝顾璟弘和徐靖钰招了招手,示意两个孩子上前。   两个孩子立马围了上来。   顾如槿掏出帕子给孩子们擦了擦脸,看着孩子有些阴影的眼底,心疼地道,“昨夜里可是没睡好?”   顾璟弘心虚地看了一眼徐靖钰,不敢说话。   徐靖钰上前一步道,“夜里吃多了睡不着,便拉了弘哥儿出来闲聊!”   顾如槿知道他没有说实话,可她并不想拆穿徐靖钰,她也希望孩子们能遇到烦心事儿时能彼此依偎在一起说说悄悄话。   “晚餐少食,下不为例!”顾如槿故作严肃地看着徐靖钰。   徐靖钰低头称是。   顾璟弘讨巧地上前拉着顾如槿的手,“娘找孩儿有什么事?是不是要吃早饭了?”   边说着边摸着自己的肚子,故作委屈地道,“孩儿昨晚上都没吃饱!”   顾如槿点了点他的额头,嗔怪地瞪了他一眼。   “娘拿了新衣服,你们试试!”   顾璟弘偏头,“娘为什么给我们买新衣服?”   刚过完年,还不到换春衫的时候,顾如槿一般不会在这个时候给孩子们做新衣。   顾如槿边解着包袱边随口说道,“昨天那位公公今日要过来见你!”   顾璟弘原本喜悦的心情瞬间落了回去,不高兴地低着头。   徐靖钰上前拉着他的手,冲他笑了笑。   顾璟弘跟着挤出了一丝难看的笑容。   “这件新衣服弘哥儿穿上一定好看!”   徐靖钰上前摸着新做的衣服,夸张地赞叹。   顾如槿将两人的衣服整理好,分别递到各自手里,催着他们回屋换衣裳,“娘让人烧了水,你们冲冲身上的汗,再试试合不合身,合身的话娘在多给你们做两身!”   顾如槿昨日下午特意让方掌柜加急做了这两身衣服,衣服料子还是二人成亲时裴还送的聘礼,织霞云锦,柔软又透气,上面用金银丝线织成的团云,贵气逼人。   等两个孩子关了房门,顾如槿才转身回了前院,准备接圣旨用的供桌香炉。   天气寒冷,孩子们的房间都放了炭盆,屋子被烘的暖暖的。   顾璟弘和徐靖钰简单的冲洗了汗水,便穿了衣服出门。   人靠衣服马靠鞍。   原本长相精致的两个孩子,穿上这身衣裳更如同画像上走下来的世家公子,沉稳又灵动。   顾如槿看着一脸严肃向自己走来的两个孩子,满意地点了点头。   徐靖钰性子一向内敛,顾璟弘则是不喜欢今天这个场合,穿上新衣服也不能让他高兴起来。   一家人简单地吃了早饭,收拾妥当,张福全也终于到了裴府门口。   也不是他不想早点来,毕竟面旨如面君,他要留些时间让人家整理仪容。   今日跟来的官员不过,仅余方善和杨德文,再加上一个负责安保的何政民。   张福全的身后依旧跟着长长的队伍,裴家距离巷子口不远,这些扈从和骑兵只能停在了大道上,引来了不少看热闹的人。   顾如槿错后顾璟弘一步,垂头跪在前方,裴还和徐靖钰分别一左一右地跪在二人身后三步远的位置。   府上的下人也是远远地跪着。   张福全表情严肃,双手恭敬地打开明黄的圣旨,字正腔圆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制曰,皇四子景弘,先天体弱,朕特命女官嘉禾带其离京休养,父子分离五载,朕时常挂念,今听闻其身体渐愈,召其回京恩养,以慰朕膝下之寂寞,钦此!”   此召一处,余方善、何政民两人大吃一惊,没想到他们岳州城竟然藏了一位皇子。   同时又庆幸自己没有得罪过这一家人。   杨德文昨日私下里问了裴还,也是惊骇的一休没睡着,今日看到那二人同自己一样的表情,心里多少有些得意。   顾璟弘按照顾如槿之前教的,乖乖磕了头,“儿臣谢父皇圣恩!”   张福全笑眯眯地将圣旨放在顾璟弘高举的双手上。   顾如槿几人正待起身,张福全从身后又接过一道圣旨。   几人不明所以地跪了回去。   “女官嘉禾,秀外慧中,温雅敦厚,抚养皇子,功在社稷,今以长公主之仪迎回京都,择日封赏!”   顾如槿接了圣旨,笑着将袖子里的荷包塞到张公公手里。   “呦!姐姐客气了不是!”   二人在宫中时便没少来往,如今虽隔了些岁月,可彼此都是景衡最信任的人,多少比旁人亲近一些。   “公公尽管拿着!”   顾如槿让人撤了供桌,领着张福全还有一同来的几个大人进了正厅,亲手给几人斟了茶,才又道,“我在这里还有些产业需要打理,公公可否容我几天?”   张福全挤着笑脸想要凑到顾璟弘身边,不在意地,“陛下没有给期限,姐姐只管办自己的事情!”   接着又是一脸讨好地看着顾璟弘。   顾璟弘警惕地往后退了退,满脸都是嫌弃。 第一百八十四章 出发   张福全赖在裴家一整天都没能跟顾璟弘说上一句话,顾璟弘是看到他就跑,生怕他将自己带走。   太阳逐渐西移,落日天后染成了一片橘红。   顾如槿站在门口送张福全出门,余方善几人毕竟有公务在身,不能一整天都陪着耗在这里,没过午时便走了。   “我就住在府衙,姐姐需要人手尽管知会我!”张福全回身对顾如槿拱了拱手。   顾如槿也不客气,“我若腾不出手定会寻你帮忙!”   看着张福全出了巷子,顾如槿才回身往回走。   凉风轻轻扬起顾如槿的裙摆,不等顾如槿感到寒意,裴还抬手将她揽在怀来,犹豫道,“不如这样,你带着钰哥儿回柳树坡,我带着弘哥儿进京!”   顾如槿的身子骨没有养好,裴还实在不愿意让她操劳。   顾如槿摇头,笑道,“我一天三碗汤药,顿顿不落,身子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何况还有惑香跟在身边,你就放心吧!”   顾璟弘进京定会引来整个京城的瞩目与试探,顾如槿希望自己能陪在他身边。   裴还冷着脸,抿嘴不说话。   顾如槿讨好地扯了扯他的腮帮子,“好了!我多带几身棉袄,趁这几天再买几件兔毛披风,躲在船舱里不出门,不会有大问题的!”   坐马车路途颠簸,且脚程慢,江上风大,肯定是要受一点凉的,好在没几天就能到京都。   二人说着话,进了正厅,裴还将顾如槿按在椅子上,将放在角落里的炭盆搬了出来。   开了春,天气暖和了,一般人家都不会再用炭盆了,只是裴还仍嘱咐了阎东阳将顾如槿常去的屋子燃上碳,保证她走到哪里都不会冷。   顾如槿见他沉默不语,叹了口气。   裴还只要一生气,便是这样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   顾如槿从身后抱着裴还的腰身,拿脑袋在他身上胡乱地蹭着。   “相公!我会照顾好自己的!真的!我发誓!”   裴还闭了闭眼,回身摸了摸顾如槿蹭乱了的发髻,叹气道,“你等我两日,我跟你一起去!”   顾如槿先是一愣,接着又笑眯眯地道,“能有相公作陪是妾身的荣幸!”   裴还无奈地白了她一眼。   他原本的计划是等杨德文调任了便跟着杨德文去京城,如今只能先辞了盐课司大使的差事,在京城等着杨德文。   生意上的事情其实也没有什么需要顾如槿亲自处理的。   陈水镇那边的铺子和作坊都有条不紊地运作着,只需要给裴顾两家去信,告诉他们一家几口的动向便好。   岳州这边,裴还的几个铺子她当初给了些意见之后,也没有往里安排人手,也是只要知会一声便好。   她自己的铺子,因为要带走来福几人,便要另安排几个能镇得住场子的管事。   顾如槿用了两天时间将这些事情安排好,又用一天时间将家里东西收整好。   这日一早岳州城通往码头的大小街道都被差役和官兵把守着,普通百姓再好奇也只敢站在远处小声议论。   临街的酒楼茶肆也躲了许多凑热闹的人。   “大公子可知道些什么信息?”陆成舟靠在窗户上一手敲着窗台,偏头看着郑熙呈。   郑熙呈早在听说有一位公公来了岳州城的时候便知道了是怎么一回事。   看来那女人是真的要得势了。   不过不到最后一刻,谁会知道结局呢!   见郑熙呈不说话,坐在另一桌的罗宣一脸严肃地道,“我倒是听说了一件事,咱们岳州城来了一位长公主和一位皇子!”   罗家已经倒了,罗宣之前将家里的一部分财产转移了,如今自己另起了炉灶,将受了一辈子苦的老娘也救了出来,母子二人相依为命,日子过的倒也自在。   关于圣旨的消息,还是他吃早点的时候,听邻桌的人说的。   听的这话,郑熙呈依旧悠哉悠哉地喝着茶,陆成舟则非常震惊。   “大公子是不是早就知道了!”陆成舟疑惑地看向一脸平静的郑熙呈。   郑熙呈放下茶杯,毫不心虚地道,“也没有很早,就这几天!”   郑家跟京城联系甚密,消息比一般人快,陆成舟二人也没有多想。   很快,一阵哒哒的马蹄声传来,屋内的三人均站了起来。   宽敞的街道上被清理的干干净净,一支队伍从远处缓缓前行,为首的是八名骑兵,身后雕龙画凤的马车依次驶过,马车周围都跟着宫女太监和护卫,扈从上百,旌旗相盖,浩浩荡荡地朝码头而去。   其实这些马车里都没有人,顾如槿母子几人跟裴还一起坐在队伍中间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内,就连张福全也厚着脸皮挤了进来。   而无论是顾如槿的人还是裴还的人,都做了仆人打扮,跟在这辆马车后面。   等队伍走远了,陆成舟才回头看着屋内的二人,难以置信地道,“没想到是他们!”   那赶马车的男人他认得,总是跟在裴还身边,好像叫阎东阳!   罗宣也十分惊讶,他们跟在队伍里肯定是跟长公主有些关系的,自己此前可是得罪过这一家子,不过幸好他们回京了,不然自己就要夹着尾巴做人了。   同样震惊的还有站在角落里的顾思进,前几日他见到裴还跟在大人物身边,便留了个心眼,这几日时时打探着岳州城里的消息,今日听到动静更是早早地溜了出来,想要一探究竟,没想到竟能看到眼前这一幕。   敢用龙凤图案的必定是皇室之人,可为什么他在队伍中看到了几个熟悉的面孔。   那个丫鬟打扮的应该是东篱茶舍的惑香,还有她身边的两个人,不就是东篱茶舍的管事吗?   之前他跟着父亲出入茶舍,对着三个人的熟悉程度更甚于他的堂姐顾三娘。   这些人跟在马车后,那马车里坐的是谁?他不敢细想!   等队伍走远了,官兵也都撤了,顾思进才回过神来,拔腿跑回府学。   他要写信给父亲,一定要把这件事弄清楚!   说不定这是老天爷给他的一次机会,他一定要抓住! 第一百八十五章 抵京   一路北上,张福全早就将衣食日用备了个齐全,也就中途停靠了两次,他们用了七日便抵达京城。   裴还每日盯着顾如槿,自上了船就不允许她出门半步,就连有人上门拜访,也是开了一条门缝让人侧着身子进来。   这种异常情况自然是引得了张福全的好奇,一问之下才知道是顾如槿生产伤了身子。张福全又叮嘱了顾如槿一番,并吩咐了丫鬟们将二人的饭菜送到房间里。   进了京城,一行人并没有直接回皇宫,迎接皇子进京有诸多章程,张福全便安排了他们在京郊行宫暂住。   张福全出京,景衡是一直压着消息的,直到昨天夜里收到张福全的来信,这日早晨才在朝堂上宣布了景弘的存在。   领景衡惊讶的是,朝堂上竟没人对此提出异议,直到众大臣散了,景衡还是不敢相信今日的早朝就这样过去了。   赵元旭虽然死了,可他的势力还在,赵桢也还在京城活跃,赵家手里的兵权也还有一部分没有收回,景衡一直瞒着消息不说,便是因为担心这些人出来作妖,没想到这些人这次竟如此安分。   奇怪!   张福全那么大动静,安国公府的人怎么可能不知道,说是代皇室出京上香,可上香哪里不能去偏要去那么远的地方。   再加上赵桢也知道顾璟弘的存在,自然想到了张福全是去做什么的。   手下的人要去查探却被他拦住了,理由是一个五岁的小孩儿不足为虑。   于是就有了今日早朝的平静。   安顿好了顾如槿几人,张福全便回宫复命了。   进了宫门,绕过勤政殿,张福全一路穿廊过院,直奔弱水轩。   眼看着过了御花园的小桥就能看到弱水轩的院门,身后却穿来了一道冰冷的声音。   “站住!”   张福全自然能听出这是谁的声音,心不由地紧了紧。   皇后娘娘知道他去接小主子,岂会轻易放过他!   赵青宛因为赵元旭的死,很是颓靡了一阵子,脸色都有些暗淡了,今日好不容易听了嬷嬷的劝说,出门走动走动,没想到竟听到一个让她如五雷轰顶的消息。   这个孩子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父亲和姑母将后宫防的死死的,就是为了能确保她能平安生下嫡子。   可她的好表哥竟然在外面找个野女人也不碰她一下!   赵青宛双眼通红,咬牙强忍着眼泪,白皙的手掌攥紧了扶着她的宫女的手,一步一步地朝弱水轩而去,步履沉重仿佛踏在野女人的尸体上。   身后跟着的宫女嬷嬷焦急的劝说着她,如今老爷没了,万一娘娘得罪了陛下,大公子未必会为娘娘出头。   “娘娘!您现在去也无济于事,不若等那女人进了宫再收拾她!”   “娘娘!您别急呀!您是正宫皇后,那女人就算生了儿子,凭她的出身最多是个嫔!”   赵青宛甩开周围人阻拦的手,大声呵斥,“谁敢拉着本宫,本宫就将她丢进井里喂王八!”   几个胆怯的小宫女慌忙地收了手。   掌事宫女云雀死死拉着自家娘娘的胳膊,劝道,“您心里有气奴婢们都知道,可您想想陛下这些年国事缠身,哪有时间在外面养女人!”   赵青宛愣住了,眼底的恨意一闪而过,“你是说,这女人是宫里的!”   云雀哪里知道人是从哪里来的,只是为了劝住自家主子而已。   “云雀说的对,五年前陛下刚刚亲政,根本没有出过宫!”一旁的嬷嬷似乎想到了什么,拍掌道,“五年前弱水轩的娘娘不是生了一胎,会不会……”   五年前景衡刚从太后手里接过玉玺,一腔热血都扑在了政事上,后宫都没去过几次,那年唯一生产的便是弱水轩的梅妃。   赵青宛也察觉到这其中的异样,正当她愣神之际,便看到张福全脚步轻快地从不远处的小路上经过,当即出声叫住了他。   张福全闭了闭眼,脸上换上讨好的笑,弓着身子道,“皇后娘娘万安!”   赵青宛眼神轻蔑地看着这个新任的总管太监,嗤笑道,“张公公新官上任,连本宫都不放在眼里了!”   张福全识时务地跪在地上大呼,“娘娘饶命!”   他了解赵青宛跋扈的性格,无论如何先求饶再说!   赵青宛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地上的人,高高在上的姿态仿佛那人是她脚边的蚂蚁。   “林疏梅的儿子呢?进宫了应该先来拜见本宫这个嫡母吧!”   张福全老实答道,“小皇子在行宫,奴才是回来跟陛下复命的!”   他哪里知道赵青宛只是在炸他而已!   赵青宛一时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没有什么野女人,可孩子是林疏梅的,这个结果也好不到哪里去,她终究是让庶子抢了先。   不过这宫里长不大的孩子多了去了,进了这皇宫以后要怎么便由不得他自己了!   赵青宛眼底闪烁着冷芒,冷哼一声,扶着宫女的手,转身离去。   等确定赵青宛走远了,张福全才一脸疑惑地起了身。   这位主子拦着他就问了这么一句话就走了?   宫里的女人真是个个心思复杂,张福全在心里感叹。   玉山是皇家狩猎的围场,位于京城外三十里,此时正值二月初春,山上的小草都冒出了头,远远看去一片嫩绿,山上动物繁多,不是有兔子、小鹿之类的小型动物出没,都是皇室专门放养来狩猎的。   京郊行宫便建在玉山山顶,行宫并不大,可应有的配置一样不少,亭台楼阁依山而建,鳞次栉比,站在最高的观景台上,整个玉山的春光尽收眼底。   顾如槿和裴还并肩站在观景台上,看着山脚下的桃花林,顾璟弘和徐靖钰趴在另一侧的栏杆上往外看   “那林子站在这里看和在山脚下看的感觉是不一样的!”顾如槿指着那片桃花林,看向裴还。   站在高处看那里如一片粉红的云雾,而置身林子里就如置身在一片花雨中。   她还是八年前去过一次,那时她跟梅妃还都是小姑娘,跟着青霜和青露在那林子里迷了路,四人还在那里救了一个人。   “明日我陪你下去走走!”裴还看到顾如槿眼里的怀念,提议道。 第一百八十六章 太子   顾如槿摇头,“这个林子前几年被太后赏给了赵桢,现在被人看守着,别人进不去!”   她记得有一年赵桢给太后献了寿礼,深得太后喜欢,太后要封赏,赵桢便要了这个林子。   裴还抬眼看了一圈,眼底闪过一丝惊喜,“林子没有被圈起来,我们可以偷偷进去!”   顾如槿惊讶地看着裴还,没想到他会有这种想法。   又摇头道,“也没什么好看的,不如明日去泡汤池子吧!”   这些勋贵世家领地意识极强,被人发现私闯别人的地方,主人心情好了说不定不计较,心情不好了是要到大牢里走一遭的!   裴还定定地看着顾如槿,眼底仿佛在问,真的不去吗?   “那汤池子我也惦记很久了!”顾如槿凑近裴还悄声道,“明日我们偷偷去!”   说完还冲裴还眨了眨眼。   裴还脸上闪过一丝羞赧,借着衣袖的遮掩,悄悄捏了捏顾如槿的手指。   “娘……姑姑,你们明日要偷偷去哪里?”   耳边传来顾璟弘稚嫩的童音。   裴还手一抖,迅速放开了顾如槿的手指,脸上火辣辣的烧了起来。   顾如槿掩嘴偷笑,伸手弹了弹顾璟弘的脑门,“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少打听!”   顾璟弘捂着脑门,委屈地看着顾如槿,“姑姑总爱用这句话打发我!”   走出几步的顾如槿摆了摆手,“妹妹要醒了,你快跟上吧!”   听到这话,顾璟弘顿时忘了自己的委屈,颠儿颠儿的跟了上去。   次日,他们泡汤池子的计划未能成行,因为一大早他们便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赵桢一身玄衣,从天而降,吓得洒扫的宫女太监呼啦啦跪了一地。   “小皇子在哪个院子住?”   赵桢双手背在身后,垂眼看着靠的最近的一个小宫女。   小宫女哆嗦着身子,“回……回……将军!在东极殿!”   不用人引路,赵桢抬脚朝东边的一个院子走去。   周围遇见的宫女太监纷纷避让。   顾璟弘心里惦记着顾如槿今日要去什么地方,迅速洗漱,吃了早饭,丢下碗筷便要往隔壁院子跑,跟进门的赵桢撞了个满怀。   “小家伙,还记不记得我?”   赵桢将自己怀里的小人儿提起来,坏笑着看着他。   顾璟弘还没有反应过来自己撞到了谁,双脚便离了地,定睛一眼竟然是当初掳走自己的坏蛋,惊讶地瞪大了双眼,“大坏蛋,你怎么在这里?”   赵桢一手提溜着小家伙的衣领,一手往怀里摸去,似乎摸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眉头都要打结了。   从门内追出来的宫女太监看到赵桢具是吓得不敢吭声,默默地跪在了地上。   而言辰和裴璇星都警惕地掏出了自己的武器。   裴璇星刀尖指着赵桢,“阁下不必耍花招,这次你逃不掉!”   赵桢见众人都围着他,不由嗤笑一声,也不理会旁人,只是嫌弃地从怀里掏出了一根化了的糖葫芦,在顾璟弘面前晃了晃,“想不想吃?”   一直防备着的裴璇星二人愣愣地看着那根不成型的糖葫芦,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   顾璟弘丢给赵桢一个白眼,嫌弃道,“这玩意儿我三岁的时候就吃腻了!”   接着踢了踢双腿,“你先放我下来,这样我很不舒服!”   赵桢眼底闪过一丝失落,随即松开了抓着顾璟弘衣领的手,众人惊慌失措地要上前接,赵桢的另一只手一捞便将顾璟弘稳稳地接在了怀里,掂了掂,“吃胖了不少!”   两个院子离的极近,赵桢一出现,便有人报给了顾如槿。   顾如槿出了院子就看到赵桢举着一根糖葫芦给顾璟弘,心里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更加确定了心里的猜测。   赵桢不知道什么原因对弘哥儿格外宠溺!   “赵大公子!私闯行宫可是大罪!”   赵桢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将顾璟弘稳稳地放在地上,“本将军是来拜见四殿下的!”   “既然如此,赵将军就去前殿等着吧!”   顾如槿对赵桢做了个请的手势。   赵桢竟没有多说什么,转身去了前殿。   昭阳殿,玉山行宫的议政殿,内里布置完全是仿照着皇宫的养心殿,宽大的长案上铺着明黄色的锦绸,桌子的一角摆着精致小巧的兽首香炉,此时正往外吐着云雾,香炉旁文房四齐全。   下首左右各四把楠木的椅子,椅子上雕着精致的兽纹。   赵桢撩开绣着仙鹤飞禽的衣摆,翘着二郎腿,大咧咧地坐在椅子上,将手里捏着的糖葫芦塞进了嘴里。   甜腻腻的糖液在嘴里化开,引得他喉间一阵反胃。   真不明白小孩子为什么喜欢吃这种东西!   “你这么大人了还喜欢吃糖吗?”稚嫩的童音传来,语气里满是嫌弃。   赵桢回头,小小地孩子逆着光站在门口,如仙童一般。   赵桢将嘴里的东西咽下,挑眉道,“当然喜欢了,甜食能安抚人暴躁的情绪!”   小孩儿歪了歪头,眼里闪着星星,“真的是这样吗?那我以后是不是也可以多吃些甜食?”   他似乎为自己想吃点心找到了借口。   赵桢招了招手,示意他上前,认真地看着他,“你想做太子吗?”   小孩儿好奇,“太子是什么?”   “太子就是未来的皇帝,这个国家的主人,能让所有人都听你的!”   “那我要喊娘,要让娘和妹妹还有哥哥陪在我身边可以吗?”   赵桢点头,“等你做了皇帝就可以!”   小孩儿语气坚定地道,“那我要做太子!”   赵桢嘴唇上扬,摸了摸小孩儿的脑袋,起身,抬手,躬身,“臣,告退!” 第一百八十七章 规矩   赵桢和顾如槿擦肩而过,没说一句话便大步流星地走了。   顾如槿回头见顾璟弘开心地跑了出来,顾如槿伸出右手,顾璟弘熟练地将自己的小手塞进顾如槿的手里。   顾如槿嘴角勾起,低头逗弄着他,“怎么这么开心?”   顾璟弘大大的眼睛都笑弯了,“以后娘和妹妹就能永远陪在我身边了!”   顾如槿好奇地挑眉,“他告诉你的?”   顾璟弘点了点头。   赵桢这是要谋反的意思吗?   顾如槿并没有多少震惊,安国公府谋划了这么多年,不就是这个目的吗?   不管他能不能成功,看他对顾璟弘的态度,应该不会斩草除根,这样一来最起码顾璟弘是安全的!   顾如槿抬眼看着枝头新出的嫩芽,风一吹在空中留下嫩绿的影子,就像这世间的生命,随着社会的动荡了起起伏伏。   依照赵桢的性子,不知又有多少人要流血流泪了!   “娘不开心吗?”   顾璟弘晃了晃二人相连的手,仰头看着顾如槿。   顾如槿低头一笑,“没有!娘有你们怎么会不开心呢!”   赵桢走了没多久,张福全又带着仪仗扈从来了。   身后的宫女太监捧着华贵的衣服饰品,鱼贯而入,将整个院子都摆满了。   “这些是小主子和姐姐明日的礼服!”   张福全又指了跟在身边的几个人,“这些梳头娘子都是宫里的好手,明日让他们伺候姐姐一回!”   顾如槿屈了屈膝道,“是我的荣幸!”   顾如槿抚养皇子有功,封赏是必不可少的,几人哪里敢受她的礼,纷纷避开。   张福全看了身后一个趾高气昂的嬷嬷,脸上的笑有些僵硬,“姐姐早年也受过嬷嬷教养,明日定不会乱了分寸,只是小主子还需将明日的礼仪学一学!”   那嬷嬷顾如槿也认得,是凤阳宫的陈嬷嬷。   当初赵青宛要进宫为后,安国公便问太后要了一个教养嬷嬷,后来这嬷嬷没被太后收回,便留在了赵青宛身边侍奉。   跟在赵青宛身边这么多年,她可没少替赵青宛磋磨后宫的女人。   陈嬷嬷不等张福全把话说完,便一步跨上前来,也不行礼,不客气地道,“时间急迫就不用说那么多废话了,万一小皇子学不好,今儿晚上大家都不用睡了!”   张福全在背后悄悄地朝顾如槿摇了摇头示意她不用在意。   顾如槿却不愿意让顾如槿接下这不堪教养的罪名,脸上扯出一抹得宜的笑,眼底一片冷意。   “主子们学不学得好,专看教养的嬷嬷用不用心,嬷嬷觉得我这话说的对不对?”   陈嬷嬷先是一愣,接着皮笑肉不笑地道,“嘉禾姑姑说的有理,没有不是的主子,只有不是的奴才!”   没想到多年不见,嘉禾仍是这般伶牙俐齿,不过到底年轻,好争一时之盛,以后有的是苦头吃!   陈嬷嬷心底冷笑不已。   只有一下午的时间,却如陈嬷嬷所说时间紧迫,顾如槿也不想多耽搁时间,便领了陈嬷嬷和顾璟弘去了偏殿。   安抚好顾璟弘的情绪,让他乖乖学礼仪,顾如槿才出了偏殿,找到了正在安置东西的张福全。   景衡为防出什么纰漏,特意让张福全留下,明日和他们一起进宫。   见顾如槿进来,张福全挥退了身边伺候的小太监。   等屋里就剩下二人的时候,顾如槿才开口问道,“宫里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张福全一脸愁容,摇头叹气,“皇后娘娘可是卯着劲呢!”   明日的早朝一定不会平静。   顾如槿对赵青宛还是有所了解的,她能忍到今日才派人来,已经是极限了。   “其他人呢?”   张福全想了想,“梅妃娘娘不用说,自然是盼着儿子回来的,这几年新晋的几个妃子,丽妃、玉妃、画妃,丽妃是除梅妃外最受宠的,不过丽妃为人张扬,有好几次因为顶撞皇后被罚抄佛经,玉妃是三年前被安国公送进宫的,为人低调,可我总觉得她心思深沉,画妃沉迷书画,对陛下不是很上心,其他不在妃位的都不怎么成气候,倒不必放在眼里!”   顾如槿点头表示了解。   二人又说了几句闲话,顾如槿起身回了偏殿。   不大的偏殿被屏风和纱幔隔成了两间,明黄的纱幔垂在地上,看不清内里的装饰。   外间摆着几张椅子和一张软塌,明亮干净的地面能照出人的影子,摆在正中央的铜炉内燃着淡淡的龙涎香,沁人心脾。   陈嬷嬷嚣张地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的竹竿,不停地敲打着手心。   “殿下自西召门下车,步行至勤政殿,需要两炷香的时辰,殿下的步子不能太大,脚步也要稳重,一步一个脚印!”   陈嬷嬷用手里的竹竿敲了敲顾璟弘的脚,示意他将步子收小,接着将手边的茶盏放在了顾璟弘的头顶。   “先练半个时辰的走路!”   顾璟弘抬眼往上看,强忍着心里的不耐,小心地迈着步子。   啪……嘭……   顾璟弘迈出的脚上一疼,身子一歪,头上的茶盏掉在了地上。   顾如槿进来的时候,便看到,顾璟弘抱着打疼的脚背,红着眼眶,愤怒地看着陈嬷嬷,地上满是摔碎的瓷片。   顾如槿心疼地上前,摸了摸顾璟弘的脚,又摸了摸身上,确定他没有流血,才能将人扶了起来。   顾璟弘见到顾如槿‘哇’地一声便哭了出来。   顾如槿将他揽在怀里安抚着,偏头看向陈嬷嬷,眼里满是厉色,“殿下明日若被抬着进宫,皇后娘娘可担得起这个责任?”   陈嬷嬷却不畏惧,“嘉禾姑姑这是何意?嬷嬷我尽心尽力地教小皇子规矩,还有错了不成?”   就算没有国公爷,皇后娘娘也还是皇后娘娘。   “德武帝曾说过,景氏儿孙当灵动跳脱,不必过多拘于宫廷规矩,嬷嬷身为教养嬷嬷怎会不知道!”   一句话堵的陈嬷嬷哑口无言,她教授的规矩是没错,可这些规矩自德武帝之后便简化了很多,也没人再揪着规矩不放,就连公主也不需要走如此严格的步子! 第一百八十八章 觐见   陈嬷嬷脸色憋的通红,也没能说出一句反驳的话。   有顾如槿在一旁看的,顾璟弘也聪慧,陈嬷嬷教的怎么下跪,怎么行礼,怎么谢恩,他两遍便能做的像模像样,陈嬷嬷的竹竿倒是没再派上用场。   累了半日,顾璟弘夜里睡了一个好觉。   天色未熹,稀稀拉拉的明星还挂在藏蓝色的天空中,微冷的夜风吹翻了进进出出的宫女们脚边的裙摆,风不大却有些凌冽,早起还要披上厚实的披风。   东极殿内蜡烛尽燃,将殿内照的一片灯火通明。   顾璟弘半眯着眼睛坐在凳子上,身上是明黄色的蟒袍,腰间系着泛着冷光的玉带,乌发披散在脑后,一个梳头娘子正持着玉梳轻柔地梳着他的头发,莹白的玉色在一片墨色中穿梭,细腻的指尖一挑,三两下便编出了一根麻花辫。   男子发髻本就简单,何况是五岁的小儿,在顾璟弘睡着之前,发髻便已束好。   另一侧,顾如槿比顾璟弘起的更早,此时早已经穿戴好,等在了院门口。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顾如槿自然地将手伸了出去。   顾璟弘快步上前握住了那只带着温热的大手。   顾如槿搓了搓他有些冷的手,笑看着顾璟弘,“走吧!”   长长的队伍自行宫门前出发一直蜿蜒到山脚下,顾如槿坐在四面垂着纱幔的华车内,不由得感慨,还好今日的礼服有八层!   三十里的距离,按平常马车的速度也就是半个多时辰,只是今日迎皇子进宫,仪仗繁杂,扈从颇多,脚程自然慢了些。   待到太阳出来时,终于看到了巍峨高大的城门,灰色的城墙,如一柄利刃,直戳天际,站到近处看更觉高大。   城门前老百姓排起了长队,等待守门士兵的查验。   身后哒哒的马蹄声,引起了地面的震动,自然吸引了百姓们的注意。   一对士兵从城内冲出,推搡着百姓,清出了一条通行的道路。   百姓们手里推着车,抱着娃,被推的踉踉跄跄,也是敢怒不敢言。   华丽的马车接连驶入城门,后面的宫女太监疾步跟上,等队尾的骑兵走远了,城门前才恢复了往日的热闹。   有好奇的人伸着头张望,“这是什么人呐?”   “谁知道呢?反正只要是贵人,咱们肯定得罪不起!”   这些百姓也没有过多好奇,他们这些要为生计奔波的人,有时间去打听达官贵人的闲事,还不如多做些工,还能多挣一个白面馒头!   沿途经过的街道,早早地便有官兵驻守,看到队伍进了城,领头的将军挥了挥手,士兵们立马将沿街的百姓赶至角落。   街两侧的铺子早早地坐满了得了消息的人,有的是被家里人安排了任务的,有的是自己好奇要来的。   总之这些人都想看一看这位可能会成为未来主子的小皇子。   队伍行至东阳门,朱红色的宫门却是紧闭的,门上金制的兽首门环冷眼看着这一切。   这是怎么回事?   各扈从均在心里疑惑。   东阳门是皇子们进出的宫门,顾璟弘回宫应该是走这个门的。   张福全心里一沉,他就知道今天不会那么顺利。   摸出昨日临行前陛下交给他的腰牌,直接怼到宫门前站着的一个侍卫面前。   “小皇子回宫,还不赶紧开门!”   那侍卫垂眸扫了一眼令牌,眼底有些犹豫!   “张总管带了些什么人回宫?”一道嚣张的声音传来,语气里满是高傲不屑。   张福全的脸也冷了下来。   “原来是柴统领!杂家奉陛下令带小皇子回宫!”   张福全将拂尘收在臂弯里,双手交叠在一起,那令牌便明晃晃地坠在手下。   柴一之嗤笑一声,挑眉道,“皇室血脉不容混淆,张总管可要慎言!”   张福全见柴一之竟如此冥顽不灵,当下心里便有些着急。   “杂家只知道效忠陛下,别的事杂家也管不了,柴统领还是快开了宫门吧,耽搁了陛下的事,只怕你忠敬侯府承担不起!”   柴一之丝毫不惧,双手背在身后,朝右边抬了抬下巴,“西召门才是你们该走的地方,那边的门已开了许久,再不去那边也要关了!”   西召门是王公大臣们早朝进出的宫门。   张福全气极,小皇子要走了西召门,那可真成了血脉存疑的皇子。   眼看了驻足了许久仍不得门而入,顾如槿无视周围宫女的阻拦,抬脚就要下马车。   就在此时,柴一之身后高大的宫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门后,一身紫色圆领大袖朝服,腰间系着革带,脚上穿着黑色官靴的赵桢,如一把劈开宫门的大刀,挺着脊背站在那里。   柴一之回头,见是赵桢,微一愣神,随即脸上隐忍着怒色,大步流星地朝赵桢走去。   赵桢丝毫不给柴一之说话的机会,避到一侧,弯腰拱手道,“臣赵桢,恭迎四皇子殿下回宫!”   张福全虽诧异赵桢的行为,可也迅速反应过来,朝身后挥了挥手,率先进了东极门。   宫门内已经有明黄色绘着五爪金龙的步辇等在那里。   宫女太监们扶着顾如槿和顾璟弘下了马车,换上步辇,又被簇拥着朝勤政殿而去。   此时殿上正在议事,张福全便领着母子二人进了偏殿,等候传召。   很快,外面响起了传召太监洪亮的声音。   “宣,皇四子景弘,女官顾氏,觐见!”   站在勤政殿高大宽敞的殿门前,顾如槿能看到上坐上那道久违的明黄色的身影以及殿上几张熟悉的面孔。   顾如槿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神,低头看向顾璟弘,鼓励他勇敢往前走。   顾璟弘没有经历过这么多人的场合,难免有些紧张。   顾如槿伸手握了握他有些潮湿的手心,他才缓步往前走去。   二人一步一步稳稳地停在了距离龙椅十步远的距离,撩衣,下跪,叩首。   “儿臣景弘叩见父皇!”   顾如槿在顾璟弘三步远的身后,跟着高呼,“臣顾氏叩见陛下!”   景衡攥紧拳头,才能勉强稳住激动的心情。   眼睛直直地盯着堂中跪着的两个人。   “平身!”   景衡觉得自己的声音还算平稳。 第一百八十九章 皇室玉牒   朝堂之上也不是叙旧的地方,景衡有再多的话,也要等散了朝再说。   身边的掌事太监得到陛下的指令,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圣旨,当庭宣读。   “皇四子景弘,进退有驰,德行尚善,深得朕心,敕封皇太子,入主东宫,十五日后举行加封大典,养母顾氏,忠心护主,尽心竭力教抚皇子,特封护国长公主,赐黄金万两,良田千顷,钦此!”   圣旨宣完,母子二人尚未叩首谢恩,便有大臣站了出来。   “臣以为小皇子血脉尚未确定,此时立太子太过草率!”礼部尚书陈治中站在殿中慷慨激愤地道。   “臣以为陈尚书所言有礼!”   “皇室血脉一向以玉牒为准,怎容私自篡改!”   “臣附议!”   接连有两三个人站了出来。   有的人偷偷地朝赵桢看过去,他们私下里还在议论着大公子怎么没有应对之法,原来是早就找好了人。   不过这几个人平时跟他们并无来往,不知道何时投靠了大公子!   景衡面上不喜不怒,“还有哪位大臣有话说,一次说完!”   剩下的大臣眼观鼻鼻观心,纹丝不动。   景衡满意地点点头,四个人反对,还算少的!   “王叔!”   景衡看向坐在右手第一位的淮安王。   淮安王年事已高,行动有所不便,甚少在朝堂上走动,众人已记不得上次见他是什么时候。   只见瘦的干瘪的老头,靠坐在太师椅上,哆哆嗦嗦地从怀里掏出一本明黄的册子,翻动了几下,终于在最后几页找到了一个鲜红的名字。   “景弘,庶四子,永昌七年腊月十二亥时一刻出生,父帝衡,母林氏!”   老头儿的声音不大,可在这空旷安静的大殿上,能清晰地传到每个人的耳朵里。   众臣心里微微有些震惊,原来陛下早做好了准备,有的人更是庆幸自己没有站出来,陛下子嗣单薄,从五年前梅妃生了小公主之后,后宫再无婴儿出生,说不定这个孩子真的能成为未来的新主子,这个时候得罪人,说不定是个什么下场!   哪成想陈治中也是个老顽固,当即扑通一声跪在殿中,“陛下!臣斗胆勘验玉牒!”   景衡对这些老臣是头疼的很,当即不耐烦地皱眉,“没有玉牒你反对,有了玉牒你又不信,你想怎么?要不要将皇室玉牒交给你保管?”   陈治中埋头叩首,宽大的衣袖散落在地上几乎将他整个人都遮挡住了。   “陛下!老臣一片赤诚之心,全是为了皇室正统血脉!”   眼看着其它几位也要跪下来痛哭流涕表达对皇室的忠心。   景衡头疼地扶额,“验!验!随便验!”   陈治中抹了抹眼角还未流下的老泪,一脸感激地道,“多谢陛下!”   淮安王满脸嫌弃地将手里的玉牒宗卷往陈治中面前递了递。   陈治中躬身道谢,双手接了过来。   皇室玉牒十年修订一次,上次修订是景衡大婚之后,距今已有七八年了,只是玉牒有专人照看,字迹清晰,纸页上还带着淡淡的墨香,并潮湿发霉。   陈治中翻动着书页,用指腹小心地婆娑着书页上用红笔写上的‘景弘’儿子,又用鼻子嗅了嗅,在阳关下照了照,到底没有看出有什么异样。   景衡心底颇为得意,面上却不显,垂眸看着赵桢,“赵卿可还有异议?”   被点了名的赵桢,跨步出列,拱手郑重道,“臣对四殿下的血统并无任何存疑!”   景衡心底嗤笑,这真是说的比唱的好听!   “既如此,不知众卿可有异议?”   这次再无人出来反对。   宣旨的太监机灵地上前,“四皇子,顾氏,接旨谢恩!”   跪的膝盖都有些疼的顾如槿二人,可算是等到谢恩了,欢欢喜喜地磕了头。   众人的眼光都集中在顾璟弘身上,竟无人对顾如槿册封长公主一事提出异议,等有大臣想起来,已经出了宫门,为时晚矣!   尚未举行册封大典,顾璟弘自然不能住进东宫,好在顾璟弘也才刚五岁,不用有所避讳,直接住进了弱水轩。   梅妃知道儿子今日要回来,激动的一晚上没睡,匆匆吃了早膳,又将偏殿重新检查了一遍,各项吃的用的重新核对,见自己安排的东西一样不落,这才返回寝殿照了照镜子,重新梳了头。   巴掌大的琉璃镜里映出梅妃带笑的容颜,墨发在头顶盘成了飞天髻,头顶用镶着红宝石的赤金发冠束着,左右两侧各插了一只发梳,红艳艳的流苏垂到耳边,随着头部的晃动发出叮当的脆响,用黛螺填充过的眉头更加精致,眉间用胭脂勾了一朵含苞待放的梅花,平时温润沉静的杏眼,此时散发着细碎的光彩,琼鼻俏挺,樱唇微勾。   帝师府书香世家,林疏梅自小饱读诗书,偏爱素净的打扮,此时画上如此明艳的妆容,从枝头寒梅一跃而下变成了梅花仙子,让人心神激荡,见之忘俗! 第一百九十章 亲娘   “娘娘!娘娘!”殿外传来青霜惊喜的叫声,“娘娘!殿下朝咱们这边过来了!”   独坐照镜的梅妃腾地一下从凳子上弹了起来,精致的琉璃镜跌落在厚实的羊毛毯上,发出‘咚’的闷响声。   梅妃疾走两步,又退了回来,在铜镜前又照了照,“我这个样子是不是不妥?”   身后的嬷嬷抓住她的手,扯着她往外走,“我的好娘娘,没有什么不妥,您这样美极了,小殿下一定会喜欢您的!”   梅妃有些羞涩地捂了捂涂了胭脂的脸颊,像是在问嬷嬷又像是在问自己,“弘儿会喜欢吗?”   嬷嬷连连点头肯定地回答,“会的会的,小殿下一定会喜欢的!”   二人说着便来到了前殿。   站在弱水轩门口探消息的青霜再次跑了回来。   “来了!来了!进院子了!”   原本坐立不安的梅妃起身便要往外走。   嬷嬷赶紧拉住她,“娘娘不用着急!殿下一会儿就进来了!”   梅妃被按坐在椅子上,伸着脖子往外瞧,只恨这宫院太深,让人不能眨眼便至。   另一边,顾如槿二人自勤政殿出来,上了步辇,张福全便领着一行人穿过御花园往弱水轩而来。   “张总管,小殿下不是要先拜嫡母吗?”顾如槿侧着身子低声问走在一侧的张福全。   张福全偏头,恭敬道,“陛下特意让小殿下先去弱水轩安置,稍后再去拜见皇后娘娘!”   顾如槿了然点头。   一行人一路穿花拂柳,行了两刻钟才看到弱水轩的宫门。   母子二人稳稳地坐在步辇上,目不斜视,二人泰然自若的神情,让躲在暗处偷看的奴才们心里诧异,顿觉不敢轻视。   顾如槿是对宫中景物已然熟悉,偶有新添置的景致,也不多看。   顾璟弘是从岳州出来便被顾如槿交代了不乱看,不乱说,不乱吃东西,装傻充愣,别人问什么都说不知道。   在没有亲近的人陪在身边时,顾璟弘时刻谨遵顾如槿的嘱咐。   一路行至弱水轩院中方才停下,身边的宫女太监躬身扶着母子二人下了步辇。   青霜欢喜地上前,跪在正中央,恭恭敬敬地磕了头,“奴婢青霜恭迎四皇子殿下,殿下万福金安!”   院中的宫女太监呼啦啦跪了一地,高呼,“恭迎四皇子殿下,殿下万福金安!”   顾璟弘偷偷看了一眼顾如槿,尽管已经被告知了会被人跪来跪去,可一下子来这么多人,顾璟弘还是有些害怕。   顾如槿悄悄握了握他的小手,朝他比划了两个字。   “免……礼!”稚嫩的声音有些颤抖。   青霜起身,避到一侧,“娘娘在殿内等着殿下,还请殿下跟奴婢来!”   一脚踏进殿内,顾璟弘想回头看顾如槿有没有跟上,却被青霜挡住了视线,“殿下请!”   顾如槿虽然担心,可她知道若她跟了上去,难免让气氛尴尬,便自觉地留在了殿外。   “青霜姑娘,殿下一会儿还要去拜见皇后娘娘!”   张福全嘱咐道。   青霜俏生生地应下,领着顾璟弘进了内殿。   内殿,梅妃正紧张地来回搓着手里的帕子,坐立不稳地想要往外看,便见一个五岁的男童,跟在青霜身后迎面而来。   小小的孩子脸还未长看,看起来肉乎乎的,眼睛也是圆圆的,脸颊白净,小嘴嫣红,穿着一身明黄色的四爪蟒袍,跟京城簪缨世家的公子们没什么两样,并没有她想象的面黄肌瘦身量不足。   梅妃喜悦的同时又有些失落,嘉禾将他养的这样好,他一定舍不得离开嘉禾吧!   顾璟弘板着小脸,遵照陈嬷嬷教的规矩撩衣下跪,“母妃万安!”   这声‘母妃’是梅妃期盼已久的,她做梦都能时时梦到,有个小小的孩子,手里拿着一支风车,满身是汗地冲进殿内大叫着,‘母妃,孩儿回来了!’   梅妃的眼泪簌簌地往下掉,她忙拿帕子擦了擦,朝顾璟弘招了招手,“来让母妃看看!”   顾璟弘却是愣愣地站在原地不动。   青霜有些着急地推了推他,这种行为极不合规矩,只是殿内都是梅妃信得过的人,也没人深究。   梅妃抬手想摸摸顾璟弘的脸,顾璟弘警惕地偏头往后躲。   梅妃的心如被撕破了一般,疼了起来,刚收起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了。   她没有任何时候比此刻更加后悔将顾璟弘送出去,她小心一些再小心一些,应该是护得住他的,也好过如今母子见面不相识。   嬷嬷见主子哭的泣不成声忙劝解道,“殿下已经回来了,以后日子还长着呢!”   顾璟弘不知道面前这个美丽的夫人为什么哭,大概是因为他往后躲了一下,顾璟弘动了动嘴到底没说出什么安慰的话。   有了第一次便有了第二次,青霜再次大起胆子拉起顾璟弘的手,不由他挣扎地将他推进了梅妃的怀里。   梅妃泪眼朦胧地将小人儿搂紧怀里,喃喃自语道,“我是娘啊!我是亲娘啊!”   青霜着急地劝道,“娘娘您先别哭了!时间紧迫,先跟小殿下说说话吧!小殿下一会儿还要去皇后娘娘那里!”   “对!对!您别哭了!”嬷嬷跟着道。   梅妃闻言赶紧用帕子擦了擦眼角,神奇的是,痛哭过的梅妃,除了鼻子眼睛红红的之外,妆发竟没乱,反而更加楚楚动人了,这大概是后宫女人长久时间里练出来的绝技。   抱着顾璟弘心肝宝贝地叫了一会儿,梅妃才放了顾璟弘去拜见皇后。   外殿,张福全陪着顾如槿坐着喝茶。   “怎不见小公主?”顾如槿环视大殿内外,目之所及没有一样小女娃的东西。   张福全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顾如槿说的是哪个小公主。   “小公主体弱,经常吃药,梅妃娘娘让搬去了离太医院近些的留晖堂!”   顾如槿的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接着问道,“谁在跟前伺候她?”   张福全拧眉想了一会儿才道,“应该是皇后娘娘派了人过去!”   连张福全这个总在各宫行走的人都不记得是谁在留晖堂伺候了,可见那孩子在这深宫之中多么没有存在感!   人性的自私,没有人比顾如槿更能看体会了! 第一百九十一章 三个女人一台戏   春日,阳光明媚,在这重重深宫,却仍能感到丝丝凉意,顾如槿拢了拢宽大的衣袖,将自己微凉的指尖藏进了袖子里。   张福全自小在深宫中,他学会的第一项技能便是察言观色,自然第一时间察觉了顾如槿的异样,但他也没多说什么,这样的事情他见多了,心里早就没有了多余的情绪。   内殿传出来一阵脚步声,梅妃拉着顾璟弘的手,自内殿而出,身后跟着青霜和吴嬷嬷。   顾璟弘看到顾如槿,迅速挣开梅妃的手,快步跑到了顾如槿身边。   梅妃攥了攥空空的手心,眼底闪过一丝暗芒。   顾如槿迅速起身,蹲身行礼,“见过梅妃娘娘!”   梅妃踱步上前,坐在了上首,慢条斯理地道,“长公主不用多礼!”   嘴里喊着‘长公主’却没有拿出对待长公主的态度。   顾如槿没有起身,回身道,“我还要带小殿下去见皇后娘娘,就先告辞了!”   “咱们这么多年没见,你就留下来跟本宫说说话吧!张总管带着弘儿去就行了!”顾如槿话音刚落,梅妃不容置疑地道。   顾璟弘有些紧张地往顾如槿身边挪了挪,他不想跟别人走。   梅妃余光看到这一幕,不动声色地看向了一旁的张福全,开口道,“时间不早了,张总管快去吧!一会儿皇后娘娘该等急了!”   张福全欢喜地应下,“小殿下,咱们走吧!”   顾璟弘下意识地看向顾如槿,眼里满是委屈和不舍。   顾如槿只能安慰地摸了摸顾璟弘的脑袋,“快去吧!早去早回!”   顾璟弘耷拉着脑袋一步三回头地往外走。   等顾璟弘的身影消失在弱水轩的门口,梅妃才不咸不淡地说了句,“坐吧!”   顾如槿蹲身,“多谢娘娘!”   二人坐在大殿中,青霜重新上了茶,跟吴嬷嬷一左一右地站在梅妃的身边。   颇有些三司会审的味道。   顾如槿不得不感慨,时间真是能将一切都改变!   梅妃轻抿了一口茶,绿茶的清香在唇齿间萦绕,梅妃满足第弯了弯嘴角,“这茶是昨日陛下才拿过来了,你尝尝吧!”   顾如槿依言端起茶盏,掀开釉白描金的盖子,香味扑鼻而来,她轻抿了一口,赞道,“果然好茶!”   青霜小脸一扬,满是自豪地道,“这茶可是今年新晋的,昨日刚送进宫就被陛下拿来给咱们娘娘了,你在外这么多年,应该没有喝到什么好茶,娘娘心善特意吩咐了一会儿给你包上一包!”   顾如槿假装听不懂青霜话里的讽刺,起身给梅妃行了礼,“多谢娘娘!”   她是听不懂自己话里的意思吗?   青霜一口气憋在心里不上不下。   梅妃轻笑道,“你又多礼了不是,我还要多谢你平安地将弘儿带回到我这个亲娘身边呢!”   她特意强调了亲娘,还不是在敲打顾如槿认清自己的身份。   吴嬷嬷跟着笑道,“娘娘说的是,嘉禾劳苦功高,还好现在小殿下回来了,以后有的是人伺候,嘉禾也不用再辛苦了!”   “嘉禾姐姐现在都是长公主了,也算是陛下对你养育小殿下的恩赏,以后就不用像我们一样伺候人了!”青霜又道。   吴嬷嬷厉声骂道,“小蹄子,我看你是皮痒了,不想伺候人就去浣衣局,一辈子不用你端茶倒水!”   青霜吓的脸都白了,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娘娘饶命!奴婢不是那个意思!奴婢是说嘉禾……是长公主,得了天大的荣耀!”   梅妃不悦地敲了敲桌子,“好了!好了!起来吧!我还不知道你吗?定不会做那忘恩负义之人!”   “多谢娘娘!”青霜欢喜地磕了头才站了起来。   三人是不是在演戏,顾如槿不知道,她只当自己是在看一场戏。   梅妃复又笑看着顾如槿,脸上带着些羞赧,“嘉禾,奴婢们胡闹,让你见笑了!”   顾如槿盯着梅妃美丽的容颜,淡淡道,“我听张公公说,嘉禾葬在了玉山,娘娘还是叫我顾氏或是裴夫人吧!”   裴夫人?   “你嫁人了?”   顾如槿点头,“去年春刚成的亲,秋日早产生了个女娃娃!”   梅妃克制住上扬的嘴角,“你怎么就着急着嫁了人?要是搁到现在怎么也能嫁个进士!”   嫁人好啊!嫁人了就不会跟她争抢弘儿了!   “你夫婿可跟着进京了?要不要我求陛下给个一官半职?”   顾如槿摇头,“让娘娘费心了,不过相公有自己的计划,我也不好参与!”   这嘉禾在乡下地方呆久了,脑子也不好使了,一个乡野村夫能有什么计划,难道是计划着以后种田还是打猎?   梅妃心里腹议,嘴上却不再说求官的事。   “你们可要在京城多待些时日,好好见识一番咱们京都这些年的变化!”   顾如槿也不欲跟她说那么多,只是点头应下。   说了这么多,想要打听的事情也知道,梅妃便没再起什么话题。   顾如槿安静地坐着喝茶,一时间殿内安静的落针可闻。   隔了五年的时光,面前的人在深宫中磨出了一副七巧玲珑心,早已不是自己当年认识的那个天真烂漫沉迷诗词歌赋的小姑娘了。   自己欠她的救命之恩,定是不会忘了,可二人再无从前的亲近。   这份宁静很快被殿外高呼万岁的声音打破了。   顾如槿还愣在椅子上的时候,梅妃主仆三人已经迅速地反映过了。   青霜掏出怀里的玉梳将梅妃鬓角散落的几缕头发整理好,吴嬷嬷帮主子整理着衣裙。   主仆三人相携着迎了出去。   顾如槿只得起身跟上。   院外,换了常服的景衡,拉着身边僵坐着的小人儿的手,下了步辇。   梅妃看到自己梦寐以求父慈子孝的场景真的出现在自己的眼前,眼底的雾气又涌了上来。   她捏着帕子擦了擦眼角道,“臣妾失礼了!”   而顾璟弘看到站在最后的顾如槿,木讷的眼睛终于有了一丝亮光,便想挣开景衡的手,往顾如槿身边跑。   顾如槿朝他摇了摇头,示意他稍安勿躁。   顾璟弘失落地撅起了嘴。 第一百九十二章 赶回岳州   景衡耐着性子,先安慰了梅妃一番,这才抬眼看向顾如槿。   这一眼隔了多少岁月,一个已嫁为人妇,一个已成为君临天下的帝王。   她已经不是那个小心翼翼话都不敢多说的少女,他也不是那个被人控制着,只敢在没人的地方偷偷哭的少年了。   “好久不见!”   顾如槿笑着上前,蹲身行礼,“顾氏见过陛下!”   景衡抿嘴笑了笑,一手牵起顾璟弘,一手拉住梅妃,“坐着说吧!”   等他们都进了殿内,顾如槿才起身跟了上去。   有景衡在场,气氛明显比刚才热闹了很多。   梅妃热情地喊着顾如槿吃茶点。   “出去了这么些年,可把咱们都想坏了!”说着便又要拿帕子擦眼角。   “是啊!都五年了!”景衡跟着感慨。   梅妃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臣妾都老了,长公主倒是越来越明艳了!”   顾如槿谨慎地坐了半张椅子,配合地嗔怪道,“娘娘又取笑我了不是,说起来我可比娘娘还要大上两岁呢!”   可能是在这规矩森严的深宫里待久了,梅妃虽保养的精致年轻,可身上却少了鲜活之气,跟顾如槿两人站在一起,一时还真辨不出谁年长一些。   景衡将剥好的柑橘递给顾璟弘,漫不经心地道,“我听小全子说你嫁人了,他对你可好?”   说起裴还,顾如槿眼里似乎都有了光,“相公对我很好!”   景衡点了点头,似是放了心,“你生产伤了身子,一会儿带几样好药材回去,好好养养!”   顾如槿起身行礼,“多谢陛下!”   景衡犹豫了一下,“你们留在京城吧!我给他安排个闲职!”   梅妃瞬间紧张起来,期待着顾如槿的拒绝。   “相公是有打算留在京城,可他有自己的谋划,让陛下费心了!”   景衡点头,能有自己的想法,应该也是个有志青年。   梅妃抓紧手里的帕子,故作轻松地道,“长公主的眼光向来毒辣,挑的夫婿定是个好男儿!不过要想在京中站稳脚,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景衡放下手里的茶盏,不在意地道,“这个好办,我赏的千亩良田还没定位置,就将西郊那座皇家别院赏给她吧!”   梅妃脸上的笑僵了僵,正在她内心焦急不知怎么阻止这件事情的时候,顾如槿已经起身谢恩了!   梅妃的脸彻底冷了下来,懒洋洋地斜靠在椅子上,冷眼看着殿里热闹的场景。   一直拘谨地坐在景衡脚边的顾璟弘,似乎来了兴致,开心地晃着小脚。   景衡笑骂顾如槿,“就知道你最贪财!”   顾如槿羞赧地笑着。   吴嬷嬷担忧地看着自己主人,悄悄地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眼神,上前一步,屈膝行了礼,“陛下!恕老奴直言,别院的地方虽大,可大多是山地,要种不出庄稼,岂不亏待了长公主!”   景衡闻言仔细地想了一下,似乎还真是这样。   十几年前先帝为了讨好太后,在别院的山头上种了许多梨树,一到春天,洁白的梨花绵延数十里,如一片云海仙境,堪称奇景,吸引着京城的才子佳人们聚在附近的山头观赏。   先帝驾崩之后,太后似乎怕睹物思人,就再也没有去过了。   而这些梨树大多是观赏性的,花苞大又密,结的果子却又酸又涩,这么多年无人管理,早不知道荒成什么样了!   吴嬷嬷之所以这么清楚,是因为梅妃对那片梨花林也是惦念许久,在闺中之时,每到春日便央了老夫人带府里的姑娘们出游,还因为一幅梨花美景,得了个第一才女的名头,而入了宫之后,梅妃私下里说的最多的除了帝师府便是别院的梨花林了。   那几个山头顾如槿也是去过几次的,自然知道是个什么情况,不在意地道,“不打紧的,不种庄稼就是放着看花,也十分养眼!”   其实她一直觉得,种那么大片中看不中用的梨树,纯属劳民伤财,还不如玉山脚下的桃林,还能结几个能吃的果子。   吴嬷嬷善意地提醒道,“长公主别怪老奴多嘴!要想在京城立足,还要有自己的产业才好,今时不同往日,长公主在京城行走,应酬打点都要用银子,不是乡下小地方能比的!”   顾如槿终于听出了不对劲,他们似乎在阻止自己留在京城。   转念一想,顾如槿便知道这是为什么了!   若换她是梅妃,她也希望自己这个养母离弘哥儿远一些!   不待顾如槿说话,景衡挥了挥手道,“不打紧,我还赏赐的有黄金,足够他们做些小生意!”   景衡心里颇为得意,从未觉得自己的赏赐如此合对方心意,既有钱财俗物又有雅致美景。   梅妃简直要被景衡气死了,自己出的招式还没等顾如槿接招,便被景衡拆的七零八落!   景衡政务繁忙,不能久坐,这便要起身离开,临走前看着顾如槿道,“你这几日先在弱水轩住下,待长公主府修整好再出宫吧!”   顾璟弘抬头望向顾如槿,眼睛亮亮的。   来之前她答应了顾璟弘不会丢下他一个人,顾如槿便应了下来。   这件事由当今圣上提出来,别人自然不敢反驳。   等顾璟弘牵着顾如槿的手,脚步轻快地出了正殿的大门,梅妃转手摔了案几上的杯子。   好好的一整套官窑描金彩纹桃花盏就这样少了一只。   吴嬷嬷和青霜二人大骇,伺候主子这么些年,从未见她如此失态过。   青霜急忙跑到殿门口,朝外看了两眼,打发了院子里洒扫的宫女,这才关了殿门,回身道,“娘娘又何必跟个泥腿子计较呢!”   梅妃烦躁地扶了扶额,“你们看刚才的场景,陛下眼里可有本宫,弘儿眼里可有我这个亲娘!”   吴嬷嬷跟着劝道,“索性她早晚要出宫去,娘娘不必着急!”   见梅妃还是闭着眼睛不说话。   青霜跟吴嬷嬷对视了一眼,“不如奴婢们想法子将她赶出宫去!”   梅妃仍是沉默,青霜二人也不知主子在想什么。   就在二人以为梅妃要按下心里的不平息事宁人的时候,一道轻叹声传来,“将她赶回岳州吧!”   为了保住自己在景衡心里干净温婉的形象,入宫这么多年,梅妃从不主动惹事,这次她要破例了! 第一百九十三章 小公主景悦   内宫的把戏无非就是栽赃陷害,利用嫁祸,主仆三人没干过不代表不知道,反而正是因为了解,才能在这深宫中站稳脚跟。   顾璟弘安顿在了弱水轩的偏殿,顾如槿就住进了他旁边的暖阁。   顾璟弘每日早起,先给皇后请了安,再回弱水轩给梅妃请安,等景衡下了早朝,便会来弱水轩陪着梅妃母子二人用早膳,早膳过后顾璟弘便要去皇后宫中学规矩。   面对着这陌生的一切,顾璟弘表现出了对顾如槿过分的依赖。   梅妃看在眼里,竟没说什么,反而主动让顾如槿陪着顾璟弘去皇后的凤阳宫。   凤阳宫位于皇宫的中轴线,在御花园的正北方向,层层加高的汉白玉阶梯,显示了正宫皇后的地位。   顾如槿跟在顾璟弘身后,自弱水轩而出,刚走过小桥,迎面而来两个相携的宫女,还未走进便拿鄙夷地眼光打量着顾如槿,指指点点的怯怯私语。   “就是她啊!”   “是她!没想到吧?”   “咱们当年进宫的时候,她可是威风的很,没想到是这样的人!”   “可不是嘛!我听说她嫁了个挑粪的泥腿子!”   二人捂着嘴偷笑,待走出很远还在频频回头观望。   深宫大院,日子无聊,传的最快的便是八卦。   从顾如槿进宫第二日起她便成了众人议论的对象,说她吃饭用斗,喝茶用碗,吃个果子也是狼吐虎咽的一口一个,前几日还说裴还是放牛郎,今日便成了挑粪的,也不知是从哪里传出来的谣言。   顾如槿好笑的摇头,这些女人就是太清闲了!   过了御花园就能看到凤阳宫高高的屋檐,金色的琉璃瓦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烁着光泽,屋角下挂着的铜钟在微风中纹丝不动,黝黑的古铜色描绘着历史的沧海桑田。   凤阳宫近在眼前,转角又过来一行人。   四个小太监抬着一顶朱红色的小轿,两侧各跟着两个宫女,一个年长的沉稳肃穆,是皇后娘娘指派给留晖堂小公主的教养嬷嬷—花嬷嬷,一个年纪小的怯懦地半垂着头,是梅妃在自己院子里挑给女儿的掌事宫女—珠儿。   说起来讽刺,留晖堂的小公主景悦,不得亲娘喜欢,被远远地安置在深宫一角,却似乎得了皇后的青眼,时时照拂,因怜惜她体弱,特许了让小轿抬着进出。   天青色的轿帘被一只苍白的小手掀开了一条缝,五岁的小女娃直勾勾地看着迎面走来的小男孩—她的亲哥哥,木讷的双眼里流漏出一丝贪恋和不舍。   她能感觉到这一大一小对她有明显的偏爱,虽然她不知道是为什么,可今日之后这仅有的偏爱也不会有了吧!   双方每日定时定点的相会,小太监们自觉地避到了一侧。   花嬷嬷礼仪规范,就连问安的语调都没有一丝变化,如提线木偶一般。   景悦掀开轿帘子,扬起甜甜的小脸,声音娇俏,“四哥万安!槿姑姑万安!”   顾如槿看着她那张和青露神似的脸颊,不自觉地便多了一份怜爱。   青露沉稳大方,青霜活泼灵动,二人是帝师府的老夫人特意为嫡长女林疏梅挑的,自小跟着林疏梅。   当年林疏梅随着父亲回京述职,经过岳州,救了趴在水沟里的顾如槿,之后顾如槿跟着梅妃来到京城,一路上青露对她颇为照顾。   人生地不熟的,顾如槿也无处可去,便自请留在帝师府谋个生路,虽说是个下人,却也没有签卖身契,是以伴读的身份陪在林疏梅身边,四人每日里凑在一起吃茶打趣做绣活儿,顾如槿时不时出的一些新奇的点子,很快得了主仆三人的喜欢,其中青露怜惜她孤苦无依,对她时时提点,顾如槿自是感激不已,一来二去二人关系更加亲近,甚至招来了青霜的嫉妒。   顾如槿从未想过,那样一个聪慧坚韧的女子会是如今这种结局。   这些事情,她并没有完全告诉顾璟弘,她只说了那是他亲妹妹,让他多多看顾。   “妹妹今日气色好多了!”   一道稚嫩的声音打断了顾如槿的思绪。   顾璟弘踱步上前,认真地看了看景悦的脸色,肯定地点点头。   景悦弯了弯眼睛,不知从腰间的荷包里掏出个什么东西,朝顾璟弘招了招手,“我有好东西给你!”   顾璟弘犹豫了一瞬,还是凑了上去,满含期待地看着景悦紧握的左手。   那只白皙的透着青筋的手,在阳光下如透明的一般。   清脆的碎裂声传来,伴随着景悦带着哭腔的惊呼,“哥哥,你这是做什么?”   顾璟弘茫然地看着地上摔的稀碎看不出是什么的玉佩,不知所措地看向顾如槿。   顾如槿深吸了一口气,缓解胸口的胀疼,上前拉起了顾璟弘的手。   花嬷嬷和珠儿提前演练好的一般迅速行动,一个上前护住怯懦垂泪的景悦,一个心疼地捡起地上的碎玉片。   “四殿下再怎样也不能抢我们公主的东西!这可是皇后娘娘刚赏赐的!”   珠儿用白绸帕子将碎玉包起来,低声指责,一副害怕又忠心护主的样子。   顾如槿攥紧顾璟弘的小手,他到现在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留晖堂的宫女真该好好管管了,别说还没弄清是怎么回事,就算真的是四殿下摔碎了玉佩,也不是你个奴才能指责的!”   珠儿胆怯地往后退了两步,眼神偷偷看向花嬷嬷。   花嬷嬷瞪了一眼退缩的珠儿,冷声道,“长公主不必在这里为难奴婢们,有什么话咱们到皇后娘娘跟前说吧!”   顾如槿心底嗤笑,这后宫的女人总是弄分不清主次,现在最要紧的不是先生个儿子出来吗,耍这些手段又改变不了顾璟弘是唯一的皇子的事实。   不过顾如槿也没有反对,正好让顾璟弘开开眼界,多长些心眼儿。   顾璟弘眼睛红红的,却抿着小嘴不肯吭声。   顾如槿摸了摸他的头安慰他,要说有错也是她的错,不该过早放下戒心!   坐在后面的景悦透过轿门的缝隙看到这一幕,眼底闪过贪婪之色。   母后说,只要让父皇母妃对哥哥失望,他们就会喜欢她了! 第一百九十四章 螳螂捕蝉   金碧辉煌的凤阳宫,重重明黄遮掩着朱红雕花的窗几。   头戴九凤金冠,身穿大红色曳地凤袍的赵青宛端坐上首,一脸心疼地看着哭的眼睛都肿了的景悦。   “快让母后看看悦儿这是怎么了?花嬷嬷怎么伺候的!”   赵青宛朝景悦招了招手,示意她上前。   景悦委委屈屈地伏在赵青宛脚边,扬着小脸儿,一派天真地问道,“母后!哥哥是不是不喜欢悦儿?”   赵青宛翘着涂着丹寇的指尖摸了摸景悦的下巴,“胡说!悦儿聪明又漂亮,哥哥怎么会不喜欢你呢!”   “可是哥哥摔了悦儿的玉佩,是母后早上赏的,很漂亮,悦儿很喜欢的!”   赵青宛不悦地皱眉看着瞪着眼茫然地站在堂下的顾璟弘,呵斥道,“四殿下如此无状本宫这个做嫡母的不得不管教管教了!”   语气里满是厌恶。   赵青宛话音刚落,从她身侧出来两个满脸横肉的婆子,朝顾如槿二人走来。   顾如槿上前一步将顾璟弘护在身后,“审犯人还讲究人证物证,皇后娘娘只听了小公主一人之言便下了结论,未免有些草率吧!”   赵青宛轻蔑一笑,“我皇家之事就不劳长公主一个外人插手了!”   说话间两个婆子已经到了跟前,伸手就要去抓顾璟弘的胳膊。   顾如槿将顾璟弘拉进怀里,扬声道,“皇后娘娘今日逞一时之快,待明日陛下问起,臣妇定会如是相告的!”   两个婆子犹豫地回头看向上座的皇后,赵青宛怒气上涌却不能任由把柄落在顾如槿手里,让她去告黑壮,挥了挥手,让两个婆子退下。   “既如此,本宫就让长公主心服口服!”赵青宛斜睨的顾如槿,语气森然,“花嬷嬷,你当时就在一旁,说说事情的经过吧!”   花嬷嬷上前一步跪在殿中,俯身磕了头道,“小公主新得了娘娘的赏赐,喜欢的不得了,遇到殿下便拿了玉佩给殿下看,四殿下伸手要拿,小公主不给,二人争执起来,殿下便夺了玉佩摔在了地上!”   这深宫里的女人黑白颠倒的功夫还真是了得!   赵青宛似乎气极了,拍着桌子大声呵斥,“真是没教养的东西,连妹妹的小玩意儿也要抢!”   顾如槿断不能让顾璟弘接受这样的指责,“四殿下龙子皇孙,还请皇后娘娘甚言!”   赵青宛不自在地动了动嘴唇,咬牙瞪着顾如槿,“无论如何事情已经明了了,四皇子该受的惩罚是免不了的!”   “皇后娘娘!”门外响起了梅妃急切的喊声。   梅妃由吴嬷嬷扶着,自殿外而来,身后跟着青霜,因为来的匆忙,三人都微喘着气。   主仆三人上下打量了顾璟弘几眼,见人没什么异样,这才松了口气。   梅妃蹲身行礼,垂着头恭敬地道,“臣妾未经通传私自进殿,还望娘娘恕罪!”   赵青宛冷哼一声,“你们母子二人一样的没有规矩!”   梅妃保持姿势不变,接着请罪道,“臣妾失了礼仪,自当受罚,可四殿下初入内宫,跟妹妹玩闹不知分寸,还望皇后娘娘切莫计较!”   顾如槿眉头微挑,她派去传信儿的小太监是弱水轩的,应该会将实情告知梅妃的,现如今梅妃为什么要把过错认下,不知她到底是什么打算?   赵青宛也十分诧异,事情是她让人挑起的,如何会不知道来龙去脉,难不成这其中还有她不知道的隐情?   “梅妃娘娘!皇后娘娘!不是这样的!”一直跪在地上唯唯诺诺不敢吭声的珠儿突然哭诉了起来,“是长公主殿下!四殿下喜欢那枚玉佩,可原本也没有想要,是长公主殿下说……说宫里的一切都是四殿下的,让四殿下……把玉佩抢过来!”   此话一出,殿内站着的几人表情各异。   顾如槿错愕不已,没想到事情最后会绕到她身上。   梅妃万分痛心地看着顾如槿,欲语还休。   赵青宛则是万分叹服,没想到梅妃这个女人竟能想出这么一招来,既解决了儿子的困局,又将脏水泼在了别人身上!   高手!   “你胡说,我没有摔她的玉佩,我娘也没有说那些话!”   顾璟弘稚嫩又有力的声音打破了殿内诡异的气氛。   赵青宛看好戏的看着眼前这一幕,接下来应该不用她出场了!   梅妃被那声‘娘’刺的耳膜发疼,指尖用力扯紧了手里的帕子。   “弘儿,你过来!”   梅妃的声音冰冷异常。   “我不要!我不要!娘!我们回家好不好!”   多日来压抑的情绪加上今日受的委屈一下子爆发了出来,顾璟弘双手环住顾如槿的腰痛哭起来!   顾如槿鼻头一酸,一个‘好’字差点脱口而出,“弘哥儿乖!”   “弘儿这是怎么了?老远都能听到你的哭声!”   景衡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众人赶紧回身行礼,顾璟弘却是委屈的抱着顾如槿不肯撒手。   景衡穿过众人坐在上首,招手让顾璟弘上前。   顾璟弘此时心里满是委屈,哪里肯理他。   “陛下!”梅妃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看了一眼顾如槿,一副想说不敢说的样子。   赵青宛倒是没什么估计,她巴不得将这盆脏水淋到顾如槿头上。   “陛下来的正好,长公主品行不端,将宫中搅的是乌烟瘴气的!”   景衡对这句话自然是一万个不相信,没人比他更了解顾如槿的人品。   见景衡不相信,赵青宛指着跪在地上的珠儿道,“将你刚才的话说给陛下听!” 第一百九十五章 黄雀在后   珠儿仍是一副怯懦的样子,抖着身子趴在地上,将刚才的话又说了一遍。   景衡沉默地看着堂下站着的三方人马。   梅妃柳眉微皱,贝齿咬着下唇,垂着头,满脸哀伤。   赵青宛挑眉看着景衡,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顾如槿护着顾璟弘,敛着眉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顾璟弘则是凶狠地瞪着珠儿。   景衡招手让景悦上前。   景悦眼睛一亮,两步冲到景衡脚边,甜甜地叫了声父皇!   景衡抬手摸了摸景悦的头,他记得景悦刚出生时瘦瘦小小的猫儿一般,转眼就这么大了。   “悦儿好好想想,是不是你跟哥哥闹着玩,失手打碎了玉佩?”   景衡的声音轻柔,亲昵,带着诱惑。   景悦愣愣地看着笑着的景衡,感受头顶传来的温热的触感。   “陛下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悦儿还会撒谎不成?”赵青宛出声质问。   她可不允许事情就这么被轻轻放下。   景衡不悦地看了她一眼,“皇后没有亲眼所见,怎么就认准了是弘儿打碎的!”   梅妃偷偷看向吴嬷嬷,内里焦急不已,她将景衡叫来,不是让他替人脱罪的!   吴嬷嬷捏了捏她的手心,示意她放心,接着上前一步伏在地上哭诉道,“陛下!时至今日,老奴不得不开口说出实情,长公主已非昔日的嘉禾姑姑,如今的长公主跋扈贪婪,就连……就连陛下赏给娘娘的五头凤钗都被长公主借走了!”   景衡大怒,拍桌而起,“你这老刁奴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竟然污蔑长公主!”   梅妃扑通一声也跪了下来,“嬷嬷一时食言,还望陛下息怒!”   对于梅妃,景衡多少是怜惜的,起身扶了她起来,“你就是对他们太好了,才让他们胆子越发大了起来!”   “陛下!老奴所言句句属实,宫中多名宫女可以指证,老奴死不足惜,可四殿下还小,万不可放任自流啊!”   “娘娘!娘娘!您万不可心软!”   吴嬷嬷头磕的砰砰直响,语气悲愤,大有勤政殿上老臣死柬的架势。   景衡怒极,抬脚就要踹在吴嬷嬷的肩膀上,却被赵青宛拦住了。   “陛下息怒!这老奴说的有理有据,咱们不妨叫人上来对质,若她真污蔑了长公主,陛下就是砍了她的脑袋,我想梅妃也不会说什么的!”   边说着边示意云雀去弱水轩领人,事情到了这一步,无论吴嬷嬷说的是真是假,于她都是一件好事。   梅妃看了看溜出门的云雀,又看了看跪在地上的吴嬷嬷,为难的眼睛都红了。   景衡自信顾如槿不会做这样的事情,便没有阻拦皇后的行为,他倒要看看这件事背后还有多少人参与。   云雀一路小跑,叫上弱水轩伺候的人,片刻不敢耽搁又回了凤阳宫。   不到两刻钟凤阳宫的殿门口便跪满了宫女太监。   赵青宛和景衡并排坐在软榻上,赵青宛身子倦懒地斜靠在靠枕上,一手支着下巴,朝云雀抬了抬下巴道,“开始吧!”   云雀双手交叠在身前,垂头福了一礼,“是!”   转身走近跪着的第二排宫女中间,来回踱了几步,最终停在了正中间。   “长公主在宫中可适应,平日里都吃些什么?”   那宫女答道,“长公主头天夜里没睡好,第二日梅妃娘娘给换了今冬新做的杭绸柱洲棉被褥,吃食上一般是陛下赏的御膳!”   云雀又朝后走了两步,“长公主偏爱什么样的衣服首饰?”   “长公主殿下总爱戴着一支赤金珍珠流苏的凤钗,其他的奴婢不清楚!”   云雀又转向她身旁的宫女,“你可知道?”   “长公主喜欢颜色明艳纹饰繁杂的衣服,因为这个还让四殿下去跟娘娘闹了一场,奴婢记得比较清楚!”   云雀又走了几步,待要开口。   大殿内突然响起了低低的抽泣声,最后一排的一个小太监,身子伏在地上,肩膀有轻微的耸动。   在这安静的大殿上,在一群僵着身子连呼吸声都几不可闻的宫人里,他微小的声音和动作极为显眼。   云雀朝赵青宛看去。   赵青宛红艳的嘴唇勾起,朝云雀点点头。   别人请她看好戏,她岂能不应!   小太监十二三岁的样子,皮肤白净,柳眉大眼,小嘴殷红,单看这张脸会以为是个女娃,可能是长个子的原因,小太监看起来很瘦,脸颊骨凸显。   见一双白底绣着浅粉色桃花的的绣鞋停在自己面前,小太监害怕的忙收住了哭声,屏住呼吸,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抬起头!”   小太监如没有听到一般,没有动静。   云雀抬脚,脚尖微勾,一张梨花带雨的脸出现在她面前。   白白嫩嫩的小脸儿上挂着两行泪,水洗过的大眼如琉璃一般闪着细碎的光芒,眼角和鼻头红红的,小嘴微张,下唇上带着一排牙印,楚楚可怜。   云雀心神一荡,忙收了脚,半蹲着身子,柔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小太监打了个嗝,“奴……奴才叫……双喜!”   声音细细柔柔的,竟比女子还娇媚。   云雀挡在身前,别人看不到小太监的样子,只是听声音,都以为是个宫女。   “你为什么哭?”   双喜不着痕迹地看了顾璟弘一眼,迅速俯身,将头埋了下去,声音都在颤抖,“奴才……奴才……中午没有吃饱!”   眼睛时刻盯着双喜的云雀,自然看到了双喜的动作,立即追问道,“可是没有伺候好长公主被罚了?”   双喜连连摇头就是不吭声。   云雀耐心地劝道,“陛下和皇后娘娘都在,你说出来,他们会为你做主的!”   赵青宛却并没有这么好的耐心,“知道什么就说,不要等板子打在身上了才知道疼!”   双喜似乎是受了惊吓,不住地磕着头,哀求道,“娘娘息怒!娘娘息怒!”   云雀见自家娘娘亲自过问,垂头退到一旁。   众人这才看清,说话的人原来是个小太监。   景衡被他叫嚷的心烦,厉声呵斥,“还不快说!”   小太监吓的话都说不利索了,“奴……奴才的姐姐欢喜……前日投井……自杀……梅妃娘娘让……让封了井,责令发现的宫女姐姐不许声张!” 第一百九十六章 无证   听到这里赵青宛才来了兴致,绕来绕去,梅妃竟把自己也绕了进去。   “这跟长公主有什么关系?”景衡皱眉不耐地问道。   “陛下切莫着急!这孩子年纪还小,被陛下一呵斥,自然乱了章法!”赵青宛心情颇好的地劝道。   双喜惊恐地看了顾璟弘一眼,双眼通红的如受了惊的兔子,哆哆嗦嗦的继续道,“跟长公主没有关系,跟四……四殿下有关系,奴才进四殿下的寝宫洒扫,四殿下……总对奴才动手动脚,还总说……说奴才要是个女娃就好了,那日奴才害怕不敢去,姐姐就代替奴才进了四殿下的寝殿,奴才躲在花园里等了一夜也未见姐姐出来,后来……奴才便睡着了,就再也没见着姐姐!”   “四殿下小小年纪竟如此荒唐,这歪了的苗子看来是难扶正了!”   赵青宛看热闹不嫌事大。   景衡也跟着皱眉头。   顾如槿揽着顾璟弘,冷眼看着。   这一环接一环的,她倒要等着看还有什么人物没有出场!   梅妃恼恨地暗暗瞪着赵青宛,她竟用如此卑劣的手段来对付一个五岁的孩子。   “陛下!臣妾和弘儿没有做过这些事情!”   梅妃跪在地上,眼底含着泪,却咬牙不愿让它落下,委屈又倔强地看着景衡,小模样甚是惹人心疼。   景衡起身拉起梅妃柔若无骨的小手,怜惜地摸了摸她的脸颊,“朕自是相信你的!”   赵青宛冷哼一声,轻蔑地上下扫了梅妃几眼,她就看不惯这女人装柔弱扮可怜的样子。   “陛下还是派人查验一番,事情明了了,也好还梅妃清白!”   赵青宛自然不会替梅妃说话,她只是相信设下此局的人不会就安排了这么个小太监来殿里哭诉。   景衡将梅妃拉坐在身旁,冷眼看着赵青宛,“此事朕定要查个水落石出,若是有乱内宫,朕定不轻饶!”   声色中充满上位者的威严。   赵青宛大怒,“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景衡收回视线,抚着梅妃白嫩的小手,漫不经心地道,“皇后应该明白!”   “臣妾明白,陛下金口玉言,对后宫众妃应会一视同仁!”赵青宛稳定心神,挑眉一笑,气定神闲地道。   梅妃见她如此,内心惊疑不定。   皇后是料定她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还是……这件事不是她动的手?   不是她,这后宫还有谁有这么大的本事和胆子?   守在殿门口的张福全领命,带着双喜去了他说的那口井边。   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大殿内静的落针可闻,跪在地上的宫人们一动不敢动,生怕发出声响惹了上首几位贵人的不快。   赵青宛悠悠闲闲地喝着茶,还好心地给梅妃和顾如槿也上了一杯。   二人均是客气地道了谢。   顾如槿也不在意别人,自顾自地喝了起来。   梅妃则是尝了一口便放下了。   唯一站着的景悦,不知所措地搅着衣袖,不明白父皇和母妃为什么面色如此凝重!   殿外凌乱的脚步声在这安静的大殿内格外响亮。   一步步的如同踏在梅妃心上。   众人收起心思看向门外。   张福全弓着身子阔步踏进殿内,身后跟着几个太监,抬着一个人,正是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双喜。   “陛下,弱水轩却是有一口盖着大石头的井,井内有一具女尸,时间长了辨不出样貌,根据身上的痕迹应是弱水轩洒扫的小宫女欢喜!”   景衡抿了抿嘴,给了梅妃一个安抚的眼神,“是哪个宫女发现的?”   “回陛下,具顺喜指认,是弱水轩的膳房杂役小玉!”   不待景衡问话,一个微胖的宫女从人群中走了出来,慌乱地跪在一旁道,“陛下……是……是……奴婢发现的!”   景衡又问,“既然梅妃封了口,那小太监是如何知道的?”   那名叫小玉的宫女似乎更紧张了,支支吾吾的半晌没说清楚一句话。   赵青宛热情地招来身边的婆子,“将她带下去问一问!”   两个婆子领命便要上前,小玉对皇后娘娘身边的婆子磋磨人的手段略有耳闻,据说没有她们问不出的话。   横竖都是死,拖下去乱棍打死,总比被人脱下一层皮再被打死强。   看着两个婆子越来越近的身影,小玉一咬牙,心一横,以头抢地哀求道,“娘娘饶命!奴婢……奴婢喜欢顺喜,便想……便想以此讨好他!”   “你一个杂役是怎么见到梅妃娘娘的?”   始终不开口说话的顾如槿提出了心里的疑惑。   “奴婢告诉了青霜姐姐!”   “你胡说!我从未听说过此事!”青霜大怒,这小贱蹄子怎么能空口白齿地冤枉人,若是没有外人在场,她定上去撕烂这小贱人的嘴。   “你几时跟青霜说的,青霜又几时让你把井封了,这期间没有人再去打水?”   顾如槿自顾自地接着问道。   青霜见她顺着小玉的话说,恼恨地瞪了她一眼,待要发怒,却见自家主子对她摇了摇头,青霜只好咬牙退下。   “奴婢是卯时末去打水,发现井中有异物便跑去告诉了青霜姐姐,在娘娘的寝殿外等了一会儿,青霜姐姐便让奴婢回去把井封了。”   顾如槿继续扬声问道,“其他人呢?有没有人能证明你说的话?”   小玉咬唇想了想,摇头。   顾如槿嗤笑出声,“也就是说,既没人证也没物证,你们两个大胆的奴才让我们在这里听了一段故事?”   顾如槿以前查案向来是大胆猜测小心求证,可今日她不能那么做,她不能让顾璟弘背上任何嫌疑!   赵青宛将手里的茶盏重重地放在几子上,清脆的撞击声引起了众人的注意。   “长公主不能这样说,四殿下不是也没有人证吗?”   顾如槿好整以暇地看向赵青宛,“皇后娘娘以如此大的恶意揣测一个五岁的孩子,想必娘娘的世界里应该没有童真吧!”   赵青宛似乎被揭了伤疤一般,拍桌而起,“长公主对本宫如此不敬,按宫规当剥夺封诰闭门静思!”   京城之人都知道,崔氏生下赵青宛,连孩子的满月宴都没出席,便又进了佛堂。   无人知道她一个幼女是如何在一堆女人的后院里生存下来的!   “皇后娘娘何必斤斤计较呢!咱们这样的人家童真不都是奢侈品吗?”   梅妃笑着劝道。 第一百九十七章 言氏废后   景衡沉吟了一阵,冷眼环视一周。   冷冽的气势扑面而来,低气压自景衡为中心铺散开来,众人都屏住了呼吸,等着他的决断,殿中跪着的宫人们将头压得更低了。   “此二人污蔑当朝太子,拖出去乱棍打死!”   “今日之事谁再提起,割了舌头撵去浣衣局!”   景衡说完挥了挥手,张福全领着两个太监就要去拿人。   那小太监濒临死境似乎是豁出去了。   “奴才托了人将实情禀报给了陈御史,奴才就算死了也要为姐姐讨回公道!”   顾如槿、梅妃、景衡三人大惊。   御史大夫陈仲源年纪不大,为人却顽固不化不知变通,谁都敢参奏,什么话都敢说,幸好他本人小心谨慎没什么污点,又有景衡护着,不然早就被赵元旭弄死了。   这件事要让他知道了,明日又要在朝堂上掀起一阵血雨腥风了。   大殿内唯一高兴的便是赵青宛了。   “陛下!依臣妾看,还是将事情查清楚好给众人一个交代!”   赵青宛仪态端方,一副大局为重,母仪天下的典范。   景衡有些歉意、内疚地看着顾璟弘。   半晌,才咬着牙道,“皇后主理,张福全和长公主从旁协助,务必将事情查个水落石出!”   这种事情赵青宛自然一百个愿意,“陛下放心,明日早朝前定将结果呈给陛下!”   小玉和顺喜被拉去了刑房,顾如槿将顾璟弘送回了寝殿,折身也进了刑房。   刑房就是冷宫旁一个不大的院落,可能因为阴气太重,院子里草木不生,又小又窄的门窗,光线几乎照不进来,房间内阴暗逼仄,地上倒是打扫的干净,只是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闻的气味。   顾如槿进来的时候,小玉和顺喜被吊在柱子上,身上已经有了不少伤痕。   无论是谁进了这间刑房,都要先挨一顿鞭子,这是惯例。   云雀坐在椅子上,见了顾如槿也不行礼,翘着二郎腿,悠悠闲闲地晃着,就差拿一把瓜子了。   安国公府出来的丫鬟果然够嚣张!   “先别打了,问话吧,再把人打昏死过去就什么也问不出来了!”   顾如槿坐在张福全搬来的一把椅子上,对还在挥着鞭子的太监道。   那太监看向张福全,见对方挥挥手,他才收了鞭子退到一旁。   凤阳宫的人才是主审,顾如槿还是按规矩先问了云雀的意见,“云雀姑娘有什么要问的?”   云雀敷衍道,“这两个奴才嘴巴紧得很,问了也白问!”   顾如槿点头,又看向柱子上吊着的两个人,“你们将事情的经过再说一遍!”   二人喘息着断断续续地将事情又说了一遍。   “既然殿下对你动手动脚,你之前为什么不害怕,只那日害怕了?”   “奴才……奴才一直很害怕,只是……那日跟姐姐说了!”   顾如槿手指敲着椅子的扶手,哒哒哒的声音在阴冷的刑房里响起,让人脊背发凉。   “你身子骨可还硬朗?”   “奴才自小体弱!”   “那就奇怪了,自小体弱,在潮湿的花园里待了一夜又睡了一觉,竟然没有染风寒!”   顾如槿仔细看着顺喜的一举一动,果然见他有一瞬间的慌乱。   顾如槿步步紧逼,“你那天晚上没有在花园,你姐姐也没有进四殿下的房间,你们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   “让我猜猜,是不是一个女人?”   顺喜错愕地瞪大双眼看着顾如槿。   顾如槿勾唇一笑,这深宫大院,三更半夜的,他们倒是相见男人也得有啊!   “那女人与你们有恩,为了报恩,你们搭上三条人命,配合她实施计划!”   顺喜慌乱地四处乱看,不敢直视顾如槿的眼睛,就连一旁吊着的小玉也紧张起来了。   旁边倒是传来一声嗤笑,“长公主可真会猜,若是张颉大人有长公主的本事,去年的乐坊毒杀案早就破了!”   顺喜听了云雀的话,瞬间便镇定了下来,双方都没有实证,自己咬死不认,过了今天就得救了!   接下来,事情进入了僵局,无论顾如槿问什么,二人都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   等顾如槿从刑房出来已是未时。   这边没有什么进展,只能将弱水轩的宫人都提来问话,这边便由张福全看着了。   春日柔和的阳光在朱红色的宫墙上留下斑驳的身影,摇晃的枝丫似是一只野兽,张着大口,要将人吞没,午后的风带来一丝凉意,顾如槿拉了拉自己身上的披风。   身后跟着的宫女垂着头轻手轻脚地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一路回了弱水轩,正殿的大门紧闭,院子里也没有一个宫人。   顾如槿推开偏殿的门,顾璟弘正坐在窗前的软榻上,双手抱膝不知道在想什么。   殿里燃着淡淡的果木香,青烟袅袅地飘散在空气中。   “弘哥儿!”   顾如槿上前轻轻摸了摸他的头。   顾璟弘微微侧头,拉着脸,眼里满是委屈。   “这里的人弘哥儿都不喜欢,咱们回家去吧!”   顾如槿叹了口气,他的一生,从他出生那天便注定了,没人会允许他逃离!   “父皇和母妃还是很喜欢弘哥儿的,那些无关紧要的人,不必在意!”   顾璟弘失落地垂下了头。   “明日让辰哥哥进来陪你玩吧!”   顾璟弘这才稍稍提起了兴趣。   没有宫人的院子极为安静,连树上的鸟儿都收起了叫声。   到了傍晚时分,才有宫人结伴而归,各个神色肃穆,大气都不敢喘。   顾如槿再次来到了刑房。   云雀没精打采地倚在椅子上,为了以防万一她一整天都待在这里,连口水都没喝。   “宫人们没说出什么有用的信息,顺喜几人的来历倒是查清楚了,三人进宫的时间不一样,但都是从江州采买来的。”   张福全凑上来,将得到的信息高速顾如槿。   江州?   听到这两个字,顾如槿心底紧了紧。   “已经折腾了一天了,看来四殿下明日要上朝堂走一遭了!”   云雀幸灾乐祸的语气不要太明显。   刑房影影绰绰的灯光明明灭灭,柱子上吊着两个血肉模糊昏死过去的人,风一吹,烛光跳动,整个刑房更加阴森。   “言氏……废后,是不是住在冷宫?”   顾如槿心思沉重。   会是她吗? 第一百九十八章 我相公是言真   张福全一愣,言氏废后是谁?   就连云雀也疑惑地看着顾如槿。   “先帝废后言氏,是不是住在冷宫?”   顾如槿重复了一遍。   张福全想了一会儿,才恍然道,“是在冷宫!”   言氏废后,言熹,自被废除后位,便在冷宫中恍若隐形人,上一辈人接连辞世,更加无人再提及,二十多年过去了,宫中几乎没人记得当年才名远播,堪称闺中典范的言家大姑娘。   张福全也是今年接手宫中事务的时候,在册子上看到了这个人。   云雀皱着眉头,不耐烦地道,“天已经黑了,长公主还是抓紧时间审问吧,不要扯什么废后!”   顾如槿却没有理睬她,沉吟了一阵,声音低沉地道,“我能去见见她吗?”   张福全不明白,但他知道顾如槿不是无理取闹想一出是一出的人。   “冷宫阴冷,环境幽暗,我让人先安排一下!”   顾如槿点头。   荒芜晦暗的冷宫,一处拢了田埂的小院落,院子被收拾很整洁,就连破了洞的窗户也被人用布条缝补的完完整整的,菜畦里不知道种了什么,已经冒出了嫩嫩的绿芽,屋内物饰简单,只一张四方的桌子和一条板凳,桌子上摆着一个粗陶茶壶和一个碗,床上光秃秃的,连个帷幔也没有,床尾有一个缺了门的柜子,能将柜子里摆着的针线蜡烛等小物件看的一清二楚。   床上侧卧着一个瘦小的身影,盖着条破棉被,可能因为冷,瘦瘦小小的身影整个缩成了一团。   身影有着一张苍白秀丽的面庞,淡淡的柳眉,姣好的眼型,眼角微微上挑,琼鼻俏挺,苍白的唇色几乎看不出唇形,若不是两鬓微白的头发,看起来也就是个二十出头的清瘦妇人。   ‘吱呀’一声,院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一群太监拿着火把涌进了院子,将黑黝黝地院子照的透亮。   床上的人睁开澄清的双眼,眼里没有一丝睡意。   言熹幽幽地叹了口气,她果然没能侥幸逃脱!   言熹慢悠悠地翻身下床,在床边坐了一会儿,才缓步走到桌边,拿着黝黑的粗碗倒了一碗水,也不嫌冰凉,慢条斯理地喝着。   顾如槿推看门,便看到她一脸平静姿势优雅地坐着喝水,灰色的布衣裹住她清瘦的身姿,擎长的脖颈高傲地挺着,门外通明的火光未能在她如玉似雪的脸颊上留下一丝暖色。   “姑姑!”   顾如槿轻声喊道。   “你倒是嘴甜!”言熹轻笑出声,“他们大多叫我言氏,我更喜欢这个称呼!”   每当有人叫她言氏的时候,都让她恍然觉得言家还在。   顾如槿转身关了门,在房间里踱了几步,抬眼打量着屋内简陋的装饰。   “姑姑这些年过的好吗?”   “挺好的,这里清净,看不到那么些烦心的人和事,有什么不好的!”   顾如槿在角落里拖出一个小木箱子,放在言熹脚边,弯腰坐了上去,仰头仔细看着面前的人。   裴还的眼睛跟她的很像,同样的丹凤眼,同样的眼角微挑,同样的……眼底深沉不见天色。   “我相公跟姑姑长得很像!”   言熹仍是轻笑,“是吗?”   她对这个话题不甚感兴趣。   “相公他不爱笑,也不爱说话,别人逛街喝茶斗诗的时候,他总是一个人在家里看书,村子里的小孩儿有的甚至都不知道他是谁!”   顾如槿回想着几年前的裴还,说着说着自己便笑开了。   言熹看着顾如槿脸上欢悦的表情,眼底流漏出了一丝怀念。   曾经,她也有过这样幸福的表情,那时她有父兄的宠爱,有母亲和长嫂的照顾,有丈夫的温柔小意。   可是,后来,一切都变了。   丈夫污蔑她毒杀皇子,说她是蛇蝎毒妇。   父亲卧床不起,兄长被迫辞官。   她的日子从此暗无天日!   言熹闭了闭眼,眼底又是一片深沉无波。   “现在我们有了一个女儿,还养了一个儿子,相公想让儿子继承家族衣钵!”   言熹歪头看着顾如槿,等着她继续说。   顾如槿将手伸进怀里,从胸前拉出了一根红绳,一枚极薄的玉佩在绳子上晃动,泛着幽幽的冷光。   “这玉佩是相公成亲前送给我的,说是家族给儿媳的信物!”   言熹盯着玉佩看了一会儿,好看的眉头越皱越深,这玉佩她似乎是见过的!   “姑姑不记得这枚玉佩吗?这玉佩应该在姑姑的母亲手里待过一段时间!”   言熹瞳孔一缩,“你什么意思?”   顾如槿将玉佩取下来递到言熹面前,“姑姑仔细看看!”   言熹颤抖着手将玉佩攥在手心,慌乱地起身,垂在地上的裙角险些将她绊倒。   此刻她哪里还能顾得上旁的,她只知道要点了灯,要仔仔细细将手里的玉佩看清楚。   顾如槿见她像无头苍蝇一般在屋里乱转,无奈起身将放在床边柜角处的一跟半指长的蜡烛点上。   言熹将玉佩凑到烛光下,眯着眼睛翻来覆去地看着。   随即像是发现了什么似的,整个人都凑到了灯光下。   “娘的玉佩!是娘的玉佩!”   言熹泪眼婆娑,又哭又笑的用力地搓着玉佩,那里有一道不明显的划痕,是她小时候调皮不小心在桌子上磕的,为了这件事,母亲还责罚了她!   “姑姑的眼睛不好吗?”   顾如槿见言熹似乎视物不清,疑惑地问道。   言熹抹了抹脸上的泪水,脸上带着多年来最开心地笑,“那都不重要,孩子,你是慎哥儿媳妇吧!”   顾如槿摇了摇头,“我相公是言真!”   言熹愣了一瞬,随即自言自语道,“是真哥儿啊!”   那孩子她连一面都没有见过!   “真哥儿他吃了不少苦吧!”   顾如槿并不想让这个孤苦伶仃半辈子的女人再担心,便没有细说什么,“相公被护卫从家里带了出来,被婆婆领回了家,婆婆没有儿子,对相公极好,省吃俭用地供相公念了书,日子虽然清贫,可却不难过!”   言熹欣慰的点头,能遇见好人,是真哥儿的造化! 第一百九十九章 玉妃   言熹又问了几件关于裴还的事情,顾如槿都一一回答了。   言熹内心这么多年的郁郁不平似乎在这一夜得到了疏解。   老天爷并没有将人逼到绝路,不是吗?   门外人影晃动,张福全见顾如槿进去多时还不出来,便有些着急。   顾如槿朝门外看了一眼,正色地看着言熹,“四殿下的事情可是姑姑做的?”   言熹的表情一变,收起了脸上的笑意,不咸不淡地道,“景氏不仁在先!”   她知道顾如槿来这里,定是查到了什么,或者有人将她供了出来,可是她虽死不悔。   景氏皇族最后一根独苗也要毁在她手里了,剩下的皆是高傲自大平庸无能之辈,这些残兵老将正好跟赵家狗咬狗一嘴毛,至于景衡很快就会下去和他的父母团聚了,想到这里言熹就像仰天大笑。   顾如槿无奈劝道,“相公有自己的计划,姑姑如此行事反倒横生枝节!”   她并没有跟言熹讲什么为了天下百姓的大道理,被痛苦和仇恨折磨了半辈子的言熹没有陷入癫狂的地步已经是心性坚强了,如何还能顾及百姓的死活。   言熹面无表情的脸僵了一瞬,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我是不是误事了?”   她以为顾如槿是来质问她的,都做好了反唇相讥的准备。   顾如槿轻笑,安慰道,“还来得及纠正!”   “姑姑且安心待在这里,相公很快便会想法子接姑姑出去!”   顾如槿临走前留下了这句话,并带走了言熹的一件贴身信物。   张福全看着垂头走在前方,步履匆匆的顾如槿,小心地问道,“长公主可有问到什么?”   顾如槿一脸失落地摇头。   张福全愁眉苦脸地叹息道,“这可如何是好啊!”   二人一路回了刑房。   云雀早就回去复命了,刑房内一片安静,就连烛光都弱了许多。   “将他二人叫醒!”顾如槿坐在椅子上沉声道。   看守的太监粗暴地给了顺喜二人一人一桶凉水。   顺喜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幽暗的灯光,阴森的环境让他以为以为自己来到了地府,可身上的疼意和湿漉漉的凉意,让他知道自己还活着。   顾如槿将从言熹那里的玉指环戴在手上,缓步上前,轻轻抬起手指在顺喜眼前晃了晃,指环上金色的兰花在烛光下闪着耀眼的光芒,晃得顺喜闭了闭眼。   “我手上的指环好看吗?”   顺喜恍恍惚惚地看向那抹金光,赤金的兰花清清楚楚地映入眼帘。   “这个指环是我从言氏那里拿来的,看着她还挺喜欢,都不舍得送我!”   顺喜瞬间瞪大了双眼,这赤金兰花指环怎么会在她这里?   就连一旁的的小玉也频频侧目试图看清楚顾如槿手里的东西。   顾如槿也不管别人是什么表情,手掌来回翻动,自顾自地欣赏起来。   张福全奇怪地看着顾如槿,接触这么长时间,也没见她多喜欢这些金银玉饰。   “张总管,你看看这个男人戴着合适不?我相公最喜欢兰花了,送给他不知道他会不会喜欢?”   张福全掩嘴偷笑,原来是为了博美男一笑!   “长公主当真是上心了!”   顾如槿嘿嘿笑着把指环收了起来,“好了继续问话吧!”   顾如槿转身双手背在身后,绕着顺喜二人走了几圈,沉声道,“你们说说吧!那天晚上月黑风高,到底见了什么人?”   见二人仍是不说话,顾如槿歪头看着顺喜,继续问道,“有人看到一男一女两个身影出了弱水轩,往冷宫的方向来了,你还要我继续说吗?”   “没有!我们没有往这边来!”顺喜突然激动地叫了起来,身子也跟着剧烈地晃动,连身后的柱子也跟着吱呀吱呀作响了。   见他如此表现,张福全眼睛惊喜地亮了起来,这孩子还是年纪小,根本沉不住气!   “从弱水轩到冷宫!”顾如槿仰头思考了一阵,“有画妃的泼墨阁……几个嫔妾住的永年殿……还有……玉妃的如意殿!”   顾如槿的语气幽然,语速缓慢,似乎是在给顺喜思考的时间,说道玉妃是更是加重了语气。   玉妃!   小玉的脑中灵光一现。   玉妃是安国公府送进宫的,陛下本就对她诸多猜疑,这几年都没召她侍寝,说是她指使的,陛下定然会相信!   顾如槿示意太监行刑。   沾了水的鞭子抽来血肉模糊的身体上,又激起了一团血色。   顾如槿不忍直视地闭上了眼睛。   最终,小玉似乎熬不住了,虚弱地叫道,“是……画妃……是画妃娘娘指使的!”   顾如槿嗤笑,“那日画妃娘娘在御花园受了凉身体不适,夜里还叫了太医,你们诬陷人也要查清楚了!”   见小玉召了供,顺喜也不再坚持,垂着头,有气无力地道,“是……玉妃娘娘!”   说完话随即昏死过去,不知道是真晕了还是装的。   顾如槿和张福全对视一眼,二人一前一后出了刑房。   “我就总看着玉妃不想是个简单的人物,没想到在弱水轩安排了这么多人!”张福全低声道。   顾如槿没有回答,只是沉默地走了,身后的太监举着火把将一条偏僻幽暗的小路照的透亮。   她的心里并不好受,为了保住言熹的性命,她不得不牺牲无关的人,这个就是身处这庄严肃穆的深宫的必须要会做的一件事,她只是暂时住在这里,可顾璟弘却要被永久囚禁,自此变成一个面目全非的人。   半晌,顾如槿幽幽叹道,“这二人的话也不能全信,咱们要讲究真凭实据!”   可知她知道,景衡会更愿意相信这个结果! 第二百章 册封   顺喜二人最终没有熬到第二日,当天夜里趁看守的人打盹,咬舌自尽了。   顾如槿听到之后,面上一派平静,心里却止不住的一片冰冷。   又过了两日,顾如槿在送顾璟弘去凤阳宫的路上碰到了一身素衣脱簪披发的玉妃,身后跟着凤阳宫的几个婆子。   两帮人马擦肩而过,几个婆子屈膝行礼,玉妃却是没有任何停留地继续朝前走,几个婆子慌忙跟了上去。   顾如槿看着远去的那抹孤傲的背影,久久不能回神。   宫里似乎又恢复了以往的平静。   只是弱水轩内的气氛却略有些尴尬。   梅妃想躲着顾如槿,又试图接近顾璟弘,而顾璟弘却是对她避如蛇蝎,这让梅妃更加恼恨,一时间却又无可奈何。   三月初五,顾璟弘册封太子的大典。   春阳暖暖地照射在大地上,微风将旌旗吹的舒展开来。   勤政殿前,张福全诵读盛景王朝皇帝召令的声音,随着微风传的很远很远。   顾璟弘一身黑色蟒袍垂头跪在阶下。   而顾如槿孤身站在御花园最高的假山上,默默地看着顾璟弘跪拜谢恩,又被礼官领着进了大殿,不一会儿又跟在景衡和赵青宛身后,转去了太庙。   直到看不见顾璟弘的身影,顾如槿才收回了视线,下了高台。   册封太子的礼仪极为繁杂。   洪亮的号角声和钟声,时不时响起,传遍深宫的每一个角落。   顾如槿在这号角声和钟声中枯坐了一天。   再次见到顾璟弘时,已是酉时。   延庆殿内烛光透亮,大臣和命妇们井然有序地坐在两侧的几案后。   影影绰绰的灯光,掺杂着金钗玉带的冷光,将恢弘的大殿照映的金碧辉煌。   顾如槿由宫女引着坐在了一个不前不后的位置。   坐在晋志威身边的晋骁辰自顾如槿进门就有些坐不住了,不时朝顾如槿的方向看去。   老态龙钟的晋志威气息有些不稳,其实他此刻应该卧床休息,可他怕晋骁辰性子不稳,在这样的场合被人揪住了错处,只得拖着病恹恹的身体跟了来。   顾如槿自然注意到了晋骁辰,只是今日时机不对,姑侄二人也没有说话的时间,好在长公主府近日也已修缮完毕,明日她便可以出宫,以后有的是机会。   顾如槿对晋骁辰微笑示意。   晋骁辰也不是无理取闹的人,只得按捺住性子,陪晋志威坐着。   此时上首的位置都还是空着的,百无聊赖的顾如槿只得盯着面前的琉璃盏发呆。   周围不算安静,可根本没人敢大声说话,都是跟相近的人低头私语着。   “陛下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太子殿下驾到!”   “梅妃娘娘到!”   顾如槿垂着头,只看到一行人的衣摆从自己面前滑过。   有一双小小的黑色蟒纹镶碧玉皂靴在她面前略顿了一下,很快便过去了。   等顾如槿起了身,才抬眼看了那个小小的黑色身影,小小的人儿板着一张脸,敛着眉眼,看着眼前的玉杯,颇有几分当朝太子的气势。   顾如槿悬了一天的心也算是放下了。   顾璟弘似乎是感受到了顾如槿打量的视线,抬眼看过来。   一瞬间脸上便带上了柔色,如冰雪初融。   这一幕正好落在赵青宛眼里,只见她掩唇一笑,漂亮的眼睛瞟了下手坐的梅妃一眼。   “看来长公主将太子教养的极好,太子见到长公主,眼睛都亮了!”   听得此话,景衡哈哈大笑,“太子感念养母之恩,自然是极好的!”   梅妃嘴角的笑容僵了僵,搁在案下的手攥紧了手里的帕子。   “不光弘儿,臣妾也感念长公主恩德!”   景衡开心地夸了梅妃两句。   “陛下若真为太子殿下着想,应当将长公主安排的远远的,不然大臣们会一直记着太子殿下是在宫外长大的,这对殿下是没有好处的!”   一道轻狂的声音斜斜地插了进来。   赵桢歪在座椅上,端着酒杯,歪头看向上首。   赵青宛气结,父亲没了,他便没了顾忌一般,专门跟她作对!   景衡也是不悦地蹙眉,眼底闪过一丝杀意。   梅妃倒是感慨,赵桢这人有时候也不是那么讨厌!   景衡招了招手,示意顾如槿上前,指着比顾璟弘低一个台阶的位置开心地道,“长公主与太子感情深厚,就坐在太子下手吧!”   能给梅妃添堵,赵青宛自然高兴。   “陛下!只怕这不合适吧!这位置是亲王该坐的!”   景衡面色一滞,嗤笑道,“盛景朝只剩下一个亲王,你让朕将位置留给谁?”   这样重要的场合,淮安王自然出席了,他的位置在皇后的下手,太子下手的位置自然空了出来。   赵桢不在意地笑了笑,也不再阻止。   赵元旭死后,赵桢似乎能力不足,对诸多事情都是不闻不问的,这让有些效忠安国公的老将十分不满,也让有些墙头草随风而倒。   赵桢对此并不在意,依旧规规矩矩的每日按时上下朝,似乎当真安分了。 第二百零一章 江州言真   赵桢自顾自地喝起了酒,大殿上不时有人偷偷打量着他,他也浑然不觉。   丝竹奏乐之声,袅袅不绝。   舞娘在宽敞明亮的殿中央甩着水袖,如仙如魅。   有爱好曲乐的人闭着眼睛摇头晃脑地打着拍子。   有爱好酒水的人端着白玉盏一口一口地品尝着难得喝上一次的朗月酒。   一曲完毕,舞娘缓缓退场。   景衡挥了挥手,所有人瞬间静了下来。   “今日可谓双喜临门,一喜,我盛景王朝得立储君,民心稳固,群臣朝贺,二喜……”   景衡的一声一顿,眼神似有若无地略过坐在顾如槿一旁的赵桢。   “二喜,朕寻得江州言氏幼子,言真,景言二族得以重聚!”   此话一出,殿内响起了嗡嗡的议论声。   “当年就听说言氏的小公子失踪了,没想到还能找到!”   “这在外面长大的言氏公子和在言家长大的到底不一样,不知道……”   不知道有没有言氏先祖的风采!   这句话他并不敢轻易说出来。   “毕竟流着言氏的血,此子定非池中之物!”   ……   顾如槿眼前一亮,期待地看向殿外,似乎要透过浓浓的夜色看到那个日思夜想的人。   “宣,言氏言真觐见!”   随着张福全的一声宣召,殿外走进一道月白色的身影。   来人身量修长,身子挺拔,脊背坚挺,墨发被玉冠束起,如刀削玉刻般的脸颊,清澈坚毅的眸底,嘴角扬起完美的弧度。   月白色长袍上用赤金绣线绣着兰花,宽大的衣袖随着行走的动作在空中划优雅的弧线。   清贵冷冽,舒朗骄矜。   殿上一时静的落针可闻。   顾如槿从未见过如此风华潋滟的裴还,一时间竟看痴了。   殿上的大多数女眷均是一副含羞带怯,想看不敢看的模样。   “臣江州言真拜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清冷低沉的声音在大殿上响起,裴还躬身行礼,两袖在空中交叠,遮住了他如玉的容颜。   言氏向来有不跪君王的恩赐,所以他并没有跪下。   “言卿快快免礼!”   景衡快步下台,一脸激动地扶住裴还的双臂,“言卿能够回来辅佐朕,是朕该感激才是!”   这话无论真假,场面上无人敢质疑。   裴还再次弯下腰,“陛下言重了!”   景衡似乎对裴还识趣的表现十分满意,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言卿切莫客气,今日只管畅饮,不谈国事!”   裴还恭敬应是。   景衡踱回上位,对张福全招了招手,“在长公主身边加一把椅子!”   不知情的众大臣均是不解。   陛下这是要把这个突然冒出来的长公主硬塞给言家小公子吗?   有的人已经在心里默默地为裴还抹了把同情之泪。   “陛下!”   眼看着椅子已经被摆在顾如槿身边,而顾如槿也是一脸花痴笑地看着殿中站着的芝兰玉树的俊雅青年,终于有人出声打断了。   “陛下!这么做只怕要让长公主为难了!”   赵青宛可不允许顾如槿甩掉她那个挑粪的乡野村夫再找个俊俏的小公子过上舒坦的日子,只有对方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她才高高在上的肆意嘲笑怜悯对方。   景衡心情似乎很好,偏头笑道,“皇后有所不知,言卿竟是长公主的夫婿,在岳州时也一直指导太子的学问!”   赵青宛漂亮的脸蛋上出现一丝僵硬,“是……是吗?那还真是巧!”   那个女人怎么能有如此气运?   赵青宛眼底闪过一丝愤恨。   不过嫁进了言家又如何!   此一时彼一时,现在哪还有言氏的立足之地! 第二百零二章 毒发   赵桢一杯一杯地喝着清酒,含笑地看着上首的众人,似乎在看一场戏。   前几年发生在岳州的事情只怕就是这人的杰作。   藏得倒是深!   赵桢轻蔑一笑,眼神不经意地扫向梅妃的方向。   梅妃并没有注意他,她只是陪着笑脸看向顾如槿。   “长公主倒是好眼光,跟言小公子甚是相配!”   赵青宛翻了个白眼,不知道林老帝师知道自己调教出来的孙女如此睁眼说瞎话,会不会气的从地下爬出来!   景衡倒是深以为意地点点头,偏头看向裴还二人,笑道,“言卿可真是好福气!”   裴还认真地看着顾如槿,似乎要将这些时日错过的时光补回来。   “陛下说的是,是臣的福气!”   景衡对裴还的表现甚是满意,哈哈大笑了起来。   “咳!咳!咳!”   景衡轻咳了几声,似乎被酒水呛了喉咙。   “陛下可是受凉了?”   赵青宛抬了抬手,最终也没有做出什么动作。   “陛下怎么又咳了,快吃颗药丸吧!”   梅妃熟练地从袖中掏出一个小玉瓶,从玉瓶中倒出两颗黄豆大小的药丸,小心地用帕子包了递给张福全。   “过几日就好了,哪里用得着吃药!”   景衡嘴上说着抱怨的话,却老老实实地将药丸吃了下去。   二人你来我往的似一对恩爱夫妻。   赵青宛心底恼恨不已,发指呲裂,修剪圆润的指尖几欲刺破掌心。   众目睽睽之下这二人将她这个正宫皇后至于何地!   她深吸了几口气才平复心底翻腾的心绪。   “陛下还是要注意自己的身体,一些阴冷潮湿的地方还是少去为好!”   景衡喝了两口水润了润嗓子,并没有理会赵青宛阴阳怪气的话。   这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众人也并未放在心上。   相对于此,下手坐着的众人更关心的是言氏的小公子。   “陛下!言氏辅佐江山有功,即使只剩下小公子一人,陛下也当重用!”晋志威颤颤巍巍地站起来,拱手道。   “是啊!陛下!言公子是言氏血脉,按照祖训,我景氏应当拜为丞相!”淮安王也跟着附和道。   有人赞同,当然有人反对。   柴一之冷哼一声,大声道,“陛下切莫听信谗言!这人身份是否真实且不说,就算他真是言氏的后人,没有真才实学如何成为治国之臣!”   “柴世子说的对,我等都是通过十几年的寒窗苦读才坐在今天这个位置的……”   “此话有理,科举制度自古有之,吾辈中人当以此为正途!”   寒门子弟头悬梁锥刺股兢兢业业辛苦数十载才能成为人上人,对于这种一步登天的人,自是又恨且妒的。   “言丛大人经世之才意略纵横,言小公子身为他的嫡子,当有其父之风!”   “这位公子自小流落在外,识不识字都不知道,哪里来的经世之才!”   大殿上熙熙攘攘地吵闹了起来,甚至盖过了歌舞奏乐的声音。   景衡难受地扶了扶额头。   张福全赶紧上前给他倒了杯茶。   一直沉默寡言的赵桢看到这一幕,嘴角勾起一抹莫名的笑。   “臣知道陛下爱才心切,只是为江山社稷,还请陛下三思!”   赵桢此话一出,给这场争辩又添了一把火。   已经有人掩面痛哭,随时准备死柬了。   “还请陛下三思!”   劝谏之声不绝于耳,景衡似乎被吵的更加头疼了。   只见他烦躁地抓起手边的金樽,掷在了大殿上。   “闭嘴!”   嘭!嘭!嘭!   赤金的酒樽在映着烛光的光洁地面上翻滚,最终停在了舞姬的脚下。   大殿上瞬间静的鸦雀无声。   众臣噤若寒蝉,再不敢多说一句。   舞娘乐师们呼啦啦跪了一地,将头埋在了地上,生怕惹来无妄之灾。   景衡身为帝王,却向来温和宽厚,这还是头一回见他发这么大的脾气,就连梅妃都愣在了当场。   “众臣也是为了盛景王朝的江山着想,陛下何必为了个外人如此呢!”   安静的连呼吸声都能听到的大殿上,赵青宛带着抱怨的声音显得格外清脆。   赵青宛爱不爱景衡,她自己也不知道,可二人自出生便定下了亲事,赵青宛始终将景衡视为她的所有物。   而景衡这个所有物却总是对别人有一份偏爱。   赵青宛对此自是恨极了!   景衡猛然转头看向赵青宛,眼底的怒意喷涌而出,脸色却是白的吓人,红色的血丝布满了眼球。   “朕!让你闭嘴!”   赵青宛心中大骇,景衡如此情形哪里还是一个正常人!   “传太医!快传太医!”   赵青宛扶着云雀的手,尖叫起来。   云雀也看到了景衡的脸色,吓的后退了两步,慌乱地跌下台阶,爬起来朝殿外跑去。   这样刺耳的声音似乎刺破了景衡的耳膜,他两耳嗡嗡作响,视线似乎也模糊了起来。   “闭……嘴……”   随着那道明黄的身影倒下,大殿上乱了起来。   “陛下!”   “陛下!”   晋志威、淮安王等一众老臣自是万分担忧,纷纷起身查看。   而安国公府一派只敷衍地站在最后做做样子。   赵桢仍是淡定的坐在位置上品着手里的酒,等将桌上的一樽酒喝完,才不紧不慢拨开众人,走到了景衡身边。   只见太医院院正正面色凝重地摸着景衡的脉搏,霜白的鬓角出了一层薄汗。   赵青宛不知所措地拉着景衡的另一着手,梅妃站在她身后担忧地看着景衡默默垂泪。   就连顾如槿、顾璟弘和裴还也围了上来,均是眉头紧锁,面露担忧。   “将陛下抬进养心殿,其他人都散了吧!”赵桢看着吓的脸色惨白的张福全,淡淡地吩咐道。   赵青宛似乎也回过神来,“对!对!快将陛下移去养心殿!诸位大臣就先退下吧!有事明日再议!”   众人躬身应是。   顾如槿夫妻二人并肩走出了延庆殿,顾璟弘跟着梅妃回了弱水轩。   身后,赵桢始终跟在二人几步远的位置。   “你说陛下这是怎么了?会不会……跟他有关?”顾如槿毫不避讳地说出了自己的怀疑。   景衡正值青年,身强力壮,也没有什么旧疾,突然陷入昏迷任谁也怀疑是人为的。   “长公主殿下切莫冤枉在下,这次可真不是在下做的!”   赵桢带着笑意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顾如槿回头,轻笑。   “赵将军如此对号入座,是不是坏事做多了?”   赵桢也不接顾如槿的话,挑眉上下打量着裴还,“言氏若是知道言小公子出落得如此风姿不凡,内心定是万分欣慰!”   赵桢丢下这么一句不明所以的话,便阔步离开。   顾如槿皱眉看着赵桢隐在烛光里的明华身影,疑惑道,“难道这件事真的跟他没有关系?” 第二百零三章 岳臻臻   裴还搓了搓顾如槿有些发冷的指尖,温声道,“就算主谋不是他,他定在其中扮演着某些角色!”   顾如槿深以为意,就赵桢的为人,能安分守己才怪呢!   “不过他提到姑姑……”   顾如槿小心地环视四周,附在裴还耳边压低了声音说道。   裴还轻轻地捏了捏她的指尖,“不必担心,我会让人去问问的!”   他来京城这么久也不是什么也没干,至少该联系的人都联系了。   顾如槿点了点头,担忧地朝后宫看了一眼。   今夜又将是一个不眠之夜!   凤阳宫一整夜都是灯火通明,阖宫上下的宫人都垂着头候在院子里等着吩咐。   整个太医院的太医都埋着头跪在地上。   赵青宛将手边的茶盏摔在地上。   一只釉白彩凤盏被摔的四分五裂。   “不知!不知!你们到底知道什么!”   “娘娘息怒!娘娘息怒!”陈院正将头磕的砰砰作响。   赵青宛静坐在榻上,闭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片刻,睁眼,眼底平静如常。   “本宫相信陈院正的医术,还请陈院正再想想法子!”   “老臣惶恐定不会辜负娘娘所托!”   陈院正诚惶诚恐的应下。   顾如槿将裴还送到宫门口,看着他走进幽暗的拱门才折身往回走。   让她留在宫中是景衡的恩典,没有他开口,顾如槿不能轻易离宫。   初春的时节,夜里还是有些凉意,阎东阳抱臂坐在车辕上,闭目养神。   不远处有其他赶车的小厮三三两两地跟相熟的人凑在一起说笑打闹。   ‘吱呀’一声,朱红色的宫门打开了。   原本昏黄的街道被门内亮如白昼的烛光照的透亮。   阎东阳颤颤巍巍地睁开眼。   这才几时宫宴就结束了?   凑在一起的小厮们也赶紧回到了自家的马车上,伸着头往宫门里瞧。   走出宫门的官员和女眷并没有平日的声歌畅饮后的餍足,反而各个垂着头步履匆忙的上了自己的马车,连一丝脚步声都不敢发出。   阎东阳看着四周的马车纷纷离去还不见自家公子出来,不由地担心起来。   裴还缓步走在黑暗的拱门内,身后的亮光,将他挺拔的身影打在地上,映出一片黝黑。   走出了几步,他才缓缓地回头看向那道浅绿的倩影,直到那人转了弯才收回视线,阔步向前,两步追上了被人抬着即将走出宫门的淮安王。   “老王爷!”   淮安王幽幽睁开昏黄的双眼,黑暗中眼底更是不见一丝生气!   “嗯……言家小子!”   裴还走在淮安王身侧,声音轻和,“是小子!”   淮安王面上一片平静地重新闭上双眼。   轻微的脚步在门洞内荡起一丝回响。   直到走出宫门二人也没再说话。   夜深人静,巷子外响起‘邦邦邦’三声更响。   淮南王府后巷,两个穿着黑色披风的男子隐在暗处,等打更人走远了,才敲响一处精致的小木门。   小门内等候的下人立即开了门,也不敢抬头,只恭敬地对二人行礼道,“主人等候二位多时!”   一路穿堂过院,三人光明正大的走过,也不见半个人影。   “二位请!”   小厮领着二人到了一处装饰朴素的院落,躬身对那二人道。   院子内,房门紧闭,漆黑一片,只偏房有一盏橘黄的烛灯,将一个佝偻的背影映在窗子上。   那二人抬脚往偏房而去。   “言家小子来的可是有些晚了!”   淮安王的声音低沉干哑,听不出喜怒。   裴还将头上的兜帽拉下,露出一张如玉的脸。   “老王爷赎罪!孩子哭闹故而来晚了些!”   淮安王冷哼一声,“小小的孩童就能绊住你的脚步,以后难成大事!”   裴还谦逊道,“小子能将自家治理好已是成就大事!”   淮安王不知可否,也不请裴还坐下,直接道,“小子有什么要说的,快些说吧!老夫这身子骨啊一会儿可就乏了!”   裴还躬身行礼,“小子想知道赵桢的身份!”   淮安王愣了愣神,敛下眉眼,沉声道,“赵桢不就是安国公嘛!”   裴还轻笑,“老王爷也不必再隐瞒,小子来此定是查到了蛛丝马迹!”   屋内一时又安静了。   淮安王连喝了两杯茶,缓缓起身,一步一挪地走到窗前,看着漆黑的院落,眼底闪过一丝莫名的伤痛。   裴还也不着急,站在堂下,等着淮安王的回答。   许久淮安王似乎是下定了决心。   叹了口气道,“你都知道些什么?”   “豫州岳家有个女儿嫁给了赵元旭产下一子,据说后来那姑娘携子进京寻夫就不见了踪影……”   淮安王嗤笑一声,“你已经来问我了,当真不知道之后的事情?”   裴还没有回答,淮安王也不在意继续道,“臻臻为人纯真爽利,不识京中繁华背后的龌龊人心,来了京城之后光明正大的打听安国公府的地址,那时赵元旭刚成婚,老安国公怕影响赵元旭的前途,便将母子二人关押了起来,索性臻臻还有些功夫傍身便找机会逃了出来,母子二人流落街头被老夫带回安置。”   裴还站在淮安王身后安静地听着。   淮安王踱回桌前,干枯的手指端起桌上的茶盏,轻抿了几口。   “后来赵桢找了过来,三两句就将臻臻母子骗走了,再后来……便有了先太后和现在的安国公赵桢!”   淮安王语气莫名,似乎平静无波,又似乎包含了许多的不平。   故事说完了,淮安王有气无力地挥了挥手,似乎甚是疲惫。   “小子无事就回吧!老夫身体不适,这段时间就不出门了!”   裴还躬身退后,由小厮领着又出了小巷。   “公子,原来您的猜测都是真的!”   当初他们派人去岳州,根本没有找到半月山庄的蛛丝马迹,一切只不过是裴还的猜测。 第二百零四章 景氏信物   顾如槿自宫门口与裴还分了手,便回了弱水轩,一路上遇到的宫人均是躬身行礼,轻声问安,这个时候谁也不愿做一只出头鸟。   幽深的后宫安静的可怕。   夜里噼里啪啦响起的下雨更是声听的人心里发慌。   后宫上下,没有那个敢轻易睡下。   顾璟弘倒是在顾如槿安抚下睡了个好觉。   天刚微微亮,便有宫人敲响了弱水轩的门。   守门的老嬷嬷正坐在廊下打着盹,被砰砰砰的敲门声吓的一个激灵,跌下了椅子。   嬷嬷也顾不得院子里的雨水,穿着布鞋便跑去开了院门。   门外,云雀嫌弃地踢了踢沾湿了的鞋,脸拉的老长。   身后的小宫女将伞高高地举过她的头顶,自己倒是淋湿了半个身子。   “云雀姑姑……”   不待那老嬷嬷行完礼,云雀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把长公主请过来,陛下要见她!”   “陛下醒了!”   老嬷嬷大喜过望。   “咋咋呼呼的老东西,还不快去叫人!”   云雀被嬷嬷突然的惊呼吓了一跳,厉声呵斥道。   老嬷嬷小心地赔了罪,又踩着泥水往偏殿去了。   站在廊下观望的青霜见老嬷嬷慌慌张张的,立即上前拉住她,紧张地问道,“可是凤阳宫有什么消息了?”   那嬷嬷欢欢喜喜地道,“是陛下醒了!陛下醒了!”   “真的?我去告诉娘娘!”   青霜喜出望外,陛下可算醒了。   等梅妃匆匆忙忙地出来,便看到顾如槿牵着顾璟弘的手跟在云雀身后远去的背影。   隔着氤氲的雨帘,小小的孩童穿着一身明黄,亲昵地拉着一只白皙的手掌,宛若亲生母子。   青霜撇撇嘴,替梅妃打抱不平。   “长公主也太不懂规矩了,陛下醒来,想见的自然是娘娘和太子,她怎么能走在娘娘前面呢?”   梅妃虽心里也不舒服,可现今见到景衡才是最要紧的事情,也没有过多理会青霜的话。   没成想到了凤阳宫,一行人却被拦了下来。   “陛下并未传召梅妃娘娘,还请娘娘在外稍等片刻!”   青霜扶着梅妃的手臂,指着小太监的鼻子尖声道,“大胆!云雀亲自去弱水轩叫了我家娘娘!你竟敢拦着!”   小太监苦着脸,赔罪道,“娘娘恕罪!陛下……陛下传召的是长公主!”   现如今梅妃母凭子贵,在他们这些奴才心里的地位隐隐就要超越皇后娘娘,小太监也不想得罪这位贵人,可陛下和皇后的话他也不敢忤逆。   “你胡说……”   青霜还要争辩,却被梅妃拦了下来。   只见她将从青霜手上退下来的一只银镯子塞给那小太监,柔声道,“劳烦公公再去通传,就说臣妾十分担忧陛下,想看一眼陛下是否安好?”   那小太监眼底闪过一丝贪欲,却并不敢接东西,只躬身道,“娘娘稍等!奴才去问问!”   谁知那太监竟一去不回。   天如同漏了个大洞似的,雨水倾泻而下,哗啦啦的冲刷着青石板的地面,青霜站在满是雨水的殿门前,恼恨地瞪着正殿紧闭的殿门,“娘娘……咱回去吧!”   天本来也不是很暖和,再加上大雨,若是娘娘再染上风寒可如何是好啊!   梅妃扯紧了手里的帕子,一口气憋在心里不上不下。   陛下醒来第一个要见的人不是婆娘孩子,而是一个外人!   这说明什么?说明这个外人在陛下心里排在第一位!   她的男人,她的孩子,一个个的跟被人亲近更甚于她。   想到这里,梅妃眼底闪过一丝怨毒的恨意。   无论殿外风雨如何,殿内倒是暖暖和和的,催人欲睡。   偏殿的暖阁内,门窗被关的紧紧的,店里的香炉也被撤下了,只是燃烧过的香料还晕着丝丝余味。   景衡掩唇咳了几声。   坐在床边的顾如槿接过张福全递过来的茶盏。   “陛下应该多休息,等身体好了在传召也不迟!”   景衡就着顾如槿的手喝了半盏茶才觉得嗓子里的干痒得到了缓解。   “我自己的身子,我还不清楚!”   景衡看了看睁着一双大眼,眼底有丝丝担忧的顾璟弘。   幽幽叹道,“我要将弘儿安置好才能放心!”   顾如槿进门时已经跟张福全打听了景衡的身体状况。   早上景衡是自己醒的,醒的时候精神十足,脸色红润,看着身体像是完全无恙,可这一会儿的功夫,脸又白了起来,甚至都起不来身了。   而陈院正那边至今没有查到病因,更是没有一个医治方案。   一晚上的功夫,耗尽了赵青宛的所有耐心,今日一早便派人传召了赵桢,可赵桢至今未到,气的赵青宛摔了一整套的官窑瓷器。   “陛下有什么吩咐尽管说,我们夫妻义不容辞!”   景衡点了点头,闭上眼睛缓了一会儿才又开口道,“言卿身负大才,以后还让他继续教弘儿学问,诏书我已经让小全子拟好,今日便会宣旨,景言二族当荣辱与共!还有……我给你的玉佩是景氏信物,里面有前朝宝藏的秘密,先祖研究多年,只在玉佩上看出一个‘巳’字,其他的便不知何解了,言卿博学聪颖,你可与他商量,说不定将来弘儿能用的上!”   顾如槿点头应下。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景衡似乎累极了,闭上眼睛歇了许久,顾如槿都要以为他睡着了,才又听他轻缓地道,“你放心,弘儿还小,我不会留给他一个困局的!” 第二百零五章 匕首   恍恍惚惚中,景衡似乎又睡了过去。   顾如槿看着张福全将景衡安置妥当,二人才出了暖阁。   “张公公一宿没睡了,一会儿就让小太监守着,公公去歇一歇,陛下还需要你呢!”   张福全落后顾如槿一步,弯着腰小声道,“让长公主费心了,守着陛下是奴才的本分!”   顾如槿脚步顿了顿,偏头看了一眼张福全,他在她面前可从未自称过‘奴才’!   张福全弓着身子低着头,并没有看她。   顾如槿敛下眉眼,牵着顾璟弘走了出去。   皇宫果然是口大染缸,将每个人都染上了同样的颜色。   远远地看到顾如槿的身影,青霜便上前一步挡在了路中间。   “长公主怎么进去那么久,我们娘娘都等着急了!”   顾如槿只抬眼看向她身后的梅妃。   “陛下睡下了!”   梅妃失落地垂下头,失魂落魄似泣非泣,端的是一个委曲求全的可怜模样。   “陛下……可否安好?”   顾如槿一脸平静的看着梅妃,心里叹息不已,岁月果然会改变一切,梅妃哪里还是当初那个端庄自持利落洒脱的高贵女子。   “陛下之事恕臣妇不能告诉娘娘!”   丢下这句话,顾如槿便拉着顾璟弘的手走进了雨幕之中。   梅妃向来受景衡偏爱,景衡的喜怒哀乐总是第一时间跟她分享,她从未觉得自己与正宫皇后的地位有如此差距,在别人能陪在他身边的时候,她却连他的一丝消息都不配得到。   青霜抿着嘴扶着冷着脸的梅妃默默地走在顾如槿不远的身后。   在青霜不时偷偷打量的目光中,梅妃终于开了口,声音却比纸伞外的雨水还要冷。   “你不必跟着我了!”   青霜脸色一白,“娘娘……”   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把你身上的荷包送去给张福全!”   青霜的脸更白了,指尖微微颤抖。   梅妃将青霜松开的手掌按回自己的臂弯上拍了拍,眼神直直的看着她。   “去吧!”   无论如何她也要知道陛下是否安好。   梅妃将头顶的纸伞递给青霜,拿着帕子帕子轻轻地擦掉她发丝上染上的湿意。   “路上小心,早去早回!”   雨水似乎更猛烈了,梅妃远去的身影在青霜眼里模糊成了一片。   于此同时,京城各官员府邸也收到了封言真为太子太师的邸报。   赵桢听完属下的汇报,不甚在意地继续刻着自己手里的木块,并没有什么表示。   属下对赵桢这段时间的表现不甚明了。   “公子不准备进宫吗?”   赵桢手里的刻刀顿了顿,抬眼看了那属下一眼。   凌冽的气势扑面而来,属下脊背一凉,立马垂下了头。   赵桢继续手上的动作,木块上一条五爪金龙隐隐浮现,初具模型便已气势惊人。   连续几日,景衡醒来的时间越来越短。   京城内外风声鹤唳,连普通老百姓都察觉了形势的紧迫,各个都缩起了脖子,不敢惹是生非。   大臣们日日按时早朝,等着景衡的召见。   几日后,陈院正请了年过八十的老父亲出山才配了药,勉强将景衡的精神吊了起来。   当然这件事情,被景衡死死瞒下,就连顾如槿也不知道。   随着景衡的身体大好,京城内的局势似乎也得到了缓解。   而几日前的一场大雨拉开了春天的帷幕,天逐渐热了起来,路边的野花野草也长得旺盛。   这日早朝过后,众臣说说笑笑的往宫门外走。   云雀守在宫门口,远远地看到赵桢便快步迎了上去。   “大公子,我们娘娘等您好几日了!”   云雀蹲着身子拦住了赵桢的去路。   赵桢摸了摸衣袖里的东西,笑道,“前面领路!”   语气轻快,心情似乎很好。   云雀微微有些诧异,她已经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   说是让云雀领路,赵桢却并没顾及她,自顾自大步流星地往前走,任由云雀在身后小跑着追赶。   “这个时辰太子殿下在何处?”   赵桢猛然顿住脚步,云雀收势不及差点撞到他身上。   “回大公子……殿下现在应该还在凤阳宫!”   赵桢轻轻点了点头。   景衡大病一场,似乎对赵青宛多了几分感情,这几日送景衡过来学规矩,总会多坐一会儿。   赵桢到的时候,便看到他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一派热闹的景象。   “微臣见过陛下,见过娘娘,见过太子殿下!”   赵桢躬身行礼。   景衡诧异地抬头看了他一眼,赵桢向来嚣张,礼仪从来都敷衍了事,何时见他如此恭敬了!   赵青宛还在气恼,丝毫不理会他。   景衡回过神来,虚抬了一下手,“赵卿坐吧!”   赵桢坐在了顾璟弘的身旁,将藏在衣袖里的一个布包递给顾璟弘,满脸笑意的道,“打开看看!”   顾璟弘对赵桢的印象也并没有多坏,见他给自己东西,一脸好奇地接了过来。   鸦青色的锦绸内包着一把精铁打造的匕首,匕首的手柄和刀鞘都是用上好的木材雕刻的,一条金龙缠绕其上,刀鞘上还镶着几颗极品宝石。   “这是什么?”顾璟弘并没有见过匕首,还以为是什么装饰品,在身上四处比划着。   景衡低垂的眼底闪过一丝精光,阿槿说的是对的,赵桢对弘儿的态度果然不一般!   “这是防身用的!”   赵桢将匕首打开,比划给顾璟弘看。 第二百零六章 刺杀   赵青宛看清匕首上的图案,脸色大变,父亲在世时也未能有如此胆量,赵桢他这是什么意思?   赵青宛偷偷打量着景衡的脸色,却见他只是面带微笑的看着这一切。   “赵卿如此爱重弘儿,朕便放心了!”   景衡欣慰地点了点头,偏头看向赵青宛,“皇后可是要与兄长说几句体己话?那朕就不耽误你们兄妹了!”   景衡站起来理了理衣服,伸手牵起顾璟弘的手,走出了殿门。   景衡将顾璟弘教给教养嬷嬷,俯下身子帮小孩儿理了理衣服,又摸了摸他的头,说了几句话,才起身离开。   赵青宛兄妹二人目送景衡远去,才折身重新坐下。   赵青宛坐在上首,薄唇轻启,吹了吹茶盏内的热气。   赵桢吊儿郎当地斜靠在椅背上,嗤笑地看着她的表演。   最终还是赵青宛耐不住性子开了口,“你是越发不将本宫看在眼里了!”   赵桢抬起手臂,支着脑袋看向殿外明媚的阳光,嘲笑道,“本公子何须将你这贱婢之女放在眼里!”   一句贱婢之女似乎戳中了赵青宛的痛楚。   “你放肆!”   赵青宛拍桌而起,厉声呵斥。   赵桢收起倦懒的姿势,不耐烦地道,“有话就说,别耽搁本公子的时间!”   赵青宛气的心口绞痛,可她又不敢真的跟赵桢翻脸,只得咬牙道,“我们是兄妹,都被父亲寄予厚望,有什么事情,你该和我商量着来!”   赵桢起身,歪头看着赵青宛,眼神莫名,“那是你父亲,不是我父亲!”   说完这句话,赵桢头也不回地阔步往外走。   赵青宛还没明白这句话的意思,赵桢已经走出了凤阳宫的大门。   他来这里本来就是为了给那小孩儿送礼物,目的达到了,他才懒得听这女人啰嗦!   “赵将军!”   赵桢心情颇好地看着御花园里灿烂的春光,便被一道声音搅了雅兴。   赵桢强忍着心中不耐,回头看向来人。   张福全躬着身子,垂着头,站在赵桢身后不远的地方。   “赵将军,陛下在养心殿召见赵将军!”   张福全低声道。   赵桢回头看了一眼眼前的美景,摇头惋惜,下次再看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走吧!”   养心殿内,亮眼的光线将地面照的更加明亮,大殿正门口摆着的飞鹤铜制镂空香炉内升起袅袅青烟,清新的果木香在殿内晕开,明黄色的帷幔轻轻荡着波纹,景衡站在书案后,俯身写着大字。   不等张福全通传,赵桢阔步跨过门槛,绛紫色的官服,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度。   “臣赵桢,见过陛下!”赵桢随意地拱手道。   果然,赵桢的礼数仍是敷衍。   景衡也没有过多计较,语气平淡如常。   “赵卿先坐,等朕把这篇大字写完!”   赵桢依言坐在了早就准备好的圆凳上,垂下眼睑,遮住了眼中略显烦躁的情绪。   殿内极为安静,当值的宫女太监都被撵了出去,只有张福全跟在景衡身边伺候着。   天气和暖,鼻尖是柔和好闻的果香,耳边传来沙沙的落笔声。   若是有那闲情,这儿倒是个睡觉的好地方。   “赵卿为何如此看重弘儿?”   景衡突然问了一句。   赵桢仍是垂着眉眼。   “合眼缘罢了!”   景衡搁了笔,接过张福全递来的帕子擦了擦手,这才从怀中掏出一物,正是从顾璟弘那里要过来的那把匕首。   “赵卿的刀工如此了得,这五爪金龙栩栩如生!”   赵桢不知可否地笑了笑。   “朕的时日无多,有赵卿这番心意朕也就放心了!”   说着话,景衡抬眼死死地盯着赵桢。   只见他仍稳如泰山的坐着,脸上表情也没有意思变化。   景衡瞳孔一缩,事情果如他所料!   “朕身中剧毒,赵卿似乎并不意外!”   景衡也不再绕圈子,索性摊开了说。   赵桢轻笑出声,抬眼满脸讽刺地道,“你与其问我,不如问问你身边的人!”   眼神一转,赵桢看向垂着头站着的张福全,“无根之人果然无心,这么多年的主仆情谊张公公也下得去手!”   景衡心中大骇,强忍着去看张福全的冲动,放在案下的手已经攥紧了膝头的衣摆。   “你不必挑拨离间,朕也没有要问罪的意思!”   景衡端起桌上的茶盏,轻抿了几口,茶叶的苦涩在唇齿间晕开,他收敛心神,起身缓步踱到赵桢身边。   赵桢看着面色红润的景衡,满脸同情地在心中叹息。   景衡突然执起匕首,未曾沾染血色的利刃在阳光下泛着刺眼的寒光。   赵桢不动声色地戒备起来。   “赵卿不必紧张,朕只是看一看匕首是否锋利!”   景衡笑道。   他反复地抚摸着匕首的利刃,只是一把简单的匕首,他却是像在研究什么稀世珍宝。   突然,血色在景衡的掌心晕开,滴滴答答的,很快在地上留了一片血迹。   刺鼻的血腥味传了。   赵桢闭上眼睛,捏紧了藏在手心里的荷包。   “果然锋利无比,是把好凶器!” 第二百零七章 刺杀(二)   赵桢的神经瞬间绷紧,锐利的视线直射景衡,红色的血丝逐渐爬满眼球。   景衡低头看着掌心的伤口,面上还带着笑,似乎这深可见骨的伤是在别人身上。   看着这样的景衡,赵桢脑中闪过一道灵光。   他猛地瞪大了双眼,只见景衡反握匕首,将锋利的刀尖刺向了自己的腹部。   鲜血似流水迅速湿了衣衫,原先隐形人一般站在角落里的张福全突然惊叫了起来。   “陛下!陛下!来人啊!叫太医!”   门外的禁卫军迅速冲了进来,守在门口的小太监连滚带爬地往太医院跑去。   张福全扶着景衡,惊恐地指着赵桢,对禁卫军吩咐道,“快把这贼子拿下!”   景衡事先安排好的几人,带头冲了上来。   赵桢也不反抗,静待景衡下一步的动作。   景衡那一下丝毫没有犹豫,刀刃尽数没入皮肉,鲜血还在不停地留着,他只能无力地靠在张福全的身上,看向张福全的眼神满是祈求。   他不相信他们主仆十几年的感情是假的!   张福全眼底有些湿润,双手用力抓紧景衡的衣袖。   “陛下放心!奴才就是死也不会让贼人逃脱的!”   张福全咬牙切齿地道。   得了他的保证,景衡才放心地闭上眼睛,晕了过去。   今日一早,赵桢在凤阳宫将匕首送给顾璟弘的那一刻,景衡心里才突然有了这个计划,一切的安排,就是从凤阳宫到养心殿的路上,匆忙之间,他们并没有十足的把握能拿下赵桢。   此刻景衡身边唯一的暗卫,昭云十二卫真正的统领—无影,正将一把刀架在赵桢的脖颈上。   昭云十二卫,一个为护住裴还死在了江州,其他十一个人在阳光下生活太久,已经不适合做暗卫了!   景衡将所有的赌注都压在了无影身上。   现任安国公赵桢刺杀当今圣上被当场拿下的事迅速在京城传开。   主君昏迷不醒,京城上下全乱了套,时局动荡,受苦的还是普通百姓。   安国公府内,人心惶惶,主子奴才们都偷偷收拾了细软,随时准备逃命,颇有树倒猕猴散的架势。   在破军斩了几个惑乱人心的奴才后,才勉强稳住局势。   只有老安国公夫人崔氏依旧优哉游哉地招猫逗狗,清闲异常。   景衡连续昏迷了三日,无论太医灌了多少汤药都不见转醒。   宫内各处私底下的小动作不断,弱水轩的门口总有人转来转去,伺机想要与里面的人搭上话。   这三日时间晋志威等几个老臣一直守在殿外,以便景衡醒来,随时能传召。   赵青宛被淮安王禁足凤阳宫,每日过的提心吊胆,生怕一觉醒来,被人下了大狱。   人人都说安国公府有不臣之心,可她知道父亲并不想做皇帝,他只是想做操纵傀儡的幕后之人。   可如今,赵桢那个王八蛋做出这种诛九族的事情,还失败了!   无论景衡是生是死,安国公府算是完了!   这日黄昏,夕阳的余晖洒在养心殿的地面上,整个屋子仿佛镀上了一层金光。   梅妃歪着头靠在朱红的床柱上,脸上湿了又干,干了又湿。   青霜木愣愣地站在她身后,劝说的话,这几日她已经说尽了。   顾璟弘也是沉默地坐着,没有顾如槿陪在身边,他将所有的情绪都隐藏了起来。   突然,一直观察着景衡的张福全惊叫起来。   “陛下……陛下……娘娘……陛下是不是要醒了?”   张福全此时已忘记了尊卑,颤抖着手指,指着景衡,惊喜地喊道。   听得此话,梅妃从椅子上弹立而起,紧张地凑上前来,果然见景衡,眼皮在颤动,苍白起皮的嘴唇也在轻微的开合。   梅妃紧握住身后青霜的手,“快!快!叫太医!”   太医们此刻就在殿外,听了传令,立即进了门。   陈院正跪在窗前,仔细地查看了一番。   “陛下脉象平稳许多,看样子是要醒过来了,老臣开一副药等陛下醒了立即服药下!”   得了太医的话,众人悬着的心,总算落了地。   景衡醒了,整个皇宫总算是活了过来。   而他醒来的第一件事,便是打听安国公府的动向。   “贼人赵桢关押在天牢,随时等候陛下审问!”   张福全躬着身子恭敬地道。   景衡微微有些惊讶。   他竟没有反抗吗? 第二百零八章 完结   景衡的身子本来就是用烈性药物吊着的,再加上这次失血过多,若是找不到毒药的配方,不用太医说他也知道自己大限将至。   他要抓紧时间把事情都解决了。   人间四月芳菲尽,前几日还开的热热闹闹的春花,这几日已铺了一地的花瓣。   依旧是阳光灿烂,依旧是金碧辉煌的养心殿,这次却是换了场景。   这是赵桢和景衡的最后一次见面,双方从未想过是如此光景。   一个靠在床上,脸色苍白,金砖玉砌也换不回流失的生命。   一个不修边幅,发丝凌乱,熏臭难闻的体味也遮掩不住天生的金贵自傲。   赵桢歪着头,嘲讽地看着靠坐在床上的人。   “你我今天这个样子就是你想要的?”   景衡笑的凄惨,“那你会把解药给我吗?”   张福全在他醒来的第二日便悬梁自尽了,没有留下只言片语,幕后之人都有哪些尚未明了,可那些他都管不了了,最要紧的是眼前之人。   赵桢明显一愣,随即呵呵笑着也不答话。   景衡仰头看着头顶明黄色的五爪金龙,表情是从未有过的严肃,脑子里在做着思想斗争,他应该杀鸡儆猴将这人斩首示众的,可是……   好半晌景衡才怅然道,“她护了你一辈子,到死还要让我留你一命!”   赵桢垂下眼帘,身上散发着若有似无的哀伤,艰难开口,声音有些压抑的嘶哑。   “可是……她把自己的命留给了你!”   哪有母亲不爱自己的孩子的,若是她当真不闻不问,景衡怎么可能平安长大。   她只是怕了,怕有人再拿景衡威胁她,让她无从抉择罢了!   一时间整个暖阁都静默了,静的他们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那个女人这辈子都在为别人活着,为了一个儿子将自己囚在这座皇宫内,最后又为了另一个儿子舍去了性命。   她也是疼爱他的吧!   景衡心里想。   “你是希望弘儿做皇帝的吧!”   景衡轻声打破了这份静默。   赵桢抬眼看着他。   只见景衡又道,“若弘儿做了皇帝,这天下会不会太平?”   “会的!”   赵桢肯定的回答。   景衡轻笑,他就知道会是这样,景衡安心的挥了挥手,示意赵桢退下。   “每年清明寒食帮我给娘上柱香,大哥!”   赵桢的脚步没有停留,迎着刺眼的阳光走出了养心殿。   永昌十三年春,安国公赵桢误伤圣上龙体,自请贬为庶民永不归京,安国公府一应田产全部充公,兵权上缴。   陛下念赵家祖上屡立战功,将赵青宛降位为嫔,赵氏族人均贬为庶民,迁居滨州。   盘踞在京城上百年的赵氏彻底倒塌,赵氏的众多追随者还要慢慢清理。   与此同时,受命追查下毒之人的裴还,也有了线索,最终在端远侯府鲍川的书房内查到了半张毒药方子,即使只有半张,可总算有了些头绪。   景衡顺势便将端远侯府清理了。   永昌十八年,冬,鹅毛大雪覆盖了整个京城。   瑞雪兆丰年,若是过了这个冬天,大概能开到遍绿油油的麦苗。   景衡就在这个冬天耗尽了最后一丝生气。   经过五年的时间,太医院虽然配出了解药,可毒药药性极深,且景衡长期服用烈药强行提升精气,最终他也没有熬过这个冬天。   永昌帝景衡驾崩,年仅十一岁的景弘继位,改国号建元。 更多精彩,更多好书,尽在奇书网—http://www.qisuwang.com